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乖,不怕的
洞房裏的浴桶足夠大,
夠兩個人沐浴,也夠兩個胡鬧。
傅挽挽是個說話算話的人,今夜任憑孟星飏做什麽,都沒有斥他一句。
只是過了好一會兒方才道:“去榻上吧。”
她身上已經沒了力氣,嗓子本就糯,這會兒聽起來更是細細軟軟的,格外好聽。
孟星飏看着她氣吐如蘭,自是心軟道:“好,去榻上。”
他站起身,将傅挽挽從浴桶中撈出來,拿旁邊幹燥的綢緞包裹起來,橫抱着走入內室。
緞子是江南織造進貢的上品,細滑柔軟,傅挽挽的肌膚比緞子更滑更軟。
“怎麽擺了這麽多,”孟星飏一見榻上密密麻麻的蓮子、桂圓、紅棗,單手抱着傅挽挽,揮手将幹果揮到地上。
“別弄掉。”傅挽挽趕忙出聲阻止,“洞房裏擺的東西都是有講究的,這些桂圓蓮子是為了……反正是有用的。”
桂圓蓮子的寓意不能跟孟星飏明說,不然他一定會笑話自己。
她甚至都能想到,如果她告訴孟星飏,桂圓紅棗蓮子是為了早生貴子,他一定會說要早生就得先洞房。
孟星飏狐疑地看着傅挽挽,見她躺在自己懷中,一張臉紅得跟什麽似的,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剛才在浴桶裏的時候還沒這麽害羞呢!
“挽挽,灑這麽多東西,不弄掉豈不是硌得慌?”
“那也不用往地上撒,推到旁邊不久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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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你,反正,也不是硌着我。”
孟星飏這話說得意味深長,傅挽挽初時竟沒明白,片刻後方回過神,這混蛋的意思是,反正今晚躺在這兒的人不是他。
“你放開我。”傅挽挽瞪他一眼,從他懷裏掙脫出去,
傅挽挽說着,自己從他懷裏跳下來,裹着綢緞爬到榻上,小心翼翼地将那些幹果往榻邊刨去。
見她如此滑稽的動作,孟星飏的目光緊緊盯着她身上那條緞子,喉嚨不禁幹燥起來。
他對什麽蓮子紅棗的無所謂,但既然傅挽挽在意,那他就得幫她。
春宵一刻值千金,讓傅挽挽一個人這麽弄下去,不知道要弄到什麽什麽。
他跟着爬過去,幾下将那些礙事的蓮子紅棗桂圓弄到邊上去了。
“挽挽,可以了吧?”
傅挽挽後背被他按了一下,一時手臂無力,便趴了下去。
她感受到腰間的緞子被他拉了出去,索性閉上眼睛,口中喃喃道:“孟星飏,我……我有點怕。”
聲音柔柔弱弱地飄到孟星飏的耳朵裏,剛才因為撥弄蓮子桂圓極不耐煩想要粗魯的男人忽然就心軟了。
他的手在她光潔的肌膚上輕輕點了點。
“乖,不怕的。”
……
“夫人,廚房那邊把今晚的食單送過來了。”
丫鬟見傅挽挽坐在書桌前奮筆疾書,走上前小聲道。
“今兒公爺要在家吃飯,添幾道主食便是,不必拿來看了。”傅挽挽頭也不擡的說。
成親後的日子不像傅挽挽想的那麽勞累,公府的事有含玉和自己帶過來的管家操持,一應事務井井有條。
定國公府在京城的産業不多,房屋、鋪子早些年孟星飏就變賣了,只留了幾百畝田産,賬目清楚,沒什麽可管的。定國公府庫房裏裝了不少老古董,但銀錢是沒有的。那麽多錢去了哪兒,孟星飏沒說,傅挽挽也不問。
左右她從侯府帶了幾千兩現銀陪嫁過來,已經夠公府開支許久了。
當然,這些銀子不全都是給孟星飏占便宜的。辦婚儀的那一日,傅挽挽就打定主意要專門為女子開一家醫館。
宮裏的太醫那麽恭敬順從,皇後嫔妃們都更樂意讓醫女請平安脈,宮外的女子就更不必說了。
而且據傅挽挽所知,民間女子因為各種原因,身子有不舒服的都只是忍耐,不輕易去醫館,傅挽挽總覺得這醫館若能開辦起來,也是做了一件功德。
這樣想着,她越發幹勁兒十足。
孟星飏病愈後在兵部挂了個虛職,不過他倒是每日都去衙署辦差,傅挽挽正好得了空閑做自己的事。
他若是在家,她……什麽都別想做。
崔雅寧那邊一直沒有給她明确的答複,所以她又聯系一位離宮的老醫女,醫術雖說比不得崔雅寧,但尋常婦科也是能看的,姑且做個準備。
鋪子那邊,她提前給人結算租金把鋪子騰出來了,如今工匠們正在布置裝潢,如今傅挽挽正在揀選家具。
公府庫房裏有許多舊家具,都是積了灰的寶貝,放着也是放着,所以擡到鋪子裏去放着。
傅挽挽挑好之後,又喚了馭香過來,叫她去量一下尺寸,看看醫館裏能不能放得下。
正忙活着,一擡眼,見孟星飏走了過來。
“今日怎麽回來得這樣早?”
