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牢房
刑部開始緊鑼密鼓地籌辦歸還贓物的事宜,李興平及其團夥偷盜的東西多,追回的東西也多,但失主分散在全國各地,不可能要求所有人到場,所以只能挑幾個特別有分量的失主做重點展示,把他們請到旭京配合刑部完成儀式,其餘失主的東西則由刑部派人寄還。
刑部徙木立信……啊不,是歸還贓物給失主的日子臨近,表哥越發事忙,見天的不着家,最近失主和為李興平請願的人都紛紛從各地趕來,壓在表哥身上的擔子越來越重。
我和姐姐放了學回到卓府,詫異地發現數日不見人影的表哥竟然已經回到家中,手裏拿着一塊令牌,皺眉似在想事情,萬分苦惱的樣子。
我跟着姐姐從表哥身後走過,姐姐探頭看了一眼,奇怪道:“漠北駐軍士兵所攜帶的令牌……怎麽會在你手裏?”
表哥解釋道:“李興平為了混進漠北駐軍的兵營私鑄的。”
“假的?”姐姐不解:“怎麽還留着?不毀了?”
“等等,”我意識到些許的不對,“之前我就覺得奇怪,兵防布陣圖乃軍機要務,漠北駐軍有權自行處理,為何會報到刑部來?”
表哥一語道破天機:“原因嘛,往大了說,是士庶争鬥,往小了說,是刑部侍郎想搶功。”
江洋大盜李興平犯案無數,困擾刑部多年,投入不少人力物力,最後卻栽到漠北駐軍手裏,刑部侍郎深覺顏面大失,聽聞李興平被砍傷逃走以後,便帶着人一路疾馳到漠北,趕在士兵把李興平送回軍營之前截了胡。
因此,李興平的案子才轉到刑部手裏。
我聽了不由得發笑:“可卷宗把漠北駐軍做的事都原原本本記錄下來了,刑部侍郎這功沒搶成啊?”
“原本倒是想在卷宗上也做手腳,”表哥說,“沒想到東平王世子将計就計,讓檀校尉先一步回旭京到刑部立案,白紙黑字一歸檔,這功便搶不成了。”
“奸臣頭目之子,果然狡詐。”姐姐調侃完,又問:“這塊令牌是怎麽回事?”
表哥晃了晃令牌說:“這倒真是刑部的人在李興平逃跑的路上找着的,令牌被仿冒,漠北駐軍定然要追究膽敢私鑄令牌的鐵匠,可刑部侍郎扣住令牌不給,想自己查證。”
“刑部想要查證,便能以這個冠冕堂皇的借口正大光明地接觸漠北軍務,東平王肯定不會同意。”我總算縷清思路,“這豈不是陷入了死局?”
表哥接着道:“此次歸還贓物,大多都屬私人財産,百姓見之,最多就相信李興平真偷了東西,并不會有多大感觸,唯有洩露軍機,才能讓百姓真正憤慨。”
洩露軍機如果成功,便意味着漠北防線被毀,異族南下禍亂中原,殺人劫物,這對大多數百姓來講才稱得上切膚之痛,才能真正改變對李興平的固有印象。
“借口為李興平請願實則想惹是生非的人齊聚旭京,如果歸還贓物做不到取信于民,刑部侍郎的罪責可就大了……”姐姐抱起手道:“所以刑部侍郎權衡利弊,只好同意歸還令牌。”
“刑部侍郎同意歸還,東平王府那邊卻有脾氣——”表哥嘆了口氣道:“檀校尉說了,除非刑部問出叫李興平臨摹兵防布陣圖的幕後主使,并且給出充足的證據,否則他不會到場配合刑部完成歸還儀式。”
雖然檀校尉的做法像小孩子賭氣,但自己抓的人被截胡,不展現點脾氣實在愧對東平王府的奸臣名號,畢竟奸臣哪有被欺負還忍氣吞聲的道理?
姐姐問:“刑部侍郎答應了條件?為何不直接把李興平交給東平王府自己審?”
“歸還令牌對侍郎大人來說就已經夠丢人了,怎會把截胡的人再送回去?他拉不下這個臉面。”表哥譏諷道。
身為刑部侍郎決策失誤卻毫無擔當,為了自己的臉面一昧把重責往下壓,如此德不配位,真不知他這個職位還能坐多久。
“表哥今天在家愁眉苦臉,是審問遇上了僵局?”姐姐猜測道。
表哥點頭确認姐姐的猜測:“臨摹兵防布陣圖的人的确是李興平,但和幕後主使接頭的是阿蓮,由于沒有實際證據,阿蓮并不想承認自己和洩露軍機有關,刑部無法定罪,不能對她用刑。”
“阿蓮?”姐姐語氣頗有些玩味地重複了這個名字,“我還當是誰,原來是要從阿蓮嘴裏撬話,那太容易了。”
我和表哥一同詫異地轉向姐姐,難以置信地異口同聲道:“太容易?”
