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雪煎棠梨 今天不綁你

出了游泳館, 外面的天色冶豔。

帝都少見的好天氣,天空泛着薄荷色,潑黛揉藍, 像一池澄淨又通透的秋水, 冷浸一方空翠,只有幾縷薄雲游弋其間, 在林立的高樓鏡面上映出。

話還沒說上幾句,跟在齊晟身後的人将一份文件遞到了沈姒手裏, “沈小姐, 這是顏若那家公司的股份, 你簽個名, 很快就會轉到你手裏。”

沈姒略微詫異地看向齊晟。

“你要是覺得封殺雪藏太便宜她了,可以天天虐着玩。”齊晟掀了掀眼皮。

“……我沒那麽無聊。”沈姒一言難盡地看了他幾秒, 心說自己看到顏若都煩,哪會期待每天看到這張臉。

她想了想,有些不痛快, “再說,她也不是賠不起違約金。”

顏若在娛樂圈的前途算是到頭了。

即使投資方和粉絲不介意顏若的人品黑料, 也沒人敢跟齊晟對着來。

再者這些投資方跟華晟和藍核沾親帶故, 不是有業務上的往來, 就是他的下屬或朋友的下屬。這群人都是老油子, 再沒眼力勁兒, 也不可能為了一個随時可換的女明星想不開。

不過就算封殺了顏若, 但顏若還能回去繼續當她的千金大小姐。而且網友都是魚的記憶, 過段時間什麽都能忘了,估計顏若的粉絲還要鬧着替正主不平,想來想去, 網上的輿論沒什麽意思。

沈姒想想還是覺得不爽。

“顏家不敢收留她。”齊晟擡手按了下襯衫紐扣,神色淡了淡。

“嗯?”沈姒擡眸。

“收留她也沒關系,”齊晟微妙地勾了下唇角,意态懶散,看上去不太走心,“就看顏家更心疼女兒,還是更心疼這份家業。”

他的嗓音沉冷,沒多少起伏,卻聽得人心驚肉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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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家這兩天焦頭爛額,各種審查和整改找上門來,馬上就要拿到政府批文的項目被卡了扣,和其他公司的業務往來斷了大半。公司賬目的事還沒擺平,今早股市開盤時,市值蒸發了十幾個億,但凡不是傻子,也該品出味了。

齊晟沒一下将人整治到死,無非是給他選擇餘地,二選一的餘地——

要顏若這個女兒,或者要這份家業。

沈姒輕眯了下纖麗的眼,有些走神。

說起來也是神奇,這種“天涼王破”的論調,齊晟說出來,明明音色低冷得有些沉郁,卻像在敘述“今天天氣不錯”一樣,沒什麽違和感。

齊晟擡手勾她的下巴,捏了捏,“現在高興了?”

沈姒沒躲,只壓了下唇角翹起的弧度,“還行吧。”

齊晟瞬也不瞬地凝視了她幾秒,眸色暗了幾分,“你要是想要,顏家的公司也可以是你的。”

“別,”沈姒搖搖頭,果斷回絕,“我可一點都不想。”

她根本不期待跟這家人扯上邊兒,任何形式的沾邊兒。

沈姒思量了幾秒,蠻認真地看着他。

“今天謝謝你替我出氣,不過你也別——”話剛起了個頭,她莫名覺得不大中聽,一連“別太”了兩聲,實在想不到更好的措辭,最後什麽也沒說。

齊晟一眼看穿她在想什麽,似笑非笑地問了句,“別什麽?太過分?”

他看她微妙地沉默了,嘶地一聲,捏着她的後頸一把将人揪過來。他的嗓音聽上去很不爽,“她把你折騰得這麽慘,你跑過來嫌我過分,替她說情?”

“也不是。”沈姒擺了擺手。

齊晟有點被她氣笑了,舔了舔牙齒,“你對別人還挺良善,沖我發脾氣的時候,怎麽沒見你心軟?”

