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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狽》作者:絲竹亂耳

文案:

一個狗血但(大概)不俗套的失憶文。

☆、重逢

有人輕輕敲了敲玻璃窗,杜繁在發愣間轉過臉,看到窗外那人正朝他揮手,他開口說了句什麽,聲音被玻璃擋在了外面。杜繁茫然看着那張陌生面孔,擠出來一個微笑。那人也沖他笑了笑,伸手指向咖啡店門,快步朝着那邊走去。

不多久那人便在杜繁對面的座位坐下,溫和微笑:“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你回來多久了?”

杜繁在心中嘆氣,道:“不好意思,請問你是?”

對面那人的表情有些不可置信,“你不記得我了?”

“抱歉。”杜繁默認了這個答案,“我前不久出過車禍,醒來後便什麽也不記得。”

“這樣。”那人關切道,“身體恢複得怎樣?”

“已經沒事了,身上的傷并不太重。”

那人松了口氣,杜繁看得出他的誠懇,心裏有些暖意,“對了,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

那人一愣,笑道:“對,我叫董靖陽。”董靖陽叫來服務生,點了杯熱巧克力。這人聲音清透柔和,笑容溫文內斂,舉止間溫柔而儒雅,已不十分年輕。

“董靖陽。”杜繁重複了一遍,“我們之前是朋友吧?”

董靖陽點點頭:“我是你的大學老師,朋友的話也能算得上。”

杜繁有些吃驚,脫口道:“老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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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靖陽噗哧笑了出來,擺擺手道:“叫我董哥吧,你以前也這樣叫。”

杜繁點頭,乖順叫道:“董哥。”

董靖陽微微一怔,“你變了很多。”

“他們都說我現在就像變了個人。”杜繁無奈笑道,“我以前似乎脾氣不好,人又花心,醒來之後,來探望我的前女友竟有六個。”

董靖陽忍俊不禁:“年少輕狂,你現在變得溫和許多。”

杜繁笑着飲了口咖啡,問:“董哥認識歐陽楷嗎?”

“歐陽楷?”董靖陽神色微變,“當然認識。”

杜繁問了一個自他醒來後就重複過許多遍的問題:“我和他之間是什麽關系?”

董靖陽看起來有些困惑,道:“他沒有去看過你?”

“我醒來以後聽說,當時我們在同一輛車上,他沒有搶救過來。”

董靖陽一臉訝異,嘆道:“他還這麽年輕。”

“那時候我剛醒來不久,我姐姐跟我說了他的事。”杜繁頓了頓,喝了口咖啡,好似要說些比剛才更莊重的內容,“我記不起這個人,但一聽到這個名字總有種說不上來的難過。我問過周圍所有人,只知道他是我的大學同學,連朋友都未必算得上。我看了以前留下的東西,日記只斷斷續續寫到高中畢業,照片和信件也沒有線索,但我覺得這個人對我而言一定是特別的。”

“那些來看望你的前任,只有女孩子嗎?”

杜繁一臉疑惑,等待他的下文。董靖陽開口解釋:“你以前并不只喜歡女孩子,你也交過男朋友。”看到杜繁驚訝的表情,董靖陽又道,“也許別人不清楚,但我知道,歐陽楷曾經是你的男朋友。”

杜繁驚大了眼睛,“我喜歡男人?我和歐陽楷是一對?”他試想了一下自己和男人親近的樣子,覺得有些別扭,“難道我以前特別喜歡他?”所以現在才會對這個名字有特殊的印象。

“我不知道,那時候你交往的對象很多,但男的好像只有過他一個。”董靖陽捏着杯柄沉吟片刻,繼續道,“後來怎樣我不知道,但在當時,你對這種事——兩個男人在一起,其實并不坦然,甚至很抗拒,就算這樣你還是和歐陽楷在一起了。”

現在知道自己喜歡男人,杜繁心裏仍有些怪異,但自醒來困擾他到現在的問題總算有了個合乎情理的答案。杜繁的豁然開朗只維持了一會兒,随即心頭又生出一股沉重的好奇感,并不強烈,卻隐隐壓得他有些喘不過氣。“董哥,我和歐陽楷的事,你知道多少?”

