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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後,京城,花木早市。
“公子,這十幾盆,都是昨天剛從江南運到京城的,特別好養活。”一家花木店鋪的二樓,老板賣力地向謝蘭辭推銷自己的東西。
謝蘭辭放下茶盞,視線掃過地上的十多盆還是幼苗的花木,都不太滿意,目光被路過門口的小厮抱着的兩盆蘭花吸引,他擡手緩緩道:“就要他手裏結了花苞的兩盆。”
“公子好眼光,這白幽蘭是新培育的品種,花開清香淡雅,宜居宜室。”老板說着,臉色變得為難起來,“只是,已經被人給訂了,公子要不要看看別的,樓下後院還有其他花木。”
“這樣啊,”謝蘭辭收回手,眼眸閃過一絲失落,片刻後對老板道,“角落裏那盆婪尾春。”
謝欽付了錢,安排随從将花搬上馬車。
街尾傳來馬蹄聲,一駿馬飛馳而過,馬上之人揮鞭高呼:“西南大捷!楚将軍攻破蜀關,拿下益州城。”
謝欽見狀笑着說:“這是這個月第幾個捷報了?一路勢如破竹,從無名小卒到骠騎大将軍,這位楚将軍還真是了不得。”
“确實是天降之才,”謝蘭辭望着遠去的飛騎淡淡道,“益州屬西南少有的一方富裕之地,最是難攻,大梁成立之時獨立出來,先帝在時,曾多次派将士前去,均未能踏入蜀地一步。”
回到謝府,謝欽問:“公子,這婪尾春種在何處?”
廊下、院子裏已經擺了很多盆花卉,謝蘭辭正在給前年種下的栀子剪枝,“芍藥喜陽,放書房門口。”
“是,公子。”
謝蘭辭很少像今天這樣有興頭親自去花市挑選,大部分珍花異草是皇帝聽說他喜歡養花,命人從宮裏送來的。
侍從來禀:“公子,刑部侍郎張乾的管家送來了十株芍藥,正在府門口等候。”
“告訴他,我不收,讓他拿回去吧。”這些年來,他官至太傅,謝蘭辭已經習慣應付給他送禮的人。
他平日裏除了上朝,也沒什麽其他的愛好,只喜歡看看小話本和種種草養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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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給謝蘭辭送禮之人從其他地方找不到門路,便變着法給他送花木,皆被他拒之門外,後來這樣做的人就少了。
侍從去了後又很快回來,“公子,張府的管家不肯走,他說這只是普通花木,如果公子不收下,他回去勢必會被責罰,望公子能夠可憐可憐他。”
謝蘭辭略微皺眉,他放下剪刀對侍從道:“帶我過去見他。”
張乾的管家見謝蘭辭出來了,笑容滿面道:“太傅大人,我家老爺公務在身,改日必定登門拜訪,聽說謝大人喜歡花卉,特地安排我送了幾盆芍藥過來。”
“這些花我不會收,另外告訴你家大人,”謝蘭辭走到那幾盆芍藥前,輕輕撫開最上面的一層松軟的泥土,晶瑩潤澤的堅硬物體顯露出來,他輕輕将手上沾染的泥土拍掉,轉過身來,對着張府的管家面若冰霜,謝蘭辭正言厲色道,“官員行賄是大罪,再有下次,我會奏明陛下,按律法處之。”
那邊謝欽放下剛買來的芍藥花,聽自家公子說起此事,啧了一聲,“這張侍郎是上月右遷入京中當職的,他不知道公子你對官員之間收受賄賂深惡痛絕也是正常,小事罷了,公子不必挂在心上。”
謝蘭辭聽後搖頭,“張侍郎是我舉薦的,他在地方做官時也算聲名在外,且行事果斷堅決,只是沒想到……”
“公子不必憂心,大錯尚未釀成。”
若是在上輩子,謝蘭辭發現有官員行賄受賄,即使是未遂,必定也是要重罰。可如今大梁疆土安寧,朝中穩妥,他不想多生事端,便暫且放張乾一馬。
又過了半月,一日下朝,李舒瑜将謝蘭辭留了下來,商讨楚骁歸京後的封賞。
楚骁這個名字,是三年前傳入京中人耳中的,十六歲參軍,十七歲單槍匹馬入敵營生擒敵國将領,二十歲帶兵攻下蜀地,戰無不勝。
楚骁戰功顯赫,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骠騎将軍。大梁一直文臣大勢,武官衰弱已久,出了這麽個紫微星,李舒瑜給他的封賞也毫不含糊,他還未歸京,皇帝便着人在京城建了一座将軍府。
小皇帝當年的老師陸翰林已成為禦史,他道:“太尉之位空缺多年,臣以為,楚将軍可擔此任。”
八年過去,當年膽小怯弱的李舒瑜已經和謝蘭辭一樣高了,只是臉上仍未脫稚氣,他對陸禦史的提議并不滿意,“楚骁已為骠騎大将軍,位同三公,若是讓他做太尉,不是等于沒有封賞嗎?如此會讓有功之人寒心。”
“這……”陸遣玉頓住,而後他擡頭詢問李舒瑜,“那陛下想如何賞賜他?”