洩露軍機罪同叛國,我想不通有什麽理由,能讓阿蓮承認罪名,并且提供幕後主使的信息。
姐姐溫柔地拍了拍我的臉道:“非常容易,只需要你和盛淮演場戲。”
我将信将疑地看着她,不知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姐姐計劃施行的當天,阿蓮先被帶到一間特殊的囚室中,一牆之隔的後面,有我、姐姐、表哥和盛淮,以及其他幾個刑部的人員。
阿蓮看不見我們這邊,但我們卻能通過牆上一個特制的小孔看到她那邊的情況,也能聽見那邊的聲音。
盛淮按計劃先去了阿蓮所在的囚室,我也站到小孔前,仔細觀察着那邊的情況。
阿蓮預先知道有人來探視她,但看到來探視的人是盛淮,還是明顯吃了一驚,瞪大了眼睛道:“你……你怎麽來了?”
“來看看你。”盛淮溫和地笑了笑,将手裏所提的食盒放到兩人之間的桌案上,在阿蓮對面坐下,打開食盒道:“我不知你的口味,所以讓家裏的廚子多做了幾道不一樣的,嘗嘗看。”
阿蓮猶豫片刻,接過筷子夾起食物,小口吃了起來。
盛淮說:“不必太過謹慎,我這個人,不拘小節的很。”
阿蓮仍舊維持着自己小口吃東西的樣子,小聲道:“我本來就是這樣吃東西的。”
盛淮便不再多言。
我看阿蓮一個人吃了快半刻鐘,等得忍不住心焦的時候,盛淮總算再次開口打破了沉默:“李興平已經認罪伏法,他現在指認你是和兵防布陣圖買家直接聯系的人。”
阿蓮的表情出現一瞬間的怔愣,繼而做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笑笑道:“我沒想到他為了脫罪,居然會把髒水潑到我身上。”
“阿蓮,”盛淮真誠地望着她:“如果你知道相關信息的話,說出來,是真的能減刑。”
阿蓮搖了搖頭:“我沒什麽要說的。”
盛淮看着她,欲言又止。
時機正好。
我對姐姐和表哥揮揮手,大踏步走了出去,繞過那堵牆,來到特殊囚室的門前。
木栅欄圍成的牢門根本遮不住我的身影,所以從我出現在阿蓮視線中的那一刻起,她便停下筷頭看着我一路走過去,明顯比剛才提高了警惕。
我打開牢門,盛淮應聲回頭看向我,順便裝出一副意外的樣子。
我揚起笑臉對他道:“我一大早去你家找你,卻被告知你來了這裏,是來勸阿蓮姑娘?”
盛淮起身,遲疑着道:“我……”
阿蓮緊跟在他後面起身,一直偷偷打量着我,沒有出聲。
“其實我也有話想跟阿蓮姑娘說,”我打斷盛淮,道:“如果你沒勸成,不如讓我試試?”
“好。”盛淮頓首,側過身想對阿蓮介紹我:“這位是——”
“我自己跟她說。”我再次打斷盛淮,“你先去外面等我吧。”
盛淮尴尬地放下手,無可奈何地走到我面前,壓低了聲音卻故意保持在阿蓮勉強能聽到的程度:“你別為難她。”
我語調輕快地答了一句:“知道了。”
盛淮最後留戀地看了阿蓮一眼,打開牢門走了出去,将自己的角色演繹得十分完美。
我走到桌案前坐下,仰頭對阿蓮道:“別站着了,坐下說吧。”
阿蓮依言坐下,斂眉道:“姑娘知道我的名字,我卻還不知姑娘怎麽稱呼,還望告知,以免顯得我有些無禮。”
我說:“你明明都知道我是誰,卻還在我面前裝傻,不是更無禮嗎?”
阿蓮擡眸,盯着我瞧了片刻,終于不再僞裝,直接叫出了我的名字:“單翎。”
姐姐說,如果盛淮沒有老眼昏花,看到阿蓮的那幾次都是真的,便說明阿蓮會時不時出現,了解盛淮的情況。
我最近和盛淮來往頗多,不可能不引起阿蓮的注意,所以她一定知道我是誰。
姐姐的推斷不錯。
“既然如此,你我開門見山好了。”我道,“盛淮對你舊情難忘,仍舊想娶你為妻,他甚至願意帶你私奔,可這機會不是時時都有,我勸你還是按刑部的意思,把他們想知道的告訴他們,減免刑期,盡快跟盛淮一起離開——你知道他家是什麽情況,他帶的盤纏不會少,你們以後的日子應當會過得不錯。”
阿蓮滴水不漏道:“我不懂你在說些什麽。”
“我知道你不信我會這麽好心,去促成你們的姻緣。”我挑了挑嘴角,“可我也不想要一個半點心思都不在我身上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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