董靖陽喝了一口熱飲,巧克力的苦味在口中蔓延開,“大致就這些,大三時我無意間看到過你們親吻,至于你們什麽時候在一起,什麽時候分手,我并不清楚。”

“我覺得很奇怪。”杜繁道,“既然我們以前是那種關系,但我連一張他的照片都沒有,我存着的集體合照裏唯獨沒有他,全班畢業照一張也找不到,還是從朋友那裏拿了照片才知道歐陽楷的長相。感覺就好像是…有關他的痕跡都被故意抹掉了。”

董靖陽猜測道:“也許你們分手時鬧得不太愉快,所以扔了那些東西。”

“這樣。”杜繁微微皺着眉頭,似乎也找不到其他更合乎情理的原因,“那幾個前女友和我的關系似乎都不錯,我以前大概不是會在分手時鬧得太難看的人。”

董靖陽不置可否,只問道:“我記得你畢業就去了K市工作,怎麽突然回來了,還和歐陽楷坐在同一輛車上?”

“我是回來參加大學同學的婚禮。”杜繁答道,“聽在場的朋友說,那天晚上我喝醉了,歐陽楷和我同路,便順路捎我回家。”

董靖陽了然點頭,看了看外面逐漸降臨的暮色,問:“晚上一起吃飯吧?”

杜繁婉拒:“改天吧,今晚說好回家跟姐姐一起吃飯。”

董靖陽點點頭:“走吧,我送你回去,你家還住在原來的地方?”

“對,現在家裏就我一個人,我姐姐不放心,三天兩頭來看我。我是醒來之後才知道父母都已經過世,只剩下一個姐姐。”杜繁露出無奈又自嘲的笑容,“這樣也好,失去的都已經不記得,現在還擁有的這些,就當都是賺到的。”

董靖陽垂下眼睛,輕輕拍了拍杜繁的手背,“走吧。”

走出咖啡店,杜繁在濕冷的空氣中打了個寒顫,跟着董靖陽上了車。路段擁堵,車子一路走走停停,這裏是杜繁出生長大的城市,車窗外是他曾經走過無數遍的街道,這些街景也許還記得他,他卻再不記得它們了。

臨別時董靖陽和杜繁交換了電話號碼,董靖陽道:“要是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盡管開口,不要客氣。”

“會的。”杜繁朝他微微一笑,這個人既不過分熱情,也不客套生疏,給人一種恰到好處的誠懇與親切,杜繁對他頗有好感。

作者有話要說:

☆、好奇

回到家中,小外甥冬冬立刻撲了上來,“小舅!”杜繁抱起他,懷裏像抱着個棉花團子,軟乎乎的讨人喜愛。

杜妍從廚房裏出來,“快來幫我擺碗筷。今天又出去了?”

杜繁放下冬冬,走過去幫忙,“随便逛逛,一個老朋友送我回來的。”

杜妍點頭,“跟以前的朋友多走動總是好的。”

“今天聽他說,”杜繁覺得有些難以啓齒,“歐陽楷以前是我的男朋友。”說完又補了一句,“不是男性朋友,是——戀人關系。”

杜妍聽了并不十分意外,“喔。拿三個碗就夠了,你姐夫出差了,今天不過來。”

反倒是杜繁有些不可思議,“姐,你不覺得奇怪?我竟然和男人談戀愛。”

“其實我猜得到你喜歡男人,只是不太确定。”杜妍道,“我是看着你長大的。喜歡男人女人都沒關系,你現在還能好好站在這裏,別再出什麽意外,那就夠了。”說着用手親昵地推了推杜繁的頭,“去把碗擺好,跟冬冬玩一會吧。”