“朕想讓他做王爺,“李舒瑜年齡小,涉世不深,對馳騁疆場的少年豪傑十分欽佩敬重,“太傅,你說叫平南王怎麽樣?”
謝蘭辭立即道:“不可,自我大梁建立至今,從未封過異姓王,且楚骁已有兵權在手,若是再封王,權勢過大,臣擔心,有朝一日,會把控不住。”
李舒瑜緩緩站起來,他又問陸遣玉,“陸愛卿,你覺得呢?”
“臣認為太傅大人所言極是,廟堂之上,講究制衡,某一臣子權力不能過大,陛下切不可因過分喜愛一人而失了分寸。”
兩位大臣都不同意他給楚骁封王的決定,李舒瑜坐到龍椅上,思索片刻依然想不出法子,他看向在他面前低頭站立的謝蘭辭,“那表——”他立即收住将要脫口而出的話,謝蘭辭不喜歡他在人前君臣不分,“謝愛卿,有什麽建議?”
外面天色變暗,烏雲密布,風吹得窗戶紙嘩嘩作響,許是要下大雨了。
謝蘭辭正在擔心自己那幾盆寶貝花,不知道府裏的人有沒有将花搬到室內。
“謝大人,陛下在等你回話。”陸遣玉提醒道。
謝蘭辭回過神,思量片刻,擡眸給了個主意:“賜婚。”
他繼續說:“楚骁已是萬人之上,封無可封,臣聽聞他并未有妻室,陛下可擇一宗親貴女與其成婚,天子賜婚,一來,可彰顯大梁對他的無上殊榮,二來,可借姻親将其拉攏。”
“好!”解決了一個大問題,李舒瑜笑着說,“就按太傅說得辦。”
謝蘭辭偏頭看了眼晦暗的窗外,始終不放心那盆書房外的芍藥幼苗,“若無其他事,臣先告退了。”
“今天是除夕,皇姐她備了一大桌子菜,謝愛卿,吃了晚飯再走吧。”李舒瑜猶猶豫豫,終是将這話說了出來,自他繼位,過年團圓便只有他和未出嫁的昭月公主兩個人。
謝蘭辭像往年一樣,拒絕李舒瑜,“既是除夕,自然當是與家人一起,臣一個外人,怎麽能參與其中。”
謝蘭辭獨自一人出了皇宮,他早前讓謝欽不用在宮門等他,想自己在京城街上走一走。誰料,離謝府兩條街時,大雨終是降了下來。
街上的小販收了攤,路上行人紛紛奔跑歸家。謝蘭辭在一糕點鋪子外躲雨,見雨勢變小,這裏離謝府也不算遠,便打算冒雨回府。
一輛馬車停在糕點鋪子門口,擋住謝蘭辭去路。謝蘭辭正要側身從旁邊過去,一把雨傘從車窗裏遞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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