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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下。

回了吟霜閣,阮凝湘帶着冰梅新做的點心,往賢妃的延熙宮去了。

延熙宮恢弘大氣,一草一木都透着端莊,倒是很符合賢妃的氣質。自解足後,她派冰梅到賢妃這回過幾次話,今天還是第一次親自上門拜訪,按理禁足期間多蒙她照拂,解足後就該第一時間親自過來道謝。但她至今摸不透賢妃的心思,遲遲拖到今日就是想看看賢妃是否真如她外表看上去的賢淑善良。另一方面,侍寝後立刻過來請安,更能顯示她的誠意。

“嫔妾見過賢妃娘娘。”阮凝湘盈盈下拜。

賢妃上前攙起她,招呼道:“妹妹跟我何必如此生分,快入座。”

“禁足一月承蒙娘娘悉心照顧,凝湘感激不盡。娘娘寬厚仁善,實乃後宮典範。”一番話阮凝湘說得誠摯,恭維的賢妃是眉眼帶笑。

賢妃笑着擺擺手,“妹妹哪裏話,本就是本宮累得妹妹禁足,只要妹妹心裏不記恨本宮就好。”

“這次來娘娘宮裏,本想帶些東西聊表謝意。可是左思右想,嫔妾宮裏的稀罕物,到了娘娘這裏只怕便是尋常物了,索性帶了些丫鬟親制的糕點。娘娘嘗嘗看可喜歡?”阮凝湘說着命冰梅呈上食盒。

“妹妹太客氣了,我最近嘴饞的很。”

賢妃打開食盒蓋子,各式各樣的精致點心碼在上面,不禁食指大動,又笑着道:“妹妹身邊的丫鬟真是心靈手氣。”看了看,随手拈了一枚玲珑剔透的水晶山楂糕。

賢妃嚼了兩下,剛咽入腹中,胃中就是一陣翻湧,按着胸口竟當場嘔吐起來。

見狀,皎月急紅了臉,怒罵道:“阮貴人,你好大膽子,虧的娘娘這麽幫你,你居然敢對娘娘下毒。”轉身怒吼道:“來人,快傳太醫。”

阮凝湘頓時驚得說不話來,翻來覆去地想不通。如今的吟霜閣不說密不透風,絕對不可能有人能在飲食上動手腳,況且着糕點都是冰梅親自準備的,一路上也根本就沒遇上別人。此事實在蹊跷。

她看了眼賢妃,面色尚且還算紅潤,只是吐了些東西,似乎并無大礙。

眼珠轉了轉,遲疑地問:“娘娘,這個月的月事可來了?”

這一問倒把皎月問住了,瞪大眼睛,結結巴巴地回道:“比上月遲了十來日了。”

麟趾宮中,麗妃身邊的貼身丫鬟竹清得了賢妃懷孕的消息後,站在院子裏怔忡良久,終于還是邁開步子進了正殿。

菱香正給麗妃按着肩膀,見到竹清闖進來,立即對她擠擠眼,示意她先出去。

竹清看了眼打着盹兒的麗妃,輕聲道:“娘娘。”

菱香瞪了她一眼,“娘娘休息着呢,有什麽事待會再來禀報。”

“什麽事說吧。”麗妃仍閉着眼睛,慢條斯理地回應着。

見竹清垂頭不語,菱香了解竹清的性子,不是要緊的事不會這個樣子,就發急喝道:“娘娘發話讓你說就說,吞吞吐吐的作什麽?”

竹清的聲音帶了一絲顫抖,“方才延熙宮傳來消息,賢妃有孕。”

菱香揉肩的手一頓,默默退到旁邊。

麗妃猛地睜開眼睛,眸光亮得驚人,面上卻現着笑容,“你再說一遍?”

竹清又重複了一遍,“延熙宮傳了太醫,賢妃有孕。”

麗妃臉上的笑又燦爛了幾分,慢慢的竟笑出聲來,那笑容似殘陽後的那一抹紅,透着濃濃的悲傷落寞。

菱香見了,跪下懇求:“娘娘心裏要是不舒服就罵出來,憋在心裏會憋壞身子的。”

“自己肚子不争氣,怪得了誰?”

