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雨後的深山裏勃發生機,枝葉更是青翠欲滴,朦朦胧胧,放眼去看,似有一層雲霧在山間。

無念無真從山下走來,兩人各自背着一個背筐,筐裏放了些新鮮的蔬菜,兩人一面走一面說笑。

山中多雲霧,等上山後,肩際發絲都濕了,兩人習慣了。

走到山門口的時候,兩人見到了熟悉的人,“孟大夫。”

孟筠換回女兒裝扮,穿着青色小襖,筆直地站在山門口,聞聲後朝着兩人看去,“兩位師姐。”

“孟大夫在等人嗎?”無念巧笑,“你常在這裏等無望,我只當你還是等無望呢。”

孟筠羞澀一笑,“師姐說笑了,我陪着祖母來的,瞧着這裏的景色好,我便多站會兒。”

她神色坦然,可笑意中仍有些不大自在。

畢竟兩個女孩子之間的感情若越過禮法,會讓人覺得不恥。

背對着山門,這種世家的小兒女被圈在規矩中,古典中透着幾分禮法留下的痕跡。

無念無真朝着孟筠行了佛禮,攜手一道離開,孟筠轉身,看向後院的方向,愣了片刻,不知不覺地走了過去。

走過山門,視野更加開闊,像是從塵世中走了出來,向桃花源地靠近。

山風吹落樹枝上的雨滴,低落在後頸,凍得孟筠渾身一顫,她靠近着門,見到了禦林軍統領荊拓。

她站着沒敢走了,停頓了須臾,接着,‘楚兮’從院內走了出來,她朝後躲了躲。

李樂兮凝望山間迷霧,額頭略有些浮汗,被山風輕拂,從側臉滑落下來,她伸手拂開,濃郁的綠,很美。

她停頓了幾息,朝後看了一眼,不留戀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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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拓問她:“師父去何處?”

“幽州。”李樂兮心中被掙紮取代,幽州太遠了,她不想走。

荊拓點頭:“等您回來。”

李樂兮側眸看他,“守着她。”

“弟子明白。”荊拓面無表情道。

李樂兮走了,沒有再留戀,孟筠看着她飒然的背影,突生一股豪邁,由心而發,做女人若成‘楚兮’,此生足矣。

女子者,叱咤戰場,威壓朝堂。

還有什麽,是她做不到的。

孟筠坦然笑了,凝望她的背影,而此刻,荊拓朝她看了一眼,又收回眼光,裝作沒有看到。

不知看了多久,裴瑤揉着腦袋從院子裏走出來,孟筠笑着上前。

裴瑤略有些偷暈,不斷揉着自己的腦袋,見到曾經的好友,略有些驚訝:“孟姐姐。”

孟筠眼底湧現細微的愉悅,“你記得我了?”

短暫的幾息中,裴瑤站直了身子,面上有幾分笑意,“江湖之約,記得,不過怕是要作廢了。”

孟筠不覺意外,“你是皇帝,如何行醫呢?”

“你若想開醫館,我可以幫你。”裴瑤的笑很淺很淡。

孟筠搖首:“我想進太醫院。”

“也可,随你。”裴瑤眺望山間,碧綠的顏色很美。

孟筠由心地笑了,“你都記得了?”

“記得了。”裴瑤抿唇笑了,她也記得自己的過往,也記得七歲以後,誰養大她,誰教她如何面對塵事,如何處理自己的棘手難事,包括朝堂政事。

“孟筠,我記起過往,但我真的不喜歡你。”裴瑤低眸,錯開孟筠熾熱的眼神,“孟姐姐,你只是姐姐罷了。”

孟筠笑了笑,“原來,你記住了我,也不喜歡我呢。”

