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第④⑦章

這個有毒的吻讓往事如井噴一樣湧出，漆滿了她早已被感情折磨得昏黑的腦海，曾經伏楊和她說過的情話一句句冒出來，折磨得她幾近發瘋。

“你穿什麽都好看，你在我眼裏永遠是最美的。”

“你愛我嗎？”

“我們以後一定會結婚，還會生好多好多小寶寶，他們都會擁有和你一樣漂亮的眼睛。”

“我會對你負責的。”

“你是我的，你永遠都會是我的……”

“我的惜言……”

……

何惜言再也無法忍受，使盡渾身力氣狠狠推開伏楊，又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

在昏黑的房間裏，她的眼睛顯得那樣明亮。

“你混蛋。”

她恨恨地留下這麽一句，頭也不回地出了房間。

伏楊久久凝視着那扇被摔上的門，突然很想歇斯底裏地大笑，可臨了卻忽地失了力氣，只軟在牆根失聲痛哭起來。

他的惜言真的走了。

她沒有騙他。

曾經那麽相愛的他們，現在活像兩個神經病。

他也說不上來自己為什麽會背叛，他只覺得愛自己的人太多了，沒有哪個人值得他為之停留。

之前他總覺得前面會有更好的。

可是現在，他只覺自己似是失去了什麽重要的東西，心裏空蕩蕩的，卻再也沒有辦法填滿了。

一直以來都太過忙碌，算起來，這竟是阮九和伏溪相識以來第一次一同上學，秋季的涼風撲在臉上很是舒服，但隐隐似是已藏進了冬的味道。

一路上，伏溪一直在偷看阮九，只覺得他的側顏那麽好看，她真是怎麽看也看不夠。

她低下頭，抿嘴羞澀地笑着，一下搭住了阮九的手緊緊握着，感覺到阮九向着她投來了目光便趕緊裝作若無其事把頭扭到一邊，可心裏卻驕傲得不行——這麽帥的男人竟然是我的了，只屬于我一個人，誰也搶不走。

看着伏溪的小動作阮九只覺打心眼裏感到可愛，忍不住伸手去順她柔亮的秀發，于是當她轉過臉來的時候，他們的目光一時對上，彼此都忍不住笑出來，甜蜜得仿佛偌大的世界只剩下他們倆。

“你的那绺頭發……怎麽總是紅得那麽鮮亮？都不用染麽？”阮九笑笑說，“你可真是不簡單呢，身上總有那麽多違背科學常識的東西。”

“可不是，”伏溪也笑了，“因為我很特別呀——能擁有這麽特別的我，你可要好好珍惜才是。”

“是是是。”

阮九笑着刮了下她的小鼻子：“你到啦。去上課吧。我在那邊那個教學樓。”

伏溪把手背在身後，腳尖蹭着地，似是在等待什麽。

見阮九一臉不解，她索性踮起腳尖閉上了眼。

她的戀人那麽聰明，于是她很快便得到了她想要的禮物。

雖然只是蜻蜓點水那麽一下，可是那麽純，那麽美好。

她睜開眼，因着滿滿的幸福而現出了笑臉。

“快去上課吧。”阮九說，音容那麽帥氣，就好像站在春風裏。

伏溪乖乖地點點頭，像聽話的小孩一樣奔往教室，到了門前不忘轉頭看一眼阮九，見他仍站在原地望着她，便快樂地沖他揮了揮手。

于是阮九也沖她揮揮手，這才見她心滿意足地進了教室。

伏溪還有那麽多課，可他課程表上待修的課，卻是一門比一門少了。

現實已經緩緩揭開她一直半掩的面紗，向着他緩緩招手了。

阮九低着頭向那幢教學樓走去，看泥灰色的水泥路一直延伸到好遠的地方，這才隐隐感覺到，那天真浪漫的時節已經漸漸鋪到圖畫的卷軸邊，即将蓋上結束的印章了。

青春，是一去不複返的。

盡管他是那麽讨厭學校，可真到了行至畢業的這一天，心裏竟莫名地有些惆悵起來。

但他深知這份惆悵與學校本身無關——他所懷念的，不過是青春年少時候的自己罷了。

畢竟，假如時光再倒流一次，他是絕對不願意回這傻×學校再念一回書的。

想着，阮九禁不住沖遠處的教學樓翻了一個白眼，把手揣進兜裏邊走邊悠哉悠哉地吹起口哨來。

當然……遇到伏溪這件事兒可得除外。

許是敵不過對奪錦的思念，亦或是看着自己的夫君在眼前送命的打擊實在太大，莫思最終還是去了。

何惜言趴在靈棺上，哭得心也快碎裂開來——因為她的任性，這世上最疼她的兩個人就這樣相繼離開，走得那麽突然，使得她未來的亮光似被一盆冷水覆滅，徒留黑洞洞的絕望将她狠狠包圍，就要将她生吞活吃。

