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罰是免不了了,但她不想再同麗妃有任何牽扯。麗妃不會無緣無故讓她抱大腿,想來一定有所圖謀,無論今日是貶是罰,她可不想再受人擺布。
況且從方才景豐帝的反應便可看出,這位皇帝并不樂意嫔妃之間拉幫結派,尤其是和麗妃拉幫結派。
“平日裏姐妹們誰沒在貴人妹妹那張利嘴上吃過虧,如今妹妹見了皇上反倒笨嘴拙舌起來了。”
沉默中,鄭美人再次開口,聲音中隐約地含了一絲顫抖。她也摸不準皇上沉默的态度,只怕皇上一個心軟不予追究。如此良機她豈肯輕易放過,便壯着膽子再進言。
幾名平日深受阮凝湘欺壓的低位嫔妃不約而同地應承起鄭美人來。
阮凝湘也無從反駁,因為這都是她的咎由自取。
只是心寒這諾大的後宮竟沒個幫她說話之人,恨不得人人踩上一腳,可見阮貴人人緣之差。
平日行事作風嚣張傲慢是其一,過于美貌的容顏則是其二。
這一刻她的心裏反而生了坦然,罰就罰吧,打入冷宮,總好過日日應付這群女人。
景豐帝的眉毛是越皺越緊,他向來厭惡後宮嫔妃恃寵而驕。況阮凝湘只是小小的貴人,近來也并非恩寵正盛就如此目無尊卑,驕縱傲慢。
皇後主動請罪,攬下過錯,“貴人妹妹張狂跋扈,不知禮數,是臣妾失職。臣妾教導無方,甘願領罰。”
景豐帝攙起皇後,稍稍斂去滿臉怒意,溫言道:“皇後平日以身作則,對嫔妃仁慈寬厚,賢惠大度。此事與你無幹,你又何必自責。”轉而又對跪着的阮凝湘說:“貴人阮氏行事張狂,目無尊卑,即日起禁足一月不準踏出宮門半步。你就呆在吟霜閣好好反省思過!”
作者有話要說:捉蟲~~
☆、禁足
阮凝湘被禁足一事在後宮一經傳開,私底下拍手稱道的人不在少數。
顯然麟趾宮不是這麽回事,畢竟好好的一顆棋子還沒排上用場,就這麽棄了。
麗妃絞着錦帕,滿臉愠怒之色,“真是不堪大用,先頭失寵,還當她長記性了。得了本宮的照拂,竟又不知天高地厚起來,這後宮畢竟是皇上說了算!”
“這樣的狐媚女子放在身邊總是不大放心的。”常貴嫔細聲細氣地從旁應和着,即便刻意掩飾,話裏多少還是露了喜色。
麗妃聞言睨了她一眼,冷哼一聲,沒好氣地喝斥:“本宮還沒有說你,你到底是與她有何深仇大恨,橫豎與她不對付。”
常貴嫔心中一凜,匆忙離座福下身子。自新人入宮,皇上待她是越發不如從前。她矮下身段在麗妃面前讨好賣乖忍辱負重,好不容易盼得皇上來一趟她的華陽宮,卻被那風頭正盛的阮凝湘使計,将皇上騙去她的吟霜閣。教她如何能不對那起賤胚子恨之入骨?
