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他不會來
八點半,正是ktv上客高峰期。蔣銘宇穿着制服站在門口,每進一批人,他就機械地彎彎腰,繃着臉說句歡迎光臨。
值班經理在他身後繞了幾次,臉色一次比一次差。他實在沒忍住,對蔣銘宇比劃個微笑的嘴型。
蔣銘宇偏頭看他一眼。有客人進來,他又說了句歡迎光臨。
“能不能帶點感情?”經理無奈。
蔣銘宇點頭。在下一批客人進來時,他依舊面無表情道:“歡迎光臨。”
經理嘆口氣:“我不該對你這張臉抱有幻想。”
原本,蔣銘宇不是迎賓崗,但今天迎賓生病請假,經理本着不能浪費顏值的心思,特意把蔣銘宇臨時叫來補缺。但看着蔣銘宇緊繃的嘴角,經理越來越懷疑這是個錯誤決定,是,這人是個難得一見的大帥哥,但再帥也扛不住凍人啊,沒看他冷冰冰的眼神,已經吓得好幾波顧客沒敢推門?
其實,之前蔣銘宇也代過迎賓崗,雖然不至于滿臉帶笑,但也不會像今天這麽冷。經理甚至懷疑,是不是出來兼職前,這人跟誰剛吵過一架?
不過吵架這種事又沒錢拿,惜字如金的蔣銘宇應該不會幹,經理百思不解,最終只能把蔣銘宇渾身冷氣歸功于“本性如此”四個字上。
眼見着又吓走一波顧客,經理不得不給蔣銘宇換了崗。
對于從大門口換到走廊,蔣銘宇沒有任何表示,只是在經過某扇包廂門前,他腳步微頓,擡手摸了摸鼻梁,又放下。
他看的那個包廂,是整個ktv裏最大的一個,也是一中那幫土豪少爺每次來時必點的包廂。經理順着他的目光看了眼包廂門:“小蔣,你真不能幫忙問問?”
“我和他不熟。”蔣銘宇朝兩個包廂門中間的空位走。
這是服務員的點位,雖然很多年沒來過,但真正走進這家ktv時,蔣銘宇那些塵封的記憶又都鮮活的蹦出來,熟悉的走廊、固定的點位、遇見客人時的問好,還有...
蔣銘宇看眼左側的包廂門,門上“尊貴的vip”幾個字金光閃閃。
收回目光,蔣銘宇背抵着牆面站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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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理還想說什麽,遲遲沒有想好切入點。他不說話,蔣銘宇更不可能主動說話,兩個人并排站在走廊上,包廂裏的鬼哭狼嚎穿過牆壁朝耳朵裏鑽。
一首你是風兒我是沙纏綿完,經理趁切歌間隙道:“我怎麽記着,前兩天他還來找你?”
“再說,你倆還是同學。”經理想了想,篤定,“沒錯,你倆都是1班的。對了,1班是全年級最好的班了吧?我可聽說向霖成績不怎麽樣,按理一中都進不去。”
“所以說啊,向總家...”向總家怎麽樣,經理沒往下說,而是默默翹起大拇指。
蔣銘宇看了眼經理上翹的大拇指,繃直嘴角。走廊裏忽明忽暗的燈光打在他臉上,顯得那對漆黑的瞳孔又深了幾度。
“是這樣,我今天白天查了系統,向霖生日快到了。”經理試着切入正題,“咱店裏都是幾班倒,每個班組的提成績效就靠上客率。”
蔣銘宇還是沒接話。
“你們這個年齡過生日,不都講究包場辦個party什麽的?我想着你跟向霖是同學,你能不能提前問問他?他要是能來咱這辦,咱這個月的績效就穩了。”經理勸,“績效穩了,你也能多拿獎金不是?”
蔣銘宇:“他不會來。”
“怎麽不會?”經理沒放棄,“咱就說這個暑假,他哪次來包場不選你當值?他圖什麽?不就圖多給你造績效?你倆關系都鐵成這樣了,還瞞我呢?”
“我和他沒有關系。”蔣銘宇揉揉眉心。
經理根本沒把他的反駁聽進去:“再說,他平時也唱歌也總誇咱這環境好。生日會的事你只要提一句,他不可能不來。這樣,哥也不要求效果,只要你願意說,哥就幫你提前結工資。夠可以了吧?”
蔣銘宇從經理身上挪開目光。
走廊裏破舊的牆紙泛着棕黃,個別地方甚至破了洞,看洞參差泛黑的邊緣,多半是客人煙頭燙的。頭頂上燈具倒是不少,只是紫光、綠光、紅光一片片混在一起,再配上耳邊呼嘯的歌聲,群魔亂舞這個詞怎麽也跑不掉。
這樣的地方,蔣銘宇不知道有什麽環境好可言。
不過向霖擅長滿嘴跑火車,對着漏洞的屋頂,他都能贊美句淳樸浪漫。對着這樣的環境說兩句好,也不是沒可能?蔣銘宇又揉了兩下眉心,緩緩放下手:“我可以說,但他不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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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後的第一節 晚自習,向霖難得的給自己拖了堂。
魏南叫了他兩遍,都只得到句再等等。眼看着班上同學陸陸續續走光,魏南不得不再次開口:“你今天真轉性了?”
