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感謝你個頭!”

随這句話一起, 梁映真身上披着的西裝外套被她脫下朝另一側的男人扔了過去,準确地蓋住男人整張臉,布料在他的肩頭堆疊出柔軟的褶皺。

男人上身的白襯衫筆挺幹淨, 再往上就是一顆被深色西裝如蓋頭一般被罩住的頭, 還有手掌裏握住棉簽的動作停滞。

整個畫面如同靜止一般。

前排架勢座悄聲抽了口涼氣,沒有升起隔擋,司機大叔的小眼睛從中間車內鏡完美将這一幕收進眼底。

高高在上的大Boss被老婆給打了!刺激……

看來不管有錢沒錢, 是男人就會被老婆收拾的, 司機大叔心有戚戚焉, 這位平日冷淡矜貴的老板在他眼裏多了幾分走下神壇的平易近人。

忍不住, 看了一眼又一眼。

最後想了又想, 想了再想,看見這一幕估計老板心裏不會舒坦, 雖然他心裏非常好奇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麽卻只好忍痛十分有職業操守地按下按鈕。

一陣細微的聲音, 駕駛座與後排的隔擋徐徐升起。

傅審言坐姿未動,指間依然握着棉簽,整個人如同入定般靜止。

三秒。

十秒。

三十秒。

一分鐘過去, 他還是沒動,靜靜地坐着。

車內寂靜到呼吸聲仿佛也能聽見。

起初被監視的憤怒随着衣服丢過去後,梁映真很是爽了一陣, 這點酣暢卻在他一動不動的靜默中慢慢地, 慢慢地轉為驚訝和沒出息的害怕。

她看着被西裝蓋住的男人腦袋, 仿佛能穿透暗色布料看見男人陰沉的臉色。

他一言不發、沉默似乎在醞釀情緒的樣子,真的很有家暴氣場。

不對,現在明明是她對他家暴。

呃……

她心虛地小小地咽了口水,放在他腿上的小腿收回坐直,一點一點地伸手, 慢慢扒開外套。

他紋絲未動,任她一點點扒。

一雙平靜的眼睛露出,車內兩邊的溫柔小燈照進他的眼睛,也沒有暖意,反而更透出幾分涼意。

“對不起……”

她慢慢地把外套扒下來,男人的腦袋漸漸完整露出,最後頭頂幾縷短發卻被一撲一扒的外套給弄歪了,直愣愣地翹起一角。

給淡漠而英俊的男人添上點滑稽的視覺效果。

梁映真只敢在心裏偷笑,扒下外套時瞥見他的臉色,明明很平靜但不知怎麽就是蘊藏一股海面下波濤洶湧的心驚。

那翹起的幾縷頭發,她小心翼翼地撥弄回去,手一松又不聽話翹起來,再小心撥弄回去,又翹了回去,反複幾次都這樣。

嗯?

我還就不信搞不定了!

她開始陷入和頑固翹起的頭發的戰鬥。

“好了,玩夠了。”

手腕被他握住,放至一邊。

“我想幫你弄好,哪有玩。”

她碎碎念地嘟囔,看進男人平靜眼神裏的了然,有點兒心虛地移開視線。

好吧她剛才是有那麽點兒摸老虎屁股的快感。

話又說回來,他頭發好硬好固執啊。

身上微濕的長裙貼在腿上,有點不舒服,梁映真百無聊賴地望着窗外。

他傾身伸出手。

小腿又被他擡至腿上放好,她驚訝地回頭小小叫了聲。

傅審言取另一根棉簽沾上碘伏,低頭輕輕地、細致地給她腳背的小傷口一遍一遍消毒。

借着窗外透進的路燈,他低垂着眉眼,修長的手指在她的腳背上握着棉簽來回,從梁映真的角度看去有一種與他氣質完全不貼合的溫柔。

他低着頭,高挺的鼻梁線條筆直而幹淨,再往下是克制抿成一條線的薄唇。

梁映真看得入迷,視線看向他的嘴唇,說起來見過這麽多次除了開嘲諷模式的笑容,幾乎從沒見過他真心開懷的笑容。

“你會出軌嗎?”