“娘……孩兒錯了……”何惜言哭得淚似斷了線的珠子般不斷墜落，“孩兒再也不出去惹麻煩，再也不任性了……您回來……您和爹一塊兒回到孩兒身邊好不好，不要離開孩兒，不要丢下孩兒一個人……”

一旁的尋瑤也是早已泣不成聲——族長和夫人還在的時候，盡管大小姐是叛逆了點兒，可只要一家人團聚在一起，總還算是個美滿的大家庭，但現在這凄涼的現實，襯得之前的一切恍如一場夢……

眼前的現實太冰冷，冰冷到讓人不忍相信。

整個大殿回蕩着悲恸的哭聲，那麽壓抑，就好像石錘擊打在人的心上，随時能讓人痛苦得昏死過去。

海底一向是靜谧美麗的，但自那場交戰過後，這片海就像是被剜去了心髒般失了生機，四處不見希望，也似是再沒可能抽出希望的新芽來。

水光粼粼，披着黑色披風的何惜言立在大殿中央，收拾得素淨整潔，但月光下她白淨的面龐看上去仍似妍麗的花朵，只是因沾了雨露，濺了哀傷，便萎靡在這落寞空寂的大殿正中，又如午夜獨奏的一支哀傷的曲兒，雖然美麗，卻美麗得那麽孤獨。

現在的她，是鲛族年輕的族長，是全族的希望——她不再是尋瑤一個人的燈塔，而屬于全族的老老少少，是他們心愛的倚仗。

背負着這樣沉重的責任，她怎樣都快樂不起來。

若是擱在從前，雖然這不是她最憧憬的生活，但因着她本人的世界依舊缤紛多彩，又有着光明的前途，或許她能因使命感而意氣風發地接下這個擔子，一往無前。

可是現在，愛情、事業、親人、朋友都一個個遠離了她，使得她只覺自己已經淪為飄蕩在塵世間一個沒了希望的幽靈，不再有牽挂，亦不再有生氣，又哪裏能有資格率領衆人開疆拓土、征戰沙場呢？

讓現在這樣的她去引路，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會将信賴她的老老少少引往何方。

鲛族的人不少，她大可以從中挑選一位如意郎君充當她的燈塔，她的引路人，拯救她于水深火熱——但她不能這麽做。

因為，她何惜言不是一個喜歡被別人牽着鼻子走的人——她寧願自己如煙花般絢爛地死去，也不願在別人懷裏結束平淡無聊而又冗長的一生。

更何況和伏楊的那一段情，讓她覺得自己再沒有資格去尋找純潔無瑕的愛情——她可以就這樣堕落，但她不願描黑別人如白紙一樣單純潔淨的情路。

而要成為鲛族的引路人，如果沒有一顆似白雪一樣純淨的心靈，又如何能引領衆人走向光明呢？

她已經錯了一次，她不能再錯第二次。

“尋瑤。”她喚，她知道尋瑤就在不遠處——自她盜來水心珠之後，尋瑤就一直這樣，盡管還是那般形影不離常伴左右，可總是隔着一段距離。

“在呢，大小姐。”

果不其然，她從大殿的柱子後頭緩緩地移了出來。

何惜言轉過身，沿着臺階款款走下來，看上去那般雍容華貴，一時竟讓尋瑤看得出了神。

但何惜言的話很快便将她的注意力拉回了現實：“聽好，我有很重要的事兒要和你說。”

尋瑤趕緊點點頭，眼睛緊緊盯住何惜言——那神情，就像是生怕漏掉任何一條重要的信息。

何惜言微微笑了笑，語氣很平靜，可說的每一個字都越來越緊地抓住了尋瑤的心：“伏溪和我必有一戰。我不願交出水心珠——我不能忘記我為了它付出了多大的代價。可是伏溪一定會把它搶回去——她非這麽做不可。那麽結局會怎麽樣呢，尋瑤？

“現在，我得把會出現的一切可能都布置好。

“爹娘都不在了，族裏除了我，再沒有任何能夠擔責的人。我曾經那麽對不起大家，這次……我再也不能任性了。

“尋瑤，假如我不幸死了，你記得要找到機會帶着鲛族餘下的老老少少游出這片海域，去尋找新的定居地，帶上鲛族的寶物和希望安定下來，開啓全新的篇章。在開戰之前，我會找到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讓你們藏起來，銀刃族不會發現你們。等他們撤兵了，你确認四周已經安全，就可以行動。

“伏溪不會斬盡殺絕——我擔心的是她母親，還有她所屬的那個種族骨子裏的嗜血性。銀刃族，生性便是冷漠的。他們可以沒有朋友，卻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