入宮後的第三年她也懷過孩子,那是她第一個孩子,可惜還未足月就意外小産。她傷心欲絕,也傷了身子。之後哪怕用了方子精心調養,一直未曾再次得胎。太醫診斷說小産後身子未加悉心調理,再懷孕的機會實在渺茫。

想到那個與她無緣的孩子,她的心恨不得碎掉,即便是個女兒,承歡膝下,宮中漫漫長日也好打發。

偏偏賢妃那麽好命,皇上子嗣單薄,膝下僅有兩名公主,其中長公主就出自她的肚子。現在她再次懷孕,要是讓她生下個皇子,加上她娘家的勢力,只怕往後自己都要屈居她之下。

☆、再遇

自從賢妃有孕的消息一經散開,後宮掀起了一陣軒然大波,有頭臉的嫔妃紛紛往延熙宮敬獻賀禮,幾乎要踏破延熙宮的門檻。

畢竟景豐帝這些年來膝下猶空,只有兩名公主,賢妃這一胎如果是個男的,那便是皇長子,她的地位身份将會更上一層。

宮中就有人盛傳,賢妃命這樣好,是善有善報。一些成芝麻爛谷子的事情也被有心人牽扯出來。

當今皇帝這麽些年子嗣單薄,其實是有緣由的。皇帝親政後,太後親自為他選了一批秀女充入後宮。歷朝歷代儲位之争必會引起一場血雨腥風,如若皇長子是皇後所生,那麽将來的太子之位就會毫無懸念地落到皇長子的頭上。皇後又是太後的親侄女,太後便暗中打壓不許嫔妃先懷上龍嗣。

嫔妃雖有怨言,卻也不敢違逆太後。索性入宮不久皇後懷了身孕,誰料六個月的時候卻意外滑胎。皇上震怒,下令徹查此事,最後查出是一名嫔妃在皇後的飲食中做了手腳。皇上一怒之下下令将那名嫔妃處死,此事也就不了了之。皇後滑胎後傷了要害,加之思慮過甚,身子一直不見好。

一年之後賢妃卻有了身孕,入宮多年向來溫順謙和的她第一次任性,哭着去哀求皇後,并允諾生了皇子就養在皇後身邊。皇後念她為人忠厚善良,且自己身子恐難有孕,就将此事瞞助了太後。太後知曉此事,與皇後生了很大的氣,整整一年免了皇後的請安。後來賢妃生下小公主,有人說她福薄也有人說她福大,畢竟有誰願意自己的孩子一生下來就抱到皇後膝下養大。

阮凝湘聽到此事,也不得不相信,賢妃的命也太好了。皇後麗妃先後落胎,再孕機會渺茫,偏偏賢妃安安穩穩地生下長公主,即便容顏漸老新人輩出,依然能夠再次懷上。要是皇後一直無所出,賢妃能順利生下皇長子,那麽她在宮中的地位再沒有人能夠撼動分毫。

阮凝湘喚來冰梅,鄭重吩咐她:“去庫房選些上好的補品,你親自去一趟延熙宮,別忘了将那柄玉如意也一并奉上。”

賢妃懷孕一事後衆人的焦點就從她身上稍稍移開了。趙婕妤盛寵又如何,皇上專寵她這麽久,肚子卻一直沒有動靜。阮凝湘就更不值得一提了,自那晚侍寝過後,皇上似乎将她抛之于腦後,再沒踏足過吟霜閣半步。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點,她在後宮的局面還是沒有打開。阮凝湘發現想要讨好這位皇上,比想象中難多了。不禁開始懊惱,那晚的表現太差了,直接導致皇上對她沒有半點興致。

只有趙婕妤待她一如既往,賢妃懷孕一事也未見她放在心上。倒是皇後面上欣喜,還說頭一個月最經不起折騰,延熙宮到景和宮的路不近,特意免了賢妃一個月的請安。

待衆人散了之後,眉間就飄了一抹淡淡的愁緒。皇後起初很反感趙婕妤和她親近,賢妃懷孕後就仿佛改了主意,時常留她二人在景和宮說話。

皇後見趙婕妤追着小丫頭打鬧,再瞧瞧她扁平的小腹,眉頭緊緊皺起,問道:“上回陸太醫給開的那貼滋補的方子,可按時服用了?”

