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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看錦瑟竹煙他們笑鬧着在院子裏踢不知從哪拾掇來的毽子。
錦瑟玩性大發,幹脆回屋換下襦裙,穿了條碧色綢褲出來繼續踢。倒也不枉這番折騰,不僅踢得又高又準,雙腳還會輪流換踢,花樣百出。衆人都停下手中的活計,看她踢毽子。
竹煙在一旁豔羨地呼喊:“錦瑟姐姐,你真厲害。高點,再高一點。”見冬青立在東偏殿的廊下擦着廊柱,忙招手道:“冬青,快過來踢你最拿手的花式毽子給錦瑟姐姐看。”
阮凝湘便挑眉看了眼冬青,眼底隐隐地透了興奮。所謂花式毽子,就是用右腳的內側與左腳的外側來回踢毽子。她小時候在學校裏,別的踢不過別人,但是花式毽子在整個學校可以說無人能敵。對于高手來說,棋逢對手是人生一大快事。
冬青微笑着擺擺手,“多久沒踢了,現在早就不會踢了。”說着打開兩扇軒窗,認真地擦着窗臺上的灰塵。
竹煙只當她是謙虛,緊走過去,攥着她往院子裏去,“哎呀,你就別謙虛了,快踢給錦瑟姐姐看,誰讓她這麽牛氣哄哄。”
阮凝湘也笑着慫恿道:“冬青,踢兩下子,讓我也看看你的花式毽子踢得有多拿手。”
冬青面上微愣,繼而腼腆一笑,“主子快別聽竹煙胡吹,長遠不踢早就生疏了,恐怕一個也踢不來了。”但是架不住竹煙的軟聲哀求,只好接過錦瑟手中的毽子。
竹煙就拍手歡笑,錦瑟圈着手臂不服氣地看着冬青。
冬青比了比高度,熟稔地抛起毽子,右腳一開踢,阮凝湘看那姿勢心底就湧起一股失望。果真,毽子斜飛出去,腳上的力道又有些過猛,竟然一毽子穿過敞開的軒窗,飛進了東偏殿。
“就說我踢不來,你們偏不信。”冬青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小碎步跑進東偏殿去撿毽子。
衆人好一陣失望,錦瑟卻笑開臉,與竹煙叽叽喳喳逗起了嘴。
半晌,卻一直不見冬青出來。錦瑟就發急了,她還要大展拳腳呢,沖東偏殿裏催促道:“冬青,快別磨磨蹭蹭,撿着了沒?”
冬青低低的聲音透過窗戶傳出來,“怎麽翻來翻去都找不到?究竟踢哪去了?”
錦瑟聽了就更焦急了,透過窗戶見冬青彎着身子來回尋找,又是一番催促,“再仔細找找,這麽多雙眼睛看着它飛進去的,難不成還能不翼而飛?”後來索性拉着竹煙也進了東偏殿尋找。
三個人找來找去愣是找不到,錦瑟便垂頭喪氣起來,一邊嘀嘀咕咕數落起冬青,不會踢就別踢,不會還瞎踢,這回好了,毽子長翅膀飛走了,誰也踢不着了。
又找了好一會,就聽見冬青興奮地喊:“找着了。”
竟是一腳飛進了立櫃底下,難怪找了許久時間也找不到。她蹲着身子,伸直了手臂探到櫃子底下去摸索卻是如何也夠不着毽子,反而一不小心将毽子越推越遠。
錦瑟是越看越心焦,一把拉開冬青,徑自挽起袖子,半跪着身子伸長手臂去夠毽子。摸索了片刻,神色一喜,“我抓到毽子了。”