“嫔妾知錯。”面上卻一副尴尬羞愧的表情,想了想又說道:“不過阮貴人連皎月也敢打,打狗看主人,賢妃到底是宮中的老人,連皇後都給她幾分臉面,阮貴人也太嚣張跋扈了些。這種人留在身邊遲早會給娘娘惹麻煩的。”
阮貴人的行事确實沒有分寸,但是常貴嫔幾次三番無視她的警告,令麗妃心裏着實有些不愉快。見她服軟認錯,麗妃便擡擡手,“起來吧。只要你好好本宮辦事,本宮自不會虧待你。本宮累了,你退下吧。”
常貴嫔便躬身行禮告退。
待她走遠,麗妃便喃喃自語道:“也是個眼淺的。危險的女人,放任其自生自滅畢竟沒有安在眼皮子底下來得放心。即使将來有造化,也有把柄可以拿捏,終究越不過你去。”說着厭煩地丢開被絞得有些褶皺的帕子,幽幽嘆道:“罷了,左不過一個沒腦子的女人而已,再美貌也危險不到哪去。這一屆,就沒個出挑的,一個兩個沉不住氣,太浮躁。”
婢女菱香便上前給她輕輕揉捏肩膀,“娘娘,奴婢倒覺得傅良娣看着像是個有造化的,只她總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也不愛搭理人。”
吟霜閣的宮女太監們今天行事俱都小心翼翼,唯恐惹到心情不悅的阮凝湘,将怒火發洩在自己身上。
然而他們如何知道自家的主子哪還有這個精力,回到吟霜閣,阮凝湘腦中一根緊繃的弦頓時一松,只覺得渾身都不舒服。這種生活模式她真是無力招架,之後的半天她都在迷迷糊糊中度過的。她需要緩沖,讓自己盡快适應後宮生活。
經過前後透徹地分析後,她深感壓力山大。在後宮混得風生水起的兩個必備條件,家世背景和寵愛。阮凝湘要背景沒背景,父親只是正五品的大理寺少卿。寵愛就更別說了,引以為傲的皮囊,皇帝未出一月就不感興趣了,現在更是到了對她厭惡嫌棄的地步。
再次醒來已是日上三竿。
禁足的好處便是不用每日早起請安,可以一覺睡到自然醒。
阮凝湘痛快地深呼吸,接受不能改變的,如今她是後宮大軍中的一員。
錦瑟聽見暖閣有聲音,便捧着衣服進來服侍她起身。本想軟語安慰幾句,見阮凝湘神情自若,暗暗嘆道,主子是真的變了。
待一應穿戴洗漱結束,冰梅打開胭脂盒要為她上妝,阮凝湘忙揮手打斷她,吩咐她今後只需化淡妝。既然被禁足了,實在沒有必要再精心打扮,只要不素面朝天就可。
冰梅看看她的神色,見阮凝湘心情似乎并未受禁足影響,凝眉思索了片刻,便開始為她梳妝。
一頭青絲挽了簡單的堕馬髻,并首飾盒中随意撿了支點翠梅花簪插在鬓間,略施薄脂,婉約俏皮。
冰梅的手藝的确不俗,阮凝湘滿意地點點頭。
從這兩日的相處來看,她也差不多摸清了這兩人的性子。錦瑟俏皮伶俐,但遇事急躁,性格倔強,難獨當一面。冰梅不僅性子沉穩,心思又細膩,偏偏還極有眼色。
兩個都是阮凝湘的陪嫁丫鬟,錦瑟服侍她多年,算是她的心腹丫鬟,冰梅則是入宮前老夫人指派給她的,但吟霜閣大小事務真正做主拿主意的還是冰梅。
阮凝湘想着便擡眼看了眼冰梅,冰梅的五官精致小巧,比不上錦瑟的水靈秀氣,別有一股溫婉宜人的氣質。梳着中規中矩的雙丫髻,便是再無其他修飾,一身石青色裙襖,透着穩重。
再看一旁的錦瑟,明顯就順眼多了。上身一件藍緞掐花對襟,下身着一條榴花羅裙,發髻上別着粉色絹花。
明明年紀相仿,冰梅卻老是一副清清靜靜的打扮。
阮凝湘大手一揮,從首飾盒中挑挑揀揀,相中一支金海棠珠花步搖簪,親自為冰梅簪入發間,“小姑娘家家打扮得那麽素淨,瞧瞧人家錦瑟成天花花綠綠,跟個花蝴蝶似地在我眼前晃來晃去。”
終于逗得冰梅抿嘴一笑露出少女的俏皮可愛,暖閣的氣氛一下子活絡起來。
錦瑟紅着一張臉,鼓着腮幫不滿道:“主子盡愛拿奴婢玩笑。”
畢竟如花似玉的年紀,誰不愛打扮。
阮凝湘也不客氣,賞了錦瑟一對翡翠耳環,“好好打扮,再過兩年也該說媒了。”
未出閣的姑娘家,哪裏聽得說媒二字。冰梅頓時斂去笑意,羞紅了雙頰,錦瑟的臉更是漲得通紅,氣急敗壞地跺腳。
“傳午膳吧。”阮凝湘笑着攜二人出了內室。
很快小太監低垂着頭上了四菜一湯,阮凝湘淨完手坐下,掃了眼桌上的膳食,黛眉微蹙。菜色明顯是差了,葷腥沒影了不說,那碗芙蓉湯半絲熱氣都不冒。
錦瑟試了試湯,氣得立馬對小太監一通怒斥:“安貴,你這當得什麽差事?冷湯冷菜的也敢端到主子跟前?昨個不是吩咐讓你去禦膳房打聲招呼,主子想吃冰糖甲魚,怎麽今日反倒是一點葷腥都不見了?”
