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炭火旺盛,猩紅色刺眼。

濃郁的肉香味勾人食欲,空氣中彌漫着夏日時節獨有的清涼,風一吹,便隐隐傳來些微腐朽的土腥氣息。

站在燒烤架前暖和,熱乎乎的。

喬言不再犯軸,默許周希雲挨在旁邊,等串兒熟了再坐架子前歇歇,百無聊賴地拿來兩罐常溫汽水,擱一罐放左手邊。

周希雲撿起那罐汽水,單手拉開鋁環。

喬言抓起一大把蔬菜鋪架子上,一邊喝東西一邊輕飄飄說∶“不是給你的。”

周希雲置若罔聞,添一串西藍花上去。大小姐先開尊口,輕聲問∶“這幾天在忙什麽?”

喬言給西藍花刷油,濃密卷翹的眼睫顫動。“不忙。”

周希雲接道∶“伯母說你工作多,抽不開身。”喬言反問∶“我媽找你了?”“沒,只是前兩天碰上了。”

“哦。”喬言說也不解釋,“還行吧,沒啥事。”周希雲∶“嗯。”

喬言又說∶“除了你們公司那個陳恪下了個大單,別的都将就。我之前休假次數太多,最近得補回來,該輪到容因休息了。”

近況不是秘密,講講也無妨。

“周姨呢,最近還是天天往公司跑?”按理講該反問周希雲本人,但喬言絕口不提,寧肯問及不相幹的周慧文。

周希雲回答∶“昨天和今天都在家裏,沒出去。”

靠燒烤架太近了,溫度灼手心,有些燙。喬言收收胳膊,嘴皮子翕動,正欲再問點其它的,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她擡手勾了下因低頭而垂落的碎發,盯着燒紅的炭瞧了幾秒鐘,然後低低應了聲∶“這樣。”

肉串冒出來的血水滴落,噗呲一下,汽化蒸發了。

周希雲也搬來一條凳子坐下,哪兒都不去。

喬言不大想搭理這人,稍稍轉開身,留半個側影給對方,她心裏頭不爽利,今晚的心情略差,胸口發堵不舒服,不願意再浪費口舌,覺得沒勁兒。

然而周希雲沒安靜太久,不多時突然伸手

過來。

以為這是要幹什麽,喬言頃刻間就感知到了,當即防備地緊了緊手,轉頭看看。

不過周希雲沒碰她,只是上前翻動烤串。“葉子快烤焦了。”周希雲說,胳膊肘無心挨到喬言。

喬言低眼瞅瞅,擰巴道∶“那是非菜。”再是一句∶“離我遠點。”

“地方就這麽大,”周希雲說,“并排站只能這樣。”

這是個小型燒烤架,不到一米長,本該适用于單人操作,或者兩個人面對面。

喬言霸道,耍橫地往周希雲那邊抵了抵腿,意欲把整個地方都占完。但動作幅度不夠大,畢竟是在外面,小小的一個舉動也起不了太大的作用,于周希雲來說只是輕輕地被踢了下,卻不足以被推開。

周希雲不動如山,繼續翻烤蔬菜,待差不多了就轉放到托盤裏,遞給旁邊的熟人朋友。

喬言不服氣,瞪周希雲一眼。“那是我要吃的。”

周希雲舉着肉串,“你不是吃這個?”

從托盤裏撿起一串烤蘑菇,喬言沒好氣地說∶“我什麽時候告訴你要吃這些了?”

自是沒有,沒講過。

但某人打小就愛吃肉,哪裏用得着專門知會提醒。

周希雲又放幾串蔬菜在架子上,“要不要辣椒?“

喬言不吱聲,兀自拿起調料瓶對着蔬菜抖幾抖。“我自己來,不用你好心。”

全然不領情,不接受周希雲的接近。

兩人的相處一直都怪怪的,這會兒更是沒有征兆,周希雲的靠近來得莫名其妙,喬言的怪脾氣也沒頭沒腦。

雙方默契不提前一回的荒唐,一個不解釋,一個不承認,都不正視那件事。周希雲未有道歉的意思,喬言亦不多話,但那不代表她倆的問題可以就此揭篇而過。

周希雲的裙擺被吹起來了,險些撩到烤架上。

喬言眼疾手快抓住,幫其掖回去。

不經意的,忽而又不小心摸到了周希雲的腿,觸及膝蓋往上一點的那一截。

周希雲垂下眸光,瞥了一下。

風那麽大,一收手必定還會被吹起來。喬言別扭幫這人捂着,憋了半晌,指尖不受控制地輕微抽動,甕聲甕氣說∶“讓開些,別杵這兒搗亂。”

