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寶庫
當尤勇氣呼呼地往回家後,只看到名義上的父親實質上的叔父尤林一臉天塌了的表情坐在了地上,尤勇微微皺起了眉頭,頭一回見到尤林如此失态,他實在是看不過去,咳嗽了一聲,“父親,你這是……?”
尤林眨了眨眼睛,似乎才找回自己的意識,他仿佛一瞬間衰老了很多,“我跟你說過的……不要輕舉妄動,你為什麽不聽?”他嘴裏念叨着,說話的聲音并不是很大。
“我本來有十足把握的,誰知道竟被那張秀逃了。”尤勇咬了咬牙,“還有那老夫人!”他的臉上浮現出了戾氣,他常年被尤翔壓在底下,心思早就已經不單純,不僅是憤世嫉俗,還憎惡人間所有真情,他對尤林也就比尤翔好那麽一兩分而已,“那個老虔婆,要不是她,張秀早已經被判刑了!”
尤林沉默地看着尤勇那憤恨的深情,神色木然,他頭一回覺得豎立擋箭牌的事情做錯了,尤勇的心性已經變了,他變得會推搪責任,變得目中無人,變得愚笨不堪,或許他壓根就沒有看清楚自己這個義子,“你……好自為之吧。”他已經被牽累如斯了,他還是很惜命的,在富貴以及性命之間,尤林毫不猶豫選擇了命。
此刻的張府,卻與尤府相反,仿佛是一片歡慶的海洋,因為張秀剛剛出來,所以她沒有喝酒,而是喝起了清粥小菜,反倒是宣斌與蕭元拼起了酒來,何苗苗帶着寶兒過來了,此刻沒顧得上吃菜,倒是喂起了孩子,雲兒殷勤地給張秀夾着菜,眼裏有劫後餘生的慶幸與感激。
老夫人只是露了個面,殷切地與張秀說了幾句話,便去睡了,席面上唯一一個靜默的人也只有文娉婷了,她靜靜地坐着,不動手也不動嘴,仿佛一個花瓶又似一個擺設,一如既往地沒有任何的存在感,宣斌喝得有些醉意上頭的時候,轉頭一看,才發現文娉婷已經不見了。
“今晚又沒有月光,你一直望着天空做什麽?”宣斌伸手扶住了廊柱,臉上有着不解,眼裏浮現了一絲激動。
“因為……我知道你要來,所以故意望天的,這樣你就會好奇,就會過來了。”文娉婷不知道何時開始,愛上了望天,此刻她沒有轉身也沒有回頭,一直望着一望無垠的天空。
“如果是引我過來,那麽我來了,你有什麽想對我說的嗎?”一直以來,宣斌都覺得文娉婷身上似乎有着一個很大的謎團,而這個謎團似乎即将要在他面前揭開面紗了,叫他如何不覺得激動呢。
“當初我誇下海口說要把你家的藏書全部看完,似乎真的看不完了呢。”文娉婷呢喃了一句。
“你說什麽?”距離不是很近,所以宣斌聽得不是很清楚,他忙上前了一步。
“沒什麽。”文娉婷終于低下了頭,語氣很沮喪,剛剛提起的勇氣似乎要煙消雲散了,可是想到了什麽,她咬了咬唇,迅速地轉了個身,卻與湊近的宣斌撞到了一塊,一瞬間臉都紅了。
“你很奇怪。”不是問句,而是陳述句,宣斌确信文娉婷有什麽瞞着自己,而且還是個很重要的決定,“發生了什麽事?”
“……如果我死了,你會記得我嗎?”望着宣斌認真的眼眸,文娉婷似乎有那麽一個瞬間窒息了,她仿佛受了引誘一般問出了這一句深藏心底的話。
“你怎麽可能會死?”宣斌認真地注視着文娉婷這個人,從她的眼眸到她的臉,再到她的身上,他注意到文娉婷的袖口無意間翻了起來一些,而這是以往的她從不會做的事情,她素來是一個活得很整齊的人,會變成這樣肯定是有原因的,“你是不是遇到什麽難題了,說出來我可以為你解決的。”念及此,宣斌放輕了聲音。
文娉婷深深地看着宣斌,半晌露出了一個笑臉,“我是耍你的。”她掩唇輕笑,“我怎麽可能會說出這種話嘛。”她露出了活潑的笑臉,仿佛剛剛那個哀傷的她只是別人的錯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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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宣斌還要說什麽的時候,文娉婷已經撲進了宣斌的懷裏,她把頭蹭了蹭宣斌的胸膛,“我說過要當宣家主母的,你要記得這一句話。”
宣斌低頭,嗅到了一股酒味,不覺搖了搖頭,嘴角挂上了苦笑。
翌日,當客人們都走了之後,文娉婷敲了敲張秀的門,“婷婷,快進來吧。”雲兒拉着文娉婷的手,進了屋子。
張秀看着文娉婷的眼神倒是有一分複雜,她是想起了之前文娉婷的異樣了,現在她如文娉婷所說的一樣走上了反叛之路,是不是代表她有資格知道那一些事了呢?