看得出來他不爽了,就是那種“平時旁人就算跪着求着我老子都未必肯花時間看一眼,現在肯在你身上下功夫替你出氣別他媽不給臉”的不爽。

沈姒被他盯得有點發毛。

其實她确實怕他做得太過火。

她真懷疑顏若或者顏若那張臉,明天可能就會出點什麽意外。

要是顏若被封殺了雪藏了或者顏家破産了,她樂見其成。但是為了這麽一個上不了臺面的人,她再怎麽惡心,也不太想踩道德或者法律的邊兒。

但這種話說出來,平白惹他不痛快。

“我不是這意思。”沈姒在他手底下掙了掙,趕緊解釋,“她不值當你花心思,平白髒了自己的手。我對折磨她也沒興趣,這種人,眼不見為淨。”

齊晟微眯了黑眸,自下而上打量過她,看她略微緊張的樣子,也沒再計較,手勁一松,放開了她。

他斂回視線,低了低嗓音,“回去再說。”

站在路邊不過幾分鐘,一輛黑色的賓利從車庫裏駛出,挂了京A8的車牌,在路邊緩緩停穩。

司機替兩人拉開了車門。

沈姒剛坐進了車裏,齊晟遞給她一部手機,“什麽東西?”

是一段監控錄像。

視頻裏是她那晚參加飯局,他去接她,在外面等的一段時間。

“你給我看這個做什麽?”沈姒莫名,還是順着他的意看了眼。

瞥見顏若的身影,她的視線一頓,繼續看下去,結果在監控錄像裏目睹了一場利用崴腳投懷送抱的戲碼,十分狗血,十分老套,也十分上不了臺面。

沈姒真有點兒驚了,第一次切實地覺得顏若特別不可理喻。

“你說的香水味,是不是那一晚?”齊晟垂眼問她。

沈姒聲音很輕地“唔”了一聲。

“當時怎麽不問我?”

齊晟自然而然地将她圈在懷裏。

他靠她很近,冷冽的木質香若有若無地覆蓋了她周身,鑽她的感官。

沈姒盯着監控視頻,睫毛輕輕一顫,遮住了眼底的情緒,沒說話。

其實她不知道怎麽問。

畢竟當時也沒明确的說複合,察覺到他帶了一身香水味,她以什麽樣的關系質問他?總不能是前女友吧。而且萬一沒什麽,這種問題問出口,顯得她太在意,太小題大做,太……

“下次直接問我。”齊晟擡手揉了揉她的長發,眉眼間的沉郁一掃而空,嗓音低下來,難得的溫柔,“其實你肯吃醋,我不會不高興。”

“誰稀罕?”沈姒沒好氣地推開他。

只這麽一推,她的手被他攥住。

齊晟忽然攏過她的腰身,手上一帶,輕而易舉地将她抱到了腿面上。

手機從沈姒手中掉落,砸在了身側,滾落到腳邊。由不得她撿起來,齊晟箍住了她手腕鎖牢,禁锢在懷裏。

沈姒警惕地看向他,“你做什麽?”

齊晟捉住她的手腕,拉到身前,拇指按住淡淡的淤痕揉了下,“手怎麽了?”

“……”

沈姒面無表情地看向他,“昨晚被某個畜牲綁的,你失憶了嗎三哥?”

真給她聽笑了,他還挺好意思問。

他怕是忘了自己幹過多少畜牲事兒了,昨晚從溫泉開始,領帶、紅酒、冰塊,輾轉到地毯立鏡盥洗臺和落地窗,她膝蓋跪出塊淡青來,現在都沒消。

齊晟輕挑了下眉。

他攥住她的手腕沒松開,忍不住回想了下:昨晚她婉轉低吟,實在受不住時仰頸哀求的模樣還歷歷在目。莫名被愉悅到,他今天的心情和耐性格外好。

齊晟勾了下唇,看她的一眼有些意味深長,“今天不綁你。”

這話的意思昭然若揭,他要在這兒。

沈姒往後仰了仰身子。

“躲什麽?”齊晟掐住她的下巴,拖近了距離,不準她後退。

沈姒沉默地看了他好半晌,磨出幾個字來,“現在是白天,三哥。”

“我知道。”齊晟要笑不笑地打量着她,視線自下而上在她身上一掠,氣息沉沉,“很怕在這裏?”

