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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平淡,悄然而去了十幾有餘,便又至十五元宵日了,今日沈寧封竟是難得待在家中看書。不知不覺間已至夜晚,沈府上下喜聚一堂,但見沈老爺滿臉笑意坐于主位,他先是飲了口酒,而後便是誇着沈寧封自拜師之後學的如何乖巧。
沈子敘早是聽慣,他不滿垂眸,總覺父親大多時候是将他忘于一旁,可當正自失落之時,便見有一手覆上自己的手,沈子敘不禁一怔,緩緩轉臉,入目的是沈寧封關切神色。
“怎麽了?”口氣溫柔。
沈子敘臉色一變,于底下便是一腳踩去沈寧封的腳,見沈寧封滿是因不敢呼痛而極力隐忍的模樣,沈子敘不由自覺心情大好,先前的惱怒不滿一掃而去。
沈老爺尚未發覺他們二人有何不妥,還自興致極高地說着,沈夫人一只胳膊支着下颔,亦覺有些無趣,只聽沈老爺道:“難得元宵佳節,不若作作詩如何?”此言一出,沈子敘心下不禁一陣欣喜,只盼着父親可讓他來,只是素來何事皆不如他沈子敘的意,随即便聽沈老爺續道:“封兒,你來。”但見沈老爺滿是慈愛地看着沈寧封。
“我便以佳節為題。”
在座無一不看向沈寧封,見他微蹙着眉,歪着腦袋想了許久,也不曾想出一句,沈子敘于心下不禁竊笑,兩只胳膊支着下颔,唇角微翹,帶着笑意的眸子看着沈寧封,似是要看沈寧封鬧出笑話來。
良久,沈寧封方才開口:“子敘……”
沈子敘聞言,不禁一怔,心下竟是盼着他說出下言。
“鵝雪飛,冬梅折,佳節至,逢子敘。”這一聽便知是沈寧封胡亂說來。
沈子敘垂眸,只覺微微的惱,若是父親發覺他們二人……沈子敘不願再想,他知無論是何事,父親定将沈寧封護得極好,他知居于父親首位之人是沈寧封,即使不為父親親生之子。
沈老爺愣了半晌,回神過來,便是連聲誇好,随即複是一陣贊賞,沈子敘聽着父親之言,只心生起妒意來,他氣悶地起了身,于旁的小厮添財見自家主子起身,便忙上前欲要攙扶,沈子敘也未有伸手阻之,他只淡然潦草作了一揖:“爹爹,子敘想要回去歇息了。”
此言一出,本是一片笑語的沈府變得沉寂,沈寧封依是關切不安地看着沈子敘,沈子敘悄然擡眸打量在座諸位,待至看到沈寧封時,他不禁瞪他一眼,卻又生怕讓沈寧封得知自己瞪他,沈子敘便忙将腦袋低了少許。
“今日難得聚于一堂,你竟是說要回房歇息去?”沈老爺瞪大了眼,雙目微帶愠意,“不行!在此好好坐着!”
“大哥,有我在別怕。”沈寧封瞧見沈子敘身子輕顫,自是有些心疼,将人拉了拉,本想将他拉入懷中,奈何沈子敘倔強地立于原地,他又不願使力将他弄疼,只得由他。
沈子敘緩緩擡首,一雙眸子早已泛紅,他隐忍許久,方才開口言語:“爹爹,為何你如此待我?”他說的甚為緩慢,似是極力隐忍正自輕顫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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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家的親友皆道我是喪門星,皆說是我克死了她……你如此待我如此疏離我……可是懼怕我這喪門星給你帶上的黴運?”