只見她立起身來,手中攥着個東西,卻哪裏是毽子,分明是條繩帶。衆人愣了愣,錦瑟順手将繩帶拉出來,立櫃底下便扯出個藏青花布的小包袱。
三人面面相觑,這個包袱她們都認出是含翠的,想是她收拾行李的時候忘了帶走。可是藏在這麽隐秘的地方,這個包裹裏面的東西不免就引起了她們的好奇。
錦瑟眼珠轉了轉,松開繩帶拆開了那個小包袱。待拆開包袱,她便漸漸收斂起臉上的輕松,藏青色花布裏裹着一個類似小藥包的東西。
竹煙瞪大眼睛與冬青交換了眼神,冬青搖頭表示不知。
東偏殿的這個小隔間裏一直放着阮貴人的箱籠,靠窗戶的那塊地方原本正好放張小床,含翠晚上就歇在上面。如今她一走,便騰出地方放了張楠木八仙桌,旁邊的立櫃卻未曾搬動。冬青平日在灑掃東偏殿,也未曾發現櫃子底下有個小包袱,畢竟誰會在意那種犄角旮旯。
包袱沒什麽好在意,藥包卻足夠引人深思了,又是藏在這麽個隐秘的地方。
剝開層層桑皮紙,看清裏面的東西,錦瑟猛地倒吸一口氣,臉色已是慘白慘白。要不是冬青手快,桑皮紙裏包着的藥粉險些就要撒到地上。
東偏殿裏氣氛凝重,阮凝湘起初渾然不知,時間一長,就也覺出不對勁來。剛要命冰梅前去瞧瞧,不想錦瑟失魂落魄地拿着一包東西走到她面前。
看仔細了才發現是一包白色霜狀粉末的東西,她的心不由一緊。
安貴湊上前瞧了一眼就明白過來,他雖然入宮時間不長,但為人精明機靈,又會做人,宮裏臺面下的陰私知道得不少,又如何辨認不出此為何物。
頓了頓,面色凝重道:“姑娘從何處得來這種東西?快快掩上,這可是砒霜,藥性極其強烈,一小撮藥粉就能輕易要了人命。”
阮凝湘不期然間想起那碗送了阮貴人性命的蓮子羹,眯了眯眼睛,擡頭快速地掃了眼錦瑟三人。錦瑟并未看她,猶自處在震驚中,臉色煞白,緊咬着唇不出聲。竹煙也神色驚懼地絞着雙手,默然不語。
尚且還算正常的冬青見狀就替錦瑟回答:“是,是方才毽子飛進了小隔間的立櫃底下,被錦瑟姐姐不經意間翻出來的……”前後将東偏殿裏的經過都說了一遍,說完也不敢再出聲說話。
東偏殿的小隔間一向是含翠獨住的。
想到這,阮凝湘就皺起眉,腦中一遍遍的反複着,怎麽會是她?
錦瑟忽然擡頭看着阮凝湘喊了句沒頭沒尾的話,“不是她,肯定不會是她。”眸中竟隐約有了濕意。
含翠決然離開另謀高就,錦瑟固然失望,但是下毒要害阮凝湘卻是另一回事,顯然後者更令她痛心。在她心裏,對柔弱的含翠多少有些憐惜之意,猛然發現含翠其實是心腸歹毒的宵小之輩,痛心也是人之常情。
衆人不解地看着錦瑟的失控,畢竟蓮子羹下毒一事,只有她們主仆三人知曉,對其他人卻并未聲張。所以在冬青安貴她們看來,含翠私藏砒霜一事,雖然有些後怕,卻并不覺得有多嚴重,而明顯錦瑟的話中卻透出一些他們不曾了解的信息。
阮凝湘又何嘗不覺得匪夷所思。
含翠一個三等灑掃宮女,根本不可能會接觸到砒霜這種毒藥的。那就肯定是背後有人指使,是誰要下藥害死阮凝湘?可是含翠那段時間根本就還卧病在床不能下榻,她又如何在那碗蓮子羹裏下毒?
