3 生辰 “你到底幾歲?”

掀蓋頭之前陳譯禾還是有點期待的,這就跟拆盲盒一樣,蓋頭不掀開,誰也不知道裏面是什麽樣子。

可婚嫁畢竟不同于消遣的玩意兒,婚書已定,就是她蘇犀玉再怎麽醜,腿再怎麽短,也已經跟自己綁在一起了。

他掀蓋頭之前是做好了新娘子容貌不是特別好的準備的,掀開後還是驚了。

“這是你家小姐?”

陳譯禾問完,嬷嬷丫鬟一個個都低着頭,屋內寂靜,沒人敢回話。

他疑惑:“還是我看錯了?”

這時蘇犀玉動了,蔥白指尖拈着紅蓋頭邊緣,自己掀了開來。

翻飛的紅蓋頭下露出了一張鵝蛋臉,額頭飽滿,鼻梁精巧,唇上點了胭脂,在紅燭下泛着若有若無的水光。

擡眸看來時,一雙杏眼微微泛紅,眼中藏着明顯的忐忑不安。

一點兒都不醜,相反還十分好看,就是跟錢滿袖口中說的有點對不上號。

陳譯禾确認自己沒看錯,扭頭看向周圍的嬷嬷丫鬟,懷疑道:“這真是你家小姐?蘇犀玉?十七歲?”

“小姐她……”嬷嬷尴尬出聲,試圖解釋,“我們家小姐臉嫩……”

“這叫臉嫩?這完全是小孩吧!有十四歲嗎?”

陳譯禾簡直要怒了,他今年十九歲,和十七歲的姑娘成親勉強還能說得過去,和十四歲的小丫頭拜堂就有點吓人了。

現在感覺自己就是法制節目裏的猥瑣變态男,發到網上要遭所有人唾罵的。

嬷嬷啞然,丫鬟不敢出聲。

陳譯禾看了看小女孩頭上足足有二十餘公分高的鳳冠,十分無語,上身增高了這麽多,不顯得腿短才怪。

他一掀衣擺單腳踩上了床邊的凳子,粗魯地擡起了新娘子的下巴,毫不客氣問道:“老實說,你這小姑娘今年幾歲?”

蘇犀玉臉猛地漲紅了,雙眼迅速醞釀起了水霧,唇瓣動了兩下才發出聲音:“我、我已經嫁了你,是你娘子……”

陳譯禾渾身一抖,搓了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道:“行,娘子就娘子吧,敢問……”

“敢問娘子今年幾歲?”他眉梢一挑,不懷好意道,“可斷奶了?”

話剛問完,蘇犀玉臉上羞憤更甚,微微咬了下唇,眼中水光搖搖欲墜。

陳譯禾皺了眉,覺得有點沒意思,“不就問了兩句話,哭什麽?”

他今天起了大早,忙碌了一天,現在累得要死,沒心思哄小孩,收回了踩在床沿上的腳看向陪嫁嬷嬷。

嬷嬷被他一看,連忙縮起脖子,口中匆忙道:“蓋頭已經掀了,合卺酒在桌上,姑爺小姐早些歇息,奴婢們就先退了。”

說罷,躬着身子邁着小碎步往門外去,幾個丫鬟急忙跟上。

陳譯禾不确定這世界女孩子發育慢,十七歲的女孩就長這樣,還是嬷嬷在說謊。

可婚事已成,反悔也來不及了,就沒去阻攔她們。

瞄了眼坐在床邊低着頭的蘇犀玉,陳譯禾“啧”了一聲道:“得了,先休息,明天再說。”

屋內盆架上還擺着熱水,他放下喜秤又去洗了把手,再次回到床邊時,蘇犀玉仍垂首端坐。

從陳譯禾的位置只能看到她頭上看着就很有重量的鳳冠,和她抓着裙角的手,白嫩嫩的手背繃着,青色的血管格外清晰。

陳譯禾記得錢滿袖說過,蘇犀玉今年十七,家中還有一個兄長,一個病弱的雙胎妹妹。

家中男丁少,蘇參政本人離不得京,蘇家主母又病重,兄長每日在榻旁侍疾,所以只有管家帶人送嫁。

而從剛才的情景看,蘇犀玉身旁的丫鬟嬷嬷并不頂事兒。

也就是說,從京城到廣陵府這麽長的路程,這小姑娘是無親無故地過來的。

這麽一想,陳譯禾覺得小姑娘有點可憐,口氣稍微好了點道:“去洗漱吧……頭上這東西可要我幫你摘?”

