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鼻血 “你一點兒都不敬重我……”……
陳家世代經商,在陳譯禾祖父那一代就已經是廣陵府有名的富商了。
陳家祖父膝下共四子,三嫡一庶,陳金堂排行老三,就是那個不起眼的庶子,生母只是個小妾,很早就去世了,他本人也早早被分了兩個雜貨鋪趕去了鎮子上自力更生。
錢滿袖也不過是個小商戶的庶女,倆人正好湊成一對兒,雖然沒那麽富貴,但小日子過得還可以。
他二人成親兩個月時,陳老大因為寵妾滅妻,被正房夫人大半夜割了喉,小妾也沒能逃過,一屍兩命。
陳家大兒媳滿身的血,緊接着拿刀抹了自己脖子。
陳家祖母受不了打擊,一病不起,三個月後去世。
老二好美色,十四五歲起開始流連風塵,是有名的色鬼,二十有餘好不容易訂了親,就因為吃了亂七八糟的助興藥馬上風而死。
被人從青樓擡出來的時候還光着身子,讓陳家丢了好大的臉。
陳家祖父再次痛失愛子,身子骨一下垮了。
老大老二都是因為女色死的,陳家開始盯着老四了,老四規矩了小半年,有一天忽然被官府抓了起來。
陳家祖父急了,擡了幾箱金銀珠寶親自去了縣衙一趟,才知道老四早就染上了花柳病,身下已經爛了大半,被老大夫說病入膏肓無藥可救,惱羞之下将人打死了。
陳老四被判處死,陳家祖父一口氣上不來,直接在公堂上斷了氣。
那會兒陳金堂正守着小雜貨鋪,忽地收到衙門傳喚。
陳金堂也不知道出了什麽事,戰戰兢兢地就去了,這一去親眼見了自己四弟令人作嘔的身子,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陰影,也白撿了陳家的大半家産。
陳金堂與錢滿袖接住了天上掉的餡餅,有了銀子就什麽事都不愁了,連帶着兩個兒女花錢大手大腳。
怎麽花錢都行,唯有一點,那就是絕對不能貪戀女色,陳金堂夫婦倆為了約束陳譯禾,特意立了這兩條家規。
陳譯禾穿越過來後聽說原身是在青樓摔暈過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檢查自己還是不是清白之身。
要是接手了一個爛身子,那還不如再死一次。
由此得知了陳家這兩條家訓,萬分慶幸原身只來得及将人買了回去,什麽都還沒做。
而蘇犀玉一個深閨小姐,對這種奇葩事更是聞所未聞,懵懵地回來了。
陳譯禾正躺在軟榻上,翹着腿掃了她一眼,好整以暇道:“說好了嗎?什麽時候給我納進來?”
“……”蘇犀玉期期艾艾,說不出話來。
見她一臉為難,陳譯禾又捏着腔調道:“我那如花似玉的小妾啊,下個月能納進來嗎?”
那必然是不能的,就是真的能,他也不會要。
弄一大堆女人,顯得自己跟專門用來繁殖的種豬一樣,太掉價了。
蘇犀玉被他逼問着,十分尴尬,“你明知道爹娘不許……”
“可這又不是我主動提的。”陳譯禾做出不滿的模樣,“是你先說要給我納妾的,怎麽能出爾反爾?”
蘇犀玉雙唇嚅動,“可是家訓在呢。”
陳譯禾起了身,走到桌邊磨起了墨,施施然道:“那我不管,反正你欠我兩個小妾。”
蘇犀玉心裏一會兒想着陳家長輩的混賬事情,一會兒回憶着方才陳譯禾哈哈大笑讓自己給他納妾的事情,此時哪還能不懂,他分明是在故意耍自己玩。
他是陳家獨子,若是鐵了心要納妾,陳家父母還能真的不許?
更何況現在回想起來,下午提及雲姣姑娘時,他看着雖有興味,但并不急切,不像是起了色心。
蘇犀玉心裏有點窘迫,又有些輕快,看着陳譯禾故意為難自己的樣子都沒覺得難過了。
“娘說要把雲姣姑娘送出去,你覺得呢?”她轉移話題道。
“這個以後再說,我只知道你欠我兩房小妾。”
蘇犀玉偷偷看了他一眼,見他故作嚴肅的樣子,臉紅了一點,又說道:“今天太晚了,下人沒能找到羊奶,問明天再弄行不行?”
陳譯禾面色嚴肅:“行是行,但是你欠我兩房小妾。”
蘇犀玉沒忍住,掩着唇笑了一下。
“笑什麽笑!”陳譯禾态度惡劣,摘了筆架上的狼毫遞到她跟前,“你給我立字據!”
蘇犀玉愣了下,“什麽字據?”
