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有我在,不怕的
那幾套合江摸底題,和羽整整做了兩天。
但這兩天時間裏,她并沒有把所有的題目都做完。數學和物理的幾道大題都沒有做,試卷上有半頁半頁尴尬的留白。
已經到了給杜亞東反饋的時間,和羽沒有辦法,只好趁這天早上上學時,拿出自己的錯題集開始謄抄那些實在解不出的題。
說來也奇怪,這些題題幹看着簡單,可用什麽辦法都不能計算出得數。
更巧的是,和羽從來沒有做過同類型的題。
這就像一個登山愛好者,偶然來到一座從來沒有征服過的巍峨高山而內心欣喜時,卻無奈地發現,沒有任何一條路能使其通往山頂。
實在惆悵。
談忱一臉倦意走進教室時,看到的就是和羽這張失落郁悶的側臉。
因為彎着背,和羽耳後幾绺短發垂下來落到白皙的臉上,愈發突出了她長翹的睫毛、秀美的鼻子和薄潤的嘴唇。
可惜因為長期神情素淡,而總是給人孤寂冷傲的印象。
十足的冷美人。
談忱坐下來,微微側身一點,掃一掃和羽錯題集上那些題目。她抄題目抄得很認真,連括號裏的小字都一絲不茍記了下來。
談忱抿唇擡眉,而後又散漫地坐直身體,掏出手機打開“縱橫數獨”,開始新一關的冒險。
離上課還有五分鐘時間。
待談忱坐定,班長江浩然見全班人到齊,驀地起身,拖着龐大的身軀快速蹿到講臺上,對大家喊:“請大家安靜一下,我有一件事和大家說。”
班長發話,學生們齊刷刷朝講臺看過去。
只有和羽置若罔聞,還在奮筆疾書抄題目。
江浩然很享受這種被所有人傾聽的感覺,笑容愉悅地開口:“兄弟們,是這麽回事兒。劉一帆家在遠寧縣郊新開了一個大型度假村,這周末要試營業,想邀請全班同學過去玩一玩。主要也是希望大家提提意見。專車接送,食宿全免,周六早上去,周日下午回。我當班長後還沒組織過集體活動,這次就當是大家一起去團建,大家有什麽想法?”
十七八歲的年輕男孩子們正是血氣方剛又貪玩的時候,加上平時班裏關系還算融洽,大家起哄接連大喊:“沒有想法!我要去!”
“我也要去!”
“那必須要去薅一薅一帆家的羊毛!”
“……”
教室裏鬧哄哄,江浩然很滿意衆人的擁護,領導範兒十足地擺擺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
他接着問:“那有不去的嗎?舉一下手。應該沒有吧?”
班裏稍微安靜了一些。
和羽雖然一直在埋頭抄題目,但也一字不差聽完了江浩然這些話。
她頭也不擡,想也沒想,直接高舉左手,而右手還下筆不停。
好像除了那些題目,她對什麽都沒有興趣。
江浩然還沒來得及開口勸和羽,又見坐在教室前邊的王晨舉起手。
王晨平常極少參加集體活動,向來獨來獨往沉默寡言,雖然成績位列前三,但因為本身二一班就是精英荟萃的班級,倒沒顯得他有多麽出挑。
所以他在班上的存在感一直非常低,是很難讓人記住的那類學生。
和羽這時剛好抄完一題。
她擡起頭,看到僅有她和王晨不去參加這次度假村團建。
江浩然一臉遺憾:“啊,和羽,王晨,你們怎麽能不去呢……”
上課鈴聲響起,語文老師吳玉玲踏着鈴聲而來。
江浩然沒法再繼續游說,無奈地回了自己座位。
課間,和羽去找杜亞東還合江摸底題,江浩然往右邊挪一個座位,坐到談忱身邊。
談忱還盯着數獨題,但手指遲遲沒動,像在沉思些什麽。
江浩然問:“忱哥,你說王晨是不是對我有意見啊?難道是因為我選上了班長,他沒選上?”
談忱聞言擡頭,語氣随意:“那你希望他去還是不希望他去?”
江浩然聲音提高:“我當然希望他去了,集體活動要全班都去才有意義對不對?可是表妹也不去,她是不是不願意和咱們一塊兒玩啊。”
談忱這時興致略漲,漆黑的眸子裏帶着些笑意,說:“你這麽希望和羽去?那要是我幫你勸動了和羽,你怎麽感謝我?”
“除了嫁給你,怎麽都行啊。”江浩然急急地說。
談忱一頓,又笑了笑。
“行。”
兩人低聊一陣,江浩然莫名其妙:“忱哥你故意損我的吧?我考倒一礙着你眼了還是怎麽着。”
談忱淡笑不語。
不過兩人沒交談多久,因為和羽從教室後門回來了。
江浩然一見和羽,依然坐在她位置上不動。雖然不理解談忱的說法,但江浩然仍然決定一試。
他說:“表妹,我上回送你的那些教參你看完了嗎?尤其是那本《教你如何考清華》。”
和羽不解地搖頭,答:“還沒有,怎麽了?”
