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我送你禮物單純因為我想送
郁臨莘腦子裏一直惦記方穗跑去找亭析的事情, 擔驚受怕,神情恍惚,以至于他無法專心做事, 幹活時不小心傷了手指。
深夜下班回家, 方穗依然坐在客廳的椅子上,“回來啦,吃飯了嗎?”
郁臨莘颔首,低頭換鞋, 胃部一陣痙攣,他其實沒吃晚飯,但方穗每天坐在客廳等他回家, 并未讓他體會到家的溫暖, 反而叫他有種被監視的厭煩。
“臨莘, 你的手指怎麽回事?”方穗叫住郁臨莘。
郁臨莘抽回被她抓住的手, “沒事, 幹活時不小心被刀子劃了一下。”
“你要注意安全。”方穗叮囑道。
郁臨莘打量她, 從她渾濁的眼中窺見一絲心疼, 嘴唇嗫嚅, 最終咽下口中的話語,“嗯。”
“你別等我回家, 我下班很晚。”郁臨莘試圖勸她早點休息。
方穗聞言極度抗拒,“你下班晚我才應該等你回家, 沒關系, 媽白天可以睡, 我看見你回來比較放心。”
郁臨莘轉頭凝視她, 屋子裏燈光昏黃, 燈泡上蜘蛛網纏繞, 透出衰敗的氣息,“媽,我會回來的。”
方穗瘦弱的身子在風中顫抖,她一把抓住郁臨莘的手臂,眼白處布滿紅血絲,“媽媽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不會抛棄媽媽的,不像你那個黑心肝的爸爸。”
她用力抓緊郁臨莘的手臂,長時間未修剪的指甲掐進郁臨莘肉裏,郁臨莘拍拍她的肩膀,哄她回房間,讓她吃下藥,守着她睡着才回自己房間。
他長長吐出一口氣,向後靠上椅背,閉上眼睛不知思索着什麽。
好累。
郁臨莘拉開抽屜,拿起餅幹盒,他的手倏然一頓,他的抽屜被人動過。
雖然已經盡量還原,但郁臨莘對自己的東西非常清楚,他篤定抽屜被人翻過,家裏只有他和方穗兩個人,白天他去上學,除了方穗不會再有第二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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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臨莘煩躁地拉開抽屜,搬出抽屜裏零零碎碎的物件,掀開隔層,裏面整整齊齊擺放着一些小東西。
亭析随手送給他的橡皮擦,亭析分享給他的糖果,吃掉後餘下的糖紙,他和亭析的合照,他和亭析一起做的陶藝,小小醜醜,看着像朵不規則的雲,其實是大象。
郁臨莘細細翻看,疲憊的心一點點被充滿電量。
每一樣小物件,記錄着他和亭析的點點滴滴,郁臨莘心情低落時拿出來看看,陰郁的心田撥雲見日。
次日郁臨莘回家,方穗情緒激動地沖上來質問他,為什麽要鎖門,他在防備誰?
“媽,你翻了我的抽屜對吧?”郁臨莘拽住方穗兩只手腕,冷冽的雙眼直勾勾盯着她。
方穗瞳孔顫動,旋即理直氣壯道:“你是我兒子,你有什麽我不能看?還是說你背着我藏有見不得人的東西?”
“你是不是談戀愛了?究竟是哪個小婊-子?你要學你爸爸抛棄我對不對?”方穗聲音尖銳刺耳,恍若金屬刮過玻璃。
她猛地撲上去掐住郁臨莘的脖子,目露兇光,“做夢!你休想離開我!你死也得死在我身邊,郁臨莘,是我生了你,你的命是我的!”
郁臨莘年輕力壯,使勁掙紮開,反剪住方穗雙手,熟練地綁住她。
方穗朝他破口大罵,踹腳,吐口水,無所不用其極,郁臨莘綁她期間,好幾次被她傷到。
“小婊-子,小婊-子!賤.人!”