但也不能說她沒有動機,畢竟一個失手打翻了胭脂盒卻被阮凝湘遷怒杖責,說不怨恨在心連她都不信。興許她早就痊愈卻故意裝病,只為等待一個下毒的機會,如此正好也讓她有了不在場的證據。令人不解的是她離開的時候偏偏忘記把這麽重要的贓物帶走,那也未免太大意了些。
翻來覆去的一連串問題,阮凝湘覺得腦子裏簡直要亂成了一團。
她思慮良久,意味深長地盯了眼錦瑟,便當機立斷道:“曬了這許久太陽,也有些疲乏了,都散了各自忙去吧,冰梅扶我進內殿歇息。”
顯然歇息是假,同冰梅有一番私話倒是真,衆人就都散了。錦瑟望着她二人的背影,心裏更不是滋味了。
主子有心裏話能對冰梅說,卻不能讓她聽了。她恍恍惚惚發現,這段時間主子似乎越來越重視冰梅,當着她的面對冰梅也都是好一通的誇贊。這在從前是從來沒有的,纖手便不由自主的越攥越緊。
砒霜一事阮凝湘并未深究,但事後吟霜閣的氣氛明顯松散不少,畢竟為了那碗蓮子羹的來源,主仆三人一直未曾松懈過,現在找出下毒之人,阮凝湘也能睡安穩覺了。
事情告一段落,冰梅在飲食上不再像之前那般緊張,但因為那件事有了後遺症,到底還是時常留了些心眼,盡量親力親為。
阮凝湘當面也說過她太過草木皆兵,說了兩次見她照舊也就随她去了。
日子不緊不慢地過着,一個月的禁足期限轉眼在即。吟霜閣一衆宮人倒也沒有誰特別表示出欣喜之色,跟着阮凝湘懶散自在的日子過久了,竟都有些貪戀禁足後的生活。主子威嚴卻也寬和待人,出手也豪爽豁達,雖時常受別宮下人的冷眼,矮人一截,但勝在輕松自在。
這天一上午的時光裏,小廚房都充斥着冰梅忙碌的身影。近來阮凝湘吃膩了糖蒸酥酪,央求冰梅搗鼓新鮮花樣。據說冰梅天蒙蒙亮就默不作聲地起床梳洗,獨自去禦花園采摘猶帶露珠的玫瑰花瓣,就為了做一道玫瑰棗泥糕。
錦瑟奉阮凝湘之命去了賢妃那兒回話,冬青于是被暫時安排進內室服侍阮凝湘。也就這一盞茶的功夫,從內室到小廚房的路她已經來回跑了四五趟,足見這位貴人主子對這道新甜點的垂涎。
終于在貴人的望眼欲穿中,她被貴人第六次遣去小廚房打探新進展。貴人還下了任務,甜點沒做好就在冰梅旁邊一直催到做好為止。她頓時有些哭笑不得,貴人有時候冷靜自若,有時候卻十分淘氣。
她挨在小廚房門口探出半張笑臉,望着裏頭忙碌的冰梅。
這次冰梅見了她,臉上也擺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她當然不會傻到真的在冰梅身邊念叨,況且冰梅也不許閑人随意進入小廚房。她就閑适地蹲在牆角邊摸出一包瓜子,一邊哼着小曲一邊嗑着瓜子。
很快冰梅從小廚房出來,将一盤子精致美味的糕點塞到她手裏,僵着臉說,“我去趟淨房,你趕緊給主子送去,免得她等急了。”也不等她回話就火急火燎地往後面的淨房跑去。
冬青就捂着嘴笑起來,小小的眼睛,彎成了兩道月牙。
“主子,新鮮出爐的玫瑰棗泥糕,不香甜不要錢。”冬青端着盤子笑眯眯地進了內室,難得的同阮凝湘開起了玩笑。
阮凝湘頓時眉開眼笑,“怎麽不見冰梅,她忙活了這半天倒讓你來邀功?還是說她這次做的玫瑰棗泥糕不好吃,所以沒臉來見我。”
“冰梅姐姐去淨房了,主子快趁熱嘗嘗。”冬青說着,将那一盤子棗泥糕放到了阮凝湘的右手邊。
“我不上你們的當,你先嘗嘗。”阮凝湘調皮一笑,竟果真拈起一枚棗泥糕,大方地送到冬青嘴邊。
阮凝湘對下人們從來就不小氣,特別是禁足後有了賢妃娘娘的照拂更是出手闊綽。時常賞賜給她們一些貴重的首飾時,連眼睛都不眨一下。獨獨對吃食非常吝啬,無論冰梅做多少甜點,最後都會一點不剩地填入她的腹中。
如此大方慷慨地對待冬青,倒是罕見。
冬青笑着避開,打趣道:“冰梅姐姐費了這麽久的功夫做的甜點要是便宜了奴婢這張嘴,主子就不心疼?”