杜繁眼眶有些發熱,低頭走出了廚房。自醒來後,杜妍是對他最好的人,杜妍長他八歲,父母在他讀高中時遭遇車禍,長姐如母,這些年便是杜妍照顧他長大。當自己同樣因為車禍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時,杜妍不知曾是怎樣的痛楚。

冬冬今年只有三歲,杜繁把他抱在膝蓋上逗着玩,冬冬對他很是親近,抓着他的衣襟邊笑邊鬧。杜繁很喜歡與親人相處的感覺,在他醒來後空蕩蕩的大腦裏,似乎只有血緣能讓他感受到一種割不斷的緊密羁絆。對了,還有一個歐陽楷。

歐陽楷是個怎樣的人?杜繁對着電腦上朋友傳來的照片,記起他們對他的評價。

“老班長,做事認真,不大愛說話,球踢得不錯。”

“帶我們班足球隊拿過學院的亞軍,平時做事一板一眼的,像個老幹部。”

“好學生,老師喜歡的那型。人緣?挺好的,女生比較喜歡他,帥哥嘛。”

照片上的人算不上十分英俊,眉眼清秀,鼻梁上架着一副細框眼鏡,嘴角的笑意若不看仔細便難以捕捉,襯衫的扣子扣到最上面那顆,透出種端正的禁欲氣息。杜繁想起董靖陽說曾無意中看到自己與歐陽楷親吻,他不禁擡起手臂,把手指伸到屏幕前撫上照片中歐陽楷的嘴唇,心中隐隐有種異樣的悸動。看來董靖陽不是在騙他,雖然之前沒有意識到,但自己對男人并不是毫無感覺的。按照自己當初那樣花心浪蕩的德性,喜歡就喜歡了,交往就交往了,分手也并不稀奇,為什麽到頭來自己對那些來探病的前女友都毫無印象,卻偏偏只記得一個歐陽楷?

自己和他的故事絕不僅此而已,杜繁想知道全部。

蘇浩途當初與歐陽楷住同一個寝室,也是大學裏和杜繁關系最好的朋友。“那時候你們偶爾一起踢球,有一回我們在宿舍裏打火鍋,你也來湊熱鬧,好像就沒別的交集了。女朋友?沒有沒有,他四年都沒談過戀愛。男朋友?他不像那種人啊。你?你更不像。”

杜繁苦笑,董靖陽說過,自己曾對喜歡上同性十分抗拒,對自己的雙性戀取向想必一直難以接受,表面上也一定是裝出一副直得不能再直的樣子,杜繁不打算跟外人透露自己與歐陽楷曾經的關系,只是道:“我想去他家裏看看。”

“他家在L市,在這裏租的房子已經退掉了,我也沒有他家的地址。”

杜繁又問了其他人,無奈他們當初與歐陽楷并不熟絡,歐陽楷本身也不是十分開朗的人,鮮少向別人提起自己家裏的事情。杜繁想了想,拿出手機給董靖陽打了電話。

“喂。”

董靖陽的聲音在冬夜裏通過無線電傳來,音色溫厚親和,竟讓杜繁有種觸到暖陽的錯覺,“董哥,有件事想讓你幫忙。”

董靖陽像下午許諾的那樣樂于助人,“什麽事?”

“你能幫我查到歐陽楷家的地址嗎,我想去他家裏看看。”

“他的學籍信息裏應該有,周一我去幫你問一問。”

“謝謝董哥。”

“不客氣。”董靖陽的聲音透着愉悅,“沒想到你會這麽快打給我。”

杜繁笑,“打電話就為了幫忙,這種電話我可不願接。”

“我願。兩年多沒有見過你了,我很想念你。”

杜繁微怔,不知如何消化這話中的情誼,還未開口,董靖陽便已打算結束這通電話,“早點休息,晚安。”杜繁也道了聲晚安,從耳邊拿開手機,耳朵竟有些微微發熱。

一定是自己過分在意了,杜繁想,一定是因為今天剛剛知道了自己與歐陽楷曾經的戀人關系,一時有些意識過度,連其他朋友的話都能解讀出莫名的意義。并不是每個男人都會喜歡男人的,董靖陽說的那句話,應該沒有別的意思。

兩天後董靖陽的電話打了過來,“我查到歐陽楷家的地址了,還打了他家裏的電話确認過,他沒有搬家。”

杜繁也顧不得先道謝,立即問道:“他家住哪裏?”

