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那天發生了什麽
郁臨莘緊緊擁住亭析, 脖子上青筋鼓起,神色隐忍。
莊誠輝以一種絕對無法撼動的形象強勢出現在少年郁臨莘面前,傲慢, 強大, 事業有成,令郁臨莘印象最為深刻的,當屬莊誠輝的不容置喙,他不允許任何人忤逆他, 哪怕是他最親近的家人。
郁臨莘對莊誠輝的厭惡越發濃烈,可他偏偏是亭析在世上唯一的血親。
原來亭析人生中大部分悲劇都由莊誠輝一手造成,他讓亭析失去了完整的家庭, 失去了父親, 再失去母親。
亭析哭聲漸止, 通紅的眼睛陰沉暗淡, “我去洗把臉。”
“需要我陪你嗎?”郁臨莘輕聲詢問。
亭析搖頭, 站起來時身子微微搖晃, “不用, 我餓了, 想吃點甜食。”
“好,我給你做。”郁臨莘斂下眼底的擔憂, 微笑道。
水流聲嘩啦啦,亭析額前的碎發被冷水打濕, 耷拉下來, 貼上皮膚, 他的臉比月光更為慘白, 找不到半絲血色。
關掉水龍頭, 亭析反反複複深呼吸, 企圖舒緩情緒。
心跳不規律的快速跳動,胸腔好似脹滿水,下一秒就要爆裂。
視線霧氣朦胧,他隐隐看見自己的手在顫抖,恐懼如同望不見底的深淵将他吞沒。
“不……不會的……”亭析左手緊緊抓緊右手手腕,一定是他的錯覺。
“叩叩叩——”
“小曦,你好了嗎?”郁臨莘扣門問道。
亭析進去好一會兒,他有些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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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緩緩打開,亭析渾身冒着水汽,淡淡的香氣撲面而來,濕漉漉的黑發貼上皮膚,宛若礁石上美麗危險的海妖。
郁臨莘呼吸一滞,喉結滾動,“趕緊把頭發吹幹,小心感冒。”
“嗯。”亭析聲音低啞,尾音嗡嗡。
郁臨莘知道這是因為亭析剛哭過,依然擔心他會感冒,替他用毛巾擦到半幹。
亭析垂着腦袋乖乖由郁臨莘擦頭發,直到郁臨莘停下動作,伸手去拿吹風機,他才靈魂歸位般埋下頭,抱住郁臨莘的腰,“哥哥好貼心。”
郁臨莘摸摸他微涼的耳朵,“因為甜甜總學不會照顧好自己。”
亭析側了側頭,琉璃般剔透的眼眸望向他,“學會了,哥哥就不會照顧我了。”
心髒驟然揪緊,郁臨莘始料未及亭析內心的真實想法,大拇指撚了撚亭析的眼尾,郁臨莘縱容地說:“會的,無論甜甜需不需要我,我都會陪着你,照顧你,愛護你。”
亭析收緊雙臂,蹭了蹭郁臨莘,“別騙我。”
“騙你是小狗。”郁臨莘淺笑,眼底彌漫開澀意。
有那樣一位父親,青春期又遇上他這樣的初戀,無怪亭析時常沒有安全感,郁臨莘沒有別的辦法,只能用盡餘生去治愈他。
吹幹頭發,亭析和郁臨莘下樓吃飯,在廚房門口撞上人高馬大的阿威。
“你站廚房門口當門神嗎?”亭析推開他。
阿威眼巴巴盯着亭析,“好香呀。”
亭析掀開鍋蓋,郁臨莘煮了酒量桂花糖芋苗,聞着便口舌生津。
盛上一碗遞到阿威面前,阿威瞬間眼冒金光,擡手去接,卻被亭析躲開。
“東西是郁臨莘煮的,你今天誤傷了他,應該和人說什麽?”