阮凝湘臉上的笑意漸漸褪去,認真道:“你家主子在你眼裏就是這麽個小氣之人?”
觑着她的臉色,冬青忙住了笑容,焦急道:“奴婢不是這個意思,主子平日對下人們慷慨大方,要是主子小氣,這後宮就再沒豪闊的主子了。”
阮凝湘滿意地笑了笑,又将那塊小巧精致的棗泥糕遞到她唇邊,“既然慷慨,那你就吃吧。”
冬青盯着那塊棗泥糕,還是側着身子避開了,“奴婢不喜甜食。”
阮凝湘便不再強迫,将棗泥糕放回盤子裏。神色淡然,似乎對那誘人的棗泥糕再也提不起任何胃口。
一雙明眸直勾勾地盯着冬青,問了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冬青,算算日子還有幾天?”
被她這麽盯着,冬青應對就有了慌亂,想也沒想,脫口答道:“三天。”等緩過神來,一張小臉已是煞白。
阮凝湘卻是恢複起初的笑顏,話裏無端添了一絲惆悵,“三天,還有三天,只有三天,吟霜閣禁足的日子就要到頭了。”停頓半晌,又饒有興致地來回掃視着冬青的臉,無限感慨道:“你家主子給你的期限也只剩三天了。”
作者有話要說:果然是冷體質麽~~~ 對手指☆、真相
錦瑟從賢妃的延熙宮裏一出來,臉上的笑意便消失不見了,低垂着腦袋數着腳下的步子慢慢吞吞地回吟霜閣。
自從賢妃對主子看顧有加,主子三五不時就會派人去延熙宮裏回話。給賢妃娘娘回話這種跑腿的小事,按說輪不到她去的。她知道現在人手短缺,冰梅也就算了,畢竟主子身邊離不了她。主子卻寧願派自己去回話,讓冬青進內室去服侍。
她不敢埋怨主子,只恨自己不争氣,以致主子對她日漸疏離。
邁着步子進了宮門,卻正好撞見冰梅從後殿拐出來,冰梅笑着對她招手,錦瑟卻有些很不是滋味。
回味過來,她發現她竟然嫉妒冰梅,嫉妒她聰慧通透,嫉妒她能給主子出謀劃策。而自己心思不通透,性子還毛躁。
冰梅倒不曾在意她的淡漠,挽着她的手臂一同進了內室。
兩人挑起珠簾,繞過屏風,就看見了這樣一幅畫面。
阮凝湘面帶笑容看着冬青,而冬青慘白着臉,卻仍強自鎮定地對主子說:“奴婢不明白主子的意思。”但聲音透了一絲心虛。
錦瑟欲出聲詢問,突然感覺到冰梅掐了下她的手腕,她不禁扭頭看向冰梅,卻見冰梅以手抵唇,示意她不要出聲。錦瑟就更納悶了,忙收斂心神,不解地看着主子和冬青。
“我聽錦瑟說,你從前在常貴嫔的華陽宮裏當差。”阮凝湘随意問道。
冬青聞言臉色又白了幾分,急忙解釋道:“正是,皇上不過是誇了奴婢一句,貴嫔娘娘就将奴婢打發到浣衣局。後來後宮添了新主子,宮女人數短缺,奴婢才被派來貴人主子這裏當差。”
阮凝湘也不緊逼,順勢問道:“這麽說貴嫔娘娘與你之間關系不睦?”