趙婕妤腳步一頓,轉過來一張苦瓜臉,櫻桃小嘴抱怨道:“櫻桃每天都逼給我喝,那藥一點也不好喝,正想回了姐姐,我身子結實着呢,可否停了那藥?”

“胡鬧!”皇後難得的沉了臉,叮囑櫻桃:“每日一碗不準落下了,你主子要是不聽你就來回禀本宮。”

櫻桃斜眼看了看趙婕妤,恭敬地稱是。

“都出去玩鬧吧,本宮想歇一會。”皇後疲乏地揉揉眉心,扶着佩蘭的手進了內室。

趙婕妤拉了阮凝湘去院子裏玩鬧,阮凝湘不免好奇,也不知她粗枝大葉還是心性單純,賢妃懷孕對別人來說或許最多只是羨慕嫉妒。但對她和皇後來說,卻是很大的威脅,她偏偏還能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趙婕妤在玩鬧上的心思一向幼稚的可以,現下又死皮賴臉地要阮凝湘陪她玩躲貓貓。

阮凝湘雖然也很懷念小時候的游戲,卻拉不下面子,一再不肯應允她。

趙婕妤的磨工一流,一旦認準的事誰也勸不動,死磨硬泡地纏到你答應為止。阮凝湘實在拗不過她,只好答應下來。

趙婕妤抽出一條帕子,不由分說蒙住了櫻桃的眼睛。櫻桃又急又氣,無可奈何地回過身子,最終飛快地數數:“一二三四……”

衆人一聽,頓時驚呼聲中作鳥獸散。

“櫻桃你耍賴,哪有你數的那麽快啊?”趙婕妤一面氣急敗壞地嚷嚷,一面拔腿躲到廊下的一棵大樹後面。

“誰讓主子先耍賴,不抓阄就讓奴婢當瞎子。”櫻桃得意一笑,悠悠回過身危險地警告她:“主子滿可以再嚷得大聲些,好讓奴婢聞聲過來抓着你。”

趙婕妤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只露出兩只水靈靈的大眼睛瞪着櫻桃。

看見她這副小心翼翼、敢怒不敢言的樣子,阮凝湘忍不住撲哧一笑,櫻桃立馬又調轉身子朝她這邊過來。

好在錦瑟也是個貪玩的,悄悄走過去拍了下櫻桃的肩膀,成功的轉移了她的注意力,然後又逃也似的躲開了。

衆人都捂着嘴一陣輕笑,櫻桃卻依舊仰着頭漫無目的地揮着手。趙婕妤就有心也捉弄她一回,只見她抿着唇,蹑手蹑腳地靠近櫻桃的背後,準備來個突然襲擊。

她的動作滑稽且誇張,逗得衆人都笑開了臉,櫻桃就更摸不着頭腦了。趙婕妤一心一意地要捉弄櫻桃,也就沒注意到周圍衆人臉上的驚愕惶恐。眼看着就要拍上櫻桃的後背,眼睛突地一片黑暗,竟是誰的一雙手覆上她的眼睛。

楚焱方才進來就看穿了她的把戲,也有意逗逗她,便示意衆人不要出聲。手心裏一雙眼珠子滴溜溜轉動着,楚焱嘴角噙了笑意,轉頭淡淡地看了眼阮凝湘,又用下巴點了點趙婕妤。

阮凝湘一下子明白過來,愣了愣,就悄悄走到他的旁邊,笑着對趙婕妤說:“猜猜我是誰?”

“是阮姐姐的聲音。”趙婕妤笑道,又擡手摸了摸覆在眼睛上的那雙手,“可是阮姐姐的手哪有那麽大?”

沉默一瞬,又摸到了圓潤的扳指,這下她已經咯咯笑起來。

“阮姐姐你騙我,分明是皇上。”她笑着掰開那雙手,又皺着鼻子哼了兩聲,“你們兩個居然合夥欺負我。”

“見過皇上。”衆人福身請安。

阮凝湘幹笑着默默退到旁邊,不動聲色地擦擦手心的汗。不知為何,看見他那張臉,那些不堪的畫面就揮之不去。想到那晚兩人床第間發生的種種,她的臉就不自覺地紅了。

“阮姐姐,你的臉怎麽那麽紅?”

