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馮天賜惹了個麻煩

……

馮天賜惹了個麻煩。

她把隔壁五中的一個太妹得罪了,在成年人看來,這種事似乎根本不值得一提,什麽小太妹,小混混,都是幼稚的孩子瞎搞不好好讀書,僅此而已。大人用他們的思維去看這種事,永遠不會認識到,中學已經是個微型社會,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在這裏初露端倪,盡管混沌。

起因不算複雜,新宿舍要聚餐,不過是到附近一家挺出名的火鍋店吃火鍋。對方七八個人,咋咋呼呼,一點素質都沒有地大呼小叫着,馮天賜她們在隔壁,被吵的不行,幾乎聽不到正常講話。

宿舍的室友們都在忍,直到對方那個外號叫十三妹的黃毛女生,在馮天賜添料碗時撞上去,然後,拽着馮天賜讓她賠新衣服錢,說自己的新衣服一千塊剛買的。

一切發生的莫名其妙。

馮天賜當然不認:你撞到我了,我的料碗才灑你身上,我不賠。

當場十三妹就放了狠話,要揍馮天賜,吓得幾個一向中規中矩的附中女生磕磕巴巴過來調解,馮天賜不傻,看情勢不對,掉頭就跑。

這一跑,并沒完,室友告訴她,十三妹已經說了放學就堵門外,一定要揍她,躲得了初一,躲不掉十五。

馮天賜抽抽噎噎把事情說完,一臉絕望:“班長,我該怎麽辦,跟老師說沒用的,老師也管不到校外,我死定了,她們一定會把我拖小巷子裏揍的半死,我好怕她們扒我衣服拍視頻……”

她說着說着,鼻涕都出來了。

馮天賜是真的害怕,她沒遇過這種事,雖然她好吃懶做喜歡撒嬌賣萌,但一路成長起來都是跟差不多類型同學打交道,這種太妹,附中壓根沒有。

她不敢跟媽媽說,媽媽會罵死她,不好好學習盡惹事兒。天知道,她根本沒主動招惹那些人。

“報警可以嗎?”周天把紙巾給她擦鼻涕,很快,自己又否決了自己,“不行,這些人沒犯實質性錯誤,警察叔叔可能只是教育一下。”

“我能去找李佳音打個圓場嗎?她好像認識她們。”馮天賜突然插進來一句,她擤着鼻涕,聲音嗡嗡的。

“李佳音?”周天敏銳地察覺到什麽,“你怎麽知道她認識這些人?”

“吃飯的時候,她也在火鍋店,那群人好像和她認識。”

“當時她出來幫你說話了嗎?”

“好像沒有。”

周天沒把自己的懷疑說出口,她不是十分确定的情況下,通常不下結論。

“不要找她。”

“那我怎麽辦?”馮天賜又要哭了,周天一時間真的想不出什麽好辦法幫她,唯一可行的,大概只有找家長了。

但如果是對方存心找茬,馮天賜媽媽不可能時時刻刻跟着馮天賜。

她讓馮天賜先回教室,這幾天不要回家。

馮天賜淚眼婆娑地捏住周天的手:“班長,你會幫我的對嗎?”

“當然,我不會不管你。”周天抱了下馮天賜,“別怕,讓我想想。”

馮天賜就是這麽信任周天,她都忘了,周天和她一樣大,才十六歲,但好像在她的概念裏,成績好的人,無所不能。

她先回了宿舍,剛進去,就發現氣氛不太對,大家本來在竊竊私語說什麽,她一來,大家先是噤聲。後來,一個女生帶頭說:

“馮天賜,你還是賠那一千塊錢吧,要不然,說不定連累一個寝室。”

馮天賜頓時很氣:“我又沒做錯事,為什麽要賠那一千塊,還有,她要一千塊她那衣服就是一千塊嗎?我怎麽連累一個寝室了?”

