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殿下,怎麽哭了
跪的太久,再加上受了這麽大打擊,祁長憶在雨地裏軟綿綿的暈了過去。
再次醒過來,已經躺到了自己寝宮溫暖的床榻上,江逾白正在床邊給他手心包紮傷口。
“殿下醒了?可還有哪裏不舒服?”
江逾白關切的問道。
祁長憶目光呆呆的盯着頭頂的床幔,搖搖頭。
李玉送江逾白出了寝宮,回去後就看見祁長憶還保持着剛醒的姿态,被人抽掉了魂般,一動不動。
“殿下,您要不要吃點東西,別把身子餓壞了。”
祁長憶靜默着不說話。
李玉派人端了白粥過來,勺子盛了一點,喂到祁長憶嘴邊,他仍是不動,像個沒有靈魂的娃娃。
痛,頭也痛,手心也痛,膝蓋也痛,最重要的是心痛,痛得快要不能呼吸了。
祁長憶身子蜷縮了起來,捂着自己的心口,悶在被子裏,眼淚又開始不受控制的流出來,打濕了一大片被褥。
他還以為裴哥哥也是喜歡自己的,就算只有那麽一點點。
可是現在看來,連一點點都沒有吧,不然怎麽會舍得把他送到那麽遠的地方去,讓他嫁給別人呢。
被子包裹着小人兒,小小的一團蜷縮在一起,顫顫巍巍的。
趙隸棠進來時,看到的就是床榻上鼓起的小山包。
李玉匆忙行禮,“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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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隸棠“噓”了聲,使了個眼神,殿內的衆人退了下去。
他最近忙着軍之事,好久沒見到祁長憶了,沒想到竟然出了這麽大事,皇上下旨要讓皇子去和親?
趙隸棠當即顧不得許多,面見完皇上後,直接來了祁長憶寝宮。
外面院落裏擺滿了琳琅滿目的賞賜之物,紮眼的很。
他走到床榻邊,想掀開被褥來,被子卻被人從裏面牢牢揪住,不讓掀起來。
趙隸棠用了點力氣掀開,底下半趴着的小人兒露了出來,他半張臉埋在床褥,眼淚還在不停的流。
安靜乖巧的讓人心疼。
趙隸棠心髒狠狠抽痛了下,想要把小人兒抱起來,在懷裏好好安慰安慰。
剛剛面見皇上,皇上竟然命他作為護送和親隊伍的首領,聖命難違,他心再有百般不情願,也難以抵抗。
可是手還沒碰上小人兒,他就害怕的又往裏縮了縮。
趙隸棠的手僵在了原地,終是放了回去。
“長憶,我是棠哥哥,你看看我,轉過來看看我。”
床上的小人兒沒動。
“我知道你傷心難過,但是這已經是不可回轉的事情了。這一路上我會好好保護你,安全把你送到蠻族,若是他們對你不好,我一定會請求皇上再把你接回來的,好不好?”
小人兒還是不動。
趙隸棠心裏有點着急,怕他想不開。
“長憶,哎,你若是早些聽我的,離開裴争,随我去了邊疆,事情也不會到今天這個地步。”
提到裴争,小人兒果然緩緩轉了過來,開口有點有氣無力,“是裴哥哥,要把我送走的……”
趙隸棠臉色變了變,“你都知道了?”
祁長憶皺了皺鼻子,輕輕點頭。
“誰告訴你的?”
“四哥哥。”
“這兩個人,到底把你當什麽了?四皇子就不說了,從沒有把你當成是弟弟,肯給你好臉色也只不過你對他夠不成威脅罷了。”
趙隸棠攥了攥拳頭,“而裴争,也不過把你當豢養的寵物,招之即來揮之即去,要不是你跟四皇子如此相像的這張臉,他又怎麽會對你糾纏不清。”
這些話趙隸棠早就想說了,但是祁長憶太過脆弱單純,讓他知道人心背後的肮髒險惡,他怕他承受不住真相的殘酷。
果然,原本眼神呆滞的祁長憶眼眸又重新聚焦了起來,只是裏面鋪天蓋地的悲痛讓人不忍直視。
“什,什麽意思,裴哥哥對我……是因為我長得像四哥哥?”祁長憶聲音顫抖不已。
趙隸棠點點頭。
“他根本就不喜歡我,所以只有在心情好的時候對我好,因為并沒有把我放在心上,所以我怎麽樣了都沒關系,只要,只要四哥哥完好就行,對嗎?”
趙隸棠伸手想替他擦擦眼淚,祁長憶卻把身子又轉了回去,面向着牆壁,狠狠咬住了手指,淚如雨下。
趙隸棠盯着他不住顫動的後背看了會,眼眸深深,一時不知道自己把這些事情跟他說了是對還是錯,終是起身離開。
整整兩日,祁長憶滴米未沾,只喝了點水,然後就是一直流眼淚,一雙眼睛整日腫着。
他也不說話,在案桌前坐着,那本寫滿了裴争名字的手冊打開着,上面已經被淚痕弄得花了。
和親隊伍出行的日子到了,往日異常冷清的皇子寝宮湧進來無數宮女太監和嬷嬷,忙上忙下的團團轉。
大紅的衣袍攤開擺在床榻上,旁邊還擺着許多金釵玉墜胭脂水粉等女人用的東西,那幾個嬷嬷拉過木偶般的皇子過來坐在銅鏡前,開始細細的給他打扮起來。
李玉見狀很是奇怪,“嬷嬷,這怎的是女人的衣裙?還有那些胭脂,這是怎麽回事?”