董靖陽輕笑了一聲,“晚上一起吃飯吧,剛好我今天下午沒課,五點我去接你。”似乎是打算吃飯時再告訴他歐陽楷家的地址。

由不得杜繁不答應,“好,到了打我電話。”

五點鐘杜繁的電話準時響起,他下了樓,見到董靖陽背靠着車站在夕陽裏,他紮着一條駝色圍巾,圍巾遮住了他下颔和腮骨的棱角,顯得整個人溫暖可親,杜繁在走近他時不禁微笑起來。

董靖陽嘆:“以前你很少會這樣笑。”

杜繁不以為意,“以前的作廢,現在這個是新的我。”

董靖陽略帶鄭重道:“對,以前的我幫你記着。”

董靖陽不過是杜繁的老師,卻似乎與他交情頗深,甚至熟知他的住址,杜繁深知自己曾經并非是個好學生,不明白當初為何會與董靖陽如此要好。“董哥,我以前是不是挂過你的課?”

董靖陽發動引擎,道:“沒有,怎麽突然問這個?”

“我以為當初自己成績太差,考試幾次通不過,你看不下去才幫我補習,所以我們由師生變朋友。”

董靖陽覺得好笑,“不是這樣。其實你很聰明,期末翻翻書就能通過考試,但也只是剛及格,你很少花心思在課業上。”

“這種學生怎麽會讓董老師這樣關照?”

董靖陽直視着前方道路,臉上卻隐約在微笑,“其實你以前很讨人喜歡。”

董靖陽模模糊糊地搪塞過去,杜繁沒有為自己的疑問找到答案,又或者他心中已有個猜想正呼之欲出,卻被他自己斥為荒謬。并不是每個男人都會喜歡男人的,董靖陽說的那句話,應該沒有別的意思。

作者有話要說:

☆、暧昧

☆、拜訪

周六早上八點董靖陽來到杜繁家樓下,兩人一同吃過早餐後便踏上前往L市的路途。L市市內道路有些擁堵,當二人來到歐陽楷家時間已近11點。杜繁之前便已跟歐陽楷的父親通過電話,歐陽楷的父親似乎已經等了他們很久,在杜繁剛一按下門鈴時便立即把門打開了。

杜繁手上提着常見的保健品當做上門禮物,叫了一聲:“叔叔。”董靖陽也問候道:“您好。”

歐陽父點了點頭,“你們來了。”側過身讓二人進到屋裏,“進來坐。”

杜繁坐在沙發上,略打量起這個寬敞的起居室,最顯眼的便是挂在牆上歐陽楷的遺照。照片裏的歐陽楷臉上連那一絲容易被忽略的笑意都沒有,如墨的雙眼透過相框凝視着杜繁,目光專注,似有別樣的深情,照片的黑白色調讓這張臉帶着一種肅穆,他與現實中的杜繁遙遙相望,訴說着二人間的陰陽兩隔。

歐陽父年過五旬,剛剛經歷喪子之痛,神色看起來有些憔悴,此時他臉上并不帶笑意,卻依然讓人感到親切友善,“飯還在做,你們先喝茶。”杜繁雙手接過茶杯,帶着鄭重,見歐陽父正要走進廚房,杜繁站起來道,“叔叔,我幫你。”

歐陽父點了點頭,沉默着走進廚房。杜繁一刀刀切着青菜,他切得小心翼翼,幾乎是在害怕刀起刀落的冰冷聲音會擊垮這個父親。他挑起話題:“阿姨不在家麽?”

