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若有一日需要你離開他,……

時間輾轉, 不知不覺便到了中秋前。

年年舉辦的中秋燈會已經籌備完成,各家各戶都在檐角、院子裏進行了裝點。

晌午左右,虞卿戴了束袖站在院子的圓桌旁, 往面團裏放了一把前兩日摘下來曬過的桂花,混合揉在一起。

“桂花好香,今年能不能尋一個樹苗來種,明年應該能開了吧?”

妙玲撸着袖子正在和餡料, 聽到虞卿的話, 笑起來, “姑娘不僅要自己做月餅, 還要自己種桂花樹嗎?”

聞言虞卿失笑, 看了眼妙玲道:“那樣的話, 到了這個季節肯定滿園飄香, 而且桂花聽說還很好養活, 養別的說不定還活不成。”

能不能活得成, 還要看移栽過來的桂花樹到底怎麽樣。

但這八字還沒一撇的事,兩人倒是聊得開心,像是明天就已經要把桂花樹給搬過來了。

林原和六子正在打掃院子, 還有清理屋頂上的一些落葉,聽到兩人的話,不由得笑起來。

六子趴在樓梯上, 扭頭看着妙玲,“妙玲姐姐, 你那餡料是不是快好了?我看着都快捏碎了,月餅裏的餡料那麽碎的反而不好吃了。”

妙玲一聽,連忙看自己手裏的餡料,見模樣還好, 擡頭瞪一眼六子,“你還是抓緊一點樓梯,別從上面摔下來了,明兒可要一起賞月,你這先摔了腿,不吉利。”

“知道了知道了,這樓梯是林原大哥裝的,穩得很。”

六子對林原很是崇拜,不止是因為林原功夫了得,還有林原平日裏做什麽事都很厲害,什麽都會。

聽着三人說話打趣,虞卿看着手裏的面團,不禁輕笑。

家的模樣,本該是這樣的。

虞卿看妙玲把餡料弄好了,便把面團分成一塊一塊的,然後拿餡料裝進去,再捏成一個圓團,等餡料完全包裹進去後,再裝進模具裏。

妙玲見狀也跟着一塊坐起來,不一會兒,倒是弄出來幾個像模像樣的月餅,擺在一起怪好看。

“姑娘,你去歇會兒,這幾個我先拿去竈臺裏蒸着,等确定能成了,咱們再繼續做。”

妙玲看着盤子裏裝了六個,剛好擺成了一盤,便制止虞卿再做下去。

月餅做起來看似簡單,但裏面也有不少手藝在,尤其是最後這一道蒸熟,可不只是蒸熟而已,還得掌握火候,又得往上面刷油,怎麽都不是一件簡單的活。

盯着盤子裏黃色的幾個面團看,虞卿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摸了摸鼻尖點頭。

“嗯,還是先看看能不能成,別一會兒全都弄成面糊了。”

看着妙玲叫上六子一起忙活,虞卿索性解了圍裙,打算去收拾一下,再練會兒字。

這陣子蘇有辭忙得沒空來,距離上次她探監那回遇上,都隔了半個月的時日,兩人也不過才見了三回。

念及此,虞卿不免擔心起征虜将軍府的案子來。

這事雖不是她一介平民能夠左右的,但當初如果能從餘家嘴裏多套一些證據,也不至于如今這麽費勁,說不定還可以早一些結案。

想到這裏,虞卿神色稍黯,無奈笑了笑,往房間那邊走。

剛走到房門口,還未推開門,就聽得院子外傳來聲音,虞卿轉身看去,愣了愣才反應過來。

“嘉禾郡主?”

她怎麽來了?

嘉禾郡主這回只帶了一個女使來,身上打扮也比上回低調了不少,應該是專程來的。

“怎麽,你這地方是什麽深宮大牢的,我不能來嗎?明明是你說的,下回來還可以讨杯茶喝,你這連上茶的人都沒有了?”

嘉禾郡主嫌棄地看了一眼虞卿,尤其看到她身上和臉上的面粉,還有手上不知道沾的什麽東西。

虞卿反應過來,失笑道:“是我怠慢了郡主,郡主裏面請,我親自給你倒茶賠禮道歉。”

“你還是先洗洗手和臉,這些玩意兒街上又不是沒有,再說,蘇有辭在樞密院任職,難道那裏還會少了這些玩意,得你親自來做?”嘉禾郡主一邊說一邊往廳堂裏走。

“閑來無事做着玩而已,只做了幾個,妙玲他們正在竈上蒸着。”

虞卿解釋了一句,倒也摸清楚了幾分嘉禾郡主的性子,是個刀子嘴,是不是豆腐心還不知道,但心地不壞。

小院的茶葉是蘇有辭慣喝的,尋常時候虞卿不怎麽喝,覺得稍苦了些,不過偶爾喝一回,茶香回甘的确是另有一番滋味。

女使被打發到了外面,只剩下兩人坐在堂屋裏,各自守着一杯茶,也不見開口說話。

嘉禾郡主打量着虞卿,她實在不明白,虞卿怎麽就願意這樣無名無分的跟着蘇有辭。

那蘇有辭有什麽好的,不就是——

“郡主是不是有話要和我說?”