周希六說∶“我不妨礙你。”喬言利落道∶“裙子。”

周希雲這才動了動,但不是離遠點,而是自己掖着裙角。

二人的手再次碰碰,喬言掀起眼皮子,直盯着周希雲。

周希雲還是那副樣子,該怎樣就怎樣,仿若什麽感覺都沒有,未有過多的觸動。

喬言不樂意被碰到,直接反過來拍對方的胳膊。然後用方言嘀咕∶“大冷天顯抽條……”

周希雲說∶“白天不在公司,臨時參加了一場酒局。”

喬言不吭聲,之後一直都沒話了。

仍是心裏煩悶,焦躁得很,不願意跟旁邊這位有太多的交流溝通。

依然對方才那些感到不愉快,較為介意。

倒不是對邢遠那個人有意見或不喜歡,其實無所謂,但就是說不上來哪兒憋屈,以至于見到周希雲都不高興。

喬言不掩飾自身的壞心情,也不裝樣子佯作無事,她用夾子戳翟肉,懶得聽周希雲的多餘解釋,索性閉緊嘴巴。

心頭揪着,毛躁躁的。

邢遠他們在這時候過來,到這兒找周希雲。

有其他人在,喬言也不能再甩臉子,只得收斂些,安生下來。

邢遠喊周希雲去另一邊見老熟人,一位才從市外回來的朋友。

“剛剛還在到處找你呢,行了,快過去聊兩句。”邢遠說,“這麽久都沒見了,他明天又要走了,下一次見面還不知道是哪個時候。”

話都到這份上了,肯定得過去。

周希雲把烤串都交到喬言手上,随着邢遠幾人到斜對面,與那位好友碰碰面。

喬言自始至終都不摻和,眼睜睜看着他們走遠。

烤肉翻動不及時,一面都快焦糊,味道不怎麽好聞。喬言動也不動,好半天才慢騰騰上手,将烤得黑乎乎的串默默拿開。

派對才剛開始,餘下的時間還長。

邢遠的朋友都是能折騰的,一旦鬧開了就收不住,一個比一個更玩得開。有人撲棱幾下就墜到了泳池裏,落水的那個爬起來追着始作俑者打,不一會兒兩個人又雙雙掉進去,其他幾位年輕男人也加入其中。

池子裏的水濺得老高,水花都打到了這邊,差點就落到喬言腳背上。

喬言穩穩站定,瞄一下對面窈窕的背影,沒興趣關注那些男人。

周希雲過去後就不再回頭,與友人談得融洽,很快就游刃有餘地跟那些朋友打成一片。

這人身畔站着的還是邢遠,距離隔得較近,斜跨一步就會肩并肩挨到一起。邢遠樂呵呵端一杯香槟給周希雲,不多時湊近些,在周希雲耳畔低語幾句,像是講了什麽悄悄話。

周希雲聽完也回話了,臉色溫和。

無緣無故的,喬言心頭更堵了,宛若不上不下地卡着一塊石頭,搞得呼吸都不咋暢快。

周希雲沒再回來,到後面還被一衆朋友圍着。

也不曉得這群人究竟在聊哪個話題,總有那麽多講不完的閑話,你一句我一句就沒停過。一番推杯換盞,交際便這麽逐漸打開。

喬言認識的人只有一小撮,沒多久那兩個夥伴也離開了,這邊愈發空蕩,沒剩多少身影。

半個小時後,壽星現場切蛋糕。

邢遠被衆星捧月地推上前,象征性做做樣子,過後那個氣派豪華的大蛋糕便遭了毒手,一部分被大家分食,其它的全被嘴哺掉。

一朋友端一份給喬言,“嘗嘗。”