裴瑤不語,這麽多的事情發生後,喜歡二字太淺了,不足以表達出她和李姑娘之間的事情。

歲歲月月,年年日日,記憶裏都是李樂兮。

“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孟筠疑惑,邁出腳跟上裴瑤的腳步。

兩人去了後山,來到一顆樹下,樹下有一個洞,是被挖過了,而裴瑤站在洞的後面,離洞一丈遠。

“我在這裏埋了一樣東西。”裴瑤蹲下身子,從發髻上拔下一根步搖,慢慢地撥開枯葉,露出裏面的泥土。

步搖慢慢地挖着,她愛幹淨,不想被泥土髒了手,挖了許久,才見到一個深紅色的檀木盒子。

裴瑤将盒子取了出來,帕子擦去泥土。

孟筠好奇,裏面藏的是什麽。

裴瑤将盒子打開,露出一串紅色的玉珠,二十四顆,她想起了李姑娘的話:“我的歲月永遠停在了二十四歲。”

血玉打磨成的血玉,顆顆如血珠,她将佛珠取了出來,抵在胸口,感受到了一股深刻的感情。

“我喜歡她,從小就喜歡,可是她總說她不喜歡我,可我知曉,她喜歡我。”裴瑤哭了,李樂兮頭頂上的泡泡是紅色。初見的那面開始,便是紅色,從未有過改變。

她望着孟筠頭頂的泡泡,是紅色,可惜了,她忘不了李樂兮。

孟筠不知裴瑤在說什麽,接過佛珠,發現佛珠上密密麻麻刻了許多字,字很小,幾乎看不清,不知是如何刻上去的。

她将第十八顆玉珠翻轉一遍,見到一顆上刻字最少,模模糊糊看清幾字,生于亥什麽年……她以這顆佛珠為第一顆,翻到最後一顆,相反,字數尤其多。可見,這顆珠是第二十四年。

在這年裏,發生了很多事情。

孟筠看到第十九顆,上面同樣密密麻麻,她盯着看了許久,退婚、成親,其他再也看不清了。

裴瑤在這時将佛珠接過來,擦幹眼淚,徑直走了。

孟筠沒有開口說話,裴瑤哭得很傷心,似乎,有很多悲傷的事情。

****

回到宮裏,裴瑤跑去未央宮,快速地跑,迫不及待地去找李樂兮。

可人不在未央宮,裴瑤回宣室殿找,依舊不見人,最後,她不情願地去了乾元殿。

裴綏依舊坐在屋檐下看着天色,她遙遠地看了一眼,并沒在意,吩咐宮人好生伺候,自己轉回宣室殿。

宮內并無李樂兮的身影。

回到宣室殿,裴瑤一步步走向龍椅,走上去後,她望着象征權勢的寶座,心沉了沉。

半晌後,她坐了下來,唇角湧現笑意,李姑娘無所不能。

不辭而別、不在宮裏,去買糖了?

不會的,李姑娘性子驕傲,又活了百年,變得極為灑脫,在這個時候離開,應該是去幽州了。

文能統治朝堂,武能征戰四方。裴瑤驕傲地笑了,喚來荊拓,“傳信給你師父,告訴她,我在洛陽等她回來。”

她的心跳得太急,有些疼呢,她捂着自己的心口,輕輕閉上眼睛。

心會疼了。

荊拓去了,臨走前怪異地看了一眼女帝,沒有說什麽話,将信送出洛陽。

信到幽州之際,魏軍已打了勝戰,少年主帥将信遞給師祖,他偷偷看一眼,李樂兮擡首看他:“眼睛還想要嗎?”

“要的要的,師祖随意,我去盯着将士們操練。”少年主帥吓得縮了縮腦袋,一側凝視輿圖的百裏沭回轉身子,“怎地,皇後娘娘将東西還給她了?”

信被擱在案上,沒有被打開。

李樂兮在恐懼,在害怕,她坐在椅子上,絲毫不敢動。

而百裏沭一眼就看出她的恐懼,嘲笑道:“害怕了?偷來的感情注定不得長久,李樂兮,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閉嘴。”李樂兮臉色沉沉,就這麽靜靜地看着信封。

百裏沭提醒她:“裴瑤良善,注定與你無法共存,不如讓給我。”

“回京後送你去青樓,你這樣活了百年還是個雛的,怕是只有一個,定能賣個高價。”李樂兮冷言,将信拿起來,塞入懷裏,睨了百裏沭一眼,大步離開營帳。

留在一臉懵的百裏沭,“大實話都不讓人說了?”