傅審言手上動作微頓,擡起頭。

梁映真被他這麽一瞧便覺得尴尬,目光從他無名指上的戒指飄走。

真是鬼迷心竅地又想起秀場見過的女明星,說是相信他沒必要撒謊,說句很喪氣的話,他之前說得難聽卻也是事實,他若真出軌,梁家的确不能拿他怎麽樣。

這還是自家母親很愛她的前提下。

這些日子她從韓真佩那兒聽過不少豪門八卦,有些家庭遇上這些事只會讓女兒含淚忍讓守住正室地位就算盡了義務。

大有鬧一場後夫妻各玩各的從此表面和睦的例子在。

梁映真腦裏忽然蹦出這些,越想越喪。

“不會。”

他放下她的腿,語氣平靜。

梁映真本就一時沖動問的,他答得太容易太輕松,這會反倒不怎麽信了,垂着眼小小“哦”了一聲。

傅審言:“我沒有那個時間,你沒必要擔心。”

擔、擔心?

誰擔心了?

狗男人臉真大!

“我才不擔心呢!”

說完她臉一熱,自己也覺得這話有欲蓋彌彰的嫌疑,頓了頓,又給自己挽尊:“我們現在還處在可能離婚的關系——”

“不會離婚。”

傅審言出聲打斷,目光深深地看着她:“你也清楚自己并不想離婚。”

梁映真瞬間坐直,挺直腰看向他:“我什麽時候清楚了?”

他視線微移,在她的嘴唇流連片刻,目光耐人尋味的暧|昧,她以為他又要發|情慌忙捂住自己的嘴唇。

“身體不會騙人。”語氣意味深長。

“……”

梁映真随即反應過來,臉一下紅了,連耳根一片也通紅。

下次她一定認真反抗!

不對,他還敢有下次?

“我不……”她忽然意識到這是車裏,前面還有司機。

她臉皮可沒有他那麽厚,話到嘴邊又咽回,只好瞪他。

傅審言一語不發,欣賞她一張俏臉氣惱中帶點兒羞澀、苦悶又不甘心的精彩表情,過了會手機響起,拿起接聽才收回視線。

商務車從城西經過繞城高速開往城北的珞雪山,窗外夜色深濃,除開偶爾閃過一輛車和道路指示牌外,并無景致可看。

車裏只有男人低沉的聲音在說着工作上的事,車裏冷氣吹得濕潤貼在腿上的那一片皮膚很涼,她只好用手指輕輕捏起那塊懸空,免得皮膚不舒服。

傅審言餘光睇了她一眼。

一塊路牌晃過,距離珞雪山尚有三十公裏。

她望着一閃而逝的路牌,小小地嘆氣。

“……和悅的示範區昨天去申城視察效果不錯,可以作為示範在全國有對應地推廣。”

傅審言結束電話,朝駕駛座吩咐道:“老陳,冷氣關了,換自然風循環。”

“好的,傅總。”

咦?

梁映真偷偷用餘光瞥了眼旁邊的男人,他低頭又專注看着腿上的筆記本。

屏幕冷白的光映在他的側臉,平添涼意,并未向旁邊投以注意力。

她默默收回視線。

夜間的風不算熱,但比冷氣溫和許多,梁映真稍稍放下裙邊感受一下,嗯,放心了,于是不再辛苦自己的手。

商務車行駛至梁家大門,傅審言如昨晚下車送她至別墅正門。

“那個,今天還是謝謝你。”

道完別她一轉身,被身後叫住,男聲淡淡問道:“映真,你什麽時候跟我回家?”

她慢慢轉回去,傅審言邁步跨上臺階到她的眼前,停頓了下,不甚熟練地擡起手輕輕擁着她。

梁映真別別扭扭糾結着要不要将他推開,聽見頭頂男聲淡淡道:“複學的手續已辦理妥當,只有一點,你昏迷三年回去要從頭讀還是繼續原來的課程——”

從頭讀起她當然不願意,但也清楚自己該忘了都忘了,所以這段時間但凡有空就會把書房裏大學曾用的教材一一學習。

自學總是比較慢,她最近也在擔心複學後的學習進度怎麽補。

他沒等她開口,自然接道:“我想你應該不願意從大一讀起,不過這樣肯定需要老師在開學前提前給你補上基本的課,你回學校趕進度就不會太辛苦。”

“可以嗎?”