想象之中的惱羞成怒和劇烈掙紮的場面并未發生,沈姒靠在他懷裏,放軟了身子任他施為,一改平時伶牙俐齒的樣子,半個多餘的字都沒有。

沒迎合他的喜好,但也沒多抗拒,她似乎是由着他魚肉的态度。

本來是唬她玩的,不過直到他将她掀翻在後座,整個人拖到膝上,她也沒什麽抵抗的反應,齊晟反倒有些納罕,怕她覺得過分,不太敢繼續逗她。

他凝視着她,捏住她的耳垂碾轉了下,輕笑,“怎麽這麽聽話?”

這份乖軟和順從,實在有點反常。

沈姒枕在他膝上,涼涼地看着他,“今天不想跟你嗆。”

她輕扯了下紅唇,含譏帶俏,“再說,我若不肯,你就會收手嗎?”

“會。”齊晟想都沒想就應到。

他半垂着視線,利落的碎發下是一雙漆黑沉冷的眼,氣質冷冽而沉郁,手上緩慢地撚轉她身前頂端,不輕不重地掐了下,言語和動作截然相反。

沈姒見他睜眼說瞎話,咬了下後槽牙,沒好氣地冷笑了聲:

“騙子。”

“我說會考慮。”齊晟輕笑,低頭含她那處時牙齒磕上去,嗓音低冷而倦懶,意态輕慢,整個人透着一股子邪氣,“不過你哪次求我,我沒答應過?”

“昨晚就沒有。”沈姒很輕地急喘了下,在他的注視下将臉側向一邊。

棠梨花開胭脂色,茉莉一點白雪香。很快,那種熟悉的感覺上來了。齊晟見她根本壓不下婉轉而綿軟的腔調,一把掐住了她的臉頰,虎口抵在她唇上。

手勁兒很大,封住了她所有聲息。

“那你再求一次。”齊晟漆黑的眼凝視着她,“你乖一點,我什麽都給你。”

沈姒怔了怔。

她沒說話,也沒什麽動作,像是在思考他的話有幾分可信度,又像在極力壓抑着被他弄出的難以言說的感覺。

松綠色的旗袍掉落在旁邊,她身前風光旖旎,一片春色盡數顯露在他眼底,還有心口一抹紅,是昨晚燒起來的刺青,今天竟然還沒褪去,顏色淺淡。

齊晟身形一頓,擡手貼了下她的額頭,微蹙了下眉:“生病了?”

似乎起了一點低燒。

“嗯?”沈姒先前根本沒意識到,撥開他的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

“你連自己發燒都不知道?”齊晟冰冷的聲音裏夾雜着緊張,直起後背。他擡手将外套蓋在了她身上,沒再碰她。

沒料到他突然規矩了,她有些意外。

“你還好意思兇我?”

沈姒無聲笑了一下,嘴角有一抹淡淡的嘲諷,“我怎麽生病的你不清楚嗎?您倒是突然有良心了。”

這話聽着有點陰陽怪氣。

齊晟反應過來她今天為何反常,顏若那點破事兒好不容易說開了,她開始記他的仇了。昨晚的事沒翻篇,他又逗她,指不定她在心裏怎麽計較。

但她還真不算無理取鬧,她發燒的事,他好像脫不了關系。

昨晚在溫泉裏搞了太久,回去後一直持續到後半夜,說不好在哪處見了風,着涼了;也可能是他玩太狠了,她根本經受不住來來回回的折騰。

齊晟捏了捏她的臉頰,定定地看着她,有點無可奈何:“還生我氣,嗯?”