阿威仿若被教育的小孩兒,縮回手,在原則和美食間搖擺,保護少爺是他職責所在,誰叫這人鬼鬼祟祟,而且看少爺的眼神也膩膩歪歪,應該收拾。
“對不起。”
“謝謝你分給我食物。”
阿威跨步上前,停到郁臨莘面前,中氣十足地說。
震得郁臨莘耳朵疼,“沒關系,你是為亭析安全着想,以後亭析在外就拜托你了。”
阿威歪了歪頭,忽然覺得眼前之人,還不錯。
凝望阿威端着糖芋苗開心離開的背影,郁臨莘新奇道:“看着人高馬大,心智似乎不高。”
亭析解釋道:“他打出生就被父母遺棄,跟着狼群生活了五年,被人發現送到警察局,行為舉止完全和動物一樣,花了很長時間才糾正成功,但他和普通孩子始終有差別,無法融入他們,住福利院時經常被排擠,欺負,他野性難改,能動手絕不動嘴,沒人願意領養他。”
“後來他在福利院待煩了,半夜翻牆離開,光腳從一座城市走到另一座城市,他想回大山裏,他讨厭人類社會。”
郁臨莘震驚,狼孩兒在身邊?
亭析轉頭看了一眼阿威的背影,繼續道:“我小時候被綁架過,是阿威救了我,他傻乎乎的,以為綁架犯的槍是什麽玩具,居然主動湊上去瞧。”
“從這兒到這兒,現在還留有疤痕。”亭析指了指鎖骨旁到肩膀的位置。
差點打中心髒。
郁臨莘聽亭析提過小時候被綁架的事,可他并不知對方攜帶槍·械,他猛然抓住亭析的手,心有餘悸。
亭析眉眼彎彎,拍拍他的手背,安撫道:“好多年前的事了,而且我毫發無傷被救回去,阿威反倒滿身血,我外公感謝他救了我,知曉他的情況,征詢過阿威自己的意見後,将他安排進了軍隊。”
“有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他挨了一槍,卻對槍-械升起興趣。”亭析望向阿威,目色深深,如果他有阿威一半勇氣,他的人生可能會變成另一番景象吧。
聽完阿威的故事,郁臨莘對他的排斥和醋意,徹底消散。
阿威端着碗,一臉兇神惡煞站到郁臨莘面前,“再來一碗,謝謝。”
郁臨莘忽然覺得他好眼熟,視線下移,與菜刀眼的甜糕對上。
頓時醍醐灌頂,甜糕拟人大概如此吧。
郁臨莘胸口湧上一股怪異的情緒,看阿威的眼神不自覺慈愛起來,接過碗轉身進廚房給他盛了滿滿一大碗糖芋苗,“喜歡下次我多做點。”爸爸的好大兒。
即便阿威面無表情,郁臨莘仍然可以看出,他很高興。
阿威确定,郁臨莘是個好人,可以放心讓他留在少爺身邊。
吃飽喝足,亭析閉上眼睛抱着貓躺沙發上休息。
郁臨莘收拾好廚房,擦幹淨手上的水漬,壓抑在心底的疑問,漲潮般翻湧。
“小曦。”郁臨莘走到他身邊坐下。
“嗯?”亭析睜開眼睛,甜糕睡得攤開肚皮,嘴巴微張。
他手癢地扯出甜糕的小舌頭,彈了回去,甜糕猛地狂搖腦袋,眼睛半眯着,一臉茫然地看着對面的郁臨莘。
郁臨莘:“……”
亭析拍拍甜糕敦實的屁股,讓它一邊兒玩去,甜糕打了個哈欠腦袋鑽進窗簾下面,身子露在外面,保持詭異的姿勢,睡着了。
“你想問我,我母親去世那天發生了什麽事對吧?”亭析收回視線,平靜地問。
郁臨莘緊了緊拳頭,點頭,“嗯。”
亭析狀态輕松随意,仿佛即将講述別人的故事,他挑選一個紅彤彤的蘋果,拿起水果刀削皮,他削皮的技術比做飯技術精湛百倍,一圈又一圈,半點沒斷裂。
“你和我分手後,我跑去找過你幾次,後面我沒再去找你,你不奇怪嗎?”亭析挑了挑眉。
郁臨莘大概能猜到,“你家裏人不允許吧。”
亭析唇角上揚,“你說得對,和大多數被拆散的情侶一樣,我被沒收了手機,禁止出門,包括上學。”
“但做決定的人,并非外公,而是莊誠輝,外公即便讨厭他,也默認了他的做法,他們認為我叛逆期到來,一時新鮮好奇罷了,過段時間就會忘記你。”
莊誠輝壓根兒不了解他,自以為是,操控他的人生,企圖讓他“改邪歸正”,可越被壓迫,越被阻攔,他越是要反抗。
