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1)

從那晚起,季孫迤逦便再沒見過溫又笑。

他走了,連聲告別都沒有,就卸下了保镖的職責。

除了溫又笑,我不要第二個保镖——向寵她上了天的奚伯父丢下這樣的話,迤逦便一個人去學院了。

這個鐘點,學校裏的戶外咖啡座開放。迤逦的判斷完全正确,奚日再又泡在那邊,守着永遠當他不存在的翁半晴。

坐到他的對面,搶過他手邊的咖啡。對她的出現奚日再倒是毫不意外,他意外的是,“那個保镖先生呢?怎麽沒看到他?他不是寸步不離地跟着你嘛!”

迤逦嘟着嘴,義正詞嚴地告訴他,“你以為我的溫又笑是你啊?他不僅愛我,還給我充分的空間,讓我可以享受自己的私密時刻。”

“你是在指責我沒有給翁半晴空間嗎?”他現在這樣緊迫盯人都沒把人追到手,要是再給翁半晴空間,估計連她的影子都逮不到手。

迤逦的下巴墊着桌子,最近兩天不知道為什麽,她都提不起什麽精神來。約莫是因為奚日再的關系吧!可他之前就這樣對翁半晴啦!她也沒有如此垂頭喪氣。

煩死了,煩死了,全都因為那個溫又笑,害她這麽煩。

不對啊!她怎麽會因為那個溫又笑而煩惱呢?他又不是她的什麽人,頂多就是假男朋友而已。

“你在為什麽事而發呆?”奚日再從她的手中奪回咖啡,叫了果汁放在她手邊,“是因為那個給你空間的男朋友嗎?”

“哪有?”迤逦恨恨地咬着吸管,“你難道還不知道我的心思嗎?當然是為了你不喜歡我而煩惱啊!”

是的,她就是為了奚日再而煩惱,完全不幹溫又笑的事。

湊到奚日再的身邊,一把摟住他的胳膊。“我就搞不懂了,你到底喜歡這個翁半晴什麽呢?我除了比她漂亮,比她有錢,比她可愛,比她更早認識你,比她更喜歡你……再沒什麽與她不同了,你為什麽就是不喜歡我呢?”

“你不是已經有溫又笑這個絕世好男友了嘛!”她種下的惡果,奚日再壞心眼地讓她自己吃掉,“溫又笑是個很不錯的男人,比我有擔當,比我有能力,比我更MAN,最重要的是……他比我更專心,他會一心一意只守護你一個人,不像我心裏還存着別的人。他應該會是個優秀的男朋友,以後還會是很好的丈夫,很好的孩子他爸。”

他怎麽句句都離不開“溫、又、笑”這三個字啊?迤逦心煩意亂地站起身來,沖着奚日再大吼,“喂,你就算不喜歡我,也用不着把我推給其他男人吧?”

煩死了,煩死了,越來越煩。

迤逦一個人向外跑去,頭腦一片空白,搞不懂自己到底在煩惱些什麽,擔心些什麽,還有心上那個位置……在牽挂些什麽。

就這樣漫無目的地向前沖,她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跑進了網球場。

漫天飛竄的網球以它們的速度和力道向她沖來,她卻沉浸在自己莫名其妙的悲傷中,忽略了這世間的一切,包括潛在的威脅和暗藏在角落的那個人。

這個笨蛋!

眼見着那只網球向她飛來,暗藏的那個人再也沉不住氣了。箭步上前直沖到她的面前,他的雙手緊緊環抱住她的頸項,他用自己的脊背穩穩地替她擋去了那記重擊。

迤逦偏過臉望着将她環繞的那個人,怔怔地好半晌才說出話來,“溫……溫又笑?”他怎麽會在這裏?他不是……不是不做她的保镖了嘛!

在他的懷裏擡起臉,他的氣息是那樣近,近到她動作稍大一點,就會吻上他的唇。“你……你怎麽會在這裏?”

笨啊,難道到現在她還看不出來嗎?他分明一直跟在她的身後,從來不曾離開。

“奚先生跟老板說,你只接受我一個人的保全。沒辦法,老板要我繼續跟着你——端人家的碗,受人家的管——既然老板都這樣說了,我也只好繼續做你的随扈。”以她那種千金小姐的任性脾氣,加上一心追求奚日再的執著。他不跟着,還不知道她會做出什麽事來呢!