“住口!”沈老爺聞言臉色大變,他只一掌拍落下桌上,看着沈子敘他竟覺有幾分陌生。
“今日我這喪門星,便就離開此地,再不回來!”語罷,竟是奮袖離去,步子甚快。
添財見自家主子一走,亦不顧現下如何,便也忙上前跟去,餘下滿是愕然的沈老爺呆坐主位,沈夫人瞧得擔憂,但見有添財跟着,便也安下心去,沈夫人滿是疲憊,本想要叮囑沈寧封幾句,卻未及得開口,便見沈寧封早已随沈子敘離去。
本是和睦笑語一片的沈府,而今竟是落得如此,而後親友紛紛告辭,本是元宵佳節,該要熱熱鬧鬧的,此時卻只餘下輕嘆。沈府門前那高高挂着的大紅燈籠,亦不知何時被風卷去。
此時已晚,又是元宵夜,街上自是無幾多人,街道兩旁鋪子早已關了許多,只襯得今夜越發的寂寞,沈寧封将人尋到之時,便見他在哭,沈寧封瞧見他的淚,禁不住詫異,他記憶當中,除了兒時的幾次哭泣,便再無哭過,只是今次,想不到沈子敘竟是哭了。
沈寧封将人抱入懷中,發覺頸項有微微濕意,他倒也不甚在意,只輕拍沈子敘的背以作安撫,添財別臉,只視而不見。
“爹爹可有怪我如此……無情?”
“不怪。”沈寧封撫着他的背,柔聲答道。
“爹爹曾說沈家男兒有淚不輕彈……”
沈寧封知他極聽長輩之言,他如此問,亦是不甚篤定父親當真不曾怪他,沈寧封不懂如何安慰,只一言不發地撫着沈子敘的背,良久,忽覺懷裏的人掙着要起身,他自是放手,看着沈子敘已然無事,他便也安心許多。
沈子敘雙頰微紅,他負手轉過身去,而後輕咳幾聲,便是輕喚道:“添財。”
此時他正擡首望月,待到沈子敘喚了幾聲,他方才茫然轉臉,随即跪落于地,向着沈子敘磕了頭驚道:“啊?主子……小的在,小的在,主子要吩咐小的何事?”
沈寧封瞧着以背而對自己的沈子敘,心下不知為何,竟是生出微微的不安,他記憶當中溫潤如玉的大哥,自幼時大病愈後,便總愛于房中待着看書作畫,稀少出過幾次遠門,沈夫人實是極為疼愛他,寒冬時便于他房中多添了幾個火爐,炎夏時便常讓人拿來消暑的茶水,所謂待他極是費盡了心思。
只是适才聽他對父親所說的,又何嘗不是他的心事?沈寧封自是明白沈子敘的心思,自己與他自幼相識,他所想的,自己又何嘗不懂?
“你将二公子送回沈府。”沈子敘眉目間已帶疲憊。
添財愣了愣,而後問道:“那……那大公子您呢?”
“我想上京城去瞧瞧。”
“大公子,您是不要小的了麽?”添財聞言,立時咧開嘴便要大哭起來。
沈子敘淡然一笑,轉臉看看沈寧封,便伸手将添財扶起,“添財,你可信等我回來那日,定是風風光光的,由人擡轎而來,衆人皆喚我一聲沈狀元?”添財茫然颔首,沈子敘禁不住笑意,伸手輕捏下添財微圓的臉。
未了,他又回身行至沈寧封之前,向他莞爾作揖——
“寧封,待我高中那日,便提攜你一同上京當官。”
他又怎會忘了沈子敘入宮想要見何人……
沈寧封垂眸,但見他唇角微翹,只覺笑意甚為苦澀,而後便聽他道:“我不要當官,我只要皇上賜你的那杯酒。”他不禁想起先生所說之言,若是成了皇帝,又何懼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忽的兩廂無言。
“子敘,我喜歡聽你叫我封兒。”沈寧封湊近他半許,鼻間便嗅到他身上淡淡的藥香,随後再禁不住自己心中所意,對着那人的唇便吻了下去。
鵝雪飛,
冬梅折,
佳節至,
逢子敘。
“春雨綿,百花盛,平生有幸識子敘。”
良久,唇分,有銀絲未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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