“師祖,你去哪裏?”少年的聲音在外間響了起來,“你闖營,帶我一起啊。”

百裏沭急匆匆掀開營帳,看到師祖帶着孫子,兩人潇灑離開,她喊了一聲:“什麽情況,單槍匹馬闖敵營嗎?”

無人回答她,瘋子養了瘋子,瘋子又教了一個瘋子。

瘋子成了團體。

百裏沭沒好氣的咒了一句:“最好死在外面。”

她的咒罵沒有用處,第二日,兩人回來了,少年臉上多了一道傷,是要毀容了。而李樂兮端坐在馬背上,在入營地的那刻,将一顆人頭丢了下來。

她匆匆離去。

少年被扶着包紮,百裏沭走到腦袋前看了一眼,是幽州的統領郭要。

郭要死了,幽州失了一臂,收回幽州還遠嗎?

百裏沭無奈笑了,果然不能惹瘋子。

郭要,字謹時,幽州人氏,八歲上戰場,十五歲身經百戰,鐵血少年出名,如今三十歲,殺敵無數。

就這麽死在了李樂兮手中。百裏沭想過,幽州收回,郭要是一戰将,必然能幫助大魏一統天下。

李樂兮太狠,毫無人性。

軍醫在給少年包紮,百裏沭去問他:“你們為何殺郭要?”

“不知道,師祖殺的,她說……”少年頓了頓,想起師祖奇怪的話,模棱兩可道:“師祖說、郭要長得太醜了,礙眼了。”

百裏沭:“……”神。經病!

百裏沭又去找李樂兮,掀開營帳就聞到一股血腥味,她皺眉道:“你受傷了?”

李樂兮傷在了肩膀下的位置,一箭射穿了,她自己吃了藥,暫時止住血。面對百裏沭的關心,她也沒有隐瞞:“郭要暗中放箭,我自然要殺他,長得醜就罷了,還作怪。不殺她,白白浪費了我的血。”

長得醜就罷了,還作怪……這句話聽着有些耳熟,百裏沭極力去想,是楚元常說的一句話。

“你是傷可有礙?”

李樂兮自己上過藥,倚靠着椅子上,唇角失了些血色,淡淡道:“無妨,今夜攻城交給你了,我要睡一覺。”

百裏沭嘴角抽了抽,“我不去,讓薄赟去。”

“随你,我累了。”李樂兮不願再說,起身去內帳躺下,肩處疼得厲害,有些折磨人。

“你來了,我就回洛陽。”百裏沭站在外間喊了一句。

內帳無人應答,百裏沭追問一句:“你真的不會死嗎?”

還是無人回答。

百裏沭放心不下,臨走前喊了軍醫,自己策馬回洛陽。

一路疾馳,用了五日的時間,回到洛陽城就見到趙奎在巡視,她皺眉,打馬走上前,“趙将軍。”

“呀,是國師呀。”趙奎瞧見後,策馬走去,見到百裏沭安然無恙,就打聽着前面的戰事。

百裏沭說了一句:“楚兮殺了郭要。”

趙奎愣了,“直接殺了,有些可惜啊。”

“他放冷箭傷了楚兮。”百裏沭嘆氣道,她也知曉殺了郭要可惜,畢竟這麽多主将,也就郭要厲害些。如今倒好,被李樂兮殺了,李樂兮一人獨舞了。

趙奎颔首:“是該殺,我在,我也會殺了他。”

“你也護着她……”百裏沭不明白,這麽會有那麽多人護着那個瘋子。

回到宮裏去見女帝,白裏沭入宮前卸下刀劍,卻發現上東門的禦林軍都是陌生的面孔。

進入宣室殿前,宮娥來搜身,低聲說一句:“國師,對不住了。”

百裏沭受不住旁人碰她:“我不喜歡女人碰我。”

宮娥一愣:“那奴婢給你找個男、不,找個內侍來?”

百裏沭暴怒:“滾。”

“國師,進來吧。”女帝的聲音從殿裏傳了出來。

百裏沭推開小宮娥,整理好自己的衣襟,瞅了宮娥一眼,吓得對方瑟瑟發抖。

裴瑤在殿內吃糖,盤子裏擺着各種糖,百裏沭一眼就見到了奶糖,伸手去抓,裴瑤拍開她的手:“不準吃。”

“小皇帝太小氣了。”百裏沭不滿意,裴瑤吝啬得有些可愛,正視對方後,她說了一句:“李樂兮受傷了,一箭穿過肩膀。”

裴瑤皺眉,光是聽到‘穿過’二字就感到了一股疼痛,很快,她又展露笑意,“國師來就是說這些嗎?”