小太監安貴噗通雙膝跪地,一顆腦袋都快垂到地上。
冰梅面色平靜,“主子,奴婢拿去小廚房熱一熱,冷菜吃了傷胃。”
錦瑟頓了頓,反應過來後便又氣得踢了安貴兩腳,“還不快端去小廚房熱一熱。”
安貴神情一松,知是逃過一劫,忙手腳麻利地端了菜跟着冰梅去了小廚房。
錦瑟越想越氣,恨恨道:“禦膳房那幫下作的狗奴才,主子得寵那會,日日山珍海味不斷。如今……,竟打發些冷炙殘羹來,真真欺人太甚。”
“跟那群人計較又有什麽意思。”阮凝湘無奈地嘆了嘆氣。
☆、冷遇
待飯菜熱過一遍,阮凝湘草草吃了幾筷子果腹。
從前是嚣張得意山珍海味,輪到她接手,又是禁足又是冷炙殘羹的,實在是同人不同命。
她又是個吃貨,這禁足的日子不好過啊!
幸而冰梅真個心靈手巧,吃食點心極為拿手。她素來喜愛甜食,用完午膳便窩在美人榻上吃着點心,喝着香茶,十分惬意。一雙晶瑩的眼珠子滴溜溜地圍着小宮女含翠身上打轉。
錦瑟冰梅她們都有事,內室除了她就只有含翠在打掃。
小丫頭含翠前陣子失手不慎打翻胭脂盒被原身阮凝湘責令打了一頓板子,卧床七日總算能下地了,卻遲遲不肯進內室來服侍。此時內室只她和阮凝湘二人,含翠行事帶着幾分膽怯。偏偏又察覺到阮凝湘盯着她看,頓時覺得如芒在背,只恨不得立刻逃離此間。
阮凝湘換了個跟舒服的姿勢,繼續看着正一絲不茍地擦着那個金玉滿堂花繪瓶的含翠,嘴角不禁帶了笑容。這丫頭實在有趣得緊,因着上次的陰影估計對她避之如虎,不然也不會遲遲不肯進內室來服侍灑掃。
那件事應該與她無關,阮凝湘心底暗暗做着較量。
錦瑟繞過屏風陰沉着一張臉匆匆進入內室,阮凝湘見此眉頭一皺,行為舉止還是急躁了些。
她見過禮正要開腔,掃了眼幾案上青釉盤裏的點心,原本陰沉的臉忽地化作成滿腔怒火,“含翠!”
