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棘手
我看出心漣撒謊,是基于對她和夏錦如的了解,但父親是如何看出來的,我很好奇:“你怎麽知道?”
“如果你同窗命不久矣,那小丫鬟又真是一心為主的話,喊你的聲音便不該如此高亢嘹亮——”父親說,“除非她巴不得你同窗身患絕症。”
我奉承道:“父上大人英明。”
父親坦然接受我的奉承,問我:“她裝病請你過去是要說什麽?”
我答:“約我上巳節一起出去玩。”
“出去便出去,找人傳個話就行,何必裝病?”父親疑惑地指出我話裏不合理之處。
“女兒家彎彎繞繞的小心思,你就別打聽了。”在父親這裏,我還是得給夏錦如留點顏面,她為了躲避定親而使昏招,好說不好聽。
自從我和姐姐及笄以後,父親也承諾以後少打聽我們的私事,但他偶爾會忘了自己說過的話,忍不住多問幾句,此時被我提醒,才道:“行行行,不問。”
我拿起圖紙遞給父親:“畫好了。”
父親拿起圖紙看了看,确認無誤待墨水幹結以後,折起來放進木箱裝好:“走吧,去下一處。”
春光明媚,樹上傳來黃鹂的叫聲,伴着嘩嘩流水聲,聽來分外悅耳。
“又到一年上巳節……”此情此景之下,父親突然開始摸着胡須吟誦:“溱與沩,方渙渙兮。士與女,方秉蕑兮。”
我聽着感到苗頭不對,正準備默默走開,但為時已晚,父親已經問出了長輩們最常問的話題:“上巳節和同窗一起出去是不是有些浪費,怎麽不約個世家公子?聽說檀旆要在營裏訓練不能過節——之前經常和你一起玩的那個魏成勳,我看着倒也不錯。”
我算是明白夏錦如為什麽要裝病躲避定親了,長輩追着問這種事實在讓人尴尬:“我和他只是朋友,要真喜歡我肯定約他,您就別操心了,啊。”
父親旁敲側擊數次無果,總算暫時放過這個問題,把心思放回教我畫圖上來。
到了上巳節當天,父親公務纏身,母親懶得出門,我獨自一人牽着馬來到府門外,看到夏錦如準時赴約,同樣騎着一匹駿馬來到我面前。
沅國素有尚武之風,身為士族女子即使不習武藝,騎馬的本事也是必備,但我之前沒見夏錦如騎過,所以有些吃驚:“你不乘車?”
“去年我乘車過的上巳節,被堵得什麽都沒看上,今年絕對要自己騎馬。”夏錦如搖頭沉痛地敘述着自己悲慘的經歷。
沅國邊境承平日久,百姓安居樂業,有空閑過上巳節的人一年比一年多,出去踏青游玩的路也變得擁擠,只不過我一直騎馬,對我沒太大影響而已。
夏錦如翻身從馬背上下來,拿出早已準備好的香草藥包,笑着遞給我道:“願爾身體常健,辟邪消災。”
我也拿出香草藥包回贈給她:“同祝。”
夏錦如接過藥包,無奈道:“多說幾個字會如何?懶死你算了。”
我聽從她的建議,祝福道:“願爾身體常健,辟邪消災。”
夏錦如尴尬地撓頭:“一樣的話說兩遍聽起來有些傻……”
我道:“同感。”
我和夏錦如分別把藥包系在腰帶上,騎馬前往卓夢家,沒想到卓夢已經收拾好安安穩穩地坐在馬背上,準備啓程了。
她遠遠看到我,沖我喊了一聲:“二表姐——”
卓夢策馬向我這邊過來,到我近前才說:“阿堯大病初愈,我和徐子烨去看她,今天不去過節了。”
“哦,那你趕緊去吧。”我道:“代我向她祝好。”
夏錦如有樣學樣地加入談話:“也代我向她祝好。”
卓夢奇怪地望着夏錦如:“這位姐姐是……?”
“瞎湊熱鬧的,不用理她。”我對卓夢說:“你快去。”
卓夢鄭重地點頭,騎馬離開。
夏錦如等卓夢走遠後,理直氣壯地說:“雖然我和那位阿堯姑娘不認識,但禮節要盡到,我不過說一句‘代我問好’,哪裏是瞎湊熱鬧?”
我說:“我表妹的這位朋友,全名叫司空堯。”
夏錦如停頓片刻,試探着問:“司空暻的親戚?”
我答:“司空暻的親妹妹。”
“哦……那還是不說的好,免得誤會。”夏錦如總算理解了我的用意,繼而又道:“他親妹妹大病初愈,那今天應該會在家照顧,不來過節了?”
我打趣道:“難道你對司空暻舊情難忘,盼望着等會兒見到他?”