“欠我小妾的字據。”陳譯禾敲着桌上的宣紙道,“白紙黑字,你可不能賴賬,就是五十年後你也得給我兌現了。”
蘇犀玉被迫接了筆,在他的逼視下沾了墨,懸腕提筆,姿态輕巧,眨了眨眼睛道:“真的要寫嗎?”
納妾與否這種事情全憑個人,字據能有什麽用?
“寫!別想耍賴。”
蘇犀玉便斂起衣袖,按他說的寫了。
她字體娟秀,寫自己名字最後一筆時手腕習慣性地微微勾了一下,而後利落地收了筆。
陳譯禾看着她纖細的手指,又看了看她寫的字,雖然認不全,但不得不承認,她一舉一動中都帶着書香門第特有的娴靜氣質,書法更是娟秀靈動。
他這麽想,卻不會這麽說,揀起字據吹了吹上面未幹的筆墨道:“這我可得好好留着。”
蘇犀玉抿着唇笑。
晚上臨睡時,蘇犀玉又與他商量道:“夫君,我睡在外面吧。”
她又喊回了夫君,而且越喊越順口,陳譯禾聽出來了,但沒怎麽在意了。
他剛洗了澡,這會兒正在盤算着在卧房隔壁建個專門洗澡用的暖池,不然天涼時洗澡也太冷了。
偏偏他還一天不洗身上就難受。
相處了幾天下來,蘇犀玉睡前才敢脫了外衣,卻仍是不好意思,坐在床尾側着身子又喊了陳譯禾一聲。
陳譯禾正翹着二郎腿,枕着手臂想事情,聞言看了她一眼,懶得起身就擡了下腳,蹬着人家姑娘的肩膀把人推倒在了床上。
口中不耐道:“你事兒也太多了吧。”
蘇犀玉原本垂着腿坐在床尾的,上半身一下被壓倒在了床上,腰上還碾着陳譯禾沉甸甸的小腿,臉一紅,慌手慌腳地推開他的腿躲到床裏面去。
她一個大家閨秀何曾被人用腳蹬過?剛對陳譯禾産生的好感,立馬煙消雲散了。
陳譯禾還什麽都不知道,想到了洗澡就想到了溫泉,陳家房産多,城外也有幾個莊子,要是能專門建個溫泉山莊就好了。
這都三月了,今年是來不及享受了,但是今年着手建造的話,明年秋冬不就正好可以用了嗎。
陳譯禾想得挺美,就是不知道這時候有沒有溫泉,他這才想起蘇犀玉來,她出身京城的朱門繡戶,應該是知道的。
他大少爺懶得很,又拿腳往人家身上蹬了下,“去泡過溫泉嗎?”
蘇犀玉側身背對着他的,沒吭聲。
“這麽快睡着了?”陳譯禾還以為是自己蹬得輕了,又碰了一下,“去過沒?”
蘇犀玉這才坐了起來,轉過身子正面對着他,沉悶道:“什麽事?”
陳譯禾心裏不爽,“都問兩遍了還沒聽清?耳朵進水啦?”
蘇犀玉跟犯了錯一樣,低着頭又不出聲了。
陳譯禾躺着,正好看到她垂着的嘴角和帶着點肉的下巴,她頭低得很,再往上就看不到了。
畢竟是小姑娘嘛,還是自己小媳婦兒,陳譯禾耐着性子又問了一句:“去泡過溫泉沒有?”
蘇犀玉搖頭。
“你爹京城這麽大一個官,你都沒去過溫泉?”陳譯禾感嘆一句,扯過被子合起了眼,又問道,“知道哪有溫泉嗎?”
蘇犀玉再次搖頭,但是陳譯禾閉着眼沒往她那看,沒得到回應就睜開了眼,腳又往人身上蹬了下。
“說話啊。”
“沒有。”
蘇犀玉終于說話了,陳譯禾卻聽着這聲音有點兒不對勁,坐了起來,伸手去擡她下巴。
下巴被擡起,蘇犀玉眼中打着轉的淚水沖破眼睫順着白玉一般的面龐流了下來,落在了陳譯禾指尖上。
陳譯禾眉頭一擰,頓覺麻煩,“怎麽又哭了?剛才不還好好的?”
流着眼淚的人不說話,推開他的手,側過身抹了把臉。
陳譯禾這是真的搞不懂她是怎麽了,回憶了一下,覺得自己也沒說什麽啊,“沒去過就沒去過呗,以後本少爺帶你去不就行了?”
哄了一句再威脅一句:“別哭了,再哭就把你趕出去了。”
“那我出去了。”蘇犀玉帶着鼻音說了這麽一句,動了動腳想要下床去。
“說一句都不行?”陳譯禾也上了火,随口說一句怎麽還當真了?