含翠身子一顫,慢慢吞吞回身怯怯地望着錦瑟。
“我看你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居然敢偷吃點心。”錦瑟聲音尖銳,顯然氣得不輕。
含翠眼中的淚水泛了泛,終究憋了回去,委屈道:“那盤子點心是主子吃的。”說完小心翼翼地看了阮凝湘一眼。
“你還狡辯!旁人這麽說也就罷了,你服侍主子這麽久難道不曉得主子注重身姿窈窕,不喜吃甜食,何況還是這麽一大盤子的杏仁糕、滿口酥。”錦瑟惡狠狠地怒視着滿臉無辜的含翠,只覺得氣氛到了極點。
只不過禁足一月,吟霜閣竟成了衆人都能踐踏之地。要是平日裏看見,此事她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算了,然而後宮諸人的拜高踩低叫她如何咽得下滿腔的不忿。
含翠淚水洶湧而下,阮凝湘重重一咳,略帶尴尬地說:“不要冤枉含翠,的确是我吃的。”
回應她的是錦瑟錯愕的目光、含翠越來越洶湧的淚水,阮凝湘覺得更尴尬了,“實在是冰梅做的點心太好吃了,回頭讓她多做一點給含翠他們嘗嘗。”
原主阮凝湘引以為傲的除了臉蛋還有窈窕的身段,一把纖腰盈盈一握羨煞了後宮諸人。可臉蛋再好看,身材再窈窕,還不是被炮灰掉。她阮凝湘的字典裏可沒有減肥二字,吃可是她的本命。
錦瑟尚在愣神,安貴進來通報,鄭美人來了。
阮凝湘眼神一亮,邊下榻邊吩咐道:“你快把鄭美人請到外殿,含翠你先下去吧。”又悄悄對錦瑟耳語幾聲,方勾着唇角往外走。
錦瑟遲疑地點點頭,跟在阮凝湘後頭往外殿走去。走了幾步,忍不住回頭看了眼幾案上的青釉盤,淡黃色的糕點屑稀稀疏疏的散在上面。略一沉吟,便迅速将眼底的疑惑隐去了。
出了內室,透過珠簾遠遠瞧見鄭美人笑眯眯地在外殿張望,阮凝湘笑着迎過去,聲音和氣道:“姐姐怎麽有空來看妹妹,快快請坐。”
鄭美人見到如此熱情的阮凝湘怔了怔。方才在外頭撞見一名宮女抹着眼淚從內室出來,想必是阮貴人心情不好遷怒于她。如今見了自己,她卻笑臉相迎。眼神一閃,也笑着與阮凝湘客套起來。
兩人臉上都帶着真切的笑容,彼此客氣地見禮,仿似是情誼深厚的姐妹相見一般。看得一旁的錦瑟和安貴都愣住了。
阮凝湘暖着臉扶着鄭美人坐在上位,又對錦瑟二人斥道:“一個兩個愣着幹什麽,快給美人主子上茶。”
錦瑟這才反應過來,搶先一步提起桌上的青花瓷水壺,摸了摸滾熱的壺身,道:“主子,水涼了。”
阮凝湘的臉色忽然變得很難看,卻依然繃着笑容,對鄭美人歉然道:“真是怠慢姐姐,這些個奴才成日裏好吃懶做慣了,連壺水都忘了燒。”
鄭美人眉梢眼角帶了笑意,嘴上仍安慰道:“無礙無礙,也是妹妹心慈。這要是我宮裏的奴才這般懶惰早被我攆去做苦役。”哪裏是好吃懶做,恐怕是禁足失寵,下人們也不把她這個主子放在眼裏了。都到這地步了,還要打腫臉充胖子。
阮凝湘咽了咽口水,瞪了眼錦瑟,“水涼了?那還不快去燒壺開水來。”
錦瑟提着水壺不明其意,安貴垂着頭看了眼阮凝湘的神色,心念一轉,一把接過錦瑟手中的滾熱的水壺。阮凝湘見狀一顆心猛地被提了起來,卻聽安貴躬身道:“奴才該死,這就去燒壺開水來,還請主子稍等片刻。”說着提着水壺一溜煙去了殿外。
阮凝湘心中一寬,暗暗記下了安貴這號人物,倒是個可造之人。
殿內一時安靜下來,阮凝湘清了清嗓子,鄭重道:“有些話憋在妹妹心中久矣,禁足後這吟霜閣再無人問津,也只有姐姐惦記着妹妹。從前是妹妹不好,得罪姐姐的地方還請海涵,姐姐千萬不要往心裏去,疏了咱們的姐妹情誼。”
阮凝湘這番誠摯的話,鄭美人聽了只覺得由內到外說不出的舒暢。
來的路上她設想了阮凝湘的種種反應,也許是避而不見,也許是氣憤謾罵,卻不曾想到她竟然笑臉相迎。看來禁足的阮貴人,腦子精進不少。
說穿了她這樣對阮凝湘使絆子,掙得還不是一口氣。現在阮凝湘這樣低聲下氣地對她讨好賣乖,她自然沒有再揪着不放的道理。
“妹妹何必這樣說,既是姐妹,哪有隔夜的仇?”