阮凝湘摸摸臉,清了清嗓子,“許是曬了一會太陽的緣故。”怕她深究下去,忙接着說:“差不多是用午膳的時間了,我也該回去了。”又對皇上福了福,“嫔妾告退。”

“阮姐姐就留下一起吃嘛,景和宮的飯菜都是專門請了外面的師傅做的,味道跟宮中禦廚做的可不一樣。”不等她回答,趙婕妤就一手拉着皇上,一手拉着阮凝湘往殿裏走。

丫鬟早就進內室通傳了皇後,三人剛進正殿,皇後也正從暖閣掀簾出來,見了皇上笑吟吟地請安,又急忙吩咐宮人傳膳。

阮凝湘還是第一次和帝後共進午膳,她一個小小的貴人自然不敢跟他們同坐一桌,就知趣地站在一旁伺候。

“左右沒有外人,阮貴人也一道坐下吃吧。”皇後掃了她一眼,見皇上毫不在意,又命宮人再添一副碗筷。

阮凝湘也不想矯情地推辭,謝過之後淨了手就順勢坐到了趙婕妤的下手。

古人講究食不言寝不語,因此趙婕妤那樣愛鬧的性子,用膳的時候也是安安靜靜的。一頓飯吃下來,簡直沉悶到不行。雖然皇後這裏的膳食美味可口,卻遠不如在自己宮裏吃得暢快自在。

☆、獻藝

待宮人撤下膳食,換上茶盞,殿裏沉悶的氣氛才稍稍打破。

阮凝湘捧着官窯青花瓷蓋碗,一邊品着香茶,一邊聽趙婕妤跟皇上說笑。

看着碗裏的牙尖漸漸沉入水底,新鮮肥嫩的牙尖就像群筍破土,根根分明。她吹了吹,頓時清香四溢。君山銀針,她的吟霜閣是沒有這種茶葉的。

她輕輕抿了一口,只覺滿嘴餘香。

“阮貴人覺得這茶如何?”皇後注意到她的表情,微笑着問她。

阮凝湘正要措辭回答,就見宮人來報賢妃求見。

皇後鳳眼一閃,道:“快讓她進來。”

賢妃在皎月的攙扶下進了大殿,一擡頭頓時有些訝然,似是不曾料到皇上也在景和宮,俯下身子,恭敬道:“臣妾見過皇上、皇後。”

皇上忙過去截住她,略帶責備道:“你是有身子的人,有什麽事派皎月過來就行了,何須你親自過來一趟。”

看來皇上也很看重賢妃這一胎,兒子多了不是好事,但對于一個二十歲的皇帝來說,沒有兒子也确實不是好事。何況子嗣一事關乎着社稷安危。

賢妃微笑着答:“蒙皇後娘娘體恤,免了臣妾每日的請安,臣妾本就過意不去。不日便是頌玉生辰,曉得娘娘定要與臣妾商量,臣妾不來難道還讓娘娘到臣妾的延熙宮去?”

皇後的眉間微微舒展,賢妃就是賢妃,命是好了點,好在識大體曉本分。便搖頭笑着說:“妹妹何必與本宮如此生分,好生安胎,來日為皇上添個小皇子那可比規矩要緊多了。路上可乘坐步攆?”

“臣妾哪有那麽嬌貴?再說多活動活動也是好的。”賢妃難得的露出了一絲羞赧。

趙婕妤跟阮凝湘又給賢妃見了禮,衆人才紛紛入座。

按理說公主的生辰又不是周歲,只需賢妃在延熙宮裏請幾位相熟的嫔妃慶祝即可。只是宮中至今沒有皇子出生,為了添點喜氣,所以兩位公主的生辰每年都會大肆操辦一下。如今賢妃又懷了龍嗣,頌玉公主今年的生辰宴自然更不能怠慢。