“不止這些,就想知曉你心疼不心疼,我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她這麽狼狽了。”百裏沭沉吟了會兒,聲音漸漸高了起來,“裴瑤,你心疼嗎?”

裴瑤擡起眼睛,眸色淡淡,頗有種薄涼的感覺,她從一側的匣子裏取出兩張紙,微笑道:“我這裏有兩個生辰八字,你算一算。”

她正經的聲音,很好聽。

百裏沭有了幾分楚元還在的恍惚,她笑着接過兩張紙,認真算了算。

在百裏沭算的片刻裏,裴瑤拿着一塊奶糖吃了,先吃腦袋,再吃尾巴,嘴裏的甜味登時湧入心口裏。

她朝後仰了仰,剛剛落下去的心又升了回去。

百裏沭算過之後,道:“佳偶天成。”

裴瑤笑了,“好,國師辛苦了,朕讓人送你去一個有趣的地方。”

言罷,荊拓進來,請百裏沭離開。

“青樓,聽聞是個很好玩的地方。”裴瑤笑了,低眸看着兩人的生辰八字。

裴以安、趙又微。

****

午後,裴瑤去見了裴綏,将兩人的生辰八字地給他看。

“朕給你兒子選的妻子,宜家宜室,是個良配。”

“趙之回的女兒?”裴綏不敢相信,趙之回如何的統領百官,他的女兒是人人都想求娶的,裴瑤會這麽好心?

裴綏不信,這個女兒心思愈發深了,他拒絕道:“不合适。”

“國師算過,佳偶天成。”裴瑤冷笑,眸子裏驟然冷了下來,說話還是乖乖巧巧,“父親放心,我不會苛待他的,不過,趙家會不會覺得膈應,我就不知曉了。”

“裴瑤……”裴綏怒了,被激得怒火上湧,“你這是堵着他的退路。”

裴以安的品階不愁娶不到合适的妻子,岳家對他也會有幫助,而趙家不會對他有一絲幫助。

裴瑤輕輕一笑,“婚事定在下月初八,朕意已決。”

說完,不管裴綏有任何不滿,潇灑離開。

這一刻,她體會到了快感。

報複的快感。

只要拿捏住裴以安,裴綏就不敢輕舉妄動,至于裴綏的舊将,臣服則留下,不服者殺無赦。

走出乾元殿後,她便召見禮部尚書,頒布賜婚的旨意。

諸事安定後,她的心忽而疼了起來,思慮再三,提筆寫道:“三更無人,思念倍增,長樂未央。”

簡單十二字,她寫了無數遍,最後選了一張最好看的讓人送去幽州。

彼時,天色已亮,青竹進殿伺候她梳洗。

“陛下怎地一夜沒睡?”

“無妨,朕年輕。”裴瑤眼眸彎彎。

青竹見她笑得開心,自李姑娘走後還是第一回 這麽笑,不知怎地,青竹覺得曾經不懂事的小皇後在衆人不知道的時候悄悄長大了。

梳洗過後,去上早朝。

因為是賜婚,女帝親賜聘禮和嫁妝,又以趙又微表妹的身份添了不少嫁妝。

初八這日,女帝親臨趙府,看着自己的表姐出嫁。裴以安羞澀,面對衆人的調侃幾乎是紅着臉應答。

趙老太太在無人的時候拉着女帝悄悄說話:“陛下啊,你何時嫁人?”

“快了,我在等她回來呢。”裴瑤抱着老太太的胳膊撒嬌,眼睛眨了眨,小聲說:“您記得給我準備嫁妝。”

趙老太太笑彎了眼睛,“是不是等着幽州的英雄回來?”