文娉婷只是眼尾掃了掃張秀,嘴角漸漸浮現出了笑意,她握緊了下雲兒的手,“哥,嫂子,我今天來,只是想說一件事。”屋子裏除了面前二人也沒有其他人了,文娉婷深呼吸了一口氣,“前朝末帝生前最信任的人便是張太師,在他駕崩之前他已經早有預料,所以他把一樣東西交給了張太師保管,聲稱這樣東西萬萬不能落入姓許的手裏,張太師握有這樣東西,也怕被人注意,他親自把這東西交給了妻舅,果然,許氏登基,半年內太師府便被人六次暗搜過,張太師一直蟄伏,本想把這東西交予一個合适的人選,沒料到,他還沒有找到這個人選,便已經離世,臨終前,張太師親口吩咐了他妻舅,一定要找個合适的人選把這東西交付出去,張太師的妻舅為人木衲,不喜交游,攤上這件事也是一籌莫展,正巧他的女兒無意中闖入了他放置那物事的書房,于是他順勢把任務給了他的女兒,而那個女兒便是我。”文娉婷很平靜地說着這句話。
空氣仿佛凝滞了,“你……”張秀瞪大了雙眼,她似乎預感到了什麽,心似乎要躍了出來。
“是的,我選的那個人是你。”文娉婷不帶任何波瀾地說着這句話,她把一把類似現代鑰匙但又是現代鑰匙的幾倍大小的東西放置在桌上,“這是前朝寶庫的鑰匙,除了這個之外,我把自己也交給你。”未免誤會,文娉婷補了一句,“光是這把鑰匙,是沒辦法打開寶庫的,而我,記下了所有機關的開啓方法,我加上鑰匙,你就可以得到前朝的寶藏。”
張秀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拿起了那一把鑰匙,那鑰匙上有淡淡的鏽跡,樣式卻是那麽地熟悉,張秀的手微微顫抖着,随着文娉婷的話,她的眼前浮現了一幅金燦燦的寶藏模樣,可……她轉念一想,眼裏又有一絲掙紮,若是如此,那她不就是走了捷徑了嗎?這似乎有違自己的想法。
“據說江南王起義在即了,而征西将軍也是大忠若奸,外邦虎視眈眈。”文娉婷仿佛看穿了張秀的想法,補了這麽一句,“當然,要不要這在你。”
張秀不由緊握住了鑰匙,是的,沒時間了,她堅定了自己的信念,此刻,張秀并沒有注意到文娉婷眼中一閃而過的釋然。
從天上掉落的寶藏為什麽不要呢?張秀沒有理由拒絕這一份老天爺給的禮物,她下定了決心,握緊了鑰匙。
此刻的張秀才知道為何之前老夫人會撮合自己與文娉婷,原來竟有這一份因由在,念及此,她看向文家表妹的目光有些複雜,腦海裏有些渙散,想了很多東西,只覺得自己似乎要離那個位置更進一步了,她下意識握緊了愛人的手,呼吸有些急促。
“既然表哥下定了決心,那麽我這便去與姑祖母說吧。”文娉婷說着,便起身了,她不是榆木,相反她有一顆玲珑心,誰對她好,誰對她不好,誰喜歡她,誰不喜歡她,她都是一清二楚的。
“一起去吧。”張秀腦海裏閃過一個念頭,雖然不過須臾,卻被她捕捉到了,她想着想着,嘴角勾起了一絲帶有深意的笑。
雲兒只感覺信息量太大,腦子有點轉不過來,但對于這種機密的事情張秀完全不避她這一點,雲兒心裏激動萬分,感覺到了被信任的溫暖,更有隐隐的感激在,她也不問接下去要做什麽,她只知道只要張秀需要,她便會去辦。
……終于到了這一天了嗎?老夫人眼神複雜地對着她面前的幾人,從孫兒回來的那一天,她便覺得孫兒不是池中之物,萬沒有想到有一天孫兒會要走上那一條路,然則落子無悔,事已至此,她抛卻了心中的矛盾,輕緩卻堅定地說道,“既然是這樣,那麽便按計劃實行吧。”
“奶奶,我想……”張秀湊近了一步,把想到的事情告訴了老夫人。
老夫人沉吟了一會兒,半晌嘴角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意,“既然你都想好了,那麽便按你想的去做吧。”
