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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樂多用指尖觸碰了下嬌豔的紅色花瓣。花瓣上留有花店老板澆過水的小水珠, 觸在指尖上留下一陣冰涼的觸感。

這一份感覺讓她冷靜了下來，她坐直身子，望向與謝瑜的聊天對話框。她盯着對話框一會後, 保持了很久的姿勢終于被變換了, 她動了動, 往前靠在桌面旁, 拿起手機，目光陰郁地回複：你認真的嗎？你喜歡我嗎？

宋樂多輕咬着下唇, 眸底一片氤氲, 讓人看不懂她真正的想法，唯有她的唇上的牙印洩露了一絲她的緊張。

沒過多久，他來了回複：嗯，我做得很明顯。

宋樂多愣了下，怔怔地盯着這幾個字，想起了在他年會上他抹掉她嘴角邊奶油時暧昧的眼神，心收縮了下，心跳不出息地跳亂了節奏。

只是——

她半垂下眼眸，回了他：對不起, 我不喜歡你了。

她說過已經不想喜歡謝瑜了。用了四年忘記他, 不想兜兜轉轉又回到他們感情羁絆的起點, 那種暗戀的感覺很令人難受。

就像被關在一個密閉的空間，只有些許氧氣提供呼吸, 越是呼吸, 越覺得呼吸不過氣來, 雖然不是很痛苦，卻讓人難受得很。

他似乎沉默了很久，過了好一會兒後, 終于發來消息：我喜歡你與你喜不喜歡我沒有關系。如果你不喜歡這花就把它扔了吧，這花只是在表達我想讨好你。

看到這段文字，宋樂多呼吸一滞，現在做好的心理準備在看到這些文字時差點破防。她心髒跳得飛快，緩緩看了眼安靜地躺在桌面上的花束。

她猶豫了下，拿起花束，把花輕柔地放進了垃圾桶裏。花朵顫巍了下，很快恢複平靜。安安靜靜地接受了這個待遇。

自她不回複消息後，謝瑜也沒有逼她，安靜地給予她喘息的空間。

時間一晃到了除夕那天。

宋樂多和他的老搭檔大劉按照計劃好的時間去到創業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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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豐城自實現改革開放後就建立的産業園，四十年來帶動了豐城的發展。

盡管最近幾年IT行業的興起，新鮮有活力的公司紛紛落戶在新建的科技園，但仍有不少老牌子紮根在這個經歷了四十年風雨的地方。

豐城靠海，其最大的支撐産業是石油産業，這裏有全國最大的石油基地，也有全國聞名的化工廠。

今天采訪的便是化工廠的員工。

豐城是省城，不少的務工人員來此奮鬥，而化工廠更是提供了大量的就業機會。

大劉把設備架設好，暗示宋樂多可以開始了。

旁邊站了一個提前找好的年輕人，二十出頭的樣子，樣子和藹見人總是笑眯眯的。宋樂多和他說話時，也忍不住彎着眼笑。

“請問先生貴姓？”

“我姓李。”李先生笑了笑，眼睛更彎，有點像笑臉彌勒。

采訪的問題都是提前準備好的，她按部就班地問了幾個問題，然後問到環節中最重要的問題之一：“請問是什麽原因讓您選擇留在豐城過年呢？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先生您是A市的人。”

在她問出的一瞬間，李先生的笑臉有片刻地一僵，很快恢複正常。

宋樂多耐心等待他的回答。

李先生猶豫了片刻說：“其實A市離這兒不遠，便是三個小時的車程。因為個人的原因需要掙錢，因此選擇留在豐城。哈哈哈，其實也沒什麽，年輕人嘛，有必要的話還是需要在外面磨練一下的，只是我想在這兒想跟我爸媽說一下：‘對不起，兒子不孝了，不能回去陪你們一起團圓，請原諒。’”

宋樂多的眼睛彎了下，寬慰道：“我想您爸媽會諒解您的，祝您事業有成。”