冬青臉色明顯緩和了幾分,垂首道:“奴婢不敢妄議。”雖是這樣說,在場之人卻都聽得出她話中的肯定意思。
阮凝湘笑意濃濃,訝異道:“那這就奇怪了,前幾日冰梅看見你同貴嫔娘娘身邊的春曉說了會私話。”
冬青聽到這裏就有些發急,趕緊跪下,急道:“奴婢沒有,只不過奴婢同春曉有些舊情,路上遇見就随便聊了兩句。”
沉默良久,阮凝湘只是居高臨下地看着冬青,似乎要從她背上看出個窟窿來。
“那這盤子棗泥糕是怎麽回事?方才殿裏無人,連錦瑟也被我打發去了賢妃那兒,碰過這盤棗泥糕的就只有你和冰梅兩個人,不是冰梅那就只能是你?”
這番話說完,冬青慘白的臉上已經現出絕望之色,仍抓住最後一絲希望,哀求道:“請主子明察,奴婢真的沒有下毒。”
石破天驚的一句話,卻令阮凝湘有些哭笑不得。“我何曾說過這盤棗泥糕有毒?”
冬青已是目瞪口呆,小小的眼睛再沒了往日的生機。
阮凝湘也不再賣關子,索性與她敞開天窗說明白,“蓮子羹一事後,錦瑟和冰梅兩人在飲食上加倍留心,你就知道我不找出兇手絕不會善罷甘休。”
說着挪挪身子,找了個更舒适的姿勢靠着,繼續道:“索性那日錦瑟她們踢毽子被你尋到機會栽贓誣陷給含翠,左右她不在吟霜閣無法對質。但是我卻留了個心眼,明知疑點重重,故意表現出松懈的姿态。你也真算沉得住氣,遲遲未曾動手。教我都忍不住以為是不是真的冤枉了你時,冰梅就想了個法子,同我演了這出戲,試你一試,你到底還是沉不住氣動手了。”
冬青到這時才恍然大悟,原來先前冰梅的行為都是假象,目的就是為了誘她入套。如若輕松得手,小心謹慎如她當然不敢貿然下毒。但是冰梅一直處處小心,從不假手他人,廚房重地也輕易不讓他人進入。讓她以為,要不是緊着去淨房騰不開手是絕不會讓她端給阮凝湘的。
這個騰不開手的誘惑對于還有三天期限且等待已久的她來說,簡直就是致命的。如此千載難逢的機會她當然會緊緊抓住,甚至絕對不會疑心有它。
至此,她也實在無法不佩服冰梅的心思深沉。如果不是今天,哪怕是十天前,她或者還不會這般急切動手。偏偏只有三天的期限,她實在沒有耐心了。
阮凝湘深深嘆了口氣,“一招不慎,滿盤皆輸。三天時間太短,畢竟是讓你心急了。要是你這次忍着不動手,讓我們對你釋疑,恐怕你遲早會得手。”
冬青慢慢地立起身子,挺直脊背,微笑着對阮凝湘磕了個頭,聲音也是從未有過的豁然,“貴人所言的确屬實,奴婢無話可說。貴人蘭心蕙質,豪爽大方,假以時日必成氣候。只是奴婢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如若貴人想知道奴婢背後何人指使,恐怕要令貴人失望了。”
倒教阮凝湘高看了幾眼,眼見事跡敗露,不掙不紮,安之若素,就沖這份性情氣節,當個宮女實在是屈才了。
內室的氣氛一時間松開了,錦瑟卻默默垂着淚。雖然找到了兇手,還了含翠的清白,她心裏的刺也拔掉了,但是卻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一直以來錦瑟自知沒有冰梅的手段,所以吟霜閣大小事務都由冰梅做主,她是從無半句怨言。後來主子性情大變,重用冰梅,說不在意是假的,但也僅僅是有些難過罷了。只因她心裏清楚,雖然兩人都是陪嫁,主子待她是不同的,畢竟多年主仆情分擺在那,她在主子心中的地位是冰梅無法撼動的。
但是現在呢,在下毒一事上主子和冰梅私下商量對策,卻将她拒之門外。甚至試探冬青這麽大的事,都沒有知會她一聲,只是将她遠遠地派去了賢妃那。
這究竟是不放心她,還是不相信她?
