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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學林一臉被雷劈了的表情。
傅審言“嗯”了聲,不知是回應之前那句“堂叔”,還是在确認這一句“叫堂嬸”。
其實只要他沒有開口反對,傅學林就知道該怎麽做了,再震驚也只能遵從晚輩姿态,老實規矩地叫:“堂嬸。”
不管是心甘情願還是咬牙切齒,看拽得二五八萬的二世祖吃癟就是開心呀。
梁映真很輕易地從這一聲“堂嬸”得到滿足,長輩姿态擺得足足的,纡尊降貴般地輕點了下頭,頭從身旁男人肩頭離開,順便撤回了勾住的手,還用另一只拂了拂這只碰過男人西裝的小臂。
動作一氣呵成。
傅審言垂眸看了她一眼。
三人一路沉默往宴會廳的方向走,傅學林宛如一只鹌鹑,乖巧跟在兩人身後半個身位。
叔侄之間連半句寒暄也沒有,梁映真忍不住看向身旁神色平淡的男人,莫名有被安慰到,原來不只是對她擺出這張臉哦。
穿過小段走廊,進入宴會廳,裝飾華貴自不必說。她立刻被眼前的情景驚到,媽媽說話太含蓄了,傅家人豈止是“有點”多,明明是“超級”多。
略略掃了眼,明亮的廳內至少有三四十人,這還只是正廳,不含偏廳。
随着宴會廳大門的打開,一些人自然轉頭看向這邊,之後其他人有如被摁下轉頭鍵,不約而同地都望了過來。
幾十雙眼睛的注目禮,梁映真不自覺往傅審言身邊靠了靠。
離門近的幾個人走了過來,一個年紀與趙卓麗相仿的女人,氣度雍容,笑容親和:“審言怎麽來得這麽晚?我們剛還在聊你這番北美的戰績呢。”
她握着酒杯閑閑地掃了眼旁邊的梁映真,見她貌美膚白、周身氣韻純淨,有些驚豔道:“是剛出道的小明星嗎,年輕就是好,皮膚也好。這項鏈,是南珠最新的真愛永恒系列限定款吧?”
小明星?
狗男人以前不守男德!
還有臉送真愛永恒?
梁映真擡手就想摸項鏈,手微動,便被旁邊的手掌握住套進他的手臂內,細白的無名指上海藍鑽戒可以說是一眼奪人。
眼前的女人臉色一變。
傅審言語氣淡淡:“堂嫂說笑了,這是梁家女兒映真,小時候她還去過三叔家裏,你見過的。她身體好轉了些,就帶她出來跟家裏熟悉熟悉。映真,這是堂嫂馮梓淑,你戴的項鏈就是她的母家所出。”
“堂嫂。”
梁映真不好當着這麽多人面發作,忍住氣,乖巧叫了聲。
馮梓淑是傅學林的母親,震驚表情如出一轍,過了幾秒才點了點頭。
梁家是江城新貴,梁映真小時候,父親梁啓力時不時帶她一同交際。
随着她長大,不知怎的,梁啓力基本不帶她出來走動,外界對梁家只剩知道有個女兒的印象,更不說記得長什麽樣。
梁映真出事後,趙卓麗對外封鎖女兒成植物人的消息,但時間長了,漸漸也就有了些風言風語,說梁家獨生女得了重病下不來床,靠醫院吊着命呢。
倒也和真相差不遠。
只是今日,傳聞中的病秧子現身家宴,且明眸皓齒、臉頰白裏透紅,健健康康的模樣,不得不讓人震驚。
幾個人裏表情如裂開般不只馮梓淑一個,只有一個顯然上了年紀但依然精神矍铄的男人,穩如泰山,一直沒出聲,忽然朗聲笑道:“梓淑,你眼力可是不濟了啊。梁家女兒打小就長得靈,我一個老頭都還記得,當年抱着她跟啓力說要是我孫女兒就好了呢,現在嫁進傅家也真是有緣。”
馮梓淑在一旁笑着點頭:“是,爸,您老當益壯,記憶力比恒宇還強,我們還得向您學習呢。”繼而看向梁映真,“一提我就想起來了,映真是出落得越來越美了,梁家祖上有福啊。”
梁映真虛虛笑着。
傅審言示意笑着的老人,跟她介紹:“這是三叔傅元白,映真。”
梁映真:“三叔。”
傅審言又示意站在傅元白旁邊的中年男人:“三叔長子,傅恒宇。”
梁映真跟着叫:“三叔長子。”
“……”
“……”
衆人驚愕之餘,邊上一個年輕男孩撲哧一笑,梁映真也窘迫不已,下意識循聲看去,男孩子抿着嘴移開了視線。
情急之下,獨生子女沒轉過彎來,叔伯長子叫什麽來着?