他耐心等待,伺機行動,直到某天下午,大雨滂沱,天空黑壓壓一片,莊誠輝和亭徽藝發生争執,樓上乒鈴乓啷,摔碎不少東西,傭人們趕忙上去收拾,莊誠輝冒着大雨駕車離開。
亭析貼着窗戶眺望遠處,确定莊誠輝的車離開,立即換上衣服,準備偷跑出去,正當他萬事俱備,鼓足勇氣爬窗戶時,樓上突然響起凄厲的尖叫聲。
家中瞬時陷入兵荒馬亂,急促的腳步聲,絕望的哭聲,傭人們的議論聲混雜成一鍋粥,亭析擰開門,原本看守他的保镖消失無蹤,他應該高興,可心中莫名慌亂,使他手腳冰涼。
他循着聲響上樓,外公的哀鳴,一聲聲往他耳朵裏鑽,仿若針紮般,刺痛他的耳蝸。
“醫生!醫生還沒來嗎?!”
外公焦急的催促聲格外尖銳。
隆叔壓抑喉嚨深處的哽咽,勸道:“老爺……小姐走了,你一定要保重身體啊,小少爺還需要您看顧。”
一切聲音,在亭析看清卧室裏的情形後,扭曲成漩渦,被鮮血一點一滴淹沒,染成血紅。
“嘔——”
少年人第一次看見如此沖擊性的畫面,血,好多好多血,鮮紅的血鋪滿地板,血泊中美麗動人的女人失去生機,冷冰冰地躺在地上,猶如一朵開敗的花。
那是他的母親。
這個信號讓亭析大腦缺氧,停止思考,眼前一黑,失去意識。
“小少爺!”
“小曦!”
“誰把小少爺放出來的?!”
亭析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裏伸手不見五指,四周漆黑無光,他行走在泥濘中,舉步維艱,每走一步,都竭盡全力,漸漸地他累了,他走不動了,他害怕,膽怯,彷徨。
“哥哥——”
“媽媽——”
撕心裂肺的呼喚擴散,飛速消失于曠野中,他滿臉淚水,卻無人理會,腳步越發沉重,他倏然發覺,身體開始下沉,逐漸沒過他的胸口。
亭析六神無主,肝膽俱裂,“媽媽……”
“哥哥……”
“郁臨莘——”
冷汗打濕亭析衣衫,他驚懼地大口喘息,顧不得其它,掀開被子奪門而出。
郁臨莘,郁臨莘,救救我!
然而,他的救命稻草找不到了,悄無聲息地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跌倒在郁臨莘家門口,蒼白的皮膚被豆大的雨珠打得通紅,雨水混雜他的眼淚滴落,難以分辨。
溫室裏栽種十六年的小玫瑰,猝不及防遭遇狂風暴雨,于他而言已是天崩地裂。
“哥哥,開門呀,我是小曦……”
“你出來見見我好不好?”
“我好痛,好難受,哥哥救救我……”
隔壁鄰居看小孩兒嗚嗚咽咽哭得可憐,好心告知:“小朋友,這家人幾天前就搬走了,房子都賣了。”
“轟隆——”
電閃雷鳴,照亮亭析鬼一樣慘白的臉,雨水一滴一滴持續墜落,他木然地睜着眼睛,久久未動彈,好像無法聽懂鄰居的話。
許久後,他單薄的身子再也堅持不住,歪倒在牆上,手腳冰冷僵硬。
視線模糊,大腦混沌,赤紅的血泊再次閃過眼前,美麗溫柔的女人一動不動癱倒其中。
“我們分手吧。”
“乖孩子,幫媽媽把剪刀拿過來。”
“不……不要!救命!救救我!”亭析靠着污髒的牆,雙眼緊閉,面龐泛着不正常的紅,五官扭曲,痛苦地夢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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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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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