話說到這份上,兩人對視一眼,笑意滿溢。
又聊了會別的話題,阮凝湘卻多是恹恹的神情。
“妹妹切勿思慮過多,先保全自己,等禁足令過了,相信以妹妹的才貌定能重獲聖寵。”鄭美人好心寬慰道,倒是全然忘了她也是令阮凝湘被禁足的幕後推手之一。
禁足一月,只怕那位皇帝早将她忘得一幹二淨了。兩人心知肚明,一個假意安慰,一個裝作不知。
“回頭我會相機替妹妹在皇上美言幾句,指不定皇上一個高興指不定就提早解了妹妹的禁足令。”
“謝姐姐費心。”阮凝湘感激道,心裏卻不願再與鄭美人周旋,略帶煩躁地說:“這個安貴怎麽還沒把水燒開?姐姐且再等等,錦瑟你去後院瞧瞧。”
“倒不必了,蕙妃娘娘那找我還有事,我也不能久留,這便就要走了。妹妹短了什麽,不用客氣只管遣人來跟姐姐說。”
阮凝湘臉上現出不舍,“多謝姐姐厚愛,那妹妹就不留姐姐了。”
這麽好的茶葉,她可不想白白便宜了鄭美人,況且對于鄭美人來說,只怕吃不到茶心裏卻跟吃了蜜似地甜。
阮凝湘親自送她到殿門口,目送着她出了宮門。
鄭美人的身影在宮門一消失,錦瑟輕柔的聲音帶着濃濃的不滿,“主子何必向她低聲下氣。”一想到方才主子在鄭美人面前低頭,她就覺得胸口憋得慌。在她心裏,鄭美人那樣的女人就是給自家主子提鞋都不配。
“如今比不得從前,對手能少一個是一個。”阮凝湘收斂神色淡淡道。
錦瑟抿了抿唇,辯駁道,“那也不用把自己裝的這麽落魄啊,背地裏她不定怎麽笑話主子呢?”
“你越是落魄,她心裏越快活,即便你不夠落魄,她也會想着法子讓你落魄。”
說來說去,錦瑟跟着阮凝湘的時間久了,脾性眼見也都受了阮凝湘的影響。阮凝湘或多或少對錦瑟有些失望,忠心是有,心思不夠深沉差些歷練,關鍵時候看不出三四。還不如安貴腦子靈活,深谙主子眼色。
☆、清人
見錦瑟又陷入沉默,阮凝湘突然想到一事,“你之前急惶惶地沖進內室,所為何事?”
被一來二去的一鬧,錦瑟差點都忘記了自己的初衷,“還不是內務府那幫人,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錦瑟便一五一十地滿肚子的委屈都倒了出來,方才她照例往內務府去領份例,內務府那幫人見了她,不光克扣吟霜閣的份例,分發給她的東西竟都是些次等貨色。
“那些個沒臉沒皮的狗奴才。”錦瑟滿腹怨恨,只恨無處發洩,又想到阮凝湘方才對鄭美人低聲下氣地讨好,喉間就又似被什麽堵住了一般難受。
錦瑟這個爆性子跟她的主子是十足十的像,阮凝湘便有心說她兩句:“後宮的人哪個不是拜高踩低,見風使舵,你要個個都去計較,還不得怄氣怄死。”
錦瑟垂了頭,望着自己的腳尖,心裏的委屈便絲絲縷縷冒上來。
半晌後,再開口,聲音有了一絲哽咽:“下毒之事還是毫無頭緒,觀察了幾天依然查不出可疑之人,只能再在飲食上加倍小心,一應吃食都由奴婢和冰梅親自侍弄,絕不假手他人。”
吟霜閣如今是內憂外患,任誰都可以爬到頭上欺負。這樣想着,她又擡眼望着阮凝湘,道:“不如去求求麗妃娘娘,她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不會不管不顧的。”
