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二十九顆小石頭

下午兩場考試是數學和物理, 甜幼清做理科試卷的答題順序是從後往前，把伸長脖子等着抄小題的岳林峰給整懵了。

且她做題速度很慢，半天磨出來一道題, 臨近考試結束還差半頁題看都沒來得及看, 收試卷的時候垮着一張小臉兒, 不情不願地将自己沒做完的試卷交給老師。

受命照看她的岳林峰目露警惕，好在有了上午考英語那場直接睡過去的鋪墊, 她現在看起來抗打擊能力自動提高了。

甜幼清蔫巴巴地收拾好文具, 背上小書包，接她放學的司機小楊照例在學校門口等她。

快上車的時候, 身後有人叫住她。

是何雅欣。

她沒穿校服，這個時候天氣已經轉涼了，她穿着薄薄的粗針霧霾紫寬領毛衣, 在冷風裏瑟縮着抱着手臂, 眼眶通紅。

甜幼清依舊對發生了什麽事一無所知，抓着書包背帶回眸問她，“什麽事？”

“沒、沒什麽事。”何雅欣下意識擺了擺手，随即又慌慌張張地改口道, “也不是, 我、我是來跟你道歉的。”

甜幼清茫然地啊了一聲，“道什麽歉啊？”

放學的時間，這會兒學生陸陸續續地出校門, 何雅欣在衆人好奇觀望的視線中, 難堪地咬着下唇, 吞吞吐吐道：“我做了、對不起你的事，希望可以得到你的原諒。”

甜幼清皺了皺秀致的眉頭，她不明白何雅欣為什麽要來來回回地講廢話, 含糊其辭地不說明白，表情也遮遮掩掩的。

“如果你不着急的話，我們等下微信聊吧，我要先回家了。”

被迫當衆道歉的何雅欣求之不得，聞言忙不疊地點頭，“那好，我給你發消息。”

幸好她在封啓找上她之前就已經删除了朋友圈，并提前想好了對策，否則這件事或許不單單是道歉就能輕松揭過的了。

雖然封啓平時在學校裏很低調，基本不怎麽惹事，時不時逃課早退不過并不影響他年級總榜穩固如山的王座，也依舊是老師眼中稍微有點特立獨行的好學生。但是，這并不代表他是什麽好脾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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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向來是讓人忌憚的，并不只是因為他的背景，更因為那種隐匿在斯文皮相下的，很微妙的鋒利感。

何雅欣坐上車，從班級群裏找到甜幼清的微信申請加好友，等通過的時間謹慎地在備忘錄裏斟字酌句，以免不小心暴露了什麽。

“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之前我在甜品店偶遇你的那次，我相信你的人品所以把家裏那些烏七八糟的事跟你和盤托出了，我們約定互相保守秘密。但是，昨晚學校的貼吧裏突然有人發匿名貼爆料，我也是氣急攻心腦子不清醒，因為只對你一個人說過，所以我下意識以為帖子是你發的。”

甜幼清正抱着一顆快趕上她臉大的蘋果啃得歡快，封啓不在也沒忘了囑咐小楊監督她老實吃水果。

掃了一眼何雅欣發來的長長的消息，她也沒什麽感想，慢吞吞地打字回複，“不是我。”

何雅欣立刻回道：“我已經醒悟過來了，是我誤會你了，但是在此之前我誤以為你洩露我的秘密，所以我在微信朋友圈把你在甜品店打工的事說了出來。真的對不起，不過你放心，我早就删除掉了！”

甜幼清舔了下嘴巴，努力回憶了一下，原來那時候何雅欣說得她的秘密是這個啊。

思維方式簡單粗暴的小妖怪哪裏能看透那些彎彎繞繞，随便回了句，“沒關系，不是什麽大事。”

何雅欣打字飛快，“所以，你原諒我了對嗎？”

甜幼清：“嗯。”

得到肯定答案的何雅欣松了口氣，“那就好，只要你不生我的氣，封啓那邊我就好交代了。”

甜幼清狐疑地歪了下頭，封啓？這又關封啓什麽事啊？

不過她并沒有直接問，或許是因為之前在甜品店簡單的交流過，甜幼清發現她們好像有點三觀不合，所以潛意識并不想跟她有過多的接觸。

等了半天沒等到甜幼清繼續回複，何雅欣撇了下嘴，扔了手機沉默地看向車窗外。

她當然知道匿名貼不是甜幼清發的。

只是她的秘密被捅出來鬧得沸沸揚揚，她還有什麽必要幫甜幼清隐瞞，這麽有趣的事情當然要分享出來才行。

一來就打了校霸名揚八中的轉校生，轉頭跟學霸做了同桌，還真的近水樓臺趁機勾搭上了封啓，簡直出盡了風頭。

結果，封啓的生日會她都沒去。

任誰都會以為封啓把她甩了，她這樣謹慎的性子，還特地給甜幼清發了短信探口風，不過對方沒有回複。

她自然下意識以為甜幼清默認跟封啓掰了，不然她除非腦子被驢踢了才會拉甜幼清墊背，觸怒封啓。

何雅欣本來打的算盤是借此機會将她的事掩蓋過去，什麽時候都缺不了喜歡落井下石的人，攀上封啓有多少人暗暗嫉妒，被甩了之後就有多少人奚落，到時候有了新的吐槽貼，自然就沒人對她的家事閑言碎語了。