孟星飏道:“兵部無事,又有點事,就回來了。”
傅挽挽被他說得雲裏霧裏地,站起身想給他倒杯茶,卻被他拉到懷裏。
“大白天的……”傅挽挽嗔道。
孟星飏低下頭,倒沒做什麽,只拿鼻子碰了碰她的鼻尖,“有點事,咱們去外頭說?”
什麽事,非得去外頭說?
“就不能在這兒說?”
孟星飏将她摟在懷裏,半抱半拉着往院子裏走去。
雪瓊院地方寬敞,出門就是個葡萄架子,已是初秋,架子上的葡萄已經結出青色的果子了,再有一月便能吃了。
葡萄架上有一張搖椅,孟星飏先坐下,傅挽挽曲着腿側躺在他身上,正好把腦袋枕在他肩膀上。
“你倒是會享受。”孟星飏道。
傅挽挽撅起小嘴兒:“你不享受嗎?”
頭上是斑駁的日影,悠閑躺在葡萄架子下,鼻尖萦繞着淡淡的果香,懷裏抱着嬌妻,享受,自然是享受。
孟星飏輕輕捏着她的下巴,吻了吻,“上次跟你提過的那件事,有眉目了。”
“什麽事?”
“韋紹。”
“啊?不是說你自行處置,不要在我跟前提了嗎?”一提起這個名字,傅挽挽的神情驟變。
“嗯,昨日我跟他談了一次,今日我跟岳父談了一次,兩邊的說辭對一對,再加上傅衛衛那邊查的旁證,當年的事情我差不多搞清楚了。”
“你是說姨娘當年的遭遇?”傅挽挽詫異道。
孟星飏點頭:“嗯,要聽嗎?”
傅挽挽直發愣。
姨娘進侯府之前的事,一直是家裏的禁忌,傅挽挽從來沒有在爹爹和姨娘跟前提過,但是心裏偷偷想過。
她知道姨娘是因為外祖父被抄家才被充入官婢,又因着貌美被送入官辦書寓,從此墜入泥沼。
這些事都是姨娘過往的傷痛,她身為女兒沒有主動提及的道理。
“韋紹他願意說嗎?我是說,這難道不是他的醜事。”
“家醜不可外揚,我跟他既然要合作了,自然我得問個明白。”
傅挽挽不解地問:“你去找了爹爹,那你把一切都告訴爹爹了?爹爹他……”
孟星飏無奈一笑,淡淡道:“你爹若是知道這些事,只怕什麽理智都不存了,只管去把韋紹殺了。”
傅挽挽胸口一窒:“他……他真的對姨娘始亂終棄?”
雖然她知道韋紹不是個好人,但心裏總是存了半分希望,希望自己的親爹不是那麽壞的人,他是有苦衷,他是迫不得已,是老天爺存心作弄。
孟星飏沒有立即回答,而是緩緩道:“這個故事有些冗長,也有些殘忍,挽挽,我其實不忍心告訴你,但事關以後的安排,我不得不跟你商議。”
“事關什麽以後?”
“對韋紹此人,該如何對待,我有些拿不定主意。”
“不是要利用他嗎?”
“我說的,是以後。”
傅挽挽愣了愣,“那你原來是怎麽想的?”
“他畢竟是你的生父,也是我們孩子的親外祖父,以我的立場,我總是要善待他的。”
“現在你知道了許多事,你覺得他配不上你的善待?”傅挽挽最初的震驚過後,心緒漸漸平和,她深吸了幾口氣,“你說吧,我很想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丫鬟見他們倆在葡萄架下頭躺下,奉上湯水和果品,又默默退下。
孟星飏剝了橘子,自己吃了兩瓣,又喂傅挽挽吃了一瓣。
很甜的蜜橘,吃在嘴裏卻沒得多少滋味。
“當年你姨娘到揚州之後不久,就認識了韋紹。他這個人你見過了,樣貌英俊,為人和氣,當然光憑這些吸引不了你姨娘。”
“那他靠什麽?”
“他出自寒門,天資聰穎,在科考場上連中三元,深受新帝器重,去揚州的官職是皇帝親自選派。”
“原來他還是個才子。”
孟星飏颔首:“似他這樣的人,寒窗苦讀十數載終于熬出頭,心裏想的念都是要往上走,金錢、女人在他眼裏都算不得什麽。只可惜也是孽緣,他在書寓裏遇到了你姨娘。皇帝要他去揚州,一開始只是想讓他呆兩年,再直接進禮部,但他舍不得離開,一拖再拖。”
“他願意為姨娘做的,只是多一點的停留而已。”
“不錯,當他拖到第四年的時候,皇帝已經很不耐煩了。他心裏清楚,朝廷裏已經有了新的狀元,若他再不回京,皇帝的寵幸就留不住了。他下定決心與你姨娘告別,離開了揚州。”
“是這個時候,有了我嗎?”傅挽挽聽着聽着,眼眶裏就有了淚。
孟星飏颔首:“眷侶分別,自是濃情蜜意、山盟海誓,你姨娘深陷其中,想是甘願為他停了避子湯藥,在書寓中做出了大逆不道之事。”
“那爹爹呢?”