蛋糕精致,用料、味道都極佳,但喬言沒胃口,端手上半天都吃不完。

整個派對的氛圍也就那樣了,能融入集體的享受其中,反之則被排除在群體之外。

與喬言一樣不合群的還有幾個,大夥兒都分散各處,誰也不打擾誰,要麽幹看着,要麽埋頭玩手機。喬言就是後者,過了很久才加入打牌的隊伍中,搓了一晚上的麻将。

邢遠他們後來也湊幾桌搓麻将了,周希雲随着一塊兒。

這邊桌子連着換了兩次人,一次是把邢遠換過來,後一次則是換來周希雲。這群人打牌都不消停,好像坐另一桌就不得勁似的。

周希雲最後坐喬言右手邊了,非常有孽緣地“重聚”。

喬言面不改色洗牌,明面上目不斜視,連個眼神都不多勻給周希雲,桌下卻往旁邊支腿,腳尖輕踢到周希雲的小腿。

其他人對此毫無察覺,完全看不見。摸牌,砌好。

邢遠先出,打完幾圈後出一張牌,“二筒。”喬言不客氣地推倒兩張,“碰。”周希雲捏一張麻将在手心裏,巋然看牌。

一會兒,邢遠再出一張,“麽雞。”喬言還是那般,“碰。”

桌上另一位北方朋友笑笑,“遠兒,你這手氣有點背呀,別再來一圈就賠錢了啊。”邢遠不以為意,“怎麽可能,這把絕對不會輸。”

喬言不插嘴,繼續打下去。

周希雲運氣也一般,許是牌不好還是如何,從頭到尾都沒啥動靜,中間倒是碰了一次,但影響不大,不能左右全局。

桌上堆着的牌都快被摸完了,勝負還是未定。

邢遠思考兩三秒,覺得穩妥了,再打出一張,“六條。”

喬言于這時推倒面前的所有牌,淡然說∶“胡了。”

邢遠抽長脖子看看,有點不信。北方朋友笑了笑,挺樂呵的,說∶“還以為這局分不出結果,得,遠兒你趕緊的,結錢吧。”

周希雲将牌全部覆下,不公開給別人看。

北方朋友挨過來瞅了眼,沒瞧出問題所在,說∶“希雲這把也不咋樣,稀爛。”

邢遠微信轉錢給喬言,不怎麽上心地開啓下一局。

過後的幾局中,北方朋友贏了一把,周希雲贏了一把,喬言贏得多些。邢遠運氣背,撞了鬼似的,摸到手的牌分明不錯,打的時候也感覺還行,可莫名就是連着輸,越打越差。

邢遠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輸急眼了便叼支煙咬在嘴裏,找不出哪裏出了毛病。

喬言是最大的贏家,微信上的進賬不斷,幾圈下來就賺了一頓酒樓飯錢,再打幾圈,雙倍飯錢。牌局打得不大,大夥兒都是小賭怡情,不會打得太大。

不到二十分鐘,邢遠又輸了三把。速度奇快,倒黴到了極點。

他愈發想不明白,打到一半便偷看北方朋友和周希雲的牌。北方

朋友趕忙擋住,急急說∶“欸欽欸!幹嘛呢你,牌桌上不興耍無賴的啊,坐回去,咱這可是公正公平的對決。”

邢遠含着煙說∶“那麽小氣做什麽,不就瞧兩眼嗎,我又不能全部記住。”

北方朋友不依他,反正不給面子。

“去去去,不準看我的,我還盼着這把贏呢。”

邢遠彎身要看周希雲的,可周希雲比北方朋友還絕情,當即就壓下所有牌,不給一絲偷窺的機會。邢遠說∶“我也不偷你的牌,防這麽緊幹什麽,咱倆啥關系,至于嗎?”

周希雲重新摸一張牌,只用指腹摩掌兩下,心裏有數地放某個位置,低聲說∶“各打各的,不要亂看。”

邢遠不屑地喊了聲,“你也太不講義氣了。”

