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 小宮監急急行入沈寧封所居的宮殿,此刻正見寧淮與沈寧封一同坐于椅上,小宮監顧不得多想,只将于牢中所見之事報與沈寧封。寧淮瞧着沈寧封于聞言之後的神色越發不好,他本就篤定那個沈子敘,是與沈寧封相識的。
寧淮指間轉着茶杯,對于小宮監所說的他倒是不甚上心,不多時,于自己身旁坐着的沈寧封卻是恍然起身,寧淮順着他的動作不禁擡起了腦袋,此時已見沈寧封步出殿外。那人竟是連告辭也不曾說聲。
罷了。寧淮一笑,将茶杯置于桌上,随之起身,衣袖輕拂去衣上灰塵。
隆冬之際,朔風凜凜,宮中本栽了許多奇花異草,只是自沈寧封回宮那日起,那些奇花異草便枯萎了許多,臨近新年,卻毫無一絲喜慶氣氛,遙處望去,白雪皚皚,枯枝落地,不過一番孤寂冬景。
他已不知自己是有多久不曾行入天牢之中,當他命人将牢門打開之時,當他将渾身冰冷的沈子敘抱入懷中之時,他幾乎要低聲哭泣。他本是想着待他君臨天下那日,再将沈子敘自天牢中放出,可他萬萬不曾想到,沈子敘的身子又怎能熬得住這般寒冷刺骨的氣候。
沈子敘臉龐蒼白依舊,不知多久未有喝過水的薄唇已是裂開滲出血絲來,沈寧封将他的手握住,只擡首向着立于牢外的幾個奴才命道:“給本王将太醫找來!他若是死了,你們也得給他陪葬!”他雙眸泛紅,口氣兇惡,當真如惡鬼一般,那幾個奴才聞言,無一不是懼怕得很,但見他們向着沈寧封行了禮随之已然步出外去。
沈子敘,你萬萬不可有事……
沈寧封閉目,而後再也禁不住哭泣,他抱着沈子敘,将腦袋埋入他的頸窩,嗅着那人身上不曾淡去的藥草香。
他抱着他哭了良久,恍然聽得一聲:“六王爺。”沈寧封緩緩擡首,他循聲望去原是太醫已到,随後他舉起衣袖将臉上清淚拭去,負手起身,他居高臨下地看着跪于自己面前的太醫。
“你害本王之事,本王可姑且忘記。”
太醫顫着身子,聞言而後,便是連着磕了幾個響頭:“多謝王爺。”
“你現下給本王看看他究竟怎麽了。”沈寧封眸子依舊泛紅,他将此話說完後,便将眸子阖上。
太醫應了聲,膝行近了沈子敘身邊,伸了手探去他的脈間,不過一會兒,太醫舒展開了眉頭。
“回王爺,他并無大礙,不過畏寒,只需于牢中多添幾個火爐便可。”
“嗯。”沈寧封輕揮衣袖,只示太醫自行退下。
他俯下身子,看着沈子敘尚未睜開的眸子,他不禁緩緩伸了一指,自眉骨處往下撫落,他看着他的眉,竟是微微一笑,他那一指又自唇上落至了眉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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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敘,你這眉生得當真英氣。”他如點水一般輕吻沈子敘的額,如往常一般,不敢如此過分驚醒此人。
他自知自己今日來得匆忙,連面紗也未戴上,他不敢再多流連,只盯着沈子敘的臉龐看得半晌,随後轉身緩步離去。他想若果往後沈子敘知道是何人害得沈家如此,許是會恨自己的吧……
想到此,他搖搖腦袋,只嘆自己多想,那人又怎會知道呢?可若是往後那人執意不留,自己又能如何……自己是該将他囚住,還是該将他的雙腿廢了,永遠的留在自己身邊?沈寧封輕扯唇角微微一笑,笑意卻是萬分苦澀。
新年于不知覺間終是來了,除夕當夜聽聞皇帝已快斷氣,可到了而今仍未将昭令傳下,現下宮中能活下來的皇子已無幾個,各自不過為了儲君位子而手足相殘,讒言誣陷,收攏人心。沈寧封再為小心,也終是被人識破,彼日他被皇帝傳來,太醫也随之而來,他不知是何人與皇帝說他裝瘋賣傻,只知若果被識破,自己也定會犯下了欺君之罪。
莫要說儲君,便是連腦袋也不知能不能保住。
他到底也算命大,惶恐了幾日,只聽聞皇帝不再理會此事,于是也将彼日應承寧淮之事忘得幹淨,他本就不為良善之輩,何況他本就無意應承的。而後的數日,更是讓他心涼,除誣陷之外,竟是有人想他死。
小心地行着一步又一步,不過是為了早日登上那至尊之位,早日得見四海稱臣,他想,若他君臨天下那日,沈子敘可還會離開自己半步麽?