“她最近情緒不好,去她妹妹家裏了,說是住在這裏總會想起兒子。”

杜繁一下想起了剛蘇醒時看到的杜妍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他的記憶裏至今仍沒有過失去至親的痛楚,因此也無法與歐陽楷的父母感同身受,可他心裏卻有種愧疚,仿佛他應該與歐陽楷一同死在那起車禍裏,就好像他們是曾經約好一起殉情的情人,最後他卻獨活了下來。

歐陽父發覺杜繁的沉默,朝他看了一眼,立刻喝道:“小心!拿着刀要注意手下,你這孩子怎麽也這樣?”

杜繁一驚,手中的菜刀忽地落到了菜板上,發出咣當的響聲,所幸并未傷到手。歐陽父說他“也這樣”,那麽上一個這樣不小心的人想必就是歐陽楷了。

“剛才有點分心。”杜繁解釋。

歐陽父像是看透他的心思,道:“不要胡思亂想,去外面坐吧,這裏我來。”

杜繁并不忤逆他,乖順地洗了手走出廚房,聽話得像是他的兒子。

待歐陽父把一盤盤湯菜端上桌,杜繁與董靖陽分別擺好碗筷和椅子,三人終于一起坐下。杜繁往三個空碗裏盛飯,把第一碗飯雙手遞給了歐陽父,道:“叔叔,給。”歐陽父之前算不上認識這個年輕人,此時卻也不跟他客氣,帶着一點理所應當地接過碗,眼眶泛起一圈紅色。三人間話不多,氛圍一直有些靜默,杜繁來到這裏的本意并不是向歐陽楷的父母打聽歐陽楷生前的信息,只是想看一看這個人曾經生活過的地方。

歐陽父突然對董靖陽道:“我看你有些面熟。”

董靖陽溫聲答:“我是歐陽楷的老師,也許你們送歐陽楷去學校時曾經見過我。”

歐陽父點點頭,又對杜繁說:“那天我在ICU窗口外看到你,你一直在昏迷。我記得那時候是你姐姐守着你,還帶着一個小男孩。”表情轉而有些欣慰,“那時候你被剃掉了頭發,現在頭發長長了。”杜繁左手揉了揉頭上硬刺般的板寸,好像是得到了來自長輩的誇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歐陽父放下碗,道:“你笑起來和小楷很像。”

不光是杜繁,連董靖陽都有些吃驚,杜繁與歐陽楷不僅在長相上沒有絲毫相似之處,二人氣質也大不相同,不知歐陽父是從哪裏看出了他們的相像來。

歐陽父放下碗,繼續道:“他從小就懂事,從來不讓人操心。高中的時候突然迷上足球,天天把心思花在踢球上,也從來沒有影響過學習。這孩子外冷內熱,平時雖然說話不多,但其實不知道多貼心。和他親近的朋友沒幾個,但個個都是交心的,我們相信他看人的眼光。我知道他向來脾氣倔,做了決定誰也勸不動,可…”歐陽父的聲音變得哽咽起來,眉頭輕顫,卻拼命地壓抑着,“可我就這一個兒子。”

“叔叔。”杜繁握緊歐陽父放在桌上的手,那五指冰涼,他不知該如何安慰這個父親,那并不是一位老人,而他的形色卻在失去兒子之後迅速枯朽,那雙手上長着零星的老年斑,杜繁握緊了它,企圖将自己的溫度傳遞過去,在這個時候,他甚至願意把自己的年輕活力、蓬勃的朝氣一并分享給他。

歐陽父的眼淚始終沒有落下,他緩住了情緒,向杜繁點點頭,像是接納了他的好意,又拿起了碗,道:“多吃菜。”

