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公子,你回來了?……

過了中元, 天氣一下轉涼,七月流火般,沒了盛夏的炎炎烈日。

腰背的傷沒幾日就結了痂, 只是扭傷的腰多養了不少時間,好幾日虞卿連下床都被妙玲攔着,生怕她再扭着。

慶安巷本就沒住多少人家,虞卿平時雖沒有拒絕和左鄰右舍往來, 但也沒有過多交集。

只是前幾日隔了兩戶的人家生了個大胖丫頭, 是第二個孩子, 家裏老人高興, 便讓仆人送了些東西過來。

布袋子裏東西倒也不多, 但重在心意, 喜事誰都忍不住要分享, 兩枚紅雞蛋還有半袋瓜子、幾塊糖跟花生、紅棗。

虞卿從妙玲那兒聽說了之後, 就讓她記下日子, 等滿月時,差人送一籃子雞蛋過去,也給剛出月子的他家娘子補補身子。

倚在床頭, 虞卿放下手裏的書,往窗外看了眼,心裏缺了個口, 落寞往外滲,不多時就占據了整個思緒。

快十天了, 蘇有辭還未回來。

說不擔心是假的,她怎麽可能半點不記挂蘇有辭,尤其在知道他挨了頓打的情況下。

饒是在元安郡主面前再鎮定,她也騙不過自己, 或許連元安郡主都沒騙過。

垂眸低嘆了聲,虞卿正打算下床走走,就聽得院子裏傳來聲響,下意識看去,見到了來人後,眼神暗了下。

“我說小魚兒,見着是我,你別是失望了吧?”

人還沒進來,聲音倒是先傳來了。

虞卿下了床,披上衣服,見楊朝雲從房門外走來,不由得笑,“楊姐姐說的什麽話,你來我也一樣高興。”

“少哄我,我還不知道你,不過說起來,蘇有辭這回還真是慘的,在祠堂跪了兩天,脾氣硬得像石頭,說不吃就不吃。”

楊朝雲放下手裏給虞卿帶的小玩意,眼睛上下打量着她,“不到半個月,你這瘦了多少?下巴都尖了。”

聞言虞卿摸了摸臉,發現自己動作太明顯,有些不好意思道:“可能是這陣子養傷,不太吃得下東西,過陣子就好。”

楊朝雲托着臉,發髻上的流蘇晃了晃,眼睛上擡看着虞卿,“真的?”

“是真的,我倒不至于茶不思飯不想。”虞卿也不遮掩,“只是他這陣子沒消息,心中免不了擔心。”

“小魚兒,我是真覺得你這樣直率的人才能治得住蘇有辭,他那人口是心非的毛病改不了。”

楊朝雲笑着打趣了句,“你不問問他在做什麽嗎?”

虞卿愣住,随後搖頭,“問了他也不會來,何必問呢?公子雖任性,國公爺和郡主平時管教嚴,而且還多有厲色,可到底是血濃于水,不會真叫他一直跪着,不來應是有什麽事脫不開身。”

“林原呢?沒給你報信?”

楊朝雲臉色未變,只是多問了一句。

虞卿這下笑起來,“楊姐姐,你這話怎麽聽上去像是存心要我哭喪着臉當望夫石呀?”

林原不來,那自然是被晉國公府給攔住了。

國公府不好管束蘇有辭,難道連個随從也管不了嗎?

再者,将軍府和餘家的事不簡單,查起來也并非那麽容易,拖泥帶水拔出那麽多事兒,得用抽絲剝繭的勁兒去理清楚,別說半月,蘇有辭忙到一兩月抽不開身也是正常。

“好了好了不逗你,你一會兒哭了,我可沒法交代。”

楊朝雲忙道:“我給你捎口信來了,餘家已經被收押了幾人,府上的人沒牽扯的也都遣散,餘下的現在被關在餘府,至于将軍府——”

擡眼看了看虞卿,楊朝雲思忖後道:“将軍府牽連甚廣,此次怕是難逃一劫,最輕也是發配邊疆。”

虞卿瞳孔輕震,她料到了蘇有辭查的事其實是将軍府,而非餘家,餘家不過是拔出蘿蔔帶出泥罷了。

但沒想到,竟然這麽嚴重,輕則發配邊疆,那重則……

“不說這個,你的傷好些了嗎?”

楊朝雲是個聰明人,知道點到為止,有的事大家心知肚明就好,倒也不必都說出來。

虞卿回過神,點了點頭,“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妙玲還擔心罷了,日日看管着,拿我當三歲小孩。”

說誰誰到,妙玲端着兩杯茶進來,放到一邊奉上,“姑娘這會兒又跟袁家少夫人抱怨我了?我那是為了姑娘好。”

“你這丫頭倒是不吃虧,伶牙俐齒。”楊朝雲端着茶,說了句後看着虞卿,“忙完這兩日,他應該有時間來了。”

虞卿眼睛倏然亮了,忙垂着眼想要藏住心思,“那便好。”

“你呀,真不知道該說你什麽。”楊朝雲笑着揶揄,“我剛才瞧見倆紅雞蛋,是誰送來的?”

