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交錯空間

明明是陽光明媚的一天，山洞裏卻沒有一絲照射而入的光線，路吟白把手伸進去，手掌很快淹沒在黑暗中，這是種很奇妙的感覺，就好像同時處在白天與黑夜的交界。山洞裏的空氣很濕潤得出奇，路吟白甚至能感覺到手上凝起了水珠。

路吟白從包裏拿出手電筒，正想進去，卻被唐岙一把拉住，“不能進去！”唐岙皺着眉頭一臉不安地說。

路吟白轉頭去看黑峻峻的洞口，把手電筒對準洞口照進去，然而這無盡的黑暗好像一堵牆，手電的燈光只在入口處打出了一個小小的光斑，但伸手進去時，又觸碰不到任何東西，連路吟白都覺得怪異了。

此時的山洞就像一個怪物張着大嘴，路吟白可不想把自己當成食物送進去。他後退了兩步，正想回頭問問趙大柱，後背卻受了一道猛力，路吟白完全沒有防備，往前踉跄了幾步，一頭紮入了黑暗當中。

唐岙沒有抓住路吟白的手，他回過身一腳踹倒趙大柱，“你在幹什麽！”

他的表情猙獰，赤紅的雙目像夜晚在山間捕獵的野狼，趙大柱吓壞了，他躺在地上靠手肘撐着地面往後退着，但唐岙步步緊逼，似乎随時都打算把他弄死，趙大柱大哭了起來，他把柴刀擋在自己胸前，“我是迫不得已的，要是不這麽做的話，我就會死！”

唐岙不知道趙大柱是因為內疚還是因為害怕而哭，趙大柱的淚水讓他覺得生理厭惡，他拎着趙大柱的衣領，咬牙道：“裏面有什麽？”

趙大柱又哭又笑，被唐岙單手拎着，一句話也說不出，只哆哆嗦嗦地說幾個零星的詞語。唐岙一把扔下他，“假如他有什麽事，你們整個村子都逃不了。”

趙大柱似乎被他這句話刺激到了，一邊嚎哭着一邊往山下的路爬去，“我是為了整個村子，如果不送人進去，他們會在村裏挑一個人送死，但如果有別人進去，村子裏就可以離開一個人，很快就可以輪到我離開了，很快……”

唐岙握緊了拳頭，因為憤怒和恐懼連形态都有些維持不住，他沒有再理會形如瘋狗的趙大柱，轉身一頭鑽進了山洞。

路吟白以為自己死定了，因為他跌進山洞時，有一陣急速的下墜感，他以為那黑暗裏是懸崖之類的地形，而自己是從山崖上掉下去了，但他很快落到了實地，除了屁股疼以及頭磕到某種堅硬的東西導致有些眩暈以外，他還活着。

這是一個十分狹小的空間，路吟白基本是蜷縮起來的，他撐着地讓自己半坐起來，手下是特有的木質觸感，包括他坐起來事摩擦所發出的聲音，都讓他覺得自己是在一個櫃子裏。路吟白摸索着櫃子的四邊，找到大概是門的方向，用力一推，只推開一道縫隙，外面有些黯淡的光線投射進來。

“阿白，是你嗎？”外頭響起唐岙的聲音。

“唐岙，我在櫃子裏。”路吟白喊了一句。

櫃子突然搖晃了起來，櫃門随即被大力地扯開，唐岙把路吟白從櫃子裏連拉帶拽地拖了出來，“沒事吧？”唐岙擔憂地問。

除了額頭上腫了個不大不小的包，路吟白确實沒什麽事，他揉了揉額頭的包，在唐岙的攙扶下站起來，開始打量他們所處的地方——一間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房間，只有一張床和一個被唐岙破壞了的櫃子。

“山洞裏只有這麽一個房間？”路吟白的語氣裏滿是不可置信，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得了腦震蕩。

唐岙緊緊地握着路吟白的手，生怕一不小心他就不見了，“恐怕我們已經不在山洞了。”唐岙皺着眉頭說。

路吟白顯然一下子明白不過來，“什麽意思？”

唐岙沒有回答，他牽着路吟白走到這個房間唯一的一扇門前，打開了門，外面是一條寬敞的街道，空落落的，沒有車也沒有人。

安靜，非常安靜——連一點風聲都沒有。路吟白後腳剛踏出房間，房間的門便關上了，他回頭看了看門把手，終究沒有再去碰它。

一人一鬼傻兮兮地站在門口，唐岙仰頭看着黑沉沉的天空，突然問：“為什麽會有光？”

