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曲深玉伸手重新握住陳楚圓的手,感受着對方身上的體溫。這一刻她無比後悔自己為什麽要出來團建,好好呆在家裏她們什麽事都不會碰上,若是陳楚圓出事,她簡直不敢想像那樣恐怖絕望的場面。
她注意着周圍的動靜,這樣的天災曲深玉偶爾會在新聞上看見,卻從未親歷,C市出過最大的自然災害便是因為連日的暴雨而淹了城,出門都得帶上皮劃艇,但自那之後C市就重新規劃了排水系統,至今都未曾再出現過那樣的場面,頂多淹沒到小腿。
而地震,她從來都只在新聞上見到過,畢竟這樣的天災,本來絕大多數人一輩子都不可能會遇上一次,卻被她們給撞上了。
然而她們此時不在城市,沒法立刻得到救援,也根本無法在此時下山,萬幸的是地震并沒有達到山崩地裂的程度,勉強給了人一點微弱的安全感。
盡管如此,曲深玉的手仍然止不住的顫抖,沒辦法讓自己冷靜下來。
周圍這片區域還算寬闊,倒塌的樹讓樹下的石凳滾到了路邊,陳楚圓不打算再冒險去更大、更空曠的地方,盡管她知道穿過小道就能到達之前她們下纜車、商販兜售商品的地方,可道路兩旁随時都可能倒塌的樹無法給予她足夠的安全感。
她們現在能做的只有等待救援。
手機在從船上逃離時就已經被丢棄掉了,緊要關頭,陳楚圓只想得起拉上曲深玉,沒心思再顧忌其它,此時才不由懊惱自己不夠冷靜。
至少在這種時候如果能夠聯系得上外界,那再怎麽安全感都會足上一些。
她不可避免的覺得心煩,過了會兒才注意到抓着她手的曲深玉在抖。
災難當前,陳楚圓分不出精力來注意曲深玉的狀況,一直在注意周圍的情況,畢竟她們在一起,就算真有危險,也不過一起死罷了。
而且陳楚圓自己也怕得要命,現在才緩過神來。
曲深玉發絲淩亂,大片皮膚都露在了外面,裙子将腰襯得更加纖細,陳楚圓曾經覺得這樣的身材足夠完美,現在卻只能品出了脆弱堪折的味道來,就像朵大枝細的花,風一吹就搖搖晃晃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彎折過去,。
陳楚圓頓了一下,她擡了擡下巴,努力讓自己顯得無所畏懼底氣十足,伸手把曲深玉拉進懷裏:“有本小姐在你怕什麽?”
她說得好像自己能對抗天災似的,曲深玉忍不住笑,眼淚卻落了下來,控制不住地喃喃道:“我不該出來的。”
“行了,瞎想什麽,”陳楚圓敲了一下她腦袋,“你以為你還能預測地震不成?”
她沒下多重手,可猝不及防之下,酥意從頭頂直竄入尾椎,曲深玉腿一軟,差點直接跌地上去了,陳楚圓手忙腳亂地接住她:“喂,曲深玉你怎麽了?不會被吓暈了吧?我不會心肺複蘇啊!”
曲深玉已經不想再跟陳楚圓說別碰她的頭了,她根本就記不住這種事,吸了一口氣,曲深玉重新站起來,被這麽一打岔,倒也沒了剛才傷春悲秋的心思。
只有陳楚圓松了一口氣後還在說:“原來你膽子這麽小啊。”
曲深玉無語笑了一下,也就她能碰上幾次這種事都想不到問題所在了,她看了陳楚圓一眼,才順着她說:“嗯,我膽子小。”
“那你出去幹什麽。”陳楚圓把她重新拉回來,箍住她的腰,“本小姐勉為其難讓你抱一下。”
因為天災而手腳冰涼的身體在緩過來之後已經恢複了以往的溫度,讓被觸碰的地方都帶着明顯熾熱的體溫。
陳楚圓穿得同樣清涼,大片的肌膚裸-露在外,曲深玉的臉直接就貼在了她的肩上,滾燙的、熾熱的溫度從她身上傳遞過來。
曲深玉已經分不清那劇烈跳動的究竟是誰的心跳了。
她目光一垂,便能看見地上印出來的,交疊在一起的影子。
她說不清自己這會兒是什麽心情,後怕、恐懼……又不合時宜的在種種負-面情緒中摻雜上一點幸福。
曲深玉輕輕地伸手抱住陳楚圓的腰,然後收緊、再收緊。
陳楚圓覺得自己都要喘不過氣來了,雖然是她讓曲深玉抱的,可這也抱得太緊了!
