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約會

◎好,很好◎

陸景幽配合地傾斜身子,方便陸嘉念更好地揪住他的衣領,故作被她拿捏地彎腰,一無所知道:

“皇姐在說什麽?我一直都在漱玉宮啊......”

說着,他眸光純澈地眨着眼睛,緩緩攤開受傷的手掌,道:

“我何時不聽皇姐的話?今日柴房事多,我方才去幫忙,這傷就是不留神弄的,皇姐大可喚來燒火太監探探虛實。”

他說的有鼻子有眼,陸嘉念漸漸冷靜下來,目光落在他未包紮好的傷口上,小心翼翼地用手指碰了一下。

雖然模樣駭人,但幸好沒有之前的深,應當不太疼,過幾日就好了。

然而陸景幽“嘶”了一聲,低着頭斂起眼睫,後退一步不讓她觸碰,輕聲道:

“皇姐對驸馬也下手這麽重嗎?

那事兒是我聽跟着皇姐的小厮說的,怕他們胡謅,所以才來問問......”

這下陸嘉念信了八九分,轉念一想也是,陸景幽自從來了漱玉宮後,一直乖巧聽話。

這回不過是相看驸馬罷了,他為何要忤逆呢?

原來竟是錯怪了他一片關切之心。

她讪讪笑着松開陸景幽的衣領,走上前去溫柔安撫,細心地幫他包紮掌心,柔聲道:

“什麽驸馬不驸馬的,八字還沒一撇呢。今日我瞧他還不如你機敏,輕易被一個小姑娘捉弄。”

陸景幽故作不知情地附和,埋下頭忍住不斷上揚的唇角。

初次見面就到了如此境地,那人定要知難而退。

八字那一撇,恐怕是添不上去了。

可他還未多和皇姐說幾句話,柳葉滿面春風地走來,手上托着好幾個錦盒,笑嘻嘻道:

“公主,殿外陸公子打發人來送東西,說今日是他失态,還望殿下海涵,這些小玩意兒不成敬意。”

看見陸景幽也在,她的步子頓了頓,壓低聲音湊到陸嘉念耳邊道:

“陸公子還說,京城的元宵燈會堪稱一絕,問公主是否願意共賞?”

寒風又起,這些模糊的字眼落在陸景幽的耳朵裏。

他笑意凝滞,眼底閃過冷光。

陸嘉念并未注意他,所有心思都被柳葉吸引,有些意外地擡眸,颔首道:

“他這風度倒也難得,看來母後選他,終究是有道理的。”

畢竟出了這種事,陸言清不是羞惱回避,而是迎難而上,還差人賠禮道歉,淡定理智的心緒就優于常人。

日後若結為伴侶,想必是個溫柔體貼的夫君。

“你去回話,讓他不必介懷,元宵在西城碼頭見。”

柳葉就放下錦盒,樂見其成地走了。

陸嘉念随手挑選着錦盒中的東西,一眼就看中了墜着流蘇的青白玉佩,又轉頭打量着陸景幽的挺拔身姿,笑着招手讓他過來,道:

“剛才錯想了你,這個贈你當補償吧。”

陸景幽擰眉嫌棄地瞥了好幾眼,不敢相信皇姐竟把那個男人的東西給他。

但皇姐似乎未曾察覺。

他心思一轉就扯起嘴角,咬牙接過道:

“好,很好......皇姐挑的都是好東西。”

他邊說邊拿起玉佩,在皇姐面前生疏地佩戴着,好一會兒才松松垮垮地帶上去,沒走幾步就“嘩”的一聲掉在地上。

瑩潤光澤的青白玉砸在堅硬地磚上,登時粉身碎骨。

“怎麽會掉呢?你......存心的?”

陸嘉念不悅地看着滿地玉佩碎片,愈發覺得陸景幽有些奇怪,氣惱道:

“不喜歡就直說,何必糟蹋東西?好歹也是陸公子一片心意。”

那聲脆響聽得陸景幽很是歡愉,美妙動聽勝過絲竹管弦。

聽皇姐說玉佩是那個男人的心意時,眸光掃了一眼殘骸,心中更為舒坦興奮了。

不過他把情緒藏得極好,愧疚地把碎片捧在掌心,眉眼低垂道:

“皇姐知道我在冷宮過得是什麽日子,連溫飽都未曾有過,更沒帶過玉佩......我如何才能賠給皇姐呢?”

聞言,陸嘉念心底一沉,凝視着陸景幽懊悔又落寞的模樣,再說不出重話。

甚至有點過意不去,剛錯怪了他,如今又錯怪了一次,只好道:

“罷了罷了,下回得了好的再給你,我教你好好帶在身上。”