“隔壁鄰居說來的,家裏添了個千金,說是喜事得讓大家都沾沾喜氣,便各家各戶都送了一袋子。”

虞卿想起那兩紅雞蛋,到現在還擺在那兒沒吃,說不定也吃不成,都隔了一天了。

兩人坐着閑聊了好一陣,虞卿想留楊朝雲在家裏吃過晚飯再走,誰知楊朝雲說她那公公婆婆說晚上家裏有親戚來,她要早些回去。

申時才過不久,楊朝雲便走了。

夜至深更,蘇有辭從旁邊吏差手裏接過金邊雲紋的黑色披風,邊系上邊朝一同出來的人看了眼,對方立即告饒。

“你可別這麽看我了,可不是我讓你待到這個時辰的,要我說,賈盛嘴也是夠嚴,上刑還能這麽忍,真不多見。”

“碰上個難纏的硬骨頭,他不招,這案子結不了,後面的事也都卡在着,連審了幾日,他沒糊塗,我們的人也要糊塗了,你先放一兩日,容我想想辦法。”

蘇有辭捏了捏眉心,他這幾日幾乎不眠不休,陪着刑部的人在大牢裏熬着,就為了能從賈盛口裏套出消息。

旁人招了,将軍府裏也有人受不住大牢折磨招了,唯獨賈盛這位昔日風光的征虜将軍一字未洩露。

許多情報與通敵的事,只有他知道內情,他不說,全卡在這了。

刑部侍郎周淮明不住道:“你說他到底得了什麽好處,能守口如瓶,不願意洩露半分?”

蘇有辭望着烏漆墨黑的天色,搖了下頭,“先查查他到底是不是本朝人吧,這事我查了快三個月也沒查出來。”

“你的意思是,他不是本朝人?可戶籍冊上分明是生于本朝,家裏三代也不曾有外邦人,這——”

周淮明忽然噤聲,想到什麽,“有人偷梁換柱?”

“我也不能斷言,總之,把人看好了,絕對不能死在刑部大牢,再過兩月還有使臣來訪,皇上的意思是盡快。”

家醜不可外揚,這樣的事自然也不能叫別國知道,尤其還是涉及到兵權大事。

征虜将軍府可不是手無兵權的散官,一萬人馬,不多但也不少,這件事若傳揚出去,定會淪為笑柄。

蘇有辭是皇上的親外甥,從進樞密院到現在查這件案子都不是巧合,他就是皇上信得過的一把利刃,專門對付那些與朝廷作對、為禍百姓的人。

“我回了,明日不來。”

蘇有辭看了眼周淮明,“許久未回家,該回去看看。”

這下周淮明被勾起了好奇心,想問又怕得罪了這位不好惹的同僚,可在他們這些人裏傳得沸沸揚揚的事,他也聽了不少耳朵。

見周淮明表情,蘇有辭揚眉,“好奇心別太重,不過若改日心情好,等案子破了,可以邀你到家裏喝一兩杯。”

“免了免了,你那酒量我聽袁懷說過,你們三人裏,也就長庚酒量好了,我跟你喝?怕是一壇子酒還沒見底,你就起不來了。”

周淮明擺擺手,心裏惦記着賈盛的安排,不回去再吩咐一番,心裏不踏實,說着轉身往回走。

蘇有辭倒也不反駁,他的酒量沒差到一杯就倒,但的确是三人裏最差的,拼酒這事,不适合他。

從刑部到慶安巷,一路上安靜得很,尤其這個時辰,連街邊擺攤的小販都見不到,只有夜間巡防的士兵和更夫出沒在街頭巷尾。

掃了眼路邊的醉漢,蘇有辭徑直走過,等見到一家客棧外躺着的幾歲小乞丐時,蘇有辭摸了塊碎銀扔到他面前的碗裏。

聲音驚醒了小乞丐,看着碗裏多出來的碎銀,揉了揉眼睛,左右看着,瞧見石板街道上只有蘇有辭的背影,慌忙爬起來朝蘇有辭叩了三下。

蘇有辭走了快一柱香的時間,拐進了慶安巷,還未進院子,就聽到不遠處傳來了嬰孩的哭聲,跟着便是一陣兵荒馬亂似的動靜,瞧着像是大人驚醒。

院門是從裏面鎖上的,蘇有辭猶豫了會兒,走到一旁院牆,往後退了一步,輕松翻過院牆,跳進院子裏。

除了年少時在國公府偷溜出府外,平生去哪都是大搖大擺的蘇有辭,跳下院牆後有些新鮮,拍了拍手,徑直去了虞卿的房間。

伸手一推,房門竟是沒從裏面拴上,不由蹙眉。

汴京治安雖是不錯,但也有不少偷盜小賊,夜裏不拴門,容易遭賊惦記。

進了房間,蘇有辭把門拴上,蹑手蹑腳随便盥洗收拾了下,脫下外衫,穿着裏衣便上了床。

才掀開被子,虞卿就迷迷瞪瞪往他身上靠過來,眼睛都沒睜開。

“……公子,你回來了?”

“嗯,快睡吧。”

蘇有辭躺下時,把人攬在懷裏,房間裏萦繞着的若有似無的香氣,讓他瞬間有了困意。

連日的疲憊得到釋放,不足半盞茶的功夫,便跟着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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