沈姒沒理他,偏過頭不發一言。

不提這事兒還好,只是一想起昨晚的境況,她軟話硬話說遍都沒用,有點被惹毛了。她撈過身側的旗袍,背對着他系好盤扣,摘掉了半落的發簪。

車窗将公路兩側的景色加了一層暗色的濾鏡,依然能瞧出天色明媚,車水馬龍川流不息,不斷在路口彙入和流散,路邊橫出的廣告站牌閃着冰冷的光,高樓大廈和樹木在迅速後移。

靜默不過兩分鐘,沈姒整理好衣服,降下了車內前後排的隔板,突然道:

“停車,我要下去。”

“姒姒。”齊晟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沒來由一陣心慌和心煩,面色沉了沉。

司機沒敢輕舉妄動,從後視鏡裏不安地瞄了一眼齊晟的臉色。

他不準,沒人敢停。

沈姒回視他,聲音悶悶地堅持了句,“你放我下車,我想回去。”

司機裝作沒聽見,車速絲毫不減。

齊晟沒松手,面上覆了一層薄薄的戾氣,氣場有些壓迫人。他向來沒什麽耐性,大約礙着她生病,看了她半晌,罕見地什麽也沒說。

他只交代了司機一句,“掉頭,去醫院。”

“我不想去醫院。”沈姒瞪了眼他。

齊晟按了按眉心,心頭直拱火,但到底不能對着她發作。他看她堅持,退了一步,“那就跟我回家。”

沈姒張了張唇,想說什麽,最後又咽了回去。

車子一路疾馳,駛向西城的四合院。

一路沉默。

古香古色的四合院,丹青色磚瓦,明黃的琉璃瓦,勾勒着綠剪邊,雕龍畫鳳,單檐卷棚歇山頂,穿過長廊,院內玲珑石疊,峰巒隐映,流水潺潺。

沈姒跟他回去後,其實沒怎麽鬧騰,老老實實地吃完藥,也沒鬧着去哪兒。

可能是生病的緣故,沈姒神色恹恹的,不怎麽說話,甚至都沒怎麽反抗他,由着他來。她就是看着興致缺缺,自始至終一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态度。

老實歸老實,但她狀态讓他感到煩悶和不安。

齊晟出去接了個電話,沒見到人影,聲音沉了沉,“她人呢?”

“沈小姐在書房呢。”家裏的阿姨因他突然出聲,吓了一跳。

齊晟勾着領結松了松,朝書房走去,一把推開了書房的門。

他伫立在門邊,颀長的身形斜倚着門框,五官的側影浸沒在黑暗裏,骨相流暢,讓人一眼淪陷的長相。

人還在。

沈姒半挽了長發,別了一支祥雲紋樣的白玉簪,一襲松綠色的旗袍。珍珠扣、水雲邊,銀灰色的暗紋勾勒,清麗的顏色之下是銷魂誘骨的春光。

她手中提筆,正低着頭練字。

齊晟朝她而來的腳步緩下來,走到她身側,周身的躁郁和沉冷才散了點,“不待在床上休息,跑到書房來做什麽?”

他漫不經心地看了眼,輕輕一哂,“練了這麽久,字還是不好看。”

沈姒的字其實還說得過去,只不過小時候懶得在這方面下功夫,運筆和字形不是刻意練出來的,沒有章法。

是他的評價和要求太苛刻了。

從前他就嫌她的字醜,還抽出過時間教她,不過練字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兒,根本速成不了。這幾年除了偶爾抄經文平心靜氣,她也沒怎麽動筆,所以這手字看上去真沒什麽長進。

“筆不好用。”沈姒不太高興地別開臉。

她的側顏慵懶而清妩,有一種難以描摹的媚态,就連生氣也是種風情。

借口太扯,他拆她的臺。

“你手裏握着的這支,是從拍賣會上一百多萬拍下來的。”齊晟看着她,笑意裏帶了點淡淡的谑色。

這支毛筆是明清時期的東西。

白玉的套管,頂端鑲嵌一枚圓潤的翡翠,青金石螭龍紋毛。

确實是好物件,不過跟她用着是否順手有什麽關系?

“貴也不好用。”沈姒沒好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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