夏錦如搖頭道:“我是怕尴尬,盼望着不要遇見他。”
旭京城的人過上巳節有許多好去處,但最好的一處莫過于西郊的櫻花林,那裏被開鑿了一汪特別的環形池塘,可用于曲水流觞的活動。
正因為是文人雅士彙聚之地,準入的門檻比其他地方略高,只有在上一年的賽詩會上獲得名次的人才能得到邀請的名帖。
幸而我和夏錦如作詩的能力都不算太差,勉強混了個最後一名,拿着名帖光明正大地走了進去。
所謂曲水流觞,就是衆人坐在河渠兩旁,由上游的人放置酒杯,酒杯順流而下,停在誰的面前,就由誰取杯飲酒并即興賦詩。
這對作詩的能力是項極高的挑戰,我和夏錦如自然不敢輕易嘗試,在一旁看看熱鬧就好。
桃花林中也有我和夏錦如能參與的活動,比如投壺和吃。
但在我和夏錦如投壺分別連中三十次以後,主持投壺的人不得不取走我們手中的箭矢:“兩位,你們要再這麽贏下去,後面的人就沒獎品可拿了,玩點別的去吧。”
我和夏錦如只好黯然離場,前去尋覓吃食。
此處林木繁多,春季幹燥,為防火災,禁止來的人攜帶火種,加之上巳節本就要不能動竈火,所以這裏售賣的,都是各種各樣美味的冷食。
我每年都要去那位賣豆腐的老伯攤前吃一碗他做的豆腐,今年也不例外,但令我感到神奇的是,夏錦如竟也是這裏的常客。
“我們都在這吃卻沒遇到過一次?”我對夏錦如道:“該說我們太沒緣分還是太有緣分?”
夏錦如說:“時間趕巧每年都錯開,應該是太有緣分——老伯,您手藝又精進了。”
賣豆腐的老伯腼腆地笑着說:“承蒙兩位姑娘不嫌棄,每年都來照顧我的生意。”
我咽下嘴裏的豆腐才道:“是您做的好吃,不得不來。”
“老伯,要一碗豆腐。”——随着這句話的話音落地,夏錦如略有些僵硬地擡頭,瞪大了眼睛望向發聲的人。
是夏錦如推測應該會在家裏照顧妹妹,不會來過節的司空暻。
我和夏錦如是此刻在一張四方桌前相對而坐,司空暻要了豆腐以後,坐在了我右手邊的空座位上。
我看到夏錦如端着碗想走,清了清嗓子瞪她一眼,以眼神示意她老實坐着。
小場面,慌什麽。
“老伯,我要一碗豆腐。”——聽到這個聲音,我如堕冰窟,和夏錦如一樣略微僵硬地擡頭,難以置信地望向發聲的人。
是多日未見,我以為在營裏訓練不可能來過節的檀旆。
他要了豆腐以後,在我左手邊的空位上坐下,與司空暻相對。
我端着碗想走,夏錦如清了清嗓子瞪我一眼,以眼神示意我老實坐着。
我為何要跟夏錦如這樣互相傷害……
東平王和司空丞相在朝堂上明裏暗裏地作對多年,他們的兒子如今卻在一張桌子上相對而坐,真是沅國朝堂的又一大奇觀。
司空暻率先開口:“中郎将今日沒有練兵?”
檀旆勾了勾唇角道:“邊境無戰事,便照常過節。”
“邊境安寧,全仰仗東平王治軍嚴謹,麾下将士勇武非凡。”司空暻不疾不徐說着場面話,臉上挂着恰到好處的微笑,不谄媚也不譏諷,看似真誠卻帶着讓人無法忽視的疏離。
賣豆腐的老伯不認識他們,無知無畏地給他們端來兩碗豆腐,道了句:“二位公子慢用。”
我和夏錦如默契地加快了吃豆腐的速度,準備趕緊吃完走人。
“單翎,”司空暻突然道:“聽說令尊最近在勘察河道,為戰船下水選新址?”
司空暻來試探我并不可怕,這麽長時間了,丞相家要是能繼續忍着不問才叫父親擔憂,但我沒想到他是當着檀旆的面來試探。
我本來打算在分別面對他和檀旆時,執一套略微不同的說辭,如今兩人都在場,事情就比較棘手。
于是我只能嘗試回避這個問題:“家父是朝臣,我不是,朝政之事,我不插手。”
檀旆在一旁悠悠地揭穿我的謊言:“我看那些勘察後畫的河道圖,有的是出自你的手筆。”
誰能想到司空暻和檀旆有朝一日會聯手向我逼問實情?在以前我絕對會說這是天方夜譚。
“哦——”我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原來家父叫我畫圖是為了選址,這個我是真不知道,我就是畫着好玩,沒問過他目的。”
“單翎,”司空暻轉頭望着我,意味深長道:“我以前真是小看了你家。”
作者有話要說: 單父所吟詩句出自《詩經·鄭風·溱洧》是描寫鄭國三月上巳日青年男女在溱水和洧水岸邊游春的詩。當時鄭國的風俗,三月上巳日這天,人們要在東流水中洗去宿垢,祓除不祥,祈求幸福和安寧。
單父念的那兩句(溱與沩,方渙渙兮。士與女,方秉蕑兮),意思是:溱水洧水長又長,河水流淌向遠方。男男女女城外游,手拿蕑草求吉祥。
(以上資料出自百度百科)
是在變相地告訴單翎:上巳節本就是個青年男女一起出門談戀愛的日子,你跟女孩子出門太浪費了呀,幹嘛不找位世家公子呢?
非常含蓄地在催單翎談戀愛。感謝在2019-11-17 16:52:12~2019-11-20 05:10:3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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