梁映真在他懷裏仰起臉,這幾天親密接觸多了,似乎被他抱着也算習慣,這會更被複學的重點轉移注意力,也忘了糾結要不要推開。

傅審言順勢低頭:“不然我為什麽要介紹謝征給你認識?他在江城大學任教,給一個新生補粗淺的建築學基礎應該沒大問題。”

被定義成新生,梁映真有點小小的不服氣,韓真佩說當初她還是江大建築學專業第一名呢。

沒辦法,誰讓她失了憶?

“好啊好啊,謝謝你!”她眉眼彎彎,這次的笑容明顯比第一個“謝謝”真誠許多。

“所以,你什麽時候跟我回家?”

“……”

就說狗男人沒這麽好心,原來用意在這兒呢。

梁映真被他輕輕抱在胸前,腦裏閃過傅審言回國後一個月以來兩人的種種細節,似乎除了那一次打電話他的輕慢與無禮,事後他也道過歉,其他時候傅審言對她總體而言還算可以。

回家這段時間,她也明白趙卓麗其實并不那麽支持她離婚,只是礙于她之前的堅持沒有提出反對而已。

但還有一點……

她仰起頭,與他的目光對上,輕輕問道:“你能緩緩做夫妻間的那個麽……你答應,我就跟你回去。”

肩頭的手掌忽然一動,推着她的肩稍稍往後退了步。

傅審言眼眸深沉,似有情緒翻滾,他盯住她好一會,看得梁映真開始心虛是不是自己要求太過分,畢竟夫妻做那個是很自然正常的事。

她眼神閃了閃,在他的注視中猶猶豫豫開口:“以後,以後還是可以的,就是現在我有一點……”

“我不會對你用強。”

傅審言目光恢複平靜,語氣很淡:“那麽,明天我安排人來接你回去。”

頓了頓,不太自然地補充問了句:“可以麽?”

雖然覺得明天太急,但他好不容易答應可以緩一緩夫妻生活,梁映真決定見好就收,輕點了點頭。

額頭落下一個吻,“明晚見。”

男人的身影消失在花園的樹木後,須臾轎車的聲音漸漸遠去。

她摸了摸額頭,轉身進入別墅,經過客廳時趙卓麗正在落地窗那裏神色不悅地打電話,一些言辭激烈的字眼傳入耳裏,好像又是耀輝的煩心事。

梁映真正要上樓,趙卓麗也結束電話,看見她長裙的污漬一臉驚詫:“怎麽搞的?看秀怎麽弄成這樣了?穎思呢,她沒跟你一起回來?”

“表姐也去了嗎?”

她回想秀場見過的人,今晚沒見着趙穎思的身影,也沒多想,擺擺手:“哎一個服務生不小心,沒什麽我這會上去泡澡換一身。”

梁映真搭上扶手,正要擡腳,頓了頓,回頭盡量輕描淡寫地道:“對了媽媽,明天傅審言會讓人接我回城南。”

趙卓麗微微一驚:“你……要回去嗎?”

梁映真點頭,接着見她臉上閃過一瞬的松口氣,果然,媽媽打心底并不支持她離婚的。

也好,盡管她再怎麽不喜歡所謂聯姻,身為梁家人,應盡的義務不可以推卻。

最近見趙卓麗經常為公司的事焦頭爛額,估計又是一堆煩心事等待處理,她不好再讓自己成為其中一個。

梁映真将整個身體沉入浴池的水面下,仰頭看着天花板,耳邊有舒緩悠揚的鋼琴曲流過。

其實細想一想,如果傅審言年齡再小一點兒、嘴巴不那麽毒、脾氣再溫柔一點兒、體貼一點兒,好像也還不錯。

而且——

她擡手摸了摸額頭的吻,耳後忽然又紅了一片。

她似乎不排斥他的親近,他的氣息不難聞,相反十分好聞,清冽又幹淨,而且……

腦裏回想黑暗中劇院漫長的那個吻,那個吻在她掙|紮前其實十分溫柔,溫柔且深|入,會讓她恍惚間有一種感覺。

好像自己是在被他愛着的。

第二天梁映真是被韓真佩的電話催醒的,一接通睡眼朦胧就聽見那邊一通咆哮。

“果然有小婊砸把咱倆拍了!氣死我了氣死我了本寶寶要被氣死了不行我得找人去查原圖是打哪兒來的,非揪出這人不可!那張圖裏我可太醜了球球了你好歹還有顏值撐着本寶寶簡直醜出天際,诶?我哥最近推我好幾個男人微信讓我聊聊想讓我為家族賣|身,不如就發這張圖哈哈哈哈哈我怎麽這麽機智啊!”