他一個大男人能真的在大冷的天裏把十幾歲的小姑娘趕到外面去嗎?
徹底沒了耐心,他拉着人按倒在了床上,蘇犀玉吓得臉一白,差點尖叫出來,緊接着就被錦被蒙住了頭。
“老實睡你的覺吧!”
陳譯禾把人塞進被窩裏,心裏想着明天去問問紀管家,或者自己去外面的莊園裏看看……
他望着床帳盤算着,又想起雲姣和那個慫恿李福帶原身去流鳶樓的年輕人,他想查清這事,又不想被陳家父母知道,可是自己沒有得用的人手,這就有點麻煩了。
思索間,餘光見被子下的蘇犀玉動了幾下,發出幾聲輕微的啜泣聲。
陳譯禾莫名其妙,忍了又忍,注意力始終無法集中,試圖通過睡眠來忽略旁邊的聲音,可是一閉眼,感覺那聲音更清楚了。
陳譯禾自認沒做什麽過分的事,怎麽弄得好像自己欺負了她一樣。
“哭什麽!”他忍不住了,騰地坐了起來,一把掀開了蘇犀玉的被子,粗魯地把人薅了起來,怒道:“好好說,哪裏不滿意,哭什麽!”
蘇犀玉頭發都亂了,憋着眼淚看了他一眼,哽咽了幾聲,才帶着哭腔道:“你拿腳踢我……”
“什麽?”陳譯禾皺眉,自己什麽時候踢過她?
仔細想了一想才知道她指的是什麽,黑着臉道:“我那只是碰你一下,根本就沒用勁兒好吧!”
這幾日蘇府送嫁的人全都走了,蘇犀玉身邊的丫鬟要麽不靠譜,要麽是陌生的,偌大的廣陵府中,沒有一個熟人。
她已嫁做人婦,除了陳譯禾,再無其他人可依靠。
本來情緒就有些低落,好不容易好點了,又被陳譯禾踢了幾下,感覺被輕視了,悲傷的情緒又傾瀉出來。
蘇犀玉越想越難過,眼淚撲簌落下,啜泣道:“我是你娘子,你用腳踹我,一點兒都不敬重我……”
陳譯禾看着她哭哭啼啼的樣子,只能在心裏努力說服自己:她才十五歲,敏感叛逆期,這很正常!
他深吸一口氣,胸膛起伏,含恨道:“我讓你踢回來!”
蘇犀玉眼睛睜大了些,有點不敢相信。
她從沒跟人動過手,連吵架都很少有,家裏教她的都是三從四德,在家從父,出嫁從夫。
也從沒見過誰家娘子跟自己夫君動手的,至少以前在京城蘇家,只有她父親蘇銘祠一個人發火,其他人受着的份。
陳譯禾見她猶豫着不說話,但是也不哭了,覺得自己摸着門路了,道:“讓你踢五下,你就別哭了,行不行?”
他想着小姑娘力氣小,踢個五下也痛不了多少,拍了拍自己肩膀對着她道:“踢吧。”
蘇犀玉眼睫上還沾着淚水,隔着朦胧淚眼打量着他,腳藏在被子裏不敢動。
陳譯禾見不得她這扭扭捏捏的樣子,手往她被窩一伸,捉住她的腳腕就往自己身上按。
蘇犀玉毫無防備,差點被他拖走,見自己光着的腳丫子差點落到他肩上,忙撐着床榻往回縮腳。
口中慌忙喊道:“我不踢了!不怪你了!”
一個使勁往自己身上拽,一個努力往後撤,陳譯禾沒想到她小姑娘勁兒還挺大,差點脫了手。
這他能輸給一個小丫頭?
勝負欲就上來了,說什麽也得把她的腳拽過來。
拉扯間蘇犀玉力氣沒接上,被他拖拽着,白嫩嫩的腳丫子一偏,不偏不倚,正好蹬到了陳譯禾臉上。
陳譯禾沒防備,身子打了個趔趄,差點直接摔下床去。
……
蘇犀玉倒抽一口涼氣,慌忙把腳收了回來,拉過被子捂住,再看向陳譯禾時,磕磕巴巴道:“我、我不是有意的。”
陳譯禾一動不動,只有眼神冷冷地射向她。
他長這麽大,跟那群發小三天兩頭打架,但是從沒被人用腳踩過,更別提是踩臉,還是被一個女人踩臉!
蘇犀玉的腳小巧白嫩,踢在自己臉上,腳心有點軟,又有點涼,但踹的也是真的狠!
陳譯禾感覺鼻梁仿佛要斷了一樣的疼,更重要的是這太屈辱了。
陳大少爺受不了這種屈辱!
“你、你……”他還在醞釀火氣,罪魁禍首顫顫巍巍地指着他的臉道,“你鼻子……流血了!”
陳譯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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