路吟白正要笑他，然而視線觸及到街上的路燈時，也猛然察覺到不對勁，天上沒有月亮和星光，街上的路燈都沒有亮，他們應該處在黑暗之中才對，先不提唐岙，作為一個正常人的路吟白也能清楚到看到周圍的事物，這些光源不知道來自何方，不明不暗，只是恰好能讓人看到東西的地步。

事實上更奇怪的是，他們只不過進了一個山洞，卻莫名其妙地出現在一個房間裏，打開房門外面就是一條陌生的大街，一個山洞能裝得下這些？

正當路吟白不知所措時，在前方不遠處響起了腳步聲，在空曠安靜的大街上尤為刺耳，路吟白看到前方出現了一個人，從體态上來看應該是個男人，一步一步地朝這邊走來，在那個男人身後，稀稀落落地又出現幾個人，有男有女，都朝着路吟白的位置而來，因為相隔的距離，路吟白看不清他們的穿着和臉部。

“要上前看看嗎？”路吟白不确定地問唐岙。

這些人走路的樣子十分怪異僵硬，有點像腐朽了幾十年的僵屍。

唐岙的行動比路吟白迅速，他拉着路吟白往人群相反的地方跑去，“他們不是人。”

他們一跑動，身後的那些“人”也加快了速度，路吟白不得不加快腳步，“哪來那麽多鬼……”

“也不是鬼，他們不是魂魄的狀态，”唐岙轉過頭說：“我也不知道他們是什麽，總之還是不要接近的好。”

他們所處的地方是一條步行街，街道兩旁多是服裝店，櫥窗裏的模特展示着當季流行的裝束，即便如路吟白這種讨厭逛街的人都能看出這些已經是過期的款式。

“我去，它動了！”雖然只是奔跑途中随意的一瞥，但路吟白很肯定剛才櫥窗裏的塑料模特在沒有人擺弄的情況下做了一個大幅度動作。身後驟然響起一片玻璃破碎的聲音，路吟白拐彎的時候碰巧往身後一瞥，差點被背過氣去，一個個塑料模特竟然砸破櫥窗玻璃跟着人群一起在追他們。

那群東西不知疲憊地在後頭追趕，且數量有增多的趨勢，“是你身上的生氣吸引了他們。”唐岙說着還不忘拉路吟白一把。

作為一只鬼，他的鬼齡還太小，而之前的兩年一直在等晨星島等路吟白，也沒有和別的鬼接觸過，對于靈異界的東西所知不多，很多東西都是在回到w市之後惡補的，這其中，羅生的手冊确實給了他很大的幫助。唐岙除了在玉墜中修煉以外，偶爾也會和路吟白修煉一下，在修煉的過程中吸取路吟白體內的生氣，但他可以控制，不會做到過量的地步，而後頭這群東西不同，完全一副饑渴難耐的樣子，要是被他們抓到，路吟白估計連灰都不剩下。

路吟白是有血有肉的人，在接近十分鐘的快速長跑之後，他的體力已經吃不消了，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這條步行街比想象中要長許多，唐岙觀察着兩旁的商店，“找家沒有鎖的商店暫時躲避一下，我渡些陰氣給你，這樣對你來說會輕松一些。”

要不是怕拖累唐岙這股意念在心裏撐着，路吟白早就撐不下去了，他被唐岙拉着跑進一家沒上鎖的服裝店，路吟白彎着腰直喘氣，這比和唐岙進行各種各樣姿勢的床上運動還要累人。

唐岙絲毫不知道路吟白的腹诽，回頭鎖門，在快要觸碰到門把的那一剎那忽然頓住了，“阿白……”唐岙碰了碰路吟白的手臂。

路吟白拍掉他的手，氣喘籲籲道：“等會。”就算渡陰氣也之前等他先把氣喘勻，不然唐岙一個深吻都可能讓他窒息。

等他站起身，這才明白唐岙喊他的緣故。

唐岙看着眼前驀然變換的場景有些驚訝，他們進的明明是一個服裝店，怎麽剛進門就瞬間變成了一家高檔餐廳？餐廳布置得十分精致，客人也很多，幾乎坐滿了大廳，談笑聲不絕于耳，角落裏有侍者拉着悠揚的小提琴，中間的噴泉淅淅瀝瀝地濺起水花，除去所有散發着幽冷白光的燈，一切都是那麽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