“岳父應該是在之前就在書寓裏見識了你姨娘的風采,只是他家中已有妻女,一直克制着自己的情感。”
“是姨娘向爹求助?”
“嗯,也可以說是求助。京城和揚州相隔數百裏,你姨娘相思成疾,一心想去京城尋找心上人。她思來想去,只能在常來的官員裏頭尋找。”
聽到這裏,傅挽挽已經明白了,姨娘并不是向爹求助,而是在恩客中挑中了爹爹。
“爹爹就是最合适的人選?”
孟星飏不置可否,說得淡然:“侯爺位高權重,要從書寓帶人只需要跟禮部打個招呼,平寧侯又在京城,他把你你姨娘帶回京城順理成章。”
“所以,姨娘接近爹爹,只是為了利用他?”
孟星飏見她如此難過,不禁道:“岳父不是傻瓜,他未必不知是利用,只是你姨娘願意親近他,他已經很歡喜了。”
“之後姨娘就進了侯府嗎?”
孟星飏搖頭:“快到京城的時候,你姨娘查出了喜脈,戲演不下去了,只能向岳父坦誠一切,岳父心中難過,他不想勉強她,可又不忍丢下她不管,便将她安置在京城的別院裏,買了仆婢照料她。”
傅挽挽對平寧侯的感情很深,聽到孟星飏說這些,心裏竟有些怨姨娘了,爹爹對她這麽好,她怎麽還想着韋紹那種人呢?
“爹爹對姨娘一直用情至深,姨娘對韋紹心心念念,爹爹當時一定很傷心。”
孟星飏“嗯”了一聲。
傅挽挽又道:“那姨娘在京城找到、找到韋紹了嗎?”
“她多番打聽,終于得知韋紹已經跟戶部尚書之女成親,并攜妻子離京。而且韋紹是被皇帝重新派去江淮巡鹽,若是想去揚州找她,輕而易舉,很顯然,他沒有跟她相聚的意思,而是選擇了自己的妻子,跟過去劃清界限。她大受打擊,重病了一場,岳父看在眼中自然難過,守在她身邊精心照料,想是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你姨娘病愈之後就被擡進了侯府,成了岳父的妾室。”
傅挽挽不禁感慨:“原來是這樣的,難怪有一回我見姨娘在爹爹懷裏哭,聽到她說如果早遇到爹爹就好了。”
說罷,傅挽挽又追問道:“所以,韋紹就是對姨娘這樣始亂終棄嗎?”
孟星飏抱緊了傅挽挽,輕聲道:“他的事還沒有結束。”
“姨娘都進侯府了,還有他什麽事?”
“三年後韋紹回京,他的确才能出衆,替皇帝辦了好幾件大事,深得帝心,又有老丈人助力,一回京就加官進爵,簡直平步青雲。”
“倒是如他所願。”傅挽挽憤憤道。
這世道不公,好人受折磨,壞人如魚得水。
孟星飏道:“你姨娘聽說他回來了,想到自己曾經跟他在揚州那些快活的日子,到底是不甘心,設法去見了他。”
“姨娘去見他,是他說的?姨娘怎麽還想見他呢?”傅挽挽簡直恨鐵不成鋼,只可惜她那時候還是個呀呀說話的小孩,要不然,她一定能勸住姨娘不做傻事。
孟星飏“嗯”了一聲,繼續道:“見到你姨娘,他非常吃驚,沒想到她不但來了京城,還成了平寧侯的寵妾。他非常擔心,擔心他跟姨娘的舊事被揭發出來,不但會多出平寧侯這個仇人,他的妻子、岳丈那邊也無法交代。他不能眼睜睜看着自己得到的一切被你姨娘毀掉。”
“那他?”傅挽挽吓了一跳,忽然聯想起了許多舊事,“那……那他要殺了姨娘?”
“他對你姨娘畢竟有情,更何況,他不能讓你姨娘死在他的身邊。”
“他……他要嫁禍?”
“他苦苦勸你姨娘忘記從前的一切,既然兩個人都已經過上了好日子,就不要再破壞現在的好。他把你姨娘從前為他曬的茶葉拿出來,要你姨娘帶走,從此再無瓜葛。”
聽到這裏,傅挽挽忽然插話:“是桂花茶嗎?”
孟星飏不知她為何有此一問,“這個我不知。”
“一定是桂花茶,”傅挽挽說着說着,便有了眼淚,她天生就喜歡桂花的香氣,喝茶也最愛和桂花茶。但姨娘每回聞到桂花味都覺得非常難受。
那時候她不懂事,還偏要在自己院子裏栽桂花,姨娘竟也一直由着她。
如今想想,只覺得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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