張秀自信地一笑,離開了正堂,便喊來了喬勳。
“昨夜,尤林連夜收拾包袱欲出逃,屬下把他敲暈了,抓回了他府上,未免他今天醒來繼續逃跑,屬下把他的膝蓋折了,僞裝出摔折腿的假象,屬下自作主張了,請少爺責罰。”喬勳單膝跪地,頭低了下去,聲音低沉地說道。
張秀有些意外,但聽了這話心裏只有滿滿的快意,“好,辦得好。”她忙把喬勳扶起,“喬堂主辦得極妙,何錯之有?”頓了頓,她複又說道,“我找你來是為了另一件事……”
當日傍晚,有人舉報縣子尤林圖謀造|反,在府內藏有違制兵器,話未說完,就被對面茶樓裏的殺手一箭封喉,當值官員敏銳察覺到這是一個大案,連忙報了上去,當夜,李敬奉命帶人查搜尤府。
同一時間,京郊,一隊人馬正蜿蜒向着一座不知名的小山行去,進入山腹後,靠着文娉婷超人的記憶力通過了一個又一個的機關,通過的機關越多,宣斌的眼神越是不對,而随着文娉婷通關的速度越來越慢,宣斌的心都快飛出嗓子眼了,終于文娉婷停了下來,“還剩下最後一個了……”她無意識地呢喃着。
沒有人敢催促她,也沒有人敢大口喘氣,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只見文娉婷毅然決然地掏出了一把匕首,往手臂上割去……
因為她下手速度太快,等衆人阻攔的時候,她的手臂上已經冒出了血珠。
“你瘋了嗎?”宣斌感覺到一股狂怒,“你怎麽可以這麽不注意身體!”
被宣斌拽着,文娉婷的眼眸裏閃過一絲迷茫,“放手。”她沒有絲毫感情地念着這兩個字。
“不放!我不會放的。”宣斌有種感覺,只要自己放手了,對方就會消失,他一貫不信這些,可是他不敢冒險。
“……很快就可以了,只要把血滴到門洞上,就可以開寶庫了,不會有事的。”文娉婷輕柔的說着,語氣裏滿是寬慰。
“既然這樣,我來吧。”說着,宣斌就搶過了文娉婷手中的匕首。
“不可以!”文娉婷尖叫了一聲,“只能是處|子之血才可以滴在這上面!”
見她堅持己見,宣斌半信半疑地松開了手,只見文娉婷的血遞到了門洞上,仿佛過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門便開了。
入眼的是滿地金燦燦的顏色,這裏儲存着一個皇朝的底蘊,張秀的眼神落在了後方放着的铠甲等物上,不由自主露出了一絲運籌帷幄的笑意。
這一刻,沒有人注意到留在門外的文娉婷臉上一陣慘白。
……皇帝本是半信半疑,卻萬萬沒想到果然從尤府上搜出了前朝兵器等物,不僅如此,還搜出了一套皇帝常服,頓覺大怒,他本來只把對方當做是一條狗,一條拿出來标榜自己仁慈優容的狗,卻沒有想到這狗不願意當狗,反而要噬主了。
天子一怒,流血千裏,直接下令連坐,族誅,京府衙門的呂大人卻僥幸排除在外。
當菜市口處決尤林、尤勇等人的時候,呂偉正跪伏在張秀的面前,“張大人,小的就是一只狗,有眼不識泰山,這一次張大人保下了小的,小的一定不辜負大人厚望……”
望着還在絮叨的呂偉,張秀眼眸深處露出了一絲滿意。
皇帝也不是只要忠臣、直臣的,有的時候還需要小人和鷹犬,而這呂偉就很有這方面的天賦,呂家雖不是什麽豪門,但也是一方望族了,有了呂偉,張秀相信以後要瓦解高門望族壟斷朝廷的現狀是指日可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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