這個飯廳裏大概許久不曾出現過三人一起用餐的情景,沒有人在意飯菜是否可口,歐陽父似乎只是在借這個年輕人重複曾經與兒子同臺吃飯的經歷,杜繁則是懷着莫名而生的愧疚,配合歐陽父的懷念并以此作為補償,而董靖陽在思考着剛才歐陽父的話,他隐約知道了一些使他感到意外的東西。

飯後杜繁又幫着收拾碗筷,董靖陽擦桌子,歐陽父站在廚房門口看着杜繁刷鍋洗碗的背影,并不上去幫忙。杜繁接近一米八的個子,之前因為傷病卧床體重清減了不少,略顯瘦削的背影與歐陽楷頗為相似。

杜繁洗完碗筷回過頭,恰好遇上了歐陽父的視線,他剛想開口,歐陽父卻先道:“你跟我來,我有東西給你。”

杜繁用手在褲腿上擦了擦,随歐陽父走進客廳。歐陽父從房間裏拿了一個相框出來,放在眼前一看再看,接着遞給了杜繁,“小楷很少笑得這樣開懷。”

杜繁接過相框,細看夾在裏面的照片,那上面是兩個互相摟着肩膀的年輕人,背後是宿舍的架子床,前面的桌子上擺着熱氣騰騰的火鍋和若幹個東倒西歪的酒瓶,兩個人的臉色泛紅,笑容燦爛,都是一副半醉的神态。

“這是…”杜繁忽然記起蘇浩途對他說過——“有一回我們在宿舍裏打火鍋,你也來湊熱鬧。”這張照片應該就是那個時候拍下的。

“我和他媽媽去他的租房裏收拾東西的時候,在小楷的床頭看到了這個。”

杜繁愕然擡頭,“叔叔,您…”歐陽父打斷了他的話,“這個,你拿着吧。”

杜繁用手指隔着玻璃撫上那照片裏的兩張笑臉,喉頭發酸,失去言語。他自醒後第一次聽到歐陽楷這個名字起,便不斷探尋關于這個人的信息。從朋友零星瑣碎的描述,到看到他的相貌,到知道他們之間曾經禁忌的關系,到見到他的父親,再到現在對着這張照片明了他死前仍愛着自己的心意,杜繁終于一點點将歐陽楷這個人拼湊出來,此刻他仿佛就站在自己眼前,他在微笑,眼睛在鏡片後面閃動着深情耀眼的光芒,然而他卻再沒有機會抱緊他,哪怕笑着說一聲謝謝,或者哭着說一聲遺憾。

“我會好好收着它。”杜繁鄭重許諾。

“你是個好孩子。”歐陽父拍了拍他的肩,“就當是替小楷,好好活下去。”

董靖陽站在一旁,默然看着杜繁手中的照片。

分別時杜繁又回頭看了看歐陽楷的遺照,那已經熟悉的眉眼看在他眼裏又變得生動許多,也比剛進門時更為溫柔,就像是它的主人終于說出了埋藏已久的情話。

作者有話要說:

☆、告白

回去的路上杜繁一直沉默不語,他把臉側向窗外,看着高速兩旁在冬天裏依然郁郁蔥蔥的樹木,當他不時把頭轉回來時,便看到手上的照片。

董靖陽專心開車,并不打擾他,然而杜繁突然開了口:“其實我不是難過,只是覺得心裏沉重。他還很年輕,又這麽優秀,卻出了這樣的意外,只留下父母兩個人。”

“生命無常,所以更要珍惜當下。”

杜繁又把臉轉向窗外,“他那麽喜歡我,可我卻忘了他。”

“忘記不一定是壞事,如果你還記得以前的情誼,今天也許會像他的父母一樣痛苦。”

“正因為沒有體會到那種痛苦,所以我才覺得愧疚。”杜繁低頭看着手裏的相框,“他已經死了,我卻剛認識他,聽以前的事只像聽一個故事,連傷心和懷念都不能為他做到。”

“他要是在看着你,一定不願見你這樣消沉自責。你答應過他父親的,要連着歐陽楷的份一起好好生活。”

杜繁輕嘆:“對,畢竟他那麽喜歡我。”

董靖陽的手指握緊了方向盤,“這麽喜歡你的未必只有他一個人。”

杜繁一怔,此時卻也無心在意那些暧昧的猜測,道:“他出事前還在床頭擺着我們的照片,會不會我們的關系從大學一直延續到了那個時候?”