阮凝湘不免有些好笑,麗妃要想看顧早就看顧了。以她在宮中的地位,只消派人去內務府知會一聲,那幫人又何至于敢對吟霜閣不敬。就算不知會,內務府的人管着後宮份例,個頂個的精明,對各宮之間的牽連關系又豈會沒數。憑着麗妃和她平日的往來,即使禁足,也不敢随意怠慢吟霜閣。現在這般行事,只怕是私底下得了準信,麗妃要和吟霜閣徹底撇清幹系了。
“錦瑟你記住,這深宮後院沒有人會平白無故地幫你,靠人不如靠己。”
錦瑟發現她真是越來越看不透自家主子了,從前主子的想法不說十分,八分她能看透,如今兩人意見處處相左。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她卻更喜歡現在這個冷靜有主見的主子。
不等她深想,阮凝湘吩咐道:“去把所有人都喚進來,我有事要宣布。”
聲音竟是未曾有過的嚴肅,錦瑟心頭一震,領命而去。
不多時吟霜閣上下所有宮女太監一齊進了外殿。
阮凝湘掃視一圈,差不多也認了個全。兩名大宮女,錦瑟、冰梅。三名小宮女,冬青、含翠、竹煙。管事婆子吳嬷嬷,粗使婆子李嬷嬷。首領太監,梁友生。兩個小太監,安貴、富貴。
清了清嗓子,道:“想必你們都知道,今日禦膳房、內務府一并給吟霜閣甩臉色,可以說吟霜閣如今與冷宮無異。我也不想耽誤你們前程,誰要想另謀高就,盡管放心離開。”
一番話說完,衆人臉上都是一片驚懼之色,就連一向自持冷靜的冰梅也變了臉色。
“奴才、奴婢誓死追随主子。”
阮凝湘望了眼齊齊跪下的衆人,抿了口茶,繼續說:“你們要是有些頭腦,便應該清楚吟霜閣恐怕再難有出頭之日,又何必要陪着我受苦。也完全不必擔心暗地裏伺機報複,以吟霜閣今時今日的境況,即便我有心也無力。”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顯然阮凝湘并非在玩笑試探。
衆人又是一疊聲的告罪。
吳嬷嬷擡了擡眼皮,就有些猶豫了。
這位主子能說出這番話,倒是從前小瞧她了。那番話是一點沒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在這宮中當下人的,只有主子有了臉面下人們才能挺直腰杆做人。自阮凝湘失寵,她逢人遇事便或多或少沒了底氣。如今主子非但禁足,還是失了麗妃的庇佑,這兩日私底下她沒少受人冷眼。
說實話,也不能怪她吃裏扒外,實在是吟霜閣沒有她的用武之地。雖說是管事嬷嬷,可這吟霜閣大小事務真正說了算的卻是冰梅,她只不過但這個虛名罷了。
又細細默默琢磨着阮凝湘話中的真假,片刻後,咬咬銀牙,膝行至阮凝湘跟前,重重磕了三個響頭,“老奴萬死,謝主子寬宥。”
阮凝湘笑了笑,聲音愈加冷厲,“我可把醜話放在前頭,你們要走就痛痛快快地走,大家好聚好散。若現在不走,日後幹出那等吃裏扒外的龌龊事,就別怪我翻臉無情。”
“奴才萬死難恕,謝主子恩典。”卻是首領太監梁友生尾随了吳嬷嬷的腳步。