“你跟我們掰扯什麽呀,你應該跟人家說。”

“就是啊,你跟我們再怎麽吼都沒用,你家不是賠不起這個錢,賠錢完事不就行了嗎?”

“那如果我賠了錢,她們還是想找事呢?那天,根本就是她們故意找事,我都沒碰她。”

幾個女生彼此看一眼,不搭理她了。

馮天賜很陌生地看看當真還算陌生關系的室友,她忽然覺得特別難受,那種忽然被孤立的難受。不該是這樣的,她活潑開朗,從開學分好寝室,就一直在努力跟大家搞好關系,這一刻,她覺得很孤獨。

“去找火箭班周天啊,你以前不是她狗腿子嗎?”不知是誰,半真半假地提了一嘴。

馮天賜立刻臉漲的通紅:“你說誰狗腿子?”

“生氣啦?哎呦,你臉皮真薄一句玩笑都不能開。”

馮天賜好大一會兒都不知道該怎麽回這句話,不是玩笑,她聽得出來,可大家已經有說有笑去聊別的了。這種感覺最糟糕了,你動怒了,對方卻不當回事說是玩笑。

馮天賜從沒有過自己是一個人的感覺。

她張了張嘴,最終沒吐出一個字,怎麽會這樣呢?原來在一班不是這個樣子的,那時,她跟着周天,每天嘻嘻哈哈沒心沒肺,愛拿着掃帚跟男生鬧着玩兒,她覺得高中生活挺快樂。

可怎麽突然就成這樣了?

馮天賜滿腹心事地去了教室,到了教室,才發現自己凳子沒了,怎麽找都找不到。班裏已經有不少人,要麽低聲說話,要麽默默做題,只有她,像個傻子一樣杵在座位那到處張望,同桌象征性問了兩句,說:“要不然,等老師來告訴老師吧。”

說完,同桌低頭繼續做題。

馮天賜最後從老師那裏找了張凳子,下課後,大家結伴去廁所,她心情不好,誰都沒找,一個人往廁所方向去。半路,李佳音和幾個女生有說有笑從後頭跟上來,從她身邊經過,李佳音忽然皺眉:

“什麽味兒?”

幾個女生一臉疑惑。

她朝馮天賜身上努努嘴兒,眼神一動,捂着鼻挎着其中一個女生胳膊快步往前小跑過去了。

“她有狐臭。”李佳音趴同行的女生耳朵那輕輕說,“不過,別說出去,挺傷人自尊的。我猜她可能做了手術吧,沒以前那麽重了。”

她笑盈盈的,特別清純,李佳音總是笑的很清純。

對方根本沒聞到,看她說的認真,也就跟着附和着點了點頭。不說出去是不可能的,馮天賜有狐臭這事兒,一個下午就有幾個女生知道了。

明明沒聞到,但空氣中就是多了股狐臭味兒,看馮天賜的眼神自然有些異樣。

馮天賜是很遲鈍的人,但她不傻,她在教室裏總覺得氣氛令人難受,她跟誰都不想說話,但又不能總去找周天,騷擾她。

第一節 晚自習快下課時,馮天賜實在忍不住,她偷偷跑到四樓火箭班,從後門那踮腳往裏找周天的位子。

周天的背影如常,那麽熟悉,那麽親切,她的妹妹頭那麽醒目,脊背永遠直挺挺的。馮天賜一下沒出息地哭了:一晃眼,她自己也還坐在那兒,是班長的同桌。

馮天賜沒好意思告訴周天,分班後,她總覺得憂傷,憂傷這個詞似乎太中二矯情了,叫人咯噔咯噔的。更何況,她平時給大家的印象也不是文藝清新那一挂的,說這種話,她自己都覺得難為情,馮天賜覺得自己非常沒用,成了那種分班後總愛懷念高一的人。