她抿了抿唇,沒讓對方撒開手,在這種時候,有個人陪着,看着有人跟自己有着同樣的遭遇,總歸是不會那麽怕,能從對方身上汲取到安全感的。
她看了眼四周,她們站在附近的空地上,根本沒有路可以往外面走,這種時候,除了等待救援,真的沒有別的求救手段了。
災難來得根本沒有預警,山上游人不多,但也确實不少,所以想來救援很快就會到來。
這樣一想,陳楚圓不由松了一口氣,還好雨季已經過去了,不然情況必然會更加危險,山上最怕的就是泥石流和山體滑坡,而纜車停下的位置附近都屬于平坦不陡峭的地方,救援難度也會低上很多,只要來上一架直升機,她們就可以走了。
陳楚圓向來樂觀,慌歸慌,卻也能很快把自己給安撫住,更別提她曾經也不是沒遇見過別的倒黴事,比如在某個冥風純樸的國外旅游時碰上的搶劫犯,好好的回老家玩結果被綁架了,如果不會調節自己的心情,那她早該抑郁了,哪還會像現在這樣活潑開朗?
陳楚圓相信國家很快就會派人來救援的,他們出動的向來迅速,而且家裏知道情況後也肯定會申請把家裏買的飛機送過來支援的,有那麽多的人希望災難下的人會平安無事,她又不是已經被埋葬了,沒必要覺得自己就要完蛋了。
她輕輕拍着曲深玉的背,希望不會再碰上餘震,畢竟餘震哪怕不嚴重,在這種情況下肯定也是會吓到曲深玉的。
陳楚圓自己更是會害怕,她的神經現在也還是緊繃着,如同驚弓之鳥一般。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也許有十幾分鐘,又也許只有幾分鐘,陳楚圓感覺曲深玉已經不抖了,她這才準備喊曲深玉松手,抱得怪緊的,多不舒服。
然而在陳楚圓正準備要說什麽時,卻聽見了有人在喊救命。
她頓時努力辨認了一下聲源,曲深玉也聽見了,她下意識松開了手,很快跟陳楚圓一起鎖定了位置。
聲音是從倒塌了的亭子那邊傳來的,那裏并不安全,随時都會有二次塌方的風險。
陳楚圓下意識走過去,卻被曲深玉拉住:“別去。”
她皺起眉頭,四目交接,曲深玉說:“我去。”
求救的聲音已經聽到了,自然不可能坐視不理,但曲深玉不想讓陳楚圓冒這個險,因為這是件很有風險的事,所以只有她去就好了。
“你去什麽?”陳楚圓冷笑,“等你關鍵時刻腿軟把自己搭上嗎?你有我力氣大嗎?”
曲深玉站在原地不動:“你還有爸媽。”
“少咒我,”陳楚圓瞪她一眼,甩開她的手,“本小姐從小到大抽獎必中,怎麽可能會有事!”
她像是在安撫曲深玉,又像是在安撫自己,聽着其實并沒有平常那麽底氣十足,但她走過去的腳步卻沒有絲毫遲疑。
陳楚圓想,出事了也就出事了,但是她要是選擇不去,以後可連漂亮衣服都沒心情穿了。
曲深玉抿了下唇,跟在她後面,陳楚圓為她的魯莽而皺眉,但最終還是選擇當沒看見,畢竟她有自己救人的權利,對方自然也有,她擋在前面不讓對方承擔最大的風險就是了。
陳楚圓彎腰鑽進倒塌的亭子裏,光線陡然變得昏暗起來,激發着人的恐懼,這讓她不自覺吞咽了一下,緊張和害怕讓她的心跳快得出奇,但她還是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變得鎮定:“人呢?聽得到我說話嗎?怎麽不吱聲了?”
“咳咳!這裏!這裏!”