他說得理所當然,迤逦也未做他想。反正這樣就很好啊!有他在身邊,她就變得比較安心,比較坦然,比較像從前的季孫迤逦。

只是,“身為保镖,你需要鬼鬼祟祟地躲在我身後嗎?”這好像有點說不過去吧!

不管啦,不管啦,只要他繼續做她的保镖就可以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迤逦大步走在前方,心情一派大好的樣子。剛走出去兩步,聲音就從背後響起——

“喂!”

她站住腳步,回過身望着他。風吹亂了她的發絲,連帶着擾亂了溫又笑從前簡單的心思。

“再愛一個男人也不能拿自己的命去賭——記住了嗎,季孫迤逦?”

這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全名,而不是以保镖對雇主的身份稱呼她為“季孫小姐”——這個,她倒是記住了。

站在陽臺上,看着晚霞一點點沉下去,季孫迤逦忽然覺得心情一片輕松,不知道是不是身邊有他的關系,最近她比較不會覺得寂寞。

“溫又笑。”

他不出聲,靜默地守在她的身側,一如從前。

“這個月的十號是奚日再二十一歲的生日。”

與他何幹?

“我知道,奚日再會在生日這天向翁半晴表白。如果翁半晴接受了,他們倆就會成為情侶的關系。”

她又想采取什麽了不得的舉動?

“我想請你做我的男朋友,”補充一句,“當然是假的。”

溫又笑終于受不了地開了口,“你已經借着我刺探了奚日再這麽長時間,如果他真的在意你,喜歡你,不能沒有你,早就因為吃醋而沖上來把我揍扁。可是他什麽也沒做,依舊故我地泡在翁半晴的身邊,這還不足以說明什麽嗎?”

她怎麽就是學不乖呢?

他哪裏知道她對奚日再的感情由來已久,且不止是愛情那麽簡單。奚日再,他曾是這世間留給她唯一守候的燈啊!

“最後一次。”

迤逦豎起手指頭跟他保證,“這是最後一次,在那天的舞會上請你充當我的男朋友,告訴奚日再如果他不喜歡我,你就會替他守護我——如果他還是什麽表示也沒有,我就放棄。”徹徹底底地放棄,把奚日再這個人從心底裏抹去。

最後一次!

在她期盼的眼神中,溫又笑的下巴不自覺地上下動了動。他答應了,做她的男朋友,只此一夜。

“對了!”

迤逦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麽,蹦蹦跳跳地沖進卧房。打開走入式更衣室,她從裏頭拿出那套西裝,“從襯衫到西裝,從領帶到皮鞋,從手表到禮帕全都準備好了。”

這不是……那天在精品男裝店,被他丢棄的全套裝備嘛!“你還留着?”

他以為被他丢棄以後,她就沒再買回來。沒想到她收得這麽仔細,熨燙得好齊整。一套男裝放在她盡是女裝的更衣室裏顯得有些怪異,卻又讓他的心有種被沖撞的觸覺。

“來啊來啊!快點試試看,讓我看看還差點什麽。”

她動手動腳,想要扒去他的外套。她靠近的那一刻,溫又笑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不用,我自己來就好。”

他将她推出更衣室,把自己關在裏面。五分鐘以後,帥氣保镖現身江湖——

迤逦上下左右前後的打量着他,她不得不說,“人要衣裝,佛要金裝。”打扮起來,他比奚日再還襯衣服,活脫脫标準衣架嘛!“喂,溫又笑,如果有一天你不想做保镖,我覺得你可以當男模嗳!”

“我該謝謝你的稱贊嗎?”有關社交禮儀,他完全不懂,“而且你剛剛說那晚有舞會,我不會跳舞嗳!”

“沒關系,我教你。”來點音樂,她這就教他跳社交舞。不過,好像應該先整理一下他扭捏的領帶。

“你這打的是什麽領帶?只能配制服,在所謂的社交場合,你這樣的身高身形身材,最好打溫莎伯爵款的領帶啦!”迤逦墊起腳尖幫他打領帶,溫又笑順從地彎下腰,讓她更方便動手。

她一邊打領帶一邊跟他念叨,“這款領帶是不錯,不過看上去襯得你太嚴肅了。明天我去買一條月金色的領帶,配鑽飾禮帕應該更趨完美。”

他偏過頭,讓她替自己整理後方的衣領。她的唇不小心蹭過他的耳垂,溫又笑慌忙直起腰,連連向後退了兩步。“我……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哦!”

他的臉微微泛紅,不會……是在害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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