她打了個哭膈,立刻捂住嘴,火箭班的學習氛圍明顯更好,班裏靜悄悄的,大家秩序井然地做着自己的事。自己在這真夠多餘的,馮天賜深吸一口氣,她擦擦了眼角。

馮天賜是在轉身時,看到的梁嘉樹,男生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回來的,還沒下課呢。

兩人一打照面,梁嘉樹和平時沒什麽兩樣,沉默冷清的,馮天賜卻覺得尴尬無比,她像個賊一樣,站在人家火箭班後門。

“找周天?我幫你喊她?”梁嘉樹主動和她打招呼。

馮天賜一愣,她沒想到梁嘉樹會這麽溫和地和自己主動說話,他眼睛真好看,好看的人看自己時,總覺得人家對自己有點啥,馮天賜恍惚了下,她咧了咧嘴,擠出個挺難看的笑。

“別,”馮天賜終于找到自己的嗓子,“別喊周天,別耽誤她學習。”

女生眼睛還殘留紅意,梁嘉樹擡起手腕看看時間,差五分鐘,他問她:“要不要換個地方說話?”

馮天賜又一愣。

她只猶豫了一秒鐘,跟着梁嘉樹去網球場那邊,果然沒人。

“跟周天鬧別扭了嗎?”梁嘉樹問。

馮天賜腦袋晃了晃:“沒有。”

“那就是需要周天幫忙?”

梁嘉樹的口氣非常禮貌,很容易讓人産生錯覺--他是不是喜歡自己。馮天賜又晃了晃腦袋,忙把這麽自戀的想法從腦子裏甩出去。

可他怎麽這麽聰明啊,可他為什麽會注意到這麽平凡的自己啊,可他……馮天賜心潮起伏,根本控制不住。

她一激動,把事情又跟梁嘉樹說了一遍。

“周天沒什麽好辦法的。”梁嘉樹沖她微微一笑,“班長答應你了嗎?”

馮天賜點頭如搗蒜。

“別難為她了,我幫你解決。”梁嘉樹輕描淡寫就把這件事攬了下來,馮天賜難以置信地瞪着他,眼睛睜老大,梁嘉樹笑,“別這麽看着我,你這眼神,好像恨我入骨似的。”

“不是不是,真的不是,”馮天賜慌的否認,她害羞了,還是難以确定的語氣,“我們雖然高一是同學,但一點不熟,你……”馮天賜狐疑地直瞅他,“你為什麽要幫我啊?”

梁嘉樹笑意淺淡:“你要的是解決問題,不是為什麽,周末放學我送你回家,确定人會來嗎?”

馮天賜犯難了,搖搖頭:“我不大确定。”

“沒關系,周末試一試。”

“我聽人說,你十一月要參加競賽,會不會影響你考試啊?”馮天賜有點遲疑。

梁嘉樹還只是笑:“我沒那麽容易被影響。”

他一笑,馮天賜也不知不覺跟着笑了,她揪揪衣角:“梁嘉樹,你原來這麽好的啊!”

“那我能告訴班長嗎?”

“不了吧,你就說你告訴了父母,父母幫你解決了。”梁嘉樹語氣平淡。

馮天賜又不懂了:“為什麽不能讓班長知道?”心裏卻莫名想,你是要當我爸爸?

“這跟班長沒關系,別去分她心神了。”

“你是不是喜歡我們班長吶?”馮天賜不經大腦,脫口而出。

梁嘉樹眼神微妙一變,他眉眼深邃,昏黃燈光下根本看不出什麽,像隐在漆黑深海層。

他低低說了句:“我不喜歡她,去上自習吧。”

那你不會是喜歡我吧?馮天賜錯愕地想,下一秒,她狠狠揪了把手背:馮天賜,你在自作多情什麽!

然而,她藏不住話,梁嘉樹不讓她告訴周天,一轉頭,馮天賜就忍不住告訴了周天。

周天揚起眉毛,顯然也很意外。

“看看他怎麽幫你吧。”周天說這話時,真實地酸了下,原來,她這麽矯情,她明明就是還在生他的氣,和他賭氣,但偏偏表現地如此決絕冷漠。否則,為什麽剛才在聽到他願意幫馮天賜時,情緒那麽複雜?