人在緊張之下,破音和失聲都是極正常的情況,對方的聲音聽上去就像是在努力發聲的感覺,然而聲音卻依舊不大,啞得厲害,不過陳楚圓還是捕捉到了。
是亭子倒塌、柱子被撞斷的那面廢墟裏傳出來的。
陳楚圓覺得有點棘手,因為廢墟是由碎石和被撞斷的柱子、瓦片之類的零零散散堆起來的,她不确定如果自己動手,會不會讓這些東西重新塌下去造成二次傷害。
她吸了一口氣,才說:“你別怕,我試試把東西搬開。”
比起未知的危險,陳楚圓更願意先動手把人給救出來再說,這樣至少餘震發生時,她還有機會跑,雖然在救的途中她就有可能死去,但如果她不動手,對方也有可能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被掩埋。
像積木游戲似的,有些東西被搬開積木不會倒塌,有些一搬開積木就會轟然倒塌,陳楚圓不是學建築的,她努力辨認了一下哪些可能是負責承重的東西,這才小心翼翼動手。
曲深玉有心想讓自己來,但她知道陳楚圓是不會讓開位置的,為此緊張得手心都在冒汗,見陳楚圓把石頭移出來,連忙搬出去。
陳楚圓努力跟被困的人閑聊分散她的注意力:“你叫什麽啊?”
“姐姐,我叫趙思文。”
陳楚圓心說,你聲音聽起來可一點都不像比我小的樣子,但看在對方是被困者的份上,她暫時忍了。
沒等陳楚圓接着問,對方就接着道:“我在一中讀初一,姐姐,我覺得頭好痛,我是不是以後再也見不到爸爸媽媽了?”
陳楚圓一頓,才說:“瞎說什麽,我不是在救你嗎?等會兒你就能出來了,你一個人上山來玩的?”
“我爬不動了,媽媽讓我在這裏等她,她去買瓶水,然後就地震了,我沒站穩,就摔地上暈過去了。”
陳楚圓沉默了一下,如果她媽媽已經到攤販賣水的地方了那應該沒出什麽事,可如果是在路上……
小路附近到處都是大樹,随便被一棵樹砸到又無人救援,那恐怕撐不到被人救起來就沒命了。
也許是摔倒救了趙思文一命,她剛好卡在撞過來的大石頭和斷裂的柱子間,再加上人又長得比較瘦小,被埋得也不算深,沒費太大功夫陳楚圓便把她給從縫隙裏拉了出來。
她肉眼看去沒什麽大事,也就腦袋後面有個包,應該是一開始地震摔地上摔出來的。
陳楚圓拉着她出去走到空地上,小姑娘怕急了,抱着她沒肯撒手,陳楚圓一邊輕聲安撫她,一邊看向四周。
地面又輕微晃動了起來。
是餘震。
趙思文更加恐懼的抖了起來,好在地面只晃了一會兒便停了,曲深玉下意識看向亭子,那裏因為這次晃動,徹底塌了下去,連鑽進去的可能都沒有。
要是她們出來的再晚上一些……
曲深玉捂住自己劇烈跳動的胸口,努力讓自己不去想那些晦氣的事,觀察着四周,生怕會有什麽從山上滾下來的石頭或者更糟糕的情況發生。
這裏出名的是山與水,有着條從山頂到山腳都能看到的瀑布,據說爬山爬到中段的時候瀑布水流一激起的浪花會讓這裏長期出現彩虹,游人走上去就跟走在煙雨中一樣美不勝收。
但在災難時,這樣的大瀑布卻有可能導致另一個後果,那就是山洪、泥石流。
曲深玉是個悲觀主義者,她總不可避免的去想這些糟糕的、最壞的結果。
陳楚圓好不容易安撫住趙思文這個地震後怕得不行的小姑娘,擡眸去看曲深玉,她背對着她,大片裸-露的肌膚和漂亮的蝴蝶骨都展露在了她的面前,但更吸引人注意的是她不自覺發顫的手,盡管她背挺得筆直,竭力讓自己顯得鎮定。
她低頭看着趙思文,低聲道:“小思文,姐姐跟你打個商量,給那邊的姐姐讓一半位置出來好嗎?”
趙思文愣了一下,十一二歲的年紀已經懂事了,她的情緒在陳楚圓的安撫下也冷靜了很多,聞言不由松了松手,從她的正面挪到了側面,手卻仍然沒有放松,依然在抖得厲害。
“喂,曲深玉。”
曲深玉轉身看她,陳楚圓在安慰小姑娘時,她并沒有過去,一是她不會安慰人,二也是想多關注關注周圍的動靜,她覺得這裏到處都充滿着危險,如果真出現了什麽事,她也許還能拿自己的身體去擋擋,這樣對方沒準能活下來。
“過來。”目光相撞,陳楚圓看着她說。
她的心頭蔓延開的不在是恐懼,而是難言的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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