其實大致事宜皇後都已經着人預備的七七八八,只是一些細節還需要跟賢妃商榷下,兩人就坐在那談笑讨論着生辰宴事宜。

正值午間休息的辰光,阮凝湘聽得那些繁瑣的對話簡直昏昏欲睡,卻又不好借辭告退,只得強撐着精神安坐在那。

“臣妾倒覺得每年都是樂府的舞姬跳舞,來來回回就那些花樣,看多了未免有些膩了,不妨讓阮貴人獻一曲昭君舞。”賢妃笑吟吟地看了眼阮凝湘。

聽了這番話,阮凝湘一個激靈,迷迷瞪瞪的腦袋裏登時敲響警鐘。

阮凝湘善舞人人盡知,最擅長的就是綠珠的昭君舞,可謂将那曲昭君舞演繹得出神入化。入宮之初憑此舞一舉虜獲君心,盛寵一時,宮中模仿着無數,卻無人能及。不僅因為她天賦異禀,而且腰肢柔軟輕盈,故而舞姿曼妙蹁跹,宛如翩蝶戲花。

皇後鳳眼微眯,眼中快速閃過驚訝之色,遂又看向阮凝湘贊道:“賢妃這個主意不錯,阮貴人的昭君舞,的确是那些舞姬無法比拟的。”

“阮姐姐還會跳昭君舞?我怎麽從沒聽你提起過?”趙婕妤頓時驚喜萬分。

“那時你尚未入宮,自然不曾見過。”皇上淡淡地回答她,眼神卻瞄着阮凝湘。腦中隐約憶起當時她身穿一襲綠霓裳,在禦花園中翩翩而舞,着實也将他驚豔了一把。特別是那盈盈一握的腰肢,更是勾的人心神蕩漾。

阮凝湘只覺脊背冷汗直流,賢妃真是好心辦壞事,費盡心思地給她制造機會,讓她在生辰宴上展露舞姿,再獲君心。可現在她這個冒牌阮凝湘,哪裏會什麽昭君舞?

急忙起身,委婉地拒絕道:“娘娘盛贊,臣妾不敢當。只是綠珠乃紅顏薄命的舞妓,在公主的生辰宴跳綠珠的舞到底不吉,還請娘娘收回成命。”

趙婕妤皺着眉頭,頗為不服地辯駁道:“姐姐差矣,綠珠為愛忠貞殉情,乃是人人傳誦的至情至義的烈女。”

阮凝湘輕輕掃了她一眼,又看向皇後,掙紮道:“再怎麽說,生辰宴畢竟是喜慶日子。”

誰料皇上卻幽幽地開口打斷她的話:“一曲舞而已,阮貴人無需再三推辭。”

阮凝湘愣了半晌,勉強展出一個笑容,應道:“嫔妾遵命。”

入座後,她只覺得腦子空空蕩蕩的,卻又一遍遍回放着那曲昭君舞。坐在那聽得她們關于生辰宴的談話,她簡直如坐針氈,終于忍不住借口告退。

趙婕妤見她走了,哪裏還坐得住,卻又想起宮中的兔子,忙告辭飛也似的回宮。

賢妃看着阮凝湘略有不穩的步子,眼底隐有不解之色,又同皇後說了會話,也借口告辭。

大殿之中,此時僅剩帝後兩人。

皇帝正愣愣地望着殿內的某處出神,皇後見此并未出聲打擾,只是靜靜地看着他俊朗的側臉,享受着片刻的寧谧,眼底一片溫情柔和。

“雯悅跟她走得很近?”冷不防地,皇帝出聲打破一室寂靜。

皇後恍然回神,愣了半晌,才明白他口中的她指的是誰。她心思一轉,有意贊賞道:“自從上回受罰後,阮貴人行事做派很是循規蹈矩,待人恭謙有禮,再沒半分不妥之處,看着比從前溫柔可人多了。”皇後心裏打的算盤,阮貴人跟趙婕妤親近,無非就是想巴結讨好她們。雖然這個阮貴人不足為懼,但少個敵人,多層保障也不錯。