北方朋友笑得不行,全程看戲。

喬言旁觀這三位的互動,神情不顯。

大抵是視覺偏差,從她的角度看過去,适才邢遠湊近周希雲那邊時,距離過于近了點,腦袋都快倒周希雲肩上靠着了。

雙方的互動聽起來沒問題,可行徑上着實有些暧昧。

不知道是喬言多想誤會了還是怎麽,總之那一幕看起來挺意味深長,不清不楚的。她用餘光打量着他們,表情淡淡,盡量不在意那麽多有的沒的,逼着自己專注于面前的麻将。

牌桌上的往來還算輕松,有風趣幽默的北方朋友暖場子,便不顯得壓抑沉悶。

這把是周希雲輸了,喬言贏她的錢。

周希雲準備轉賬給喬言,手機大大方方置于桌上。

喬言随意一瞥,發現周希雲的錢是從銀行卡上轉過來的,而不是微信零錢。她頓了頓,細一回憶這人的輸贏多少……好像是贏的次數多,但錢的入賬不如支出,所以零錢裏已經不夠了,才會動用銀行卡。

喬言放慢洗牌的手,不動聲色地偷看周希雲輸密碼。

周希雲輸入了五位數就停下動作,及時收住,驀地鎮靜說∶“卡裏沒錢,待會兒再給。”喬言愣住,抿抿唇。

桌上另外兩人倒是沒多大反應,表現如常,仿佛周希雲卡裏沒錢不奇怪。邢遠吆喝∶“先欠着,不急,摸牌摸牌,打完這局再說。都別磨蹭,我不信我這把還贏不了。”

周希雲嗯聲,砌完自己這邊的牌再順手堆一些到喬言那裏。

後一局是北方朋友和邢遠輸,周希雲一個人贏牌。收到他們的轉賬,周希雲立即就把欠債還掉,轉給喬言。

喬言沒立馬收款,打完半圈才慢悠悠收下。她異常安靜,越來越沉默。

邢遠是好動性子,坐不住,隔幾分鐘就得找點事做,有時翻看手機消息,有時站起來伸伸腰,要不就走動走動。他還是會偷警旁邊兩位的牌,當無意間瞄見周希雲打牌有異常後,他驚乍乍地當場拆穿∶“咦,不對啊,你這牌前兩圈不就該糊了嗎,咋這麽打,搞錯了吧?”

周希雲再次從容壓下牌,“後面摸的牌,前兩圈不是這樣。”

“那也不對,”邢遠争道,上手指了指,“你剛剛打了張三筒,直接都把牌拆爛了,有你這麽打的?”

周希雲鎮定回道∶“你看錯了。”

“不可能,我雙眼視力5.2,絕對沒錯。”邢遠說,“你再翻起來看看,肯定是那樣。”

周希雲哪會順着,無論如何都不翻牌。

北方朋友不相信邢遠,當他是要賴開玩笑,堅決站周希雲這邊,說∶“遠兒你別不厚道,搞得跟輸不起似的,都正大光明偷看了,你這把要是贏了我可不認。”

邢遠嗆回去∶“誰輸不起了?”

“你啊,桌上就你一個。”北方朋友哂道,“難不成是我們?”

吵吵嚷嚷幾個來回,邢遠争不過,最終還是老實坐下。他這局小贏贏的喬言。

難得轉運一次,邢遠可算是揚眉吐氣,叼上煙就要點燃,得瑟得都快搖尾巴了。喬言不自禁皺眉,還沒聞到味道就開始排斥煙味。

周希雲抽走了邢遠手上的打火機,打斷了邢遠吞雲吐霧的行為。邢遠不解,“幹啥?“

周希雲扔開打火機,“少抽點。”邢遠說∶“你不也……”周希雲斜眼看過去,不慣着他。

邢遠取下嘴裏已經咬變形的煙,悻悻揣回兜裏,勉強應道∶“行行行,不抽就不抽,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兒。”

北方朋友損道∶“吸煙有害,死得早。”

邢遠白他一眼,“我絕對長命百歲,等你丫的墳頭長草的那天,我都還能幫你上兩炷香。”“喲曜,是嗎?“

“廢話!”

聽着他們鬥嘴,再結合方才的全部經過,喬言抓緊麻将又放開,內心更是五味雜陳,那股火氣無端端複燃蹿升。

周希雲顯然挺關心邢遠的,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倆有貓膩。

收走打火機不讓抽煙,又是囑咐又是眼神示意,怎麽看都是女朋友才做得出來的事…

喬言繼續摸牌,打掉,重摸,變得有點心不在焉的了。

不出半分鐘,邢遠再次贏她牌,刷地麻利推倒,說∶“嘿呀,喬美女,不好意思,我又胡了!承讓承讓,多謝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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