李先生彎了彎眼，點頭道謝。

采訪完李先生，宋樂多繼續采訪其他的員工。

員工選擇留豐城過年的原因除了不想說的，其實都大同小異。無非便是路途遙遠，搶不到票回去。或者是工作需要走不開。

一天下來，已經到了三點多的時候。新聞需要在六點半放送，留給宋樂多她們的時間并不多。

兩人收拾好設備匆匆地往工廠外走去。

只是還沒走出大門，忽然後方傳來砰地一聲劇鳴聲，瞬間地面如地動山搖，極大地沖擊波向兩人席卷而來。

地面忽然振動起來，宋樂多腳步一踉跄撲倒在地上，頭痛欲裂。

她的意識開始飄散，在閉上眼睛之前下意識望向大劉的方向。

大劉也倒在她的旁邊，懷裏緊緊抱着攝像設備。

黑暗向她席卷而來。

宋樂多失去意識時嘴角忽然往上勾，露出無奈的笑。

完了——

今天也許交待在這兒了。

宋樂多失去意識後，進入一片虛無之地，回到了大四得知研究生沒考上時。

最初她并不決定在國內考研的，是奔着國外留學的。這個想法在她認識謝瑜之前都很堅定，直到認識了他。

人總是是有貪念的。一旦靠近他一點點，就忍不住更靠近一點點。

知道他要考本校的研究生後，她瞞着家人偷偷也準備本校的研究生。

豐城大學是全國重點大學，能保送的人都是在專業上出類拔萃之子。恰巧的，宋樂多不是。

雖然她很活潑外向，參加了不少比賽，然而最終成績還是不能打，保研沒成功。而謝瑜是他們專業第一，成功保研。

宋樂多沒氣餒，保研沒成功，她還可以考研，于是開始了早出晚歸的考研生活。

她規劃得很美好。

考上研後又可以繼續和他一起讀同一個大學，有交集就代表有機會。

只是她太高估了自己。

努力通常能用成績驗證。

她只是一個半路出道考研的學生，怎能打得過這些很早就開始準備，每天披星戴月早出晚歸的努力人呢？

很快，在初試成績出的那天，她不出意外落選了。當看到那個分數，她整個人手腳冰涼，全身麻木。

因為她不敢讓爸媽知道，她任性地拿自己的前途來賭——賭一份沒有肯定答案的戀愛。她隐瞞了自己沒向國外大學提交申請材料，而是選擇考研的消息。心裏懷揣着一絲虛無缥缈的奢望，跑到他家小區外，尋找他。

然而，她只看到了那一幕——男生溫柔地半擁着哭泣的女孩，柔聲安慰。

那一刻，她聽到碎裂的聲音，心直沉谷底。

原來，袁湘琴與江直樹之間的愛情只存在電視畫面中。它像是一種人類的對愛情的美化了的奢望，只能妄想，卻不可能得到。

男生女生容貌出色，立于街頭像是漫畫中的畫面，讓人不忍亵渎，生怕走近一步就會驚擾畫中的人兒。

宋樂多直直地站在離他們100米遠的地方，眼睛通紅，握着手機的手微微顫抖。

手機屏幕還沒息屏，上面寫着：

女孩：你有空嗎？我有事找你。

男孩：沒有空，有事。

她的嘴角緩緩綻放一抹諷刺的笑，不知是嘲諷自己的可悲，還是嘲諷他的冷漠。随着這抹笑的消失，她眼中對他的光也消失。

為他孤注一擲，值得嗎？

現實給了她答案——不值得。

一向明豔的臉龐抹上冰霜，她冷漠地回到家中。父母還沒下班，家裏靜悄悄的。

她蜷縮在房間的床上，棉被蓋過她的頭，眼睛在黑暗中睜開，沒有悲傷，沒有痛苦，一片平靜。

先前害怕的情緒在此刻都消失不見。

不知道過了多久。

客廳的書桌上壓了一封信，房子歸于寧靜。

再來——

宋樂多聽到媽媽哭泣的聲音。

她長這麽大，沒見過媽媽哭。

小時候，她是她心目中的超人，無時無刻保護她。後來，她長大了，她老了，她仍然沒有見過她哭，在她心裏，她媽媽樂觀開朗，沒有任何事能難得到她。

然而她哭了。

為什麽呢？

宋樂多的眉頭皺起來，很快舒展開來。哦——她記得了。因為她人生第一次離家出走，帶着她的小行李箱，銀行卡，身份證，踏上了北上的飛機，只留給她們一封道歉信。

直到最後，她仍然對她與爸爸任性。

明明欺騙她們交了申請書的人是她。明明沒有告訴她們自己偷偷考研的是她。明明做錯的是她，為什麽難過卻要他們來承擔。

去到陌生的北方城市，她沒有出門，窩在酒店裏三天。沒帶手機，沒有人能聯系到她，在酒店裏，世界仿佛只有她一個人。

一個人安靜地活着，沒有念想，靜靜地發呆。

一個星期後，她重新回到豐城。

她的父母果然依照信封那般沒有出來尋找她，只是在她踏出機場的那一刻，微笑地告訴她：“歡迎回來。”

那一刻，她淚崩了。憋在心裏的委屈與愧疚都在此刻決堤，她埋在媽媽的懷裏，淚水暈濕了她的衣襟。

也許是母女連心，在她哭的那一刻，她媽媽也哭了，哽咽地問她：“你是不是不要媽媽了，為什麽一個人走？這裏不是你的家嗎？有什麽事不能和我們一起分享，一個人憋着你就開心了嗎？”