他不是只對自己這麽好,明明幫了好朋友,她在失落什麽?

梁嘉樹幫的方法,簡單直接,周末和馮天賜剛出校門沒多久,真的遇到了十三妹一夥人。秋老虎餘威還在,幾個女生穿着吊帶熱褲,露白花花的大腿,引得男學生們頻頻側目。

一見這陣勢,馮天賜頭皮都麻了,她有點害怕地問梁嘉樹:“怎麽辦?”

梁嘉樹眯了眯眼,他走上前,輕輕拉過馮天賜,推到十三妹眼前:“我妹妹得罪了你?”

十三妹兩只眼把梁嘉樹從上到下,再從下到上掃了一遍,回頭沖同伴們放肆地笑:“原來是個小白臉,就不知道這號人是不是中看不中吃。”

梁嘉樹聽懂女生在拿他說葷話,他沒生氣,依舊客氣口吻:“這樣吧,一場誤會,我請大家吃頓飯,我妹妹有什麽得罪的地方還請多包涵。”

“梁嘉樹……”馮天賜讷讷地看着他。

“行啊,我們要吃江南雅苑!”十三妹肆無忌憚地沖梁嘉樹吹了個口哨,他微微笑着,“那就江南雅苑。”

這麽一群人,江南雅苑那種地方至少上千起步,馮天賜快要哭了,“梁嘉樹,你別請她們吃飯,你丢不起這個人。”

梁嘉樹是天之驕子,是她們附中的門面,怎麽能跟這群女流氓一起吃飯?

可梁嘉樹不僅帶人過去了,點菜時,還非常大方,十三妹終于忍不住問馮天賜這人家裏是不是搞房地産的。馮天賜臉上露出與我榮焉的表情:

“他是我們學校第一名,附中的第一名你知道嗎?就相當于全市第一名了,他家裏才不是暴發戶,他媽媽是企業家爸爸是高管,你知道嗎?你肯定不知道。”

在座的女生頓時一副哇塞的表情。

十三妹讪讪地撇下嘴,眼睛粘在了梁嘉樹身上。

馮天賜不知道梁嘉樹跟十三妹她們說了什麽,只知道,去一趟廁所回來,氣氛似乎變得沉寂幾分,很快,十三妹端起酒杯要敬梁嘉樹,梁嘉樹說句“我喝果汁”,和她碰了碰杯子。

馮天賜緊跟被十三妹一把拽過去,聽對方說:“以後就我罩着你了!”

馮天賜吓得趕緊推開她,一回神,又尴尬說:“你別找我麻煩就行。”

這頓飯,花了梁嘉樹兩千多,是馮天賜不知道的,一群女生叽叽喳喳出來,梁嘉樹甚至幫她們攔了出租車,十三妹坐進去,戀戀不舍地沖梁嘉樹喊:

“做我男朋友吧!梁嘉樹你考慮考慮!”

馮天賜心裏直翻白眼,她目送一夥人遠去,再轉身,看梁嘉樹竟然覺得無比陌生,真奇怪,梁嘉樹竟然有這樣的一面。他看着那麽不可接近,但照樣能跟一群混混學生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飯,天壤之別,梁嘉樹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你跟她們說了什麽,為什麽她們聽你的?”馮天賜試探問他。

梁嘉樹看着遠處次第亮起的華燈閃爍,他對她說:“以後李佳音不會再敢撺掇別人孤立你了,別害怕,有什麽問題可以再找我,不用去麻煩周天。如果是你們倆遇到什麽,也可以來找我。”

馮天賜一陣錯愕地望着梁嘉樹,一時半刻,她消化不來,但有一點,她突然明白了,馮天賜幾乎是肯定地開口:

“梁同學,你喜歡我們班長吧?是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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