一個管事嬷嬷,一個首領太監,甚好。
“我最後問一次,還有誰?”阮凝湘索性阖了眼皮,漫不經心地問。
寂靜無聲的寝殿裏,她的玉色指甲敲擊着黑梨木桌,一下一下,很有節奏,似乎敲在每個人的心上。
“奴婢……”含翠眼中蓄滿了淚水,顫着身子,聲音也發着顫,“奴婢萬死,求主子成全。”
阮凝湘睜開眼有些無奈,惋惜。含翠這丫頭,其實根本就不适合呆在宮裏,天生一副楚楚可憐的膽小模樣,沒事就愛梨花帶雨,偏生又是個丫鬟命。
罷了,自己還一團亂呢,哪有閑情再去管別人。
“含翠!”錦瑟失聲喊道。
含翠聞言扭頭觸及錦瑟眼中的驚怒,欲言又止,最終默默垂淚,頭低地更低了。
阮凝湘橫了錦瑟一眼,宣布:“梁總管,吳嬷嬷,含翠,今日我放你們離去,往後你們是好是歹都與吟霜閣再無半分瓜葛。一人去冰梅那領十兩銀子,權當我慰勞你們伺候這麽多時日的辛苦。”末了,又沉聲叮囑一句:“在別處當差,都要盡心盡力、謹守本分,到底是從我這出去的人,也好歹給我長些臉面。”
這番話說罷,吳嬷嬷扭頭同梁友生對視一眼,這哪裏像是他們那位驕縱張狂的貴人主子嘴裏說出來的話。
冰梅垂着眼眸,自庫房領了三十兩銀子過來,吳嬷嬷同梁友生拿了銀子千恩萬謝地走了。
含翠臨跨出殿門,轉身含着淚水又朝阮凝湘磕了三個響頭,又留戀地望了眼錦瑟的方向,方低頭離去。
殿內的沉重并未因着三人的離去而消散。
直到阮凝湘鄭重地開了口,“不管你們是出自什麽緣由願意留下來,但是既然留下,我少不得要叮囑幾句。日後,嘴巴給我封嚴實些,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什麽事該打聽什麽事不該打聽,你們心裏都要有數。”
衆人心裏都松了口氣,“謹遵主子教導。”
阮凝湘想了想,道:“錦瑟冰梅留下,其餘人都各自忙活去吧。”
待人散了,阮凝湘又格外囑咐冰梅人員分配上面的事項,畢竟少了三個人,很多空缺就要另外勻出人手來,那些事本來就是冰梅在管,由她去調配倒也放心。
待冰梅也退出殿外,阮凝湘就覺得全身疲乏,幹脆軟在梨木椅上,見錦瑟擰着眉頭一聲不吭,淡淡地說:“今時不同往日,留下也是禍患。”
錦瑟若有所悟地點頭,撇了撇嘴,跺腳斥道:“奴婢是氣氛含翠那個死丫頭,虧得奴婢還送了她兩盒上好消淤的膏藥。”
含翠那種軟弱性子平日總是受人欺負,錦瑟為此沒少為她打抱不平。結果含翠連聲招呼都沒打就決絕離去,錦瑟多少對她有些心寒。
“你的性子也得改改,不然将來總要吃虧,平日有事沒事多留心冰梅的為人處世。”
錦瑟吐吐舌頭,不情願地點點頭。
“你呀。”阮凝湘抿唇微笑,作勢要彈她的額頭,卻被她笑着躲開了。也許是阮凝湘和她一起長大的緣故,兩人相處總是比旁人多了幾分親昵。
“姐姐且等了等,容我進去通報一聲。”門外冰梅的聲音傳進來,阮凝湘忙斂了笑,端正坐姿。
禁足也不安神,這又是誰要來耀武揚威?
冰梅的傳話,卻讓她為之一震。
“賢妃娘娘身邊的皎月姑娘來給主子請罪。”冰梅又觑了觑阮凝湘的臉色,輕聲問道:“主子可要見上一見?”