況且……賢妃待人向來謙和友善,但是似乎尤為看顧阮貴人。禁足期間,明着幫她,宮中設宴,也為她籌謀。賢妃友善歸友善,真正為誰打算到這個地步倒是少見。

這樣想着,她對阮貴人就有些另眼相看的意味。

皇後的一陣誇耀,楚焱幽深的眼底精光一閃,卻被他快速斂去,對皇後的那番話只是淡漠地點點頭。

皇後原以為皇上定會有所表現,沒想到只是點點頭,并未多言。想了想嘆了嘆氣,皇上向來喜歡雯悅那種活潑可愛的性子,阮貴人一改先前張狂的性子裝起乖巧淑女,只怕未必能讨得皇上歡心。

當晚,皇上翻了麗妃的牌子。

阮凝湘則無心這些,為了公主生辰宴獻舞一事是絞盡腦汁,茶飯不思。要是宴會上她跳不出來,不是簡簡單單鬧個笑話的事,明明會跳不跳,那是欺君罔上。見她整日關在房中練舞,冰梅錦瑟只以為她是欣喜緊張地茶飯不思。

苦練三天下來,卻成效甚微,看着自己堅硬的四肢,便妞的舞姿,阮凝湘苦逼地發現跳舞真的是需要天賦的。她對舞蹈真是一竅不通,即便她知曉昭君舞所有動作,短短幾日之內,真是連一招半式都學不來,更不要說跳出原主的神韻。

另一方面,皇後命內務府為她量身趕制了一件綠底繡金縷衣,這份厚愛可羨煞後宮一幹人。

七天時間悄無聲息地溜走了。

四月初九,晴空萬裏,頌玉長公主的四周歲生辰,亦是阮凝湘交卷的日子。

☆、設計

阮凝湘精心為頌玉公主預備了一份生辰禮,一早就命冰梅送去延熙宮獻禮。

生辰宴設在合歡殿,打扮妥當後,她帶着錦瑟冰梅往合歡殿走去。看着她倆臉上的笑容,阮凝湘才真正嘗到孤立無援的感覺。往常要是有什麽麻煩,或許還可以找冰梅出出主意,這次卻只能獨自面對,總不能跟她們說她不會跳了?失憶了?依冰梅的性子不疑神疑鬼才怪。

阮凝湘對獻舞一事避之不及,宮中其他嫔妃卻未必這樣認為。入宮初阮凝湘一曲昭君舞獲寵的場面她們都還記憶猶新。要是這次獻舞成功,必定再次獲寵,加上風頭極盛的趙婕妤,往後的後宮豈不就是她們的囊中之物。

賢妃、蕙妃倒還罷了,本就與世無争。麗妃一派哪裏還坐得住,尤其是鄭美人。乍聽聞這個消息,恨不得當場立即發作。眼看着阮凝湘又要翻身,反觀自己依附麗妃,一個月也沒多見皇上幾次。

阮凝湘一行人走了一段路,就撞見了竹葉亭旁的兩個倩影,遠遠地鄭美人和沈常在正低聲耳語着什麽。

很快鄭美人也瞧見了阮凝湘,便停下與沈常在的耳語,站在那笑望着阮凝湘的方向。

看着鄭美人那燦爛得稍顯詭異的笑容時,阮凝湘頓時一掃連日來的沉悶心情。這幾天她天天閉門練舞,居然疏忽了鄭美人這號人物,以她們兩之間的淵源,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她定是在跟沈常在商量怎麽讓她在生辰宴上跳不成那曲昭君舞。

“貴人妹妹,咱們還真是有緣,走哪都能遇上。”鄭美人笑容不減,熱情地擁上來。

“哎……”阮凝湘發自真心地舒了口氣,這一刻,沒什麽能比遇上鄭美人更叫她心情舒暢的事了,掩嘴笑道:“這不正說明咱們姐妹心有靈犀嘛?”

頭一次,她覺得鄭美人順眼多了。

兩人各懷鬼胎,親親熱熱地握着手說笑。反倒鬧得,沈常在有些摸不着頭腦。

“聽聞妹妹為了今次宴上的昭君舞在房中苦練數日,看妹妹的神色,想來待會定能教我們大飽眼福。”鄭美人搖頭一嘆,聲音含着一絲羨慕:“妹妹的昭君舞我們真是望塵莫及。”

“那是自然。”阮凝湘突地抽回被她握着的手,往前行了兩步,眼尾将她從上到下輕輕掃過一遍,略帶得意道:“跳舞是需要天賦的,胡亂模仿那是東施效颦。”