阮凝湘只是看了錦瑟一眼,沒有多做停留,就另行吩咐:“既然如此,冰梅讓富貴、安貴帶她去景和宮,其餘事交由皇後娘娘處置。”
後宮嚴禁妃子濫用私行,一旦發現後果不堪設想,何況她還是個戴罪之身,這種事只能交由皇後處置。而且冬青都明說了,她有把柄在常貴嫔手上,就算動用私刑也絕不會指證常貴嫔。
這一次,她是實在不能拿常貴嫔怎麽樣。
冰梅得了指示,很快帶着安貴和富貴進入內室,二人臉上都是一臉憤怒的神情,想來冰梅已經把經過大致告訴了他們。
安貴借了冰梅的手帕塞進冬青的嘴中,防止她中途咬舌自盡,那這罪過就大了。
阮凝湘心裏很滿意,安貴果然是個穩妥人。看着一臉淡然的冬青,就又是一聲嘆息。不過再欣賞再憐惜,那也是差點要害死你的人,阮凝湘自認為沒有那個氣量放虎歸山。
不多時,內室就只剩阮凝湘和顧自垂淚的錦瑟兩人。
阮凝湘就慢慢地講給她聽,“當初我讓你打聽衆人的底細,還是你從吳嬷嬷口中探出,冬青原是常貴嫔身邊的宮女。後來你聽說常貴嫔因為小事将她打發到浣衣局,她對常貴嫔心有怨恨時,就将目标輕易地從她身上掠過。但是冰梅一直小心留意她的行蹤,直到發現她與春曉私下聯絡,才告知我并設下這個圈套等她來鑽。”
頓了頓,眼神逼視着錦瑟,迫她與自己對視,一字一頓道:“錦瑟,你服不服?”
錦瑟抹了淚水,坦誠道:“奴婢心服口服。”
阮凝湘就欣慰地笑了。
雖然禁足後的生活,表面上恣意自在,卻一日未曾遠離後宮紛争,後宮裏沒有淨土,這裏的每一寸地都是用鮮血澆灌出來的。外面的人如狼似虎地盯着吟霜閣,如果裏面的人還貌合神離,豈不是真的內憂外患?
便朝錦瑟招招手,待她走進握住她冰涼的手,語重心長地道:“傻丫頭,不是不信任你,你也看到了冬青隐藏之深,又那麽謹慎小心,要想誘她入套,我們表現的越從容就越容易讓她相信。你自問我們把這個計劃告訴了你後,你能像往常那樣面對冬青,不露出心虛的馬腳?”
已經幹涸的眼睛再次濕潤,錦瑟咬唇搖搖頭,“奴婢知錯,以後再不會小心眼,一定靜下心來好好學習冰梅的那份沉穩。”
阮凝湘就重重一嘆,心裏越發疼惜起這個懂事的小丫頭。
常貴嫔幾次三番與她不對付,即使禁足也不放心,看來是認真要置她于死地。她可以忍氣吞聲一時,但絕不是任人宰割的砧板魚肉。
阮凝湘就忍不住要爆句粗口,善始善終特麽真難。
三天後的吟霜閣。
“這件金百蝶穿花紅襖,主子穿了一準好看。”
“顏色太挑了,那條藕荷色八幅绫裙更端莊優雅些。”
“不行,待會多少人等着看主子,太素了難免惹人閑話,還是穿這條金色團花朱色百褶裙更引人注目。”
阮凝湘還未清醒就被錦瑟和冰梅拽起床,乖乖任由兩人折騰來折騰去。眼見半個時辰過去了,身上仍是亵衣亵褲。她再睡眼迷糊,也看出了二人的小把戲。
自從上次阮凝湘同錦瑟一番掏心掏肺的徹談,她和冰梅的關系倒比從前更親密了。阮凝湘對自己的打扮力不從心,反倒對她們的裝扮特別用心,禁足後沒事就愛在她們着裝上折騰。如今解足令過了,每日要去景和宮請安,她們總算有機會能夠報仇雪恨了。
阮凝湘便起身往外走,“既然這麽難以抉擇,幹脆就別穿了,就這身亵衣足夠惹人注目的。”
兩人不敢再玩笑,忙拉着阮凝湘穿戴洗漱。