“也許是這樣。”

有過那麽多關系短暫的前女友,即便對喜歡上同性十分抗拒卻只和這個男人糾纏多年,杜繁低聲道:“為什麽醒來後只對這個名字有印象,我終于明白了。”

出高速時已近下午5點,因為從城外回到杜繁家須先經過大學城,董靖陽建議道:“不如先去我那裏吃點東西,然後我送你回家。”

杜繁點頭答應,“那就麻煩了。”

董靖陽平時大多數時間都住在這間學校分配的教工宿舍裏,房子并不大,也算不上十分整潔,裝飾擺設卻很有單身學術青年的書卷氣息。董靖陽收了收沙發上堆積的報刊書籍,騰出空位給杜繁,“你先坐一會。”轉身給他倒了杯水,接着便打開冰箱準備晚飯,“東西不多了,晚上吃面吧?”

杜繁不甚在意,“都行。”他坐在沙發上,留意到茶幾上的書堆裏攤着一本相冊,相冊翻開的那一頁是一張集體合照,杜繁在照片裏看到了自己和歐陽楷,還有幾個剛剛認識的故人,“我能看看這個嗎?”

董靖陽回過頭,發現他指的是那本相冊,“當然可以。之前偶然遇到你,你又向我打聽歐陽楷,突然就想翻出當年你們的照片來看看。”

杜繁一頁頁翻着照片,發現都是董靖陽執教六年來和每一個教過的班級的合影,想來他該是個與學生關系十分融洽的老師。杜繁翻到更前面,竟看到了董靖陽上學時的照片,其中一張是學生會活動的留影,那上面的董靖陽比現在的杜繁還要年輕,站在後排舉着個牌子,笑容溫和青澀。杜繁看着微微一笑,接着留意到照片前排的學生裏有一張熟悉的面孔。

“這是我姐姐?”杜繁驚訝,“董哥,你認識我姐姐?”

“誰?”董靖陽從廚房探出半個身子。

“杜妍。”杜繁道,“我看到你們的合影。”

“杜妍是你姐姐?”董靖陽也有些吃驚,“真沒有想到,不過——你們的相貌确實有些相像。”

杜繁感嘆:“世界真小。”

董靖陽笑道:“當初在學生會裏,杜妍是出了名的女強人,畢業之後我和她就再沒見過面,沒想到幾年之後我竟會成為她弟弟的老師。”

“下次邀請你到我們家吃飯,你可以和她敘敘舊。”

董靖陽又埋頭在案板前,“當初我們不在同一個系,她現在未必還記得我了。”

不多久董靖陽便把兩碗熱騰騰的面條端上來,杜繁并沒多少食欲,卻還是盡力把面吃完。董靖陽看得出杜繁的心情仍不太好,于是并不多話,吃過晚餐便提出送杜繁回家。杜繁有些過意不去,道:“董哥,說好下回去我家吃飯。”

董靖陽寬慰地笑笑:“我一定去。”

樓道的燈壞了好幾盞,從董靖陽的宿舍下去幾乎都是一片漆黑,董靖陽走在前面,沖身後的杜繁提醒道:“樓道太黑,小心腳下。”杜繁小心翼翼地跟在後面,剛拐過彎道邁下新一階樓梯時,卻還是一不留意踩了空,一下撲到了董靖陽的背上。