她的目标院校是B大,情緒使然,這本帶“清華”字眼的書,就被留在了最後。
江浩然起身,一臉差生求上進般的誠懇:“表妹,上回為了去那個密室,我不是把書送你了嗎,但其實上面有一些知識點我還沒看,你能借我看看麽。”
和羽不疑有它,從桌肚裏掏出了那本書。
江浩然一本正經一臉嚴肅地接了過去。
又到一個大課課間。
差生江浩然舉着《教你如何考清華》這本書,湊到和羽身邊,翻到倒數第二章“拓展題型”那一頁,指中其中一題問:“哎表妹,這題你看了嗎?這解法我怎麽看不懂呢。”
“拓展題型”一般是難度超高的那類,也就是孟新傑說的數學專業的堂哥都做不出來的那類。
和羽心生疑惑,不明白基礎題型都還沒融會貫通的江浩然為什麽突然看這個。
但她還是接過那本《教你如何考清華》,掃了一眼題幹,又看了看書本後頁的解法。
不過十來秒,她的眸光從淡靜無波漸漸變得流光閃現。
右邊的談忱一直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時不時點一點手機上的數獨題,偶爾看一眼和羽。
當他看到女孩欣喜的目光時,跟着揚了揚眉梢。
和羽語速飛快:“江浩然,這個我也還沒弄懂,我弄懂了給你講,行嗎。”
江浩然看看和羽,又看看談忱,還是一臉茫然,答:“好的。”
和羽飛快看完《教你如何考清華》上這幾道題的思路詳解,然後翻開自己的錯題集。她很快沉浸到自己的世界裏,拿紙打草稿拿筆驗算,沒多久,她開心地在錯題集的某一題下,寫下了“解”字。
而談忱只是默默注視着這一切,并不言語。
五月中旬的日頭漸辣,枝頭的鳥兒争先恐後發出陣陣鳴叫。
談忱第一次覺得,鳥鳴聲還挺悅耳。
下午,江浩然和談忱一起上廁所時,告訴談忱,王晨架不住他軟磨硬泡,答應一起去度假村,可是和羽始終不松口。
談忱有些好奇,反問:“她那些題目都做得差不多了也沒答應?”
江浩然很低落,哭喪着臉說:“沒有,她就說不想去,怎麽勸都沒用。”
談忱沒再追問。
直到放學,和羽都還沉浸在無涯的學海裏。
江浩然無意指到的題型,正是她苦苦找尋無果卻意外被發掘的登山小路,這種意外之喜帶給人的愉悅總是不言而喻。
好像吃透了這些題,就能離700分的目标更近一些。
晚上,和羽沉默地同舅媽李紅梅、表姐周思琪一起吃過晚飯之後,非常勤快懂事地去洗碗擦桌子。
從前她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富家女孩,一朝環境巨變,面對家務時卻也無師自通。
晾曬好了抹布從廚房出來時,和羽聽到舅媽正在和表姐說話。
舅媽說:“琪琪,我又調了一次班,從明天開始上夜班,晚上六點去廠裏。”
周思琪很開心,摻着李紅梅的手臂靠在母親肩上,像小孩一樣撒嬌:“那你白天可以在家陪陪我啦。”
母女情深,其樂融融。
和羽淡淡地看一眼,極力壓下心底被隐藏許久的酸楚,徑直回了房間。
剛把錯題集打開,手機消息提示音響起來。
和羽拿過來一看,是談忱發來的。
TC:【和羽,我有一個事兒要請你幫忙。】
和羽回複:【你說。】
TC:【看在我是你在這邊唯一朋友的份上,能不能給個面子周六一起去度假村。我不想英年早逝被江胖煩死。】
和羽心中一暖,盯着“唯一朋友”四個字看了好幾遍。
仔細想想,好像還真是這麽回事。
來遠寧縣這麽久,有且僅有談忱這一個朋友,還是雙方發消息認證過的。
還記得那天談忱發消息問“我們是朋友了好不好”時,和羽覺得沒有必要回複這種只有小學生才會玩的把戲。
可想到自己被兩個小混混言語輕薄談忱從天而降那一幕,她還是認真地回了個“好”字。
眼下,和羽原本并不想為了全班團建浪費自己兩天時間,可轉念一想,舅媽周末兩個白天都會在家,按慣例來看,舅媽或許會不停差遣她做家務,反倒沒有時間學習。如果去參加團建,說不定時間能更充裕。
思及于此,和羽決定答應“唯一朋友”談忱的要求。
她還沒回複,談忱又發了消息過來。
TC:【是不是擔心人生地不熟?倒也沒事,有我在,不怕的。】
有我在,不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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