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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時早已夜深,沈子敘正已要躺下歇息之時,便恍然有人傳令皇帝宣他入殿,他不禁一怔,心下是隐隐約約的懷疑寧封已然察覺出了何事。他忽覺有些難以面對寧封,寧封向來最為信任最為依賴之人便是自己,而自己卻辜負了他,令他不止一次次的受傷與失望……

沈子敘擡首看了眼窗外,窗棂之外是一片夜色,那茫茫之中是無盡的夜空,他不知餘下的日子,自己且還能茍活于世,且還有自由,坐在此處看着寒星伴月。

那傳令之人将沈子敘帶去殿中便自行退下了,禦書房內一片狼藉,那本是擺放整齊的案幾卷宗,不知是何時,案幾竟是被翻落于地,那些卷宗已被掃落于地。沈子敘藏于袖下的手,早已輕握成拳,他不覺得如此夜深之時,寧封忽的宣自己入宮是為一件好事。

或許,他已然察覺出來了。

“封兒。”沈子敘依舊以這般親切的口氣輕輕喚道,當他看見背對自己之人因這聲輕喚而不由一顫,他不由有些百感交集。

片刻,那人終是轉過身來,那雙泛紅的眸子裏竟是滿是恨意滿是深疑……沈子敘被他這般眼神驚到了,他退後一步,不敢再與他四目相對。他記得……他記得昔日裏,寧封對自己向來是溫柔的,為何而今,竟以這般目光仇視自己?

燭火搖曳了幾下,伴着幾聲噼啪掉燭聲,這佑大的禦書房內更是安靜沉默,二人各懷心事,誰也不願先自開口。

絲絲寒風自大開的窗棂而入,沈子敘本就多病,現下身子甚虛,被寒風一吹,便引得一番咳嗽,他因此也險些踉跄着要跌下地去,寧封拉住了他,将他攙至一張軟榻,随之讓他安坐,而後又親自去為沈子敘斟水喂水。