看着掩嘴偷笑的阮凝湘,鄭美人臉上的笑再也挂不住,身子氣得微微顫抖。當初阮凝湘一舞傾君心,好勝心強的她私下有心研習。誰想昭君舞看着舞步簡單,竟不是人人跳得成的,一着不慎被她人瞧見,一度成了後宮諸人的笑談,這簡直是她心頭永遠的痛。如今阮凝湘重揭傷疤,她恨不得上去撕了那張嚣張得意的嘴臉。

“妹妹先走一步了。”阮凝湘只覺春風滿面,帶着冰梅錦瑟施施然離去。

“瞧瞧她那個嚣張的樣子。”鄭美人咬牙切齒地瞪着阮凝湘的背影,“這要讓她得寵,往後我們如何在宮中擡得起頭來。”她的眼中閃過狠色,對沈常在道:“就按荷香說的辦,此事一旦成了,麗妃娘娘那算你頭功。”

“這萬一……”沈常在支支吾吾地不肯答應。

“成天這個萬一,那個萬一,你怎麽那麽怕事?只要做得足夠隐秘,誰會發現?況且到時掃了皇上的顏面,皇上龍顏大怒只管處置發落她,哪裏還會有心思徹查?”最後,見她仍猶豫不決,鄭美人添油加醋地嗤道:“你大概忘了,皇上已經一個多月沒有踏足你的绛雪軒。那個賤人得寵後,皇上就更不會理睬你了。”

這句話成功地激怒了沈常在,她暗暗攥緊手心,終于痛下決心點點頭。

荷香站在華陽宮門口左顧右盼,終于一溜煙跑了進去,“娘娘,鄭美人聽了奴婢的意見,果然準備行動了。”

“荷香,你果然沒有令本宮失望,事成之後,本宮自然不會虧待你的。”常貴嫔含笑對她贊賞道。

“能為娘娘辦事,是奴婢的福分。”

“好了,你趕緊回去吧,往後不要随意到華陽宮來。”常貴嫔說着,起身扶着春曉的手,笑盈盈地邁開步子,“我們也該去合歡殿了,可不能錯過了那場好戲。”

合歡殿中,不少低位嫔妃已經到了,見她來了,看向她的眼神多少帶了些嫉妒。

阮凝湘不甚在意,找了個靠邊的位子入座。一擡頭就看見對面的傅良娣孤零零地坐在那,從某方面來說,她們兩個其實很像。她剛想起身坐到她旁邊去,就見傅良娣不屑地掃了她一眼,又看向別處。

她頓時有些哭笑不得,她的記憶中好像并未得罪這位姑娘,怎麽她現在就這麽不待見自己了。

背後隐約有一道視線投在自己身上,阮凝湘微微側身,卻對上一雙含笑的眼,禹王爺。她愣了愣,方想到公主生辰也是家宴,自然不能少了皇帝的兄弟們,忙回敬給他一個客套的笑容, 便轉過身端坐好。

“皇上駕到,皇後娘娘駕到,賢妃娘娘駕到……”一疊聲的唱諾聲中,宴會的主角上場了。

阮凝湘離座同衆人一道行跪拜禮。

“平身,都入座吧。”皇帝渾厚威嚴的聲音響徹整個大殿。

阮凝湘起身入座,只見皇帝端然坐在大殿正上方,今日穿了一件紫色蟠龍常服,很是潇灑儒雅。左側是盛裝打扮的皇後,右側是一身喜慶打扮的賢妃,她懷中抱着一個粉雕玉琢的頌玉長公主,眉眼跟她極為肖似。麗妃跟蕙妃則分作大殿兩側的上首。

宮人端着托盤魚貫而出,将一道道精致的佳肴及美酒擺上桌。

宮中樂人奏起樂曲,皇帝含笑舉杯與衆人共飲。

一曲演奏完,皇後輕輕擊掌。

“今日頌玉生辰,阮貴人特意要為我們獻上一曲昭君舞。”皇後笑着對阮凝湘使了個眼色,阮凝湘手中的酒杯險些沒拿穩。

她又看了看鄭美人,見她眼角眉梢都是濃濃的笑意,卻并未出言阻攔,一顆心就又上蹿下跳起來,起身福了福便裝作鎮定地往殿後的隔間走去。

“貴人主子,快換上。”宮人屈膝呈上一個漆盤,上面碼着一件綠衣和一雙精巧的花底繡鞋。

阮凝湘接過那件綠底繡金縷衣,卻遲遲不肯換上。鄭美人到底打的什麽注意,她再不想辦法阻止,自己就要出場跳了,一想到她方才志得意滿的笑容,她就又覺得鄭美人分明已是勝券在握。

