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晚宴到中途,勉強算是将人認了個全。

只有走動的間隙,梁映真才能吃一點點小小只的甜品,身旁的傅審言幾乎沒動過,只換過一杯酒,好像不會餓似的。

這會到了另一邊的自助餐桌,傅審言終于也拿起一個餐盤,她頓時松口氣,總算不用只挑小甜品吃,可以吃點正兒八經的餐食。

她低頭認真挑選時,兩個男人端着酒從幾步遠走了來——

“阿言。”

梁映真夾起的嫩嫩的小牛排差點掉落,被這兩個字肉麻到手抖,她萬分震驚地擡起頭,其中一個男人眉眼清朗,朝她笑笑:“嫂子好。”

嫂,子!

梁映真擡眼看傅審言,好像不能否認,但認下又有些不甘心,胡亂點點頭:“哦哦,你好啊。”

傅審言傾身,随意夾了些蔬菜到梁映真的餐盤裏,迎上她驚訝的目光,臉微往另一邊偏了偏:“你剛才說想去找岳母,這會沒事了,去吧。”

這種如同打發小孩子的語氣,讓梁映真有些不滿,但更不想和他待在一起,輕哼一聲,端着餐盤朝兩個男人微颔首,看也沒看傅審言就轉身走遠。

韓明旭看了會她的背影,轉回頭,笑容戲谑:“感情溝通得可以啊,我叫她嫂子也應了。”

他和蔣琰,與傅審言是從小長大的交情,雖然早些年傅家出了變故,傅審言性格變得不比以往,但三人之間仍是親近的,說話自然比旁人随意些。

“她失憶了,完全不記得自己任何事。”

他聲音清淡地丢出一個重磅消息,蔣琰和韓明旭表情皆是一怔。

傅審言端着酒杯,輕啜一口,目光有些莫名:“韓真佩沒跟你說?”

“沒,沒說。”韓明旭暗罵自家妹子嘴太嚴,連他都沒透個風。“難怪了。還真有失憶這麽回事?我頭一回在真實生活中遇見。”

之前一直安靜的蔣琰,挑了挑眉:“所以你來真的?”

傅審言目光很靜,如墨的眼裏無波無瀾,他輕輕扯了扯唇角:“我帶她出席家宴和沈老的壽宴,當然是真的。”

梁映真到趙卓麗身邊時,她正和身邊的幾個人在聊國內近來有名的樓王地王,她一到,剛才介紹一輪後,別人自然轉了話題,适度恭維起最近傅氏名下的明科又開了什麽筍盤。

關于地産什麽的,梁映真一點也不懂,只能巴巴地瞧着趙卓麗,順着她的話打哈哈。

沒幾分鐘,她自覺無趣,跟人一一打了招呼就到一個餐桌旁,重新拿起餐盤,吃了一會,忽然一個侍者過來,低聲說宴會廳外游泳池有人找她。

梁映真沒有多想,跟侍者出去時思維在另一點上——侍者說的是英文,她竟然聽懂了,并且知道這是英文。

她有點小激動,看來失憶後她并不是一無是處嘛,說不定還有些曾經的技能她仍然會,只待發掘而已。

侍者将她引到宴會廳外,遙遙指了下游泳池,便告退。

夜色下的游泳池只有池邊幾盞微弱的小燈,光影朦胧,落在水面星星點點。池邊一棵樹下站着一道窈窕的身影,旁邊一盞燈隐約映出暗紅色。

梁映真一下記起這位是沈老的外孫女,叫什麽忘了,也虧得傅審言之前提了那麽一句,故而介紹到她時就格外多看了一眼,當然也因為今夜全場只有她一身紅裙。

梁映真心裏奇怪,走了過去,也沒客套:“你找我啊?”

“見到老同學你也不多說幾句話,只好我找你了啊。”沈京京笑了笑,“不會不記得我了吧?”

“不記得了。”

梁映真誠懇點點頭。

“……”

沈京京的笑容險些沒繃住,果然,她和梁映真就是合不來,再一想到她嫁給了傅審言,那股憤懑便自然生出,目光一冷,盯住她不說話。

還在很小的時候,沈京京便對偶爾來家裏做客好看的小叔叔心生好感,那時傅氏掌權人是傅承言,傅審言只是跟在他哥身後,偶爾一道來。

傅審言清清冷冷的,路過她在家中彈鋼琴,停下腳步出言指點一二,她佯作不懂請教,他便坐下,一雙漂亮的手置于琴鍵上翻飛。

對方年長,叫一聲“小傅叔”,她這點少女情思一直只能隐瞞在心裏。後來身為傅審言大嫂的沈西園去世,兩家姻親關系自然解了,雖然持續合作,但哪有聯姻來得牢固。

沈京京意識到這一點時,也沒有忸怩,直接跟外公沈耀錫一提,倒合了他的心意。某次飯後沈耀錫和傅審言到書房議事,沈京京躲在書房的屏風後屏息偷聽。

他婉拒了。

說來奇怪,她卻并不意外,但也不甘心,等他離開從書房追到他的車前,問自己哪裏配不上他?

“你還小,我比你大九歲,不合适的。”

言猶在耳,而現在,他卻娶了梁映真,比她都還小一歲!