虞卿先打破了沉默,放下茶杯後轉頭看向嘉禾郡主,唇邊噙着笑意,“若是有什麽想問的,但說無妨。”

掩去面上驚訝,嘉禾郡主喝了口茶,目光在虞卿臉上游移。

“你是個沉得住氣又聰慧的,我聽聞上回元安郡主來,竟然也拿你沒轍。”

嘉禾郡主思忖片刻,“你到底想要什麽?”

嘉禾郡主的話讓虞卿有些意外,但卻不驚訝,她以為這個問題在外人眼裏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

在外人眼裏,她不過是個不知廉恥、自甘堕落的人,盡管走投無路,但也不該做出這等有傷風化的事。

年紀輕輕的女子做點什麽不好,非要無名無分跟着一個男人,即使對方尚未婚配。

但那可是蘇有辭,汴京城裏有名的顯赫公子,那身世,放眼天下也未有幾個人能比得上,除非是宮裏那些皇子公主。

她圖什麽,不就是圖一個財,要一個利,運氣好些,還能得一個名。

虞卿仔細想了想,旁人這般想倒也并無什麽偏差,她如今得到的不正是這些。

起初她哪裏有這些心思,只不過是想做個丫鬟,蘇有辭若憐她身世可憐,能為她遞上一紙訴狀便好。

只是人的心總是會變的,在她讨厭蘇有辭的那段時間裏,也未曾想過今日的局面,她竟然能委身到這個地步。

“郡主,我一介草民,父母不在人世,被人掃地出門,旁人眼裏我早已是聲名狼藉,不管那些話是真是假,總歸是傳開了去,怕是難再說明白原本的模樣是什麽,我認不認,如今都這樣了。”

“那你就去解釋啊,你不是那樣的人,是餘家在污蔑你,都是那個餘家的錯,是他們栽贓你。”嘉禾郡主一臉不滿地開口,“嘴長在你身上,難道你還不會說?”

虞卿險些被這話給繞進去,笑了笑搖頭,“嘴的确是長在我身上,可別人的嘴也長在他們身上,你說,我該怎麽去說呢?”

她并非不知道那日餘二夫人在墓地鬧了一通後,這事已經小範圍傳開,還有一些好事者曾到院子外鬧過事,看過熱鬧。

天下有幾件事不可為,她切身體會過的有兩件。

一是時光不會倒轉,她無法再阻止當初發生的事情,二便是妄圖想要捂住別人的嘴不讓人議論是異想天開。

嘉禾郡主語塞,想不到被自己的話給難住,立即道:“那你就這麽認了?那些話多難聽,你一個姑娘,在還未出閣前就被人說成勾引叔父的人,現在又——”

“郡主,今日哪怕是我站到城牆上吆喝,這件事是栽贓,也不會改變什麽的,他們只不過是想要一點茶餘飯後獵奇的談資,你想這謠言是不是夠編排許久?不用去打聽,我都能編出十幾個不同的版本來。”

“那你往後打算如何?繼續跟蘇有辭在這裏過不三不四的日子?”嘉禾郡主有些急,她以前就覺得蘇有辭這人太過放浪形骸,不把倫理綱常放在眼裏。

盡管未做什麽惡事,但荒唐事也不少,但又都是些無傷大雅的荒唐事,去錦宴樓裏喝酒又不碰姑娘,與酒肉朋友上畫舫卻一個人買醉。

唯獨在姜瑟身上栽了個跟頭,流連美色溫柔鄉,才得了一個烏七八糟的名聲。

姜瑟不跟着他一起胡鬧,還想着入晉國公府的門,離開錦宴樓那地方得個名分,算是有些追求。

但這個虞卿是怎麽回事?好歹念過書,又識字,算是個千金閨秀,怎麽陪着蘇有辭瞎胡鬧。

兩人是小日子過得自由自在,絲毫不在意旁人眼光,可那些話傳開多難聽,即便是男未婚女未嫁,可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就是不合規矩。

“你真是陪着蘇有辭瞎胡鬧,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還真當你們是話本裏寫的那些浪跡天涯的俠客,能不受禮教束縛?”

嘉禾郡主氣得端起茶猛喝了一口。

枉她前幾日聽聞了這件事後,還為着蘇有辭擔心,結果碰上時,蘇有辭春風得意,一點不在乎。

她就想,蘇有辭不在乎,那虞卿總不會不在乎了吧?

嚯,還真不在乎。

“郡主的好意,我心領了。”

虞卿斂去所有的戒備,眼神真摯的看向嘉禾郡主,“公子于我有恩,若有一日需要名分才能換他安虞,我定不會拒絕。”

從前所求,能報父母之仇。

往後所求,但願蘇有辭能平安無虞。

門外一陣風吹來,隔壁院子裏的桂花香飄來,虞卿嗅着輕淡的味道,神色溫柔,起身走至堂屋門口。

“那若是有一日需要你離開他,才能保他平安呢?”

嘉禾郡主忽然問了一句。

虞卿伸手時,飛來的花瓣恰好落在手心,黃色的桂花和米粒差不多大。

“等到那日,我再來回答郡主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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