“阮姐姐,你發什麽呆?”趙婕妤不知從哪鑽出來,唇邊含笑:“這條裙子是我監工的,姐姐穿上一定美若天仙。”

阮凝湘無可奈何,被她們催促着換上那條綠底繡金縷衣。趙婕妤又在她額間添上芙蓉花钿,眼波流轉間,增添了幾分嬌媚俏麗的風情。

換好後,她又被趙婕妤推着轉了一圈,頓時蓮葉般的裙擺,似朵朵睡蓮,悄然盛放。

“哇,阮姐姐真是美極了。”趙婕妤由衷地歡呼道,一雙眼睛亮閃閃地看着她。

就是錦瑟冰梅眼中無不閃過驚豔。主子從前就美,現下是更美了,想來只要一出場皇上必定一見傾心。

趙婕妤推着她往大殿走去,驀地停下腳步,失聲喊道:“阮姐姐等一下。”

阮凝湘猛地站住身子,心念電轉,臉上一片驚懼之色,“可是這件衣服有什麽不妥?”

“怎麽會這樣?”趙婕妤湊到她的背上細細觀察,喃喃道:“明明昨天我檢查的時候還好好的。”

冰梅沉了臉色,湊上前一瞧,眉間緊緊皺起來,“背部這處繡線這樣松,分明是被人動手腳了。”

聽了這話,阮凝湘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昭君舞體現在腰肢柔軟曼妙,故而這條裙子是緊緊束在身上的。只消她呆會跳舞時動作幅度稍大或是用力伸展,背上的絲線就會崩斷,整片玉背及腰部以下就會一覽無遺。那麽多皇親貴戚在場,屆時丢的不僅僅是她阮凝湘的臉,還是整個皇室的臉。試想一個嫔妃在親王嫔妃面前裸體出醜,皇上哪裏還會追究是什麽原因,直接将她打入冷宮都是輕的。

鄭美人這次行事這般狠辣,還真是一點都沒給她留後路。

“你說,到底是誰動了這條裙子?”趙婕妤眼睛一橫,氣呼呼地瞪着那名宮女。

那名宮女哭喪着臉,跪下搖頭道:“奴婢不知,奴婢一直守在這裏,不曾……”瞬間眼神一亮,似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奴婢之前去如廁,回來的時候瞧見沈常在身邊的芬芳鬼鬼祟祟地從這裏出去了。當時并未深想,如今想來也只有她有這個可能。”

“又是那個賤人。”趙婕妤啐了一聲。

“可是現在上哪去找針線來補,眼看着前面已是等得急了。”錦瑟急得都快哭了,皇上才不會來管衣服被人動手腳了。不跳是欺君,跳了是損了皇家顏面。進退兩難,這不要逼死人嗎?

冰梅凝眉思忖片刻,當機立斷道:“離這裏最近的宮殿就是婕妤主子的未央宮,奴婢這就過去補好。如此,還請婕妤主子到前殿去拖上一會子功夫。”

說着,就要幫阮凝湘脫下那條綠裙。

“慢着。”阮凝湘和趙婕妤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喊住了她。

阮凝湘訝異地看了眼趙婕妤,見她也看着自己,眼神早已不複先前的天真爛漫,眼底隐隐泛着怒意。

趙婕妤也不等阮凝湘開口,徑自脫下阮凝湘腳上的花底繡鞋,順手拿起桌子的剪子,竟是小心翼翼地剪起繡鞋的後跟來。

冰梅錦瑟就是一陣驚呼,“婕妤主子,你這是幹什麽?”

趙婕妤陰沉着臉色,冷哼一聲:“不給點教訓她們嘗嘗,她們還當咱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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