沈京京實在不甘心,她那麽關注傅審言,從沒聽聞他和梁映真走得近,怎麽就結了婚呢。不搞明白,她覺得自己今晚覺都睡不好。

“說起來你結婚為什麽不辦婚禮啊?雖然你不記得我,但作為老同學,禮錢我還是應該随一份的嘛對不對。”

梁映真怔了怔,這話的确映證她心裏沒有辦婚禮的猜測,無論是家宴還是壽宴,似乎人人見到她都是一臉陌生和驚訝。

沈京京見她神情出現一瞬間的迷茫,也是一怔,明明是她在提問,為什麽對面比自己更驚訝的模樣?

她遲疑出聲:“你……”

“映真。”

身後一道男聲遙遙傳來,兩人同時轉頭,梁映真的後跟卡在池邊,轉身時沒穩住,搖晃了兩下就摔入泳池,水花高高濺起來挨到沈京京的裙邊,她下意識後退一步。

傅審言疾步到了池邊,梁映真已經從池水裏冒出了頭,甩甩臉上的水,雙臂悠悠劃水到池邊。

他彎下腰,伸出手。

梁映真仰起臉,握住他的手,接着便被他拉出水面,濕透的禮服僅僅貼着她。海島風大,吹來一陣瑟縮,傅審言脫下西裝外套,将她整個人攏住。

“還好嗎?”他低頭問。

梁映真靠着他的支撐,嘴唇有些抖:“還,還好。”

“小傅叔。”

沈京京見他們轉身要走,緊忙小步上前解釋:“我不是故意的,剛才我也吓壞了,我……”

“沈小姐。”

傅審言擡眼,目光幽深,但越是平靜越是讓沈京京膽顫,不敢說話了。

“你把映真從宴會廳帶出來,就有保證她安全的義務,無論是落水或是其他。”

呃,這話有點霸道了吧?誰還敢叫她玩啊?

梁映真窩在他的懷裏,想起上回和韓真佩去商場的事,幸好有人解難,不然帶她出去的韓真佩不是也慘了?

沈京京煞白一張臉。

傅審言低下腰,穿過梁映真的後背和腿彎,輕松将她打橫抱起。她猝不及防,輕呼一聲順手揪住他胸前的襯衫,再窘迫地松了手。

回去的路上,她小小聲地講道:“其實我剛才是被你那一聲吓得。”

聲音比他平時說話大了不少,又是夜裏忽然一聲,平地驚雷一般。

傅審言腳步沒停,垂眸看了她一眼。

“還是謝謝你拉我一把啦。”

随着走路的輕微颠簸,她的禮服又濕漉漉的,兩人貼得很近,男人大掌扣在她的肩頭和膝蓋,手臂也有力,抱得穩穩的。

不知怎麽的,梁映真臉有點紅。便宜老公雖霸道了些,好在還是會維護她的,也不算太塑料。

靠在他的肩頭,這個角度視線恰好落在男人棱角分明的下颌,她有些不适應和不自在,想起池邊沈京京的話,仰起臉問:“我們沒有辦婚禮嗎,為什麽啊?”

傅審言這次沒有看她:“當時你正在讀大學,兩家商定畢業後再舉行婚禮,後來麽,你出事了。”

“哦。”

想不到什麽要問的,她安安靜靜靠着他,直到他用房卡刷開她的房間,梁映真後知後覺地被他抱進去,視線一掃,地上多出一個銀色的小行李箱。

“等,等等等等。”她被抱進浴缸放好,立刻後退到背靠上浴缸,雙臂交叉在身前,“你怎麽有我房間的卡,行李箱什麽時候放的?什麽意思,今晚你也睡這?”

她叭叭叭一通質問,明亮的眼睛盯住他,大有“你敢點頭我就要叫人來啦”的氣勢。

“我們是夫妻,我不睡這,還能睡哪兒?”

傅審言說完轉身出了浴室,順手合上浴室的門,将梁映真震驚的臉隔在門後。

門關上後,她呆坐在浴缸裏,好一會才緩過神來,當即想要沖出去把他趕走,剛一站起又看向濕潤貼身的禮服,淡銀色濕透了若有若無地透出裙下的風光。

不行。

她覺得還是洗了澡,裹上嚴實的浴袍再趕他出去。

開了溫熱的水,水流很快彌漫上整個浴缸,旁邊的架子上許多旋轉按鈕,她好奇旋開一個,牆面跟着彈出一個小抽屜,裏頭擱着豐富的洗浴用品,她挑了個很可愛的圓滾滾的浴鹽球丢進去,數秒內便渲染開彩虹般的水浪。

可惜消失得太快了,水面恢複清澈,不如家裏那款維持得久。

她又旋開一個,牆面一個小格子凸出一截,上面有幾個新的按鈕。

随手摁一個,浴缸兩側有微沖擊的水波湧來,又摁一個,頭後枕的軟墊凸起幾個點,微弱的電流聲也來了,頭枕在上面有按摩效果,還挺舒服。

這酒店浴室設計還挺有意思的。

梁映真玩興大起,好奇又摁了一個。

浴室內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她好奇等待着,看這回會是哪裏冒出一個功能。

左側以為是一扇封閉的暗色牆面,忽然随着細微的聲響,幾秒內漸漸由暗色變淺。

梁映真心裏頓時升起不祥的預感,慌忙又摁了幾下,沒用。

她呆滞地坐在浴缸,只能眼睜睜看那面牆中間大片轉為透明,隔着透明的玻璃,看見望向這邊、神情淡漠的傅審言,朝她輕輕扯了扯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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