雖說害阮凝湘禁足一月的不是皎月,但明顯此事因她而起。按阮凝湘性子定會覺得皎月虛情假意,斷然要讓她吃閉門羹的。但這兩日發生的種種,卻又讓冰梅感覺有些摸不準阮凝湘的心思。
“如何不見,快請她進來。”
冰梅眼神一閃,果然,她沒白問這一句。
皎月一入殿內,不由分說雙膝跪地,态度誠懇地賠罪:“奴婢皎月鬥膽對貴人不敬,連帶貴人被皇上禁足,還請貴人降罪。”
阮凝湘換上一副柔和的表情,“姑娘客氣,原是我有錯在先,當不得你這一番請罪。冰梅快請姑娘起身。”
此事畢竟是阮凝湘無禮在先,禁足頂多算是她咎由自取。皎月肯前來賠罪,定是賢妃背後授意的。只是自己一個失寵又對她冒犯的貴人,賢妃根本不必如此鄭重其事。即便是為人心善,也着實有些過了。
皎月卻執意不肯起身,“貴人畢竟是主子,主子打罵奴才原就應該,請貴人降罪。”
阮凝湘無可奈何,看來是嫌她沒有誠意,這個皎月不簡單啊,于是起身親自扶起皎月,“姑娘言重了。”又細細瞧了皎月白嫩的臉頰,“姑娘的傷可好全了?錦瑟去把麗妃娘娘賜我的那瓶雪肌膏取來。”
皎月客氣了幾下,順手接過那瓶膏藥,臉上的笑容溫和了不少。
麗妃為保容顏永駐,早些年派人遍訪名醫得來一張秘方,命專人調制成了雪肌膏。且看麗妃這幾年容顏依舊,便知雪肌膏的妙處。賢妃那裏自然沒有這稀罕物,阮凝湘說了幾回,麗妃也才送了這麽一瓶,卻遲遲不舍得用,倒被她拿來做了人情。這個賞賜不說多貴重,那份心意卻是沉甸甸的。小姑娘家對容貌自然上心,得了這麽個賞賜對阮凝湘算是徹底釋然了。
皎月千恩萬謝地小心收好,又說:“奴婢前來一則請罪,二則累及貴人禁足我家娘娘于心有愧,便讓奴婢帶了些東西過來一道賠罪,還請貴人務必收下。”
說完命守在外頭的太監将東西都擡了進來。一筐子時令蔬果,五匹藍緞、妝緞,六匹宮綢、潞綢,并十來捆繡線、紡絲。還有兩套赤金頭面首飾,并玉器首飾一匣。更不要提那一箱子的古玩、瓷器。
賢妃好大的手筆!都說宮中最有資格同麗妃叫板的就是賢妃,果然傳言非虛。
她突然想到方才鄭美人臨走前的那句,短了什麽只管跟她說,前後一對比,真真好大的諷刺。
至此,阮凝湘已經無需多加刻意,由衷地贊道:“賢妃娘娘寬厚大度,嫔妾真是自嘆不如!”
阮凝湘自然不同她客氣,禁足後的吟霜閣,日子只會越來越難過。與其打腫臉充胖子,不如笑納他人好意。
又互相客套了幾句,皎月便笑容滿面地推事告辭,阮凝湘也沒多留,囑咐冰梅送她出了吟霜閣。
觸摸着一只溫潤的玉镯子,阮凝湘勾唇淺笑。這個賢妃娘娘真有意思,先是忍氣吞聲替她隐瞞。然後讓婢女前來賠罪不說,在這個檔口偏偏與後宮諸人背道而馳。知曉吟霜閣份例被克扣,膳食被縮減,特意過來借賠罪的名義接濟吟霜閣,讓衆人抓不到話柄,賢妃好大一個人情。
賢妃事事妥帖為她着想,她一介小小的貴人何德何能?阮凝湘實在是看不透賢妃的用意,單純是心善大度,她覺得沒那麽簡單。不然呢?她身上哪有賢妃看得入眼的價值?
☆、陷害
陽光明媚的好天氣,阮凝湘難得起了個早。
算來,禁足已有大半個月的時間。她每日窩在吟霜閣遠離宮中的紛争,敬職敬責地當着一只好吃懶做的米蟲。生活平淡惬意,除了不能随意出入宮門,倒也稱得上無拘無束。
她不禁想,要是一輩子禁足大約也挺好。左右衣食無憂,不愁吃穿,可是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要不是賢妃的照拂,她哪有這樣的舒心日子。
日日窩在房裏津津有味地看安貴從別處尋來的話本,她感覺再這樣下去都快發黴了。
索性命人搬了張太師椅在廊下,便歪在椅子上曬着太陽。溫暖柔和的陽光灑在皮膚上,暖意一點點地蔓延全身,只覺得骨子裏的懶散也都被慢慢牽引而出,真是舒服又惬意。
冰梅就端了一碗糖蒸酥酪給她,這麽些日子相處下來,冰梅也漸漸摸出了阮凝湘的喜好,喜吃甜食。起初冰梅也擔心阮凝湘的突然轉變,生怕阮凝湘是因為禁足心情抑郁暴飲暴食,後來發現她是真的喜歡吃。
阮凝湘一邊吃着酥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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