蘇犀玉緩緩松了抓着裙擺的手,微微搖了下頭,一滴晶瑩的淚珠随着她這動作啪嗒落下,正好打在她手背上。

“這就掉眼淚了?”陳譯禾有點頭大,他可不會哄小姑娘,也沒這耐心,推了下她,“給我讓點位置。”

蘇犀玉原本坐在床中間,聞言抹了下眼睛,往旁邊挪了挪。

陳譯禾往她身旁一坐,伸手去取她頭上的鳳冠,這一碰才發現這東西是真的重,自言自語道,“別被這東西壓得長不高了吧?”

剛說完,蘇犀玉就擡了頭,紅着眼睛看了他一眼。

“怎麽跟個兔子一樣?好像我欺負了你似的。”陳譯禾最不喜歡和這種愛哭的女孩兒相處了,随手把鳳冠放到了一旁,一邊脫着鞋子一邊道,“我是累得厲害,先睡了,你随意。”

話是這麽說,可是眼前亮着蠟燭,陳譯禾根本就睡不着,但這裏的習俗就是新婚夜裏紅燭不能吹滅,他可不想再被錢滿袖唠叨,只能盡量忽略眼前的光亮。

閉着眼醞釀了一會兒,好不容易有了點兒睡意,忽地被人輕輕推了一下,那點兒睡意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陳譯禾倏地睜眼,憋着火氣冷聲道:“別跟我說你想洞房。”

蘇犀玉小臉爆紅,“不是……”

她剛洗了臉,烏黑長發披在肩上,襯得臉盤如玉,見陳譯禾這個态度,眼神微微一縮,聲音幾乎低不可聞,“夫君往裏面睡吧。”

“不想動,趕緊的,你到底睡不睡?”

聽出陳譯禾不耐煩,蘇犀玉不出聲了,輕手輕腳脫了鞋子,從床尾往裏爬去。

大冷天的,陳譯禾當然不願意委屈自己睡外面窄榻上,也不能逼人家小姑娘睡那,只能将就着擠一擠了。

所幸現在天氣還冷,床上放了兩床被子,兩人誰也不用挨着誰。

都躺下後,陳譯禾擡着腳勾下了床簾,南方的冬夜寂靜無聲,屋內除了偶爾響起的蠟燭噼啪燃燒的聲音就沒有動靜了。

躺了一會兒,陳譯禾忽地想起好像古代确實都是女子睡在外邊的,為的是夜間方便起來伺候男人。

他無聲地嗤笑了一下,瞟了眼裏面直挺挺躺着的小小人影,心道:你還想睡外邊,就不怕我夜裏一腳給你踹下了床?

然後被子一扯,偏頭睡了過去。

第二日陳譯禾是被人驚醒的,一睜眼就見昏暗床帳內,一個人影正半傾在自己腰上,姿态暧昧。

他下意識一屈膝,膝蓋猛地朝那人身上打去,同時腰腹一挺,翻身将人扣住臂膀押在了床上,冷着聲音問道:“誰準你爬我床上的?”

“嗚!”那人猝不及防被掀倒在床上,痛呼了一聲,推着他膝蓋道,“……夫君,是我。”

陳譯禾這才反應過來,這是自己昨天新娶的小媳婦,長得很小。

睡意瞬間消失,他趕緊收了腿退開一些,口中卻道:“不好好睡覺,大半夜的發什麽瘋?”