她說着說着就忍不住了，憋了一個多星期的淚水在此刻放肆地流出來。

一向嬉皮笑臉的爸爸難得表情正經，他輕輕地摟住懷裏的兩個女人，一大一小，都是他生命中的光。他不舍得她們哭泣，卻無法阻止女兒在青春的路上受到傷害。

三個人在機場還是很惹眼，很快她們回到車上。

媽媽撫着她的手，仔細地看了她的臉龐，看見沒有瘦得厲害時，才松了一口氣。

她嚴肅地繃着一張臉，說：“說吧，你決定怎麽做？”

她怎麽都沒想到她女兒會給她留了一封離家出走的信在客廳裏。

她坦白了自己沒有向國外申請大學，考研究生也落榜了，要獨自去北京散心。信紙上寫上了酒店的名字和房間號。信封的旁邊擺了她的手機。

知道她沒有申請國外的大學時她很震驚，也很生氣。因為她一直騙着她說已經申請了，所有的申請材料并沒有交上去。

但是她的生氣沒有持續很久，氣餒地發現原來自己不知不覺中忽略了對她的關心。什麽時候她活潑漂亮的女兒變得患得患失，變得有事不和他們說，有事自己承擔了？

女兒錯了嗎？

錯了。

錯在她不告知她想在國內讀大學，如果她想讀，他們也是支持的。錯在她放棄申請時沒告訴她，就算不去國外讀書她也不會生氣，畢竟留學只是給她的學歷鍍金而已，鍛煉她的口語能力，讓她的未來多一個選擇。

她也有錯。錯在不關心女兒真正的想法，不關心她是否真的想去國外讀書，一味地為她安排自己覺得最好走的道路，卻忘了征求她的想法。也錯在不關心她的情緒，沒發現她的異常。

她養女兒為了什麽？不就是為了讓她開開心心，順順利利地生活嗎？如果她不開心了，她的安排還有意義嗎？

宋樂多表情嚴肅認真：“爸，媽。我想出國。”

她知道就算她的留學申請沒有提交，她爸媽還是能幫她找到一個好學校的。

雖然說這樣做不對，但她不想留在這兒，留在這裏她無時無刻地想到那個越來越卑微的自己。

喜歡一個人沒錯。但喜歡到放棄自己的尊嚴，那就是有錯了。愛應該是讓人成長的，而不是讓人患得患失的。

以前的她不懂，現在的她懂了。

選擇決絕地與過去畫個句號，開始新的生活。

宋樂多的決定得到了爸媽的支持。

開學後不久，她飛到了遙遠的Z國，在這裏開始她嶄新的生活。

盡管她在讀大四，但她們學校畢業設計開始得早，早就上個學期開始，她在假期間把論文寫完，交給她的導師，答完辯，結束了她在豐城的生活。

她做好決定與謝瑜斬斷所有的聯系，其實內心上還是想看到他有什麽反應的。只是她失望了，她不去找他，他也不來找她。

直到她把手頭上的工作都做完，離開這片國土，她們再也沒見過。

夢裏都是光怪陸離的。

宋樂多回到了重逢謝瑜之時。

在見到他時，她沒想過會再次相遇。

雖然不是刻意的，在爸媽選好給她在這個小區買房子時，她立即答應了。因為這裏離他家非常遠，遠到盡管有一天她回來了，他們也不會碰到。

一座城，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

她以為再也不會相見，沒想到還是遇到了。在她回國的一個月後，在她的生活和工作重新安定下來，在她終于邁出第一步，想要嘗試新的感情的時候。

他喊了她的名字，說了一聲好久不見。

她以為她的心已死，不會對他有波動，只是自欺欺人而已。在見到他的擡手幫她托住一片葉子時，她在想為什麽再見到他，她的心仍然會悸動呢？

只是她不敢承認。因為一旦承認自己還放不下，以前她的努力都功虧一篑，她不想再做一個患得患失的人。這樣的人生不精彩，她不喜歡。

只是她沒想到，她能這麽多次碰見他。

在表姐的滿月宴上見到他，在采訪現場見到他。

他慢慢地重新走進她的心裏，帶了些改變，不再冷漠地等待她的靠近，而是帶着溫柔與耐心慢慢地靠近她。

他對林惜到來的解釋。他随手拿來的花捧。他換上的廚房燈。桌子上的花。藏在角落的杯子。辦公桌上紅玫瑰。

他的靠近不聲不響，卻像水浸濕紙，慢慢地進入她的生活中，不敲鑼打鼓，卻足以讓她清晰地感知他的陪伴與存在。

先前他在轟趴上的暗示讓她起了退縮的念頭，現在的她卻想尋找他，想認真地告訴他：“我們能敞開心扉，說出心底真正的想法嗎？”

躊躇與等待有時反而會消磨情感，讓情感褪色，最終只能成為記憶。

宋樂多的眼睫毛動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