梁映真被她一單口相聲給逗笑了,跟着從床上坐起擁着被子,閑閑道:“可以,以後咱們就是同為家族賣|身的難姐難妹。”

“嗯?你不離了啊?”

“不離了。”

梁映真掩唇打了大大的哈欠,順手捋捋頭發:“硬要離估計得折騰一兩年,算了,還是等我奮鬥上人生巅峰把耀輝發揚光大……”

“然後呢?”

“然後……我還沒想好哈哈哈哈,到時看狗男人表現,我說離他不敢不離,哇,這畫面想想真爽。”

那頭靜了靜:“要達到碾壓傅氏的程度,還不如我畫漫畫給你爽一爽姐妹,不用謝?”

“人還不能有點夢想了!”

梁映真登時睡意消散,捶床。

下午四點,位于第八十層的總裁專屬會議室大門打開。

傅審言為首邁步而出,他邊往專屬電梯口走,邊低聲問:“安排去接夫人的車出發了麽?”

“按您的要求,十幾分鐘前已經出發,估計再有半小時就到梁家。”石景寬恭敬答道。

“哦。”

回到辦公室繼續處理繁冗工作,時間一點點流逝,石景寬彙報時見他比平時更為頻繁地擡腕看時間,一向專業的他只在心裏好奇,肯定不可能問出口。

他眼觀鼻鼻觀心地彙報,傅審言忽然出聲:“把接夫人的車叫回來。”

“啊?”

石景寬一驚,這是夫妻完全鬧掰了的意思?

還以為傅總會先派人去接,已經是示好的信號,他剛把夫人相關的事物處理優先級提了提。

傅審言擡眼:“需要我再說一遍?”

石景寬凝神回道:“好,好的,傅總,我這就打電話叫人回來。”

傅審言站起身,拿起一旁的外套搭在手上,朝愣怔的石景寬道:“臨時有些私事,有事電話聯系。”

私事???

石景寬表情頗有些呆愣地看着男人離去的背影,他跟在傅審言身邊工作五六年,怎麽從不知道總裁還有私事?

一時間,第一秘書心頭升起強烈的職業危機感。

下午六點,梁家大門的可視鈴聲響起。

梁映真數着時間,差不多上一次就是這個點,看着方正屏幕裏男人的臉卻愣了愣。

視頻裏男人仿佛能看見她一般,淡聲提醒:“別傻站着,開門。”

她開了門,大門入口三輛車成列緩緩開到正門,後面兩輛車下來幾個人搬動行李。

傅審言在一旁站着,數一數接連有五六個大紙箱上車,而那幾個人又回了別墅。

他挑眉問道:“你上次搬了這麽多回來?”

眼神沉了沉,搬這麽多離開明顯是沒有回去的打算。

“沒有啊,這些是我以前的設計圖,我得補課啊,首先得明白以前自己的設計風格嘛。”

梁映真看他一眼,小聲嘀咕:“我才沒有搬走你家的東西呢。”

他顯然聽見了,卻也沒有解釋的想法,只盯着那些紙箱子,至少說明這次她是真心要住在傅家。

傅審言稍稍放松一點神經,不錯,以後應該不會再需要哄她回家。

趙卓麗此時不在梁家,梁映真之前跟她提過,這會打了電話,再跟林媽等等人告別就坐上商務車。

珞雪山的山間景色漸漸在身後遠去。

她扭頭看了會坐直,沒來由嘆了聲氣。

“嘆氣什麽?”

她也不知道,毫無緣由地自己就嘆氣了。

好歹這次有了他不會在那事上勉強她的承諾,總會比上次好一些的。

梁映真振作起精神,看着身旁的男人,忍不住還是問出口:“今天你怎麽會來?”

上一次只是派人來接的,她以為今天也會是。

傅審言沉吟片刻。

要怎麽說他突然在辦公室裏好端端耳邊響起她委屈的聲音,“連尊重也沒有怎麽可能有感情呢?”

“順路。”

感情的确沒有,尊重未必不能給。

作者有話要說:  還是有小可愛擔心不會狠狠虐男主_(:з」∠)_

以舊文男主的淚水起誓——虐男主是我持久的萌點和碼字熱情所在。

開虐的點,一定是最能虐到男主的時候。

說真的,有點怕虐男主後你們罵我呢→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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