陸景幽順從地應聲,默默跟在陸嘉念身後進了屋,眉梢眼角再次染上絲絲笑意。

剛過完年便是元宵,陸嘉念記挂着要出宮賞燈,整日都惴惴不安。

不是情怯,而是近日來燕北流寇逼近京城,禁軍又太過松懈,好幾日連影都沒抓到。

百姓時時刻刻提防,她亦是擔心今夜安危。

不過早些日子就答應了人家,此時不好反悔,況且她還是嫡親公主,一言一行皆是天家顏面。

若是她都退縮了,恰好承認禁衛和皇族懦弱無能,傳出去太難聽。

夜幕落下,陸嘉念安慰自己流寇只是傳言,換了身尋常衣衫便出了門。

為了掩人耳目,馬車停在西城門外,只有貼身侍女遠遠跟着,她獨自一人朝着碼頭走去。

燈會依然十分熱鬧,道路兩側挂滿了明亮的紅燈籠,商鋪家家打開大門,如織人流湧入長街,成雙結對肆意游逛,一浪接着一浪的歡聲笑語傳得很遠。

摩肩接踵間,陸嘉念終于來到了碼頭邊。

陸言清由下人扶着立在一旁,在人群中緩慢迎上來。

上回他并未傷到骨頭,休養一段時日後已能自由走動,只不過步子比尋常人慢些。

街道太擠太嘈雜,陸嘉念說話只能用喊,一回頭就險些同陸言清走散。

索性閉口不言,緊跟在他的身後,故作悠然地逛着,再次陷入尴尬的沉默之中。

倏忽間,人群前方一陣騷亂。

刺耳的尖叫聲和呼救聲響徹天空,人人驚慌失措地四下逃跑,小攤都被掀翻在地,一片狼藉匆忙,一不留神就被撞倒,被迫裹挾着一同跑路。

陸嘉念不明所以地被擠到角落裏,剛要拉住陸言清詢問,才發現他早已被人流沖出很遠,正焦急無奈地朝她揮手,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這是怎麽了......”

陸嘉念無措地穩住身形,不安又懷疑地望着流竄的人群,喃喃出聲道。

“姑娘,快跑吧!燕北流寇進城了!“

路過的大娘看不下去,邊跑邊急促地回了她一聲。

這句話如同驚雷般在腦海中炸開,“轟隆”的一聲占據了她的所有思緒。

陸嘉念不可置信地踮起腳尖眺望,不遠處飛奔着高大健壯的馬匹,數十名燕北裝束的猛漢手執長刀,兇神惡煞地朝着城內沖來!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流寇的傳言也有小半旬了,怎麽偏偏就是今晚!

陸嘉念心煩意亂地抱怨出聲,很快就再也顧不上這些,連忙跟着人群向前跑。

但她久居深宮、身嬌體弱,哪裏見過這種場面?不一會兒就被推搡到了角落裏,不知是誰迎面一撞,眼看着就要跌倒在地。

陸嘉念悲哀地驚呼一聲,雙手四處摸索也沒找到可以支撐的東西,剎那間閃過自己倒下後被人踩踏的場景,愈發驚懼無助,不敢睜開眼睛。

“皇姐!”

還未倒下,一聲熟悉的呼喊在耳畔響起,陸嘉念被一雙平穩有力的手托住,猛然間發現陸景幽竟然在她身邊。

他攬過她的肩膀,一轉身護在心口,雙臂緊緊環繞她的纖腰,與淩亂人群隔斷開來,留出讓人安心的一小片天地。

燈火照着細碎的影,背光之下,他俊秀面容上盡是擔憂和急切,上下查探着她是否受傷。

“你、你不是在漱玉宮嗎?怎麽跟過來了?“

陸嘉念忽然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悸動,下意識緊靠在陸景幽蓬勃跳動的心口,渾身都在忍不住地顫抖,酸澀湧上眼眶。

“我說過,皇姐在哪兒,我就在哪兒。”

陸景幽耐心地擦拭着她眼角的淚珠,溫熱指腹有意無意地輕撫着臉頰,挪動到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

流寇奔襲而過,但不知怎麽的,一眼就看到了緊緊相依的他們,無情鐵刃毫不留情地砍下來。

“小心!“

陸景幽率先反應過來,不容抗拒地把陸嘉念的腦袋按在懷中,靈敏地一閃身就躲開大刀,鑽進小巷子後拉着她狂奔起來。

“外面太危險,我帶皇姐去一個地方躲躲。”

陸嘉念吓得腦子發蒙,眼前還明晃晃地閃着那把大刀,無論陸景幽說什麽都點頭。

二人悶頭跑了許久,她跟着他七彎八拐,再次擡頭時已經在一家酒樓門口。

牌匾上赫然題着“天香閣”。

這不是......那種地方嗎?

陸嘉念還未出聲就被陸景幽拉了進去,接待的媽媽見他們孤男寡女,會心一笑吩咐夥計道:

“一間上房,帶他們過去吧!”

她跟着進去幾步,樓道上嬌弱喘息之聲不絕于耳,透過門縫還能看見活生生的話本子,頓時羞得面紅耳赤,抗拒地掙脫陸景幽的手,磕磕巴巴道:

“不、不如換地方躲避吧?“

“皇姐确定還要出去嗎?”

陸景幽倒是沒有異議,只是推開小窗。

街道比方才更加哄亂,不僅流寇橫行,還有些百姓趁機互相搶掠争吵,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陸嘉念心有餘悸地關上窗戶,背靠竹簾順着心口,絕望地閉上眼睛。

“藏身而已,還是說......皇姐想到了別的?”

陸景幽拖長了尾音,勾起讓人心慌的笑意,看得陸嘉念趕忙咳了好幾聲。

“哪有!”

她矢口否認,把心一橫,什麽都不去不想,癱軟地靠在軟榻上。

片刻後,陸言清隐于人群中,緩緩行至天香閣外。

他步子比方才迅疾利落得多,清雅地整理着衣擺,沉聲問道:

“有人帶她進去了?”

“是,屬下看得一清二楚,就是燕北侯的遺腹子。”

身後之人回答着,試探道:

“公子,您還要進去嗎?”

回答他的是一聲嘲諷的笑意。

“我去做什麽?難不成真想濃情蜜意嗎?”

陸言清環着雙臂,眼底不見清俊儒雅,彌散着深不見底的算計,喃喃道:

“他藏得真好......這次受傷,值了。”

作者有話說:

陸狗:只要我速度夠快,皇姐就來不及反應,今晚就能吃飽(?你不對勁)

寶貝們,我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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