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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時節，天氣甚好。

謝府園子裏的花争相綻放，連先前楚骁強送的那兩株蘭花也冒了新芽，謝蘭辭安排人把它們挪到了書房長廊的邊上。

閑來無事，謝蘭辭打開書房最裏面的木格，裏面赫然放着滿滿一箱雜書，絕版的志怪奇談、妖魔傳說，以及當今大熱的戀愛戲文，他都有收藏。

任誰都想不到，面上冷清自律的太傅大人最喜歡忙裏偷閑吃甜糕，看話本子。

這些書大部分都是謝欽幫他買的，謝蘭辭一一掃過，選了本封面好看的，他安逸地靠在長廊欄椅上，翻着書頁曬太陽。

謝欽抱着一大摞書從外面回來，見謝蘭辭還在府上，便問：“今日陛下設宴款待離國郡主，據說還有歌舞表演，公子怎麽沒去湊熱鬧？”

“我忘了，”謝蘭辭翻過一頁，專注于書中的故事，語氣平淡。

謝欽把懷裏的書放在欄椅上，叉腰笑着道：“我看公子不是忘了，是壓根兒就不想去吧。”

謝蘭辭沒回話，謝欽知道他這是默認了。

謝欽比謝蘭辭大個幾歲，他從五歲就在謝府了，別人不了解謝蘭辭，他可相當清楚他家公子的脾氣秉性。謝蘭辭會像其他同齡人一樣犯懶，近幾年表現得尤為明顯，也會煩惱于繁文缛節卻困于身份不得不強迫自己去遵從。

謝蘭辭合上書，對謝欽道：“把你今天買的，給我一本。”

謝欽随手抽出一本遞給謝蘭辭，坐在謝蘭辭身旁感慨道：“要是老爺知道你在謝府的書房放這麽多閑書，定是要氣得從棺材裏爬出來！”

“如果父親在，我根本就不敢。”謝蘭辭翻開一頁謝欽給他的話本，思緒飄到孩童時期的年月，“父親會很生氣，罰我跪祠堂，訓斥我怎可不學無術荒廢時間，将來如何撐起謝家，又如何在朝中立足。”

謝蘭辭目光落在書頁上，沒有看進去一個字，恍惚間他神情漸漸失落起來，重生這麽久，他現在何嘗不是什麽都不敢。

不敢在人前表現出喜怒哀樂，不敢表露出自己的喜好，不敢随性而為。身為大梁的太傅，要萬事是國事為先，要時時刻刻克己守禮、滴水不漏，讓人找不出半點差錯。

“謝欽，”謝蘭辭忽然道，“等我不當官了，你跟我一起去淮北老家的鄉下種田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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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此前已經說過了，”謝欽嘆了口氣，揶揄他：“公子想做個鄉野之人，缪玉郡主可不會答應，三年前她第一次随離王出使大梁的時候，就在禦前說過要招公子為夫君，那時公子以她年齡尚小為由推拒，如今。”謝欽說到這兒就不說了，眼中帶笑，意味深長地看着謝蘭辭。

謝蘭辭白了他一眼，認真道：“你莫要拿我說笑，郡主鬧着玩的，大梁與離國本就不太和睦，且不說我并無此意願，便是離王也不會同意。”

謝蘭辭繼續閱讀話本，低頭看書的眼眸帶了些許困惑，他往後翻了幾頁，快速浏覽完，眉頭越皺越深。

“這是什麽？”

謝蘭辭攤開話本的一頁，擺在謝欽的面前，臉色極為難看。

謝蘭辭突然這麽生氣，弄得謝欽非常迷茫，他沒想太多，張嘴便将話本上的字低聲念出來：“《毀婚後我成了國之太傅》第二回，公子蘭提刀怒闖南風苑，楚将軍左擁右抱好不快活……”