“您猜對了,她将是大魏的英雄。”裴瑤感覺一陣自豪,拉着老太太細細說起那人。說她如何威震三軍,如何三軍中取對方首級。

趙老太太被震驚了,“聽着有些耳熟,不知是哪位将軍。”

裴瑤笑笑不說話,她不是将軍,她是未來的皇後。

祖孫二人說了許久的悄悄話,裴以安已将自己的新娘接走,府門前驟然變得空蕩蕩,趙大夫人一個勁抹眼淚。

裴瑤不忍,安慰道:“舅母放心,裴以安不敢欺負表姐,更不敢納妾。”

聽到最後一句話,趙大人安心了,朝着裴瑤感恩戴德。

裴瑤領着荊拓去裴府吃酒,其實她并沒有留下吃,而是帶了兩壇酒回宮去給裴綏。

“你兒子成親,給你一壇酒。”

裴綏不接,甚至看都不看她一眼,徑直捧着兵書看。

裴瑤奪過他的兵書摔在了地上,“喝酒。”

“多日不見李樂兮,她人呢?”裴綏擡頭去看向少女。

裴瑤微微含笑,帶着善意,将酒壇地給裴綏,“喝酒嗎?”

裴綏猜想:“她走了嗎?”

“不會。”裴瑤心口忽然慌了起來,将酒壇也跟着砸了,怒吼一聲:“你死了,她都不會走。”

裴綏輕笑,“看來她走了,不然你不會這麽生氣。阿瑤,沒有她,你什麽都不是,你的洛陽穩定嗎?”

“你閉嘴。”裴瑤被戳到痛處,感覺自己渾身都疼,頭疼不說,連雙腿都跟着疼了起來。

她直起身子,挺直肩背,讓自己看起來厲害些,她努力道:“你不喝酒,我就殺了裴以安。”

“你也就會這麽一句,我知你留着他的原因。你想要他的兒子,過繼給你,對嗎?”裴綏看透了人心,女子相愛,有違天理,也是有悖人倫。畢竟女子之間無法有孩子,裴瑤只能留着裴以安。

他諷刺道:“他的兒子繼承帝位,就會奉他父親為帝,你百年之後,終究什麽都不是。”

“他不敢,李樂兮不會答應。”裴瑤唇角抿出一抹笑,極力隐忍難過。

李樂兮不會死,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裴綏笑了笑,拿起桌上剩下的一壇酒,去掉酒封,揚首喝了一大口,道:“吾兒成親,是大喜。”

裴瑤問他:“我成親,你會高興嗎?”

裴綏睨她:“不會!”

裴瑤撇撇嘴,不說話,走過去,将他手中的酒奪回來,朝地上猛地一砸,酒水四濺。

“脾氣見長了。”裴綏無奈道,眼睜睜地看着她離開,“裴瑤,你若立皇夫,我會高興。”

“那你一輩子別高興了。”裴瑤邁過門檻,吩咐道:“太上皇身子不好,以後不許碰酒。”

裴綏大喊:“裴瑤……”

****

黑夜漫長,裴瑤走在無人的宮道上,自己提着燈籠,走回未央殿。

走回殿宇,她見到了若雲,氣不打一處來,眼淚忽而就滑了下來,“我不想見到你。”

若雲驚訝,忙跪地叩首:“奴婢不知哪裏做錯了,望陛下恕罪。”

廊下衆人都跟着跪了下來,屏息凝神。

“你沒有錯,錯在你的主子。”

殿內躺下休息的人忽而笑了,還是這麽嬌蠻任性。李樂兮凝望着錦帳,肩膀的傷口突突地疼,不知為何,她卻想笑。

裴瑤的聲音很好聽。

廊下的若雲被吓得不知所措,青竹冷靜,忙引着裴瑤入殿,“陛下忙了一日,也該早些休息了。”

裴瑤好哄,并不是故意朝着若雲發脾氣,青竹給她臺階,她順勢就下來。

青竹引着裴瑤繞過屏風,将人安置在龍床對面的坐榻上,她又急忙将錦帳掀開,沖着李樂兮眨了眨眼睛。

青竹退了出去,裴瑤一直耷拉着腦袋。

“暖榻嗎?”李樂兮撐着坐起身子,目光凝着對面怏怏不樂的女帝。

裴瑤登時一顫,聞聲看去,愣了會兒,皺眉道:“滾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裴瑤暴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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