只是沒想到，沒掰，她玩砸了。

幸虧她課間聽到隔壁班女生說，今天早上甜幼清自己坐封啓的車來學校，反應迅速地及時删掉并找好托辭，不然她現在的處境絕對不容樂觀。

煩躁地倚在靠背上，手機微信消息提示音倏地又響了一下，她以為是甜幼清發來的，拿過來一看。

甄梨：我突然反應過來，何同學，你是不是暗戀封啓啊，不然幹嘛對甜幼清這麽大惡意？

何雅欣的家世其實并不比甄梨差，不然她上午也不會直接跟甄梨嗆聲，但甄梨跟甜幼清是閨蜜，眼下這情況她也不好徹底翻臉。

“甄梨，朋友圈的事我道歉，我跟甜幼清之間有點誤會，而且我剛跟她解釋過并得到了她的諒解。另外，我不喜歡封啓。”

何雅欣抿了抿唇角，她喜歡的，是嚣張得不可一世，但又簡單可愛的人吶。

晚間，學校留言板一條公開信件引起軒然大波，何雅欣氣得摔碎了手機。

齊涵宇：貝洛薇，老子早晚要把你娶回家！

信件回複：明天來趟政教處。

封啓一時半會兒回不去，連續兩天沒有看到他的小姑娘，算着時差發了視頻通話邀請。

甜幼清正坐在客廳地毯上，倚着沙發看電影。

是一部人妖相戀的奇幻題材電影，前段時間還是VIP會員才能看，今晚顯示限時免費觀看，小妖怪興沖沖地抱着小零食看了起來。

手機用支架撐在透明玻璃茶幾上，封啓掃了一眼屏幕前堆起來的五顏六色包裝袋，看見了兩盒冰淇淋，還是大包裝。

“甜寶，不可以一次吃這麽多冰淇淋。”封啓像操心的老父親，提醒道，“你忘了上次吃甜筒的時候你怎麽說的了嗎，冰的吃多了小腦袋會變傻的。”

一盒草莓味，一盒香草味，都還沒拆開，甜幼清正被電影劇情勾得入神，心不在焉地騰出一只小手乖乖推遠了些，“我沒有吃。”

嘴上說着話，小姑娘眼神都沒瞟過來一下，封啓又問了她幾句，她哼哼唧唧地不知道在胡說八道什麽，烏溜溜的眼睛聚精會神地盯着電視看，俨然着迷了。

封啓微微郁猝，破電影看得這麽專注，都不好好搭話，小混蛋一點都不想他。

他嗓音平靜地問，“電影好看嗎？”

甜幼清往嘴巴裏塞了一顆巧克力豆，點點頭，上揚的尾調脆生生的，“好看呀。”

封啓：“……”

沉默了幾秒鐘，封啓面無表情地妥協道：“什麽電影啊，我陪你一起看。”

“青蛇傳說！”甜幼清終于舍得把視線從電視上移開，星星眼道，“我才剛開始看呢，要不我重新打開我們一起從頭看吧。”

封啓搜索了一下，“不用，你看到多少分鐘了，我拉一下進度條。”

“15分45秒、47、48……”

“好了。”

隔着八小時時差，他這裏陽光明媚，剛吃過不怎麽合胃口的午餐，她那邊已經是入夜時分了。

她在目不轉睛地看着電影，他在心猿意馬地看她，漫不經心地刷着劇透版影評，時不時聊兩句劇情。

電影結束，小姑娘意猶未盡地咂舌感嘆，封啓聽得思緒有些游離。

沉吟了片刻，封啓問：“甜寶，你多少歲了？”

“嗯……”甜幼清認真地伸着短短的手指掰算了一下，歪着小腦袋道，“具體記不清啦，反正差不多就三百歲叭。”

“……”

默了兩秒，封啓換了個坐姿，漆黑的桃花眼有着幽暗的光，手肘搭在曲起的膝蓋上，他斟酌着用詞，問得含蓄：“你跟剛剛這部電影裏的妖有過類似的經歷嗎？”

變換着吸管角度喝掉最後一口椰汁的甜幼清啊了一聲，溜圓的黑眼珠骨碌骨碌轉了兩圈，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狡黠地翹起了唇角，甜糯糯的嗓音道：“不瞞你說……”

封啓瞬間黑臉，“還真有？”

“你聽我說嘛！”被打斷的甜幼清軟綿綿地哎呀了一聲，“我剛學會化形那年，遇到了一個唇紅齒白的小公子。”

封啓眯了眯眼，指骨明晰的左手慢條斯理地敲着桌面。

“我倆相知相守無話不談，也曾海誓山盟，但終究人妖殊途。他背叛我遵從族中長輩的意願，娶了名盛京城的官家小姐為妻，跟別人白頭偕老去了。”

三言兩語的功夫，封啓的臉色已經不能看了。

然而甜幼清絲毫沒有察覺到異樣，笑眯眯地道：“但是我一點都不難過，因為這是我瞎編的。”

封啓：“？？？”

封啓的臉綠了又綠，幹澀的喉嚨像是被胸口湧上來的悶氣堵住了。

良久，他看着小姑娘眉飛色舞的小臉兒，幽幽地開口道：“寶寶，你越來越皮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封啓：你覺得你很幽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