直至半夜,昭令仍未傳下,沈寧封将面紗戴上随後便往天牢行去,宮中本就冷清,即使除夕也不曾覺有半分喜慶半分熱鬧,行過回廊,便見遙處竟是有人提着盞琉璃燈向他行來,沈寧封将步子止住,只看着那人步步行向自己。
直至半夜,昭令仍未傳下,沈寧封将面紗戴上随後便往天牢行去,宮中本就冷清,即使除夕也不曾覺有半分喜慶半分熱鬧,行過回廊,便見遙處竟是有人提着盞琉璃燈向他行來,沈寧封将步子止住,只看着那人步步行向自己。
“三哥。”
“原是六弟啊。”寧淮一笑,口氣稍是欣喜,“今兒天冷,六弟怎的還不早些歇息?”
沈寧封冷笑一聲,他與他何必多說?于是沈寧封輕甩衣袖,便行過寧淮。
寧淮無謂,他只盯着自己手中的琉璃燈緩道:“我聽聞淑妃手中有一封密信。”他頓了頓,也未能聽到沈寧封的回答,而後便續道,“信中內容約摸便是與儲君相幹的。”語罷,轉身,瞧着眼前沈寧封的身影不由莞爾。
“我想,父皇許是早有了選擇。”
“你這話何意?”沈寧封一怔,不禁覺有幾分疑惑,寧淮不是一直想與他争奪儲君之位麽?
“沒什麽,我不過是一番感嘆罷了。”寧淮莞爾,只向着自己寝宮行去,離時還不曾忘記與沈寧封道,“六弟可早些歇息啊。”
沈寧封看着寧淮,只覺一陣好笑,那人一會兒說如何也要稱帝,又一會兒說父皇早有選擇。沈寧封一嘆,負手快步行去天牢之中。
他于遙處便已然見到沈子敘呆坐于牢中,此刻火爐燃得正旺,沈子敘的雙頰竟也微紅起來,他看見沈寧封時,一時有些陌生,待得半晌回過神來,沈子敘立時行禮,他跪于地下,口中直道自己愚笨竟是沒認出是六王爺來。
沈寧封不語,他早也慣了沈子敘近日待自己這般謙卑的性子。
“沈子敘,我以後要你為我将這片江山守好。”
沈子敘聞言,而後詫異地瞪大了眸子,“王爺,草民何德何能……”話未完,已然被沈寧封打斷——
“我要你死後,也與我的屍骨葬在一起。”
沈子敘微張了唇,已是不知該如何回應。
良久,沈子敘方磕了頭輕輕應道:“好。”他縱使心下萬分不願,可也由不得自己,沈子敘苦澀一笑,他發覺眼前之人是愈發的可怕。
“笑什麽?”沈寧封問道。
“草民笑其他皇子皆是愚笨小兒,竟是膽敢與王爺争奪儲君之位。”
沈寧封心知他說的虛話,他分明見他笑意毫無半分嘲諷之意,沈寧封負手,只微低了腦袋淡笑:“你倒是聰明。”口氣并無贊賞之意。
兩人一陣沉寂。
忽的,沈寧封開口:“我可以将這江山拱手讓你,只要你留在我的身邊,永生永世,你可願應承?”口氣平淡如水,他并無絲毫不舍。
他想若果江山落在沈子敘的手上,他便會輔他成千秋霸業,一統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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