她仰起小臉,勾住他的手臂緊了緊,一臉求助的小模樣。
傅審言側頭,一字一頓:“堂、兄。”
“堂兄!”
她如釋重負地笑着重新叫了一遍。
“三叔長女傅雨霖,叫堂姐。”
這回他終于補上了稱謂,梁映真沒有壓力,從善如流道:“堂姐。”
“傅雨霖的先生,徐盛日化的周總,叫堂姐夫。”
“堂姐夫。”
接着輪到方才笑出聲的男孩子。
“他們的獨生子,周司禮。”
梁映真笑盈盈地看向他:“堂侄對吧?”
周司禮原本站在後排邊上,聽見要介紹便自動往前站了些,之前只能看見傅審言身邊女人一個側臉,這會才看清正臉,被她明豔的笑容惹得晃了晃神,臉忽然就紅了。
察覺到傅審言睇來的眼神,他緊忙移開視線:“堂嬸好。”
“三叔二女兒傅雨竹,這邊是她先生,德盛私募錢總,小女孩是他們女兒錢楚楚。”
梁映真一一叫了,末了和傅審言離開去另一邊。
途中她壓低聲音問:“為什麽他們見我跟見鬼一樣?”
傅審言:“假如你見到一個醒來的植物人,你也會是這樣的表情。”
梁映真:“……”
待去和另一群人打招呼時她才得知,方才僅僅是傅家三房這一支而已,還有二叔傅文山一大家子,姑姑傅舒蘭一大家子,更有旁支等等。
沒等全部認識一遍,她已經暈了,感覺自己是來背百家姓的,更被各種姻親關系弄得雲裏霧裏。
這麽多人姓傅,她快要不幸福了。
“能不能分個批次?沒必要今天一下次全讓我見吧,我……我真不行了,人太多了。”她這會得空在桌上拿了杯橙汁喝。
她口幹舌燥,喝得急,嫣紅的嘴唇邊沾了些橙汁。
微涼的指腹一觸而過,輕輕抹掉唇角的橙汁。
“咳、咳咳!你……你幹嘛啊?”她驚得嗆住,咳了好幾下。
旁邊路過的侍者貼心送上溫熱毛巾。傅審言拿毛巾慢條斯理地擦淨手指,神色淡漠如初:“注意形象,要得體。”
“……咳咳咳!”這回是氣得。
“喝夠了麽,偏廳我們還沒去。”
“沒夠!”她氣呼呼轉身又拿一杯新的,“非要今天見嗎,我覺得見了我也記不住的。”
傅審言丢下毛巾到托盤裏,侍者離開,他的唇邊起了淺淡的笑意:“我以為你失憶後腦子會騰出不少空間,應該容易記才對。”
“……”
梁映真發現了,每當這一位譏諷她時都會笑,一開嘲諷就笑,一笑就開嘲諷。
她氣得直喝橙汁,忽然一頓,餘光掃了眼幾米內沒人,便沖他昂起下巴:“我差點忘了,你不應該解釋解釋剛才堂嫂說的小明星怎麽回事嗎?”
他要是玩否認推脫那套,哼哼。
“某些場合出席需要女伴,用錢解決問題而已。”
他承認得幹脆,以至于梁映真一腔腹稿無用武之地,一時愣住了。
傅審言低眸看着她:“以後不會了,你醒了我自然帶你。”
呃。
大概率也是類似今天的場合,忙得腳不沾地、口幹舌燥,而且還沒吃上飯,說好是家宴,卻只擺好了許多精致的一口一個的自助餐點和酒水,沒有真的飯可吃。
梁映真摸了摸空空的肚子,猶猶豫豫小聲開口:“要不還是……帶小明星吧?”