蘇犀玉揉着被他擰痛的手臂,擡頭看了他一眼,低聲道:“天要亮了,得起床去敬茶。”

床內昏暗,陳譯禾沒看清她的表情,“唰”地一聲拉開了床帳,見外面桌上紅燭已燃盡,窗外天色微微亮。

“起這麽早……”他扭過頭來看了看蘇犀玉,借着微光見她眼下略紅,不可置信道:“你又哭了?”

他以為是自己剛才下手重了,皺着眉頭道:“我讓你打回來好吧?”

蘇犀玉身上還穿着昨天的喜服,現在已經是皺巴巴的了,沿着床尾往外挪了一點道:“我沒哭,也不用打回去。”

陳譯禾不信她沒哭。

他原本是有點起床氣的,可這一大早自己先鬧了誤會,對個背井離鄉的小姑娘動了手,這小姑娘還是他法定對象,他心裏有點欺負弱小和家暴的自責,把起床氣都壓下了,但拉不下臉去道歉。

見蘇犀玉穿了鞋子去開還系着紅綢的衣櫥,他歪着身子道:“真不打回來?過時不候啊。”

蘇犀玉拿了最上面兩件衣裳,轉過身搖了搖頭,然後躊躇地立在了原地。

兩人未圓房,同處一室更衣都很讓人尴尬。

陳譯禾見她抱着衣裳一臉為難,哼了一聲下了床,“讓給你了。”

他還不至于跟一個小姑娘搶地方。

把床讓給小姑娘,他自己披了件衣裳去了外間,外間的炭火燒得旺盛,暖烘烘的,雖然比不上空調,但也算舒适了。

過了一會兒,蘇犀玉換好衣裳出來,見了陳譯禾正要開口,視線落在了他中衣系帶上。

“你衣帶系錯了……”她說着走近了,擡起手似乎想幫陳譯禾把衣帶系好,又有一點遲疑。

陳譯禾本來就不會穿古人衣裳,方才也是随便系的,低頭掃了一眼道:“這什麽鬼東西。”

他說完,蘇犀玉猶豫着把手伸了過來,“我幫你……”

她幫也行,陳譯禾不介意,但是她後面接了個稱呼,直接讓陳譯禾打了個寒顫。

“我幫你……夫君。”她說。

“別!”她站在陳譯禾身前,陳譯禾這才發現她只到自己胸口,看了看她稚嫩的臉,頭皮發麻,“別喊我夫君!喊……喊譯哥好了。”

蘇犀玉眼睫毛跟小扇子一樣扇動了一下,細長的手指尖靈巧動了幾下幫他把錯位的衣帶系好了,柔順地喊了聲:“譯哥。”

陳譯禾聽她聲音軟綿綿的,越發懷疑她年紀,随便取了件外袍披上,又問:“老實說,你到底幾歲?”

“……快十六了。”蘇犀玉聲音細小。

“快十六?”陳譯禾皺眉,“你這看着可不像十六,而且我聽說的可是你快滿十七了。”

蘇犀玉眼睫顫抖了幾下,含糊道:“大概是……虛指的……”

對此陳譯禾保持懷疑态度,之後丫鬟們進來服侍更衣洗漱,他不需要梳妝,先一步打理好,就靠在一旁看丫鬟給她梳發。

閑着無聊,忽地起身翻找了一會兒,找出了兩人的婚書。

婚事比較急,婚書都是陳輕語命人寫的,他還沒看過。

打開後仔細看了看,繁體字他認得不多,連蒙帶猜只隐約看出了個大概。

他越想越覺得蘇犀玉年紀不太對,思索了會兒,騰地一下從軟榻上起了身,拿着婚書到了蘇犀玉梳妝鏡前,點着上面一行字問道:“這是你生辰八字?”

蘇犀玉順着他指尖看了過去,臉色一下僵住了。

“我識字不多你不要騙我,這是哪年哪月?”陳譯禾指着婚書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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