到最後郁臨莘估計方穗已經分不清她罵得究竟是誰。
方穗的情況越發嚴重,他趁着發工資帶她上了趟醫院,醫生依然還是那些話,建議郁臨莘最好讓方穗住院治療,她存在暴力傷人的情況,随時需要人看着。
郁臨莘何嘗不想讓方穗住院治療,至少她不會跑出去找亭析胡說八道,但他們沒錢。
交了檢查費和藥費,郁臨莘剛到手的工資所剩無幾。
離開醫院恰逢飯點,空氣中飄蕩各種香氣,郁臨莘拉着方穗回家,方穗目不轉睛地盯着小販車上油亮的糖油果子,倏地掙脫郁臨莘的手,沖到賣糖油果子的攤位前,小販露出笑臉,來不及詢問她要幾串,就見她抓起一把糖油果子跑了。
“抓賊啊!”小販高聲呼喊。
周圍人群密集,方穗跑了沒幾步被熱心人士按倒,衣服在地上摩擦,渾身塵土,胸口和手肘處磨出破洞。
“放開我!”方穗張牙舞爪,拳打腳踢,躺地上撒潑打滾,誰靠近咬誰。
衆人哪想長得清秀漂亮的女人,素質竟然如此低。
賣糖油果子的小販見狀,嘆了口氣,揮揮手,“算了算了,當我倒黴。”
郁臨莘站在人群中,全身無法動彈,少年人的自尊心在此刻被碾碎成齑粉。
他硬着頭皮上前和小販道歉,“抱歉叔叔,多少錢我賠你。”
小販不料柳暗花明又一村,指着地上灰頭土臉的女人道:“她是你什麽人?”
郁臨莘斂唇,平靜道:“我媽身體不大好,抱歉給你添麻煩了。”
看熱鬧的人聞言恍然大悟,原來是個瘋子,難怪撒潑打滾呢。
小帥哥真可憐,攤上這麽個母親。
“既然有病就別帶出來,這不是給人添麻煩嗎!”小販責備道。
郁臨莘嘴裏反反複複道歉,付了錢拉着方穗離開,方穗吃得一嘴油,不忘遞一串到他嘴邊,“臨莘,快吃,媽媽給你買的糖油果子,一定比你爸爸上次買的好吃。”
“你爸爸……”方穗臉上的笑容一頓,幾秒後驟然摔了手中的糖油果子,喃喃自語:“你爸爸,你爸爸跟那個賤-人跑了。”
“賤.人!”
她的視線向四周張望,但凡出現身材高挑的女人,便朝人家大罵,若非郁臨莘及時拉住她,她已經撲倒人身上去扇巴掌了。
路人吓得不輕,郁臨莘趕忙捂住方穗的嘴,把人帶回醫院。
醫生給方穗打了一針鎮定,方穗很快睡了過去
郁臨莘手上的血跡徹底幹涸,護士長有個和他年歲相當的兒子,心疼地帶他到護士站處理傷口。
“哎,可憐的孩子。”護士長望着郁臨莘離開的背影,嘆息道。
“好帥的小朋友,我再年輕幾歲肯定去追。”一旁接完電話的護士小姐笑道。
護士長無奈地搖頭,“他可沒心思談戀愛,高三了,相依為命的媽媽病情惡化,家裏唯一的經濟來源,全靠小孩兒抽空做兼職,瘦得骨頭都凸起來了。”
護士小姐詫異地張大嘴巴,人間苦難繁多,這不過其中一個,她們見慣生死,依然會被觸動,心疼起少年。
郁臨莘花光了手中的積蓄,家裏能賣的東西全賣了,空空蕩蕩的屋子毫無人氣兒。
中午吃食堂,五毛錢一碗飯,泡上一碗免費的湯,勉強能夠吃飽。
他正長身體,長期營養不良導致他低血糖,近期幾乎沒怎麽休息,糟糕的身體情況更是雪上加霜,以至于體育課跑完一千米便暈倒在操場上。
清醒後,校醫正和他的班主任說話,“現在的孩子可真挑食,前兩天有個女生減肥,餓了自己好幾頓,症狀都差不多,營養不良,低血糖,小小年紀不好好吃飯怎麽能行呢,你待會好好教育一下你的學生。”
班主任笑了笑,含糊應下。
郁臨莘穿上鞋子,被班主任領着離開,他以為班主任會說他幾句,不想班主任竟然遞給他一疊飯票,“學校發的,我家住旁邊小區,用不上,你幫老師個忙,別浪費了。”
“謝謝老師,我不能收。”郁臨莘捏緊拳頭。
“幾張飯票而已,又不是什麽貴重物品,我揣着也是浪費。”班主任将飯票硬塞進郁臨莘衣兜裏。
立即轉移話題,“食堂最近在招人……”