“轉什麽性?”向霖随口反問,筆還唰唰唰的沒停。
魏南湊近看了兩眼,發現向霖正寫:到當k是偶數時,得到a的同名函數值,即函數名不變。字還是那個狗爬字,好在狗爬字排列地整整齊齊,每行末還點了個圓圓的點。
這習慣,跟牆上挂着的某篇例文有點類似。魏南想了想,記起來那篇例文是蔣銘宇的。
把最後一行寫完,向霖甩甩筆:“幾點了?”
魏南指着那些小圓點:“這些點?”
向霖跟着看過去,小聲句晦氣。
每行末尾點個點,這蔣銘宇的喜好。寫的時候沒感覺,魏南一提,向霖這才意識到。也不知道是不是上輩子作孽,看過太多蔣銘宇的筆記,連帶着重生記個筆記都是副倒黴相。
“別點不點了。”向霖合上筆記,把本子和筆一股腦塞包裏,“趕緊走,他倆肯定等急了。”
晚上組團撸宵夜這事,是向霖提出來的。
有一部分原因,是想花掉被蔣銘宇嫌咬手的錢。
另一部分原因,是他昨天整理了房間——在櫃子裏,向霖發現不少氣球彩帶,甚至還有個碩大的生日帽,上面印着花裏胡哨的英文字母,happy birthday兩個單詞緊緊貼在一起,仿佛是堆糾纏着的亂碼。
看着這些東西,向霖算算日子,發現再過幾天就是18歲生日。
上輩子18歲生日,向霖是拖着蔣銘宇一起過的。這輩子他當然沒這個打算,但東西都買了,怎麽也該物盡其用才對。
尋覓夜宵的路上,魏南再次确認:“咱真去小街?沒錯吧?”
“錯不了。”向霖邊說邊摸出手機。
“真是小街啊?”魏南臉色表情有點夢幻。
一中外面緊鄰着兩條商業街,這兩條街道原名都很有當地地域色:煤礦路和鋼鐵路。不過在一中學生口中,這兩條還有更貼切的名字:大街和小街。
顧名思義,大街适合來頓大的,是燒烤撸串ktv的聚集地。而跟它緊臨着的小街就清淨許多,吃的東西也以馄饨、米線、面條居多,哦對了,值得一提的是小街還有個遍布全國的連鎖店——沙縣小吃。
經過沙縣小吃門口,向霖沒有往裏走的意思。
魏南小小松口氣:“吓死我了。”
向霖莫名其妙看他一眼,又繼續低頭看手機。
翻蓋摩托羅拉過于複古,向霖折騰了好一會兒,終于把日歷調出來。
向霖生日是9.12,也就是下周二。不是周末有點麻煩,不過老爸老媽出馬,應該也能成。向霖用胳膊肘捅魏南:“下周二,你爸媽有空嗎?”
“霖哥生日,我當然有...”話沒說完,魏南唰得扭頭,差點把脖子扭抽筋,“哎?等等啊,你是問我,還是問我爸媽?”
“你爸媽。”向霖拍拍他脖子,幫他把頭轉回前方,“你肯定有空,不用問。”
“你生日請我爸媽?”魏南消化了一小會兒,覺得這事兒比來小街撸夜宵更加夢幻,“你之前不是說不過生日?要找蔣銘宇補課?”
“我那不是腦子進水了麽。”向霖揉揉臉,勾着魏南脖子往前走,“以後可別跟我提姓蔣的,聽見那仨字我耳朵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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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點整,蔣銘宇結束2個小時兼職。他回到更衣室等了大概10分鐘,經理捏着個信封走進來。
“上半個月的,連加班工資也在裏頭了,你數數。”經理把信封遞過去。
就着開口看兩眼,蔣銘宇說了聲謝謝。臨走前,經理再次提醒:“之前說的那個生日會,別忘了問啊。”
蔣銘宇輕輕擰了下眉尖。
這會兒已經過了10點,但街上人依舊不少,特別是燒烤店門口,一排排桌子,滿滿當當全是人。有的抱着酒瓶高喊,有的拍着桌子反駁——明明只是聚在一起撸個串喝個酒,偏要弄出副指點江山的架勢。
灰蒙蒙的街道、滿地垃圾和空酒瓶、不務正業卻滿嘴跑火車的人群,這些都和蔣銘宇的記憶重合了。收回目光,蔣銘宇皺眉踢開腳邊的塑料袋。
塑料袋随風晃了晃,又朝蔣銘宇腳邊飄。他剛想重新把塑料袋踢走,餘光瞄向街角。
轉角處稀稀拉拉走出來群人,其中一個,眼角有道明晃晃的疤。
蔣銘宇收回踢向塑料袋的腳,剛擡手捏了下鼻梁,又看見小街附近走出來三、四個人。中間的正摟着旁邊人的脖子,亮晶晶的眼睛盯着某家店:“就這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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