那嬷嬷看了看四周,不敢多言,“公公就別問那麽多了,咱們也是奉旨辦事,多的也不知道。”
祁長憶臉色很是蒼白,往日嫣紅的嘴唇也沒有什麽血色。
畫眉,塗粉,點胭脂,用血紅的汁液沾染唇瓣,銅鏡裏的人兒頓時變得生動起來,就算滿面悲苦之色,也還
是傾國傾城的美人兒。
那幾個嬷嬷贊嘆了幾番,想不到皇子殿下竟然生得這般标致,比所有後宮的女人都要明豔三分,只是眉眼之間怎麽全是揮不去的陰沉。
“殿下,開心些啊,您這是和親去,代表我們天朝的臉面,總這麽哭着臉可不行啊,跟奔喪似的。”
“胡說什麽呢!”嬷嬷賞了亂說的小丫鬟一巴掌,“這沒你說話的份,出去!”
小丫鬟捂着臉出去了。
嬷嬷是有點心疼這位小殿下的,以往和親去了的人,可沒有一個回來的。
“殿下,更衣吧。”
祁長憶任由幾雙手在他身上擺布。
大紅色繡着金絲鳳凰的長擺衣裙穿在身上,墨色如瀑的長發披下,又被人纟官成好看的發髻,留了幾縷鬓角垂在下面,頭上插上幾只翡翠點綴的金釵,在場的人一瞬間都屏住了呼吸。
像,太像了,像極了曾經以美貌轟動天下的甯貴妃。
轎攆已經在寝宮門外等着了,嬷嬷摻着祁長憶出了大殿的門,院落裏的人都停下了手的動作,看着眉眼如畫妖娛動人的美人兒一步一步走出殿門,走出院落,走出寝宮大門。
祁長憶站在寝宮門口,最後深深的看了一眼自己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不由得鼻子又變得酸澀。
這裏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他都異常熟悉,這一別,可能永遠都不會再見了。
不能哭,不哭,他告訴自己,把想流的眼淚都在前兩天流完,然後就不準再哭了。
既然要嫁給遠方的某一個人,那他就是有了夫君的人了,反正這裏也沒有人想念他,那就離開了吧。
也好,離開這裏,也把心留在這裏,以後就不會再受傷了。
“殿下,該走了。”李玉在一旁輕聲喚道,他已經決定了要陪殿下前去蠻族,不管前途艱難坎坷,他都會陪着小殿下。
祁長憶在眼淚滴落之前,俯下身子上了轎攆。
轎攆行至宮門口,那裏已經有無數人馬在等待了。
威震四方的天朝,和親的隊伍浩浩蕩蕩,鎮遠大将軍趙隸棠作為護送首領,率領禁衛軍開路。
後面是阿木勒和其他使臣,拱手跟站在樓閣上目送他們的皇上作別,然後策馬跟上。
然後就是祁長憶乘坐的轎攆,這次他沒有再掀開簾子往外看,所以不知道那個萬人之上的皇帝,此刻竟然看着他遠去的轎攆濕了眼眶。
跟在祁長憶轎子後面的,還有幾個轎子,不知道坐的都是誰。
隊伍的最後面,是天朝帶給蠻族的一些禮品,裝了整整二十車,都有特定的禁衛軍押送。
出了宮門後,街道兩邊的百姓全部老老實實站在道路兩側,誰也不敢擡頭打量,那些全副武裝的士兵們随時可能上前把他們不老實的眼珠子挖出來。
隊伍很快就抵達了帝都城門,正在放緩了步調慢慢接受審查。
等會出去之後,一路向着西南方向前行,就會離那個戒備森嚴的皇宮牢籠越來越遠。
祁長憶獨自坐在空蕩蕩的轎子裏,揪緊了身上的紅袍,現在身邊沒有人,他不用刻意隐忍着什麽。
他馬上就要離開帝都了,說好了不再想那些事情,但是有個身影就如鬼魅般總是在他腦海裏盤旋,耳邊不停響起個低沉的嗓音。
“永遠想着我,記得我。”
“永遠相信我,永不離開我。”
可是,這讓他怎麽做得到?
現在他就要離開裴争了,并且連他最後一面都沒能見得到。
祁長憶又覺得心痛的厲害,痛得他淚眼朦胧。
裴哥哥竟然一直把他當成四哥哥的替身嗎,那他抱自己吻自己,是不是都在想着四哥哥呢。
但是,如今他被嫁給了蠻族首領,便也不能老是想着裴哥哥了。
他們之間的牽扯,可能就此就要斷了吧。
他學會的為數不多的一句詩詞,便是一生一世一雙人。
所以以後他的心腦,都只能有自己那個素未謀面的夫君才對。
祁長憶閉着眼睛,任由眼角的眼淚滑下。
突然,一只微涼的手覆蓋在了他閉着的眼睛上,另一只手靈巧的替他把眼角的淚擦幹淨。
低沉帶了誘哄的聲音響在耳畔。
“殿下,怎麽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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