班主任頓了頓,擔心傷到孩子的自尊心,小心翼翼地觀察郁臨莘,“主要工作是打飯……如果你不願意就算了,我幫忙問問哈哈哈。”
“我願意,明天可以上崗嗎?”郁臨莘毫不猶豫地說。
班主任愣了愣,點頭,“可以,當然可以,我待會兒和食堂那邊說一聲。”
郁臨莘颔首,朝班主任深深鞠了一躬,真誠道:“謝謝您。”
夕陽将他發頂染成金色,單薄瘦削的背脊兜不住寬敞的校服,班主任遽然眼眶一熱,強忍住淚意拍拍他的肩膀,“無論如何都別放棄讀書,有困難來找老師,老師能幫一點是一點。”
天無絕人之路,郁臨莘在班主任的幫助下,短暫度過危機。
周一放學,亭析抱着書包等郁臨莘下課,他一般先在教室寫完作業,再去等郁臨莘,他喜歡看郁臨莘上課,郁臨莘上課很專注,側臉英俊帥氣,人群中最為耀眼,亭析每次都能一眼看見他。
下課鈴聲響起,郁臨莘低頭收拾書包,門口傳來同學的嬉笑聲:“郁臨莘,你家小尾巴又來了。”
郁臨莘眼尾浮起淺笑,加快動作,提上書包快步往外走。
亭析逢人便笑,一雙眼睛如月兒彎彎,臉上的小奶膘尤為明顯,誰見了不想伸手捏一捏,可惜亭析瞧着軟萌可愛,卻不是誰都能碰,他的小奶膘只給臨莘哥哥捏。
“哥哥。”亭析歡快地跑到郁臨莘面前,興沖沖掏出一個袋子塞進郁臨莘懷中,眼睛亮晶晶。
“給我的?”郁臨莘指了指自己。
“嗯嗯。”亭析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我可以拆開嗎?”郁臨莘含笑詢問。
“可以。”亭析音調上揚,眼中充滿期盼。
于是郁臨莘不由跟着期待起來。
他打開袋子,一艘造型精美的帆船闖入視線,船身呈古樸的烏木色,船帆自然做舊,富有厚重的歷史感,四周的金屬配件打磨得圓潤光滑。
總而言之,這是一艘耗費心神,精心制作的帆船。
“哥哥你喜歡嗎?”亭析目光殷切地問。
郁臨莘愛不釋手,“喜歡,很喜歡,謝謝你小曦。”
亭析驕傲地揚起下巴,“我做了一個月呢。”
郁臨莘震驚地看向他,“你自己做的?”
“算是吧,帆船的設計圖是我自己畫的,材料是我找人訂制的,光等材料都等了半個月呢。”亭析像極開屏的小孔雀,盡情展示美麗的羽毛。
郁臨莘難以置信,指着閃閃發光的金屬零件,“這個該不會是真的吧?”
亭析一臉理所當然,“我怎麽可能用假的。”
郁臨莘:“……”手中的禮物頓時感覺更沉了。
他到底沒忍住,在無人的走廊上擁抱亭析,“謝謝你小曦,我很喜歡這個禮物,抱歉沒給你準備禮物。”
亭析搖頭,告訴他:“我送你禮物單純因為我想送,不是圖你回禮,我親手制作它的時候滿腦子是你收到禮物時高興的模樣,這麽一想,完全感覺不到累。”
郁臨莘近日以來的疲憊一掃而空,他的小太陽又一次照亮他的世界,“謝謝。”
郁臨莘啞着嗓子親了親亭析的額頭,亭析開心地抱住他,仰頭對他說:“哥哥你要愛惜它哦,以後我要檢查的。”
“會的,我一定好好寶貝它。”郁臨莘胸口溢滿暖意,鄭重承諾。
亭析小鹿似的蹦蹦跳跳親他,吧唧吧唧好幾下,又和郁臨莘賣慘,要郁臨莘呼呼他的手。
郁臨莘被他的坦率弄得面紅耳赤,青澀地親了親亭析的手心。
兩人擠在一起朝外走,手藏在校服長長的袖子下,無人發現他們牽着手。
不遠處一輛黑色的汽車緩緩降下車窗,眺望兩個少年親密的背影。
司機轉頭詢問男人:“莊先生,不叫曦少爺上車嗎?”
莊誠輝雙手交叉放在腿上,面容冷峻,“不必,叫人去查查文曦身邊都纏上了些什麽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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