傅審言伸手取走她手中的橙汁,放到一邊:“走了,去偏廳。”
偏廳內人更多,男人西裝革履、女人長裙曳地,不說是家宴,更像一場商業宴會,而且還真見着幾個小明星。
梁映真跟在傅審言身邊,已經放棄記人名,他怎麽說她就跟着怎麽稱呼。
雖說是傅氏旁支,傅審言介紹時卻并不會帶上如叔伯這樣的稱謂,以某某公司某某職位代替,梁映真覺得奇怪,倒也樂得如此,叫多叔伯太累。
“傅總,聽說您在北美項目進展很順啊!遲來的恭賀一定要喝一杯。”
微胖的中年男子穿過人群,舉杯過來,卻見傅審言只是握着酒杯沒有往前伸的意思,于是轉頭看一眼梁映真:“旁邊是夫人吧,剛見您跟王董那邊介紹呢,真是般配。”
傅審言略微颔首,握着酒杯的指腹在杯壁上一下一下輕敲,不多言語。
挽着他的梁映真看了看他,又看向眼前的男人,傅審言不提他姓什麽,只得一起沉默。
中年男子似乎沒意識到冷遇,依舊笑道:“說起來,我司在那塊也有業務,抽空我能拜訪詳聊嗎傅總?”
傅審言忽然笑了。
來了!
嘲諷模式!
梁映真同情地看着對面以為傅審言笑了就有戲的男人,完蛋了你。
“按理,你可以擔得起我稱呼一聲叔的。”
傅審言平靜道:“十三年前,是你選擇另一條路,對傅氏、對我落井下石。你公司的財務困境無論出于經濟角度或私人情感角度,我都無意涉入。”
傅氏上一任掌權人是大房傅玉澤這一支的長子傅承言,性格寬厚,待人以誠。
傅審言是傅承言的親弟,自小是謙遜溫和的性子,學業極為優秀。
江城人提及這一雙兄弟,沒有不贊嘆的。
只可惜天有不測風雲。
十三年前,傅承言一家在國外度假時遇上當地恐怖襲擊,一家四口殒命他鄉。傅審言當時在國外讀大學,當即訂最早班機回國穩住局面。
傅承言去世的消息壓制不住,悄然傳開,傅氏旁系和內部派系趁機跳出來謀劃經營,還裏應外合做空,公司股價接連暴跌,造成普通股民恐慌抛售。
市值短短一周蒸發30%,當時許多江城人士唏噓,輝煌幾代的傅氏只怕是要被蠶食殆盡。
出乎所有人意料,年僅十九的傅審言在之後數年內,以一己之力撐起分崩離析的傅氏,處理那些“趁你病要你命”的旁支和內部派系絲毫不手軟,手段淩厲。
眼前面色慘白這位,就是被果斷清掃出局的之一。
“請便。”
傅審言攬着梁映真的腰,目不斜視從男人旁邊經過。
離開悅南莊時已經九點半,外面夜色正濃。
傅審言坐在後座一邊,閉目休息,梁映真同在一排,還好商務車寬敞,她坐在另一邊離傅審言距離可以容納一只胖乎乎的熊貓。
終于應付完一場極其累人的家宴,她低頭拿手機給家裏發消息,囑咐林媽做點兒夜宵填肚子。
收到确認回複,她心情放松,只待回家便可以享用鮮香的小馄饨,也跟着閉上眼睛養神。
忽然她睜開眼睛,瞬間坐直,猛然意識到今晚總覺得哪兒哪兒有些不對。
“怎麽了?”
淡淡的男聲在旁邊響起。
梁映真轉頭看他,男人閉着眼睛,沿街的燈光一道道掃過他隽永的眉眼。
“你說今天是家宴,我見了你那麽多堂兄堂姐侄子什麽的,為什麽沒見着你爸媽啊,他們不在國內嗎,而且你二叔三叔姑姑都有兩三個孩子,你爸媽只有你一個啊?”
二叔、三叔、姑姑三家人,加上下一輩的侄子侄女們,人丁很多。
她真是被一進去的人群給驚着了,去之前還很忐忑要見他的父母。這會離開了才發現,一路見的人都是稱呼“堂”兄弟姐妹,全是旁系,沒有一個是直系血親。
“去世了。”
“……”
“父母,兄嫂,十三歲的侄子和七歲的侄女,全部。”
“……”
她靜了靜:“對不——”
“他們去世與你沒有瓜葛,無需道歉。如果是為同情心大可不必,都是很遙遠的事了,你有這功夫不如認真記下今天介紹的人名。”
他一直閉着眼睛,語氣也淡,似乎在談論別人。
梁映真沉默,盯着車窗外出神。
車廂裏安安靜靜,她忽然聲音很輕地說:“還好我活過來了。”
黑暗裏,傅審言驀地睜開眼:“什麽意思?”
“要是三年前的車禍我死了,你說的‘全部’就會增加一個老婆。還好我活過來啊,你就不是一個人了。”
傅審言微怔。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5-05 21:30:10~2020-05-08 21:05:1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藕帶帶 1個;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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