用完早膳,錦瑟冰梅一左一右扶着阮凝湘往景和宮去請安。走在甬道上,阮凝湘看着兩側重重宮牆,想起第一次請安時的心境,不禁有些啼笑皆非,她到底還是低估了後宮的女人。
一味忍讓,似乎只能招來她們的得寸進尺。
前方走廊盡頭出現了兩個人影,走得近了,才看清竟是久違的鄭美人。
鄭美人笑容滿面地迎上來,“妹妹真巧。”
只看她那架勢,就知道她是特意在這等着自己的。
阮凝湘便笑着回應,“幾日未見,姐姐倒是風采依舊,想來這陣子是更得寵了。”
鄭美人有一瞬間的尴尬,哪裏是幾日未見?也就禁足那日去看了眼阮凝湘,雖然那次兩人相談甚歡,鄭美人表現的很是熱絡,也表示會經常去敘話,可是後來就再沒去過吟霜閣。阮凝湘這話,明顯是在暗示她那日的虛情假意。
鄭美人很快恢複了笑顏,道:“妹妹這是在責怪姐姐,姐姐也是沒有辦法,我心系妹妹安危,是一刻也未停過。之所以後來沒再去妹妹的吟霜閣,實在是麗妃娘娘那不好交代啊。”
阮凝湘不禁有些驚訝,聽她這話裏話外的意思,是取代自己投靠了麗妃?
看來禁足一月,後宮的派系又變了不少。
鄭美人突然左右探視一圈,踱到阮凝湘面前,悄聲道:“不瞞妹妹,今日姐姐是特意在此等候妹妹的,這般鄭重只為給妹妹提個醒。妹妹禁足一月,消息閉塞,對宮中的近來的新情況定然尚未知曉。”
說着又環顧四周,确定無人後,繼續輕聲道:“皇上前陣子又新納了一位趙婕妤,這位趙婕妤來頭很大,她是皇後的嫡親妹妹,打小跟皇上一塊長大,如今風頭正盛,無人能及。妹妹得罪誰都可以,萬萬別去招惹她……”
又看到沈常在正往這邊過來,鄭美人又匆匆叮囑幾句,便緊走幾步迎上沈常在相攜而去。
阮凝湘跟在後面,細細回味着鄭美人那幾句話,不禁唏噓:後宮這趟水是越攪越渾了。
表面上來看是鄭美人特意在此等她,好心提點規勸她避開新寵的鋒芒。實際上卻是抱着看好戲的心态,她熟知原身阮凝湘的性子,越是勸她避開,她越是會往上撞。
作者有話要說: 祈福……
☆、新寵
“嫔妾參見皇後,娘娘萬安。”進了景和宮,阮凝湘跪下規規矩矩地給皇後行了個大安禮。
皇後滿意地看着她,聲音中有了一絲贊賞,“規矩禮數很是周全,看來阮貴人是真心悔改了。”
阮凝湘忙道:“這都是娘娘的功勞,禁足期間嫔妾日日想着娘娘平日對我們的教導,方察覺娘娘的用心良苦,只盼着早日來娘娘跟前謝恩。”
這話虛僞成分很多,但卻是極大地恭維了皇後,皇後就更受用了。
“聽聞你前陣子打發了三個宮人,豈不要短了使喚,明日我讓內務府安排幾個伶俐的人給你挑選。”
“嫔妾謝娘娘恩典,只是吟霜閣暫時不缺人使喚,恐怕不必再添人了。” 她可不想剛過了幾天舒心日子,又要整日提心吊膽。
皇後心情很不錯,也不勉強,笑着說:“也好,等你什麽時候缺人了盡管向我開口。”略凝了凝眉,正色道:“至于冬青一事,本宮還在着人審問,到時自會給你一個交代。”
阮凝湘又謝過皇後,回到座位上,眼神淡淡地瞟了眼常貴嫔。常貴嫔卻并不心虛,坦然與她對視,眼中的自信得意,令阮凝湘有些莫名。
再看常貴嫔上手的麗妃,神色怔怔的,不知在想什麽心思。
阮凝湘就覺得很納悶了。
她原本以為自己解足後第一天的請安,必定是要面對衆人明裏暗裏的交鋒,來之前她也都做好應對的準備。可是顯然除了常貴嫔稍微與她私下交鋒了一下子,其他人都對她的解足抱着一種毫不在意的态度。衆人這樣善意,倒是讓她有些不能适應了。