杜繁的臉撞上了董靖陽的後頸,溫暖的男子氣息瞬間溢滿鼻端,嘴唇像是親吻一般緊緊貼着對方的脖頸,杜繁心裏猛然一慌,立刻往後退了一步,有點留戀卻又極為迅速地離開了那寸柔軟的肌膚。杜繁腳下站定,心卻激跳如鼓,臉色在黑暗中不可抑止地紅了起來,“董哥,不好意思,是我太冒失了。”

杜繁聽見董靖陽似乎是輕笑了一聲,“是樓道太黑了。”董靖陽在黑暗中準确地抓住了杜繁的手腕,拉着他一步步繼續往下走,“我來帶着你走,一定不會讓你摔跤。”

杜繁任他拉着自己,董靖陽緊緊握着他的手腕,卻也只是握着他的手腕,并不多往下挪動一寸,二人便在那短短的一截肌膚間交換着溫度與信任。走到二樓,一樓路燈的光亮終于隐約傳來,董靖陽卻仍不松手,就這麽一直拉着杜繁走出樓道,最後走到車旁。

直到聽見汽車解鎖的聲音杜繁才恍然回過神來,拉開車門坐上了副駕駛座。董靖陽神色如常,似乎完全沒有因剛才的事受到影響,在杜繁又一次懷疑自己多心時,董靖陽突然道:“我記得上回在看歐陽楷的學籍信息時,家庭成員那欄裏他寫了還有一個妹妹。”

杜繁吃驚,“他有妹妹?”

“對,他父親說就這麽一個兒子,并沒有說就這麽一個孩子。”

“他還有妹妹,這倒沒聽別人提過。”

“也許連他們也不知道,當初歐陽楷并不是個喜歡向別人說自己事情的人。”董靖陽頓了頓,“如果你還想繼續了解關于歐陽楷的事,也許可以試着聯系一下他的妹妹。”

“他的妹妹并不住在家裏,是還在上大學?”

“她在美國留學,我之前按着歐陽楷寫的聯系電話打過去,號碼已經換了主人,但剛好是他妹妹的朋友,我從她朋友那裏拿到了她的郵箱地址。”

杜繁沉默了一會,道:“董哥,謝謝你這樣盡心幫我。”

“我能做的不多,只想盡力滿足你的心願。”

又是這樣暧昧不明地表态,剛才臉上泛起的熱度還沒有完全消退,杜繁終于再也抑制不住,張口便問:“董哥,你究竟,你究竟是不是——喜歡我?”

董靖陽聞言一腳踩下剎車,車輪在猛然減速中發出劇烈的摩擦聲,杜繁措手不及,因慣性猛地向前一傾,腦袋險些撞到了玻璃上,當他穩住身體,卻發現董靖陽正側過臉堅定而深情地望着他,“杜繁,當年我對你一見鐘情。”

作者有話要說:

☆、回信

因為心中早已有過類似的猜想,杜繁對這個答案并不十分驚訝,但因剛剛突然剎車受到驚吓,再加上有記憶以來第一次被同性告白,杜繁此時仍是腦中一片空白,不知該作何反應。

董靖陽見他只呆望着自己,沉了口氣便繼續說道:“當時你的女朋友很多,我雖然喜歡你,但也沒有打算非要和你怎樣,直到那天我看到你和歐陽楷在樹林裏,才知道你并非不能和男人交往。後來我看到你又在和其他女生親近,以為你跟歐陽楷已經分手,等到你和那個女生結束關系時,我找機會跟你告白了。”

見杜繁仍不說話,董靖陽又道:“當時你反應很激烈,非但沒有接受我,還罵我喜歡男人是變态,我覺得奇怪,就問了你和歐陽楷的事,你矢口否認你們的關系,只說是普通同學,結果我說了看到你們在樹林裏親吻,你立刻就沉默了。”

“你默認了和他的關系,看起來很慌張,求我別說出去。後來你的女朋友還是一個接一個地換,我再沒看到你和歐陽楷在一起,我不知道你們是不是還保持那樣的關系,但從那次告白以後,你就開始避着我了。”

杜繁終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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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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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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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