讀到此處，謝欽背後一僵，算是明白謝蘭辭為何生氣了。這些寫書的民衆，真是膽大包天！連他家公子也敢随便編排。

謝欽即刻收住了嘴，而後站起來手腳并用慌亂解釋道：“公子，我不知道這裏面的內容，我就是看買的人多，跟着別人選的。如果我知道這裏邊講的是你和楚将軍，不要錢我都不會拿！”

謝蘭辭還是很生氣，他自然不是氣謝欽，而是氣那最先胡扯之人。

“公子，你看看其他的，”謝欽把謝蘭辭手上的那本搶回來，重新從那一堆裏拿了最上面的一本小心翼翼遞給謝蘭辭，他一看書封：霸道将軍的太傅妻！

謝蘭辭瞄了眼書名，轉而神色冷淡的擡眸看向他，謝欽百口莫辯，為自己找補道：“公子，我真不是故意的，我現在就帶人去抄了那家書坊。”

“不用了！”謝蘭辭理了理衣袖，起身朝外走，“跟我去将軍府。”

與謝府相隔兩條街的骠騎将軍府上，周管家剛把楚骁“請”回來的說書人打發走，正要合上大門插銷時，看到謝蘭辭和謝欽二人往這邊過來。

謝蘭辭走在謝欽前面，一向溫和的他此刻面寒如水，眉眼中帶了些許惱怒。落在周管家眼裏，像是上門找人讨債來了。

周管家暗道不好，猜想是不是将軍的行為太過直截了當，把含蓄內斂的謝太傅給惹火了，這下成婚之事不是得更加難辦。

謝蘭辭已至門口，周管家反應極快地走出去笑呵呵相迎：“謝大人這是有事要找将軍？”

“正是，麻煩管家先生替我通傳一下。”

“将軍正在府中處理要事，謝大人先請。”周管家引謝蘭辭到前廳，命人看了茶後，他拖着自己那半老的軀體逃命般飛快跑到後院通知楚骁。

“将軍，謝大人來了！”周管家一邊跑一邊喊，累得氣喘籲籲，手指着前廳的方向。

楚骁正在練劍，聞言停下來，把劍丟給一旁的侍衛，用巾帕擦幹淨手，并不意外，他道：“來得還挺快，帶我去見他。”

“這……”周管家躊躇着開口，“我覺得将軍現在還是不要見的好，因為謝大人看起來，有殺氣！”因着謝蘭辭一向溫溫柔柔，周管家也沒見過帶了怒意的他，形容得便誇張了些。

“哦，是嗎？”楚骁覺得稀奇，“那更要去見見了，我還沒見過帶殺氣的太傅大人呢。”

楚骁換了身衣服，來到前廳，果然看到坐在那裏安靜喝茶的謝蘭辭。謝蘭辭低頭品茶，見他過來神情自若，并沒有周管家描述的那麽可怕，楚骁認為，他應該只是略微有些不悅而已。

“讓他們都退下。”謝蘭辭放下茶杯，對楚骁道。

楚骁擡了下頭，前廳的下人全都退了出去，謝欽也跟着走了出去。

現下前廳只剩下他們兩人，謝蘭辭再次看向楚骁，神态沒了剛才的淡然，眼底憤怒盡顯，握着茶杯的手也用了點力。

楚骁将謝蘭辭的動作收進眼裏，他伸長腿坐在主位上，笑盈盈看着謝蘭辭，裝作不懂關心道：“謝大人為何如此不悅，可是在下府裏人招待不周？”

“拜你所賜，”謝蘭辭冷着臉回答他。

聽到這話，楚骁慢悠悠給自己倒了杯水，也不拐彎抹角了，他問謝蘭辭： “生氣嗎？我被賜婚的時候也是如此生氣。”

“安王之女乃皇親貴族，蕙質蘭心、賢良淑德，配你綽綽有餘。”

楚骁靜靜看了謝蘭辭片刻，突然笑出聲，他告訴謝蘭辭： “安王之女又何妨，皇親貴族又如何，我楚骁今生只願娶托付真心之人！旁人，我連看都不想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