這種現象只有一種解釋,她的存在已經不足為懼,或者說在強大的新寵面前,她的解足根本不值一提。
她又暗暗觀察,除了皇後娘娘心情貌似不錯,其餘衆人臉上或多或少都帶着愁容。
很快,阮凝湘見到了傳說中的趙婕妤,那個鄭美人口中萬萬不能得罪的女人,也是令所有人深思不屬、心神不寧的後宮新寵。
明眸皓齒,嬌俏可人,沒有後宮女人的娴靜柔弱之态。同皇後言語間,爽朗清脆的嬌笑聲不絕于耳。想來從小家人定是千疼萬寵,方養成這般爽利率真的性子。她就像飛入後宮的一只嬌俏百靈鳥,給沉悶的後宮增添了一抹新鮮顏色。也難怪皇上喜歡,連她也忍不住喜歡。
皇後是她一母同胞的姐姐,太後是她的親姑姑,皇上又是她青梅竹馬的表哥。
命這樣好,也怪不得要惹來後宮諸人的豔羨矚目。
這麽多人中麗妃首當其沖,甚至視她為眼中釘肉中刺。
親梅竹馬的情分,本就教她暗暗咬牙切齒了許久。一入宮就封為正四品的婕妤,她認了。大寧宮規,正三品以上的嫔妃才有資格成為一宮主位,皇上偏偏賜居未央宮主殿,她也忍了。畢竟身份擺在那,也沒人敢亂嚼舌根。最令她痛恨的,自從那個女人入宮以後,皇上連着七日都歇在未央宮,專寵至此,她入宮多年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後宮的光芒都讓她一人斂去了,麗妃真是對她痛恨至極。
但是再痛恨,再嫉妒又有什麽用,皇上對她的喜歡,是所有人都看在眼裏的。上回張才人無意間沖撞了她,被皇上知曉後,直接打入冷宮。
這樣盛寵,後宮之中還有誰敢當面給她難堪?哪怕麗妃自持身份,又有娘家撐腰,也是不敢随意朝她洩憤。入宮多年,她又何曾受過這等委屈?
皇後看看人都到齊了,對衆人道:“近來天氣日漸暖和,百花盛開。最近姐妹們服侍皇上也辛苦了,本宮就想明日邀大家一同去賞花。”
趙婕妤聽了,首先拍手笑道:“好啊,聽說禦花園的桃花開得極盛,正想去摘兩枝放寝殿呢。”
衆人自是強作歡顏,一疊聲地應和。
“娘娘!”皇後宮裏的大丫鬟佩蘭突然神色慌張地疾步闖入殿室。
皇後見了,鳳眼冷了下來,斥道:“做什麽這麽慌裏慌張,一點規矩都沒有。”想到佩蘭如此神色,必定是出了什麽事,心下就是一沉,“到底什麽事?”
“冬青她自盡了。”
一句話好歹是打破了沉悶的外殿,衆人都面露訝然之色。阮凝湘震驚之餘,慌忙看了眼常貴嫔,捕捉到了常貴嫔嘴角尚未掩去的一抹弧度。
心中便了然了,想必常貴嫔派人私下見着了冬青,冬青始終有把柄在她手中,常貴嫔只需以此要挾,冬青又怎麽會不從?她驚的是,常貴嫔的手居然伸得進皇後的景和宮。這到底是景和宮太寬松,還是常貴嫔手段太高明。
不禁暗暗慶幸,還好她第一時間就将冬青送到了景和宮,也算冬青對她有些良心,坦白告訴她抵死不供背後之人,不然她也許還會命人将她關進柴房好好審問一番。如若冬青在她的吟霜閣自盡,以她當時還在禁足的身份,只怕渾身是嘴也說不清了。
常貴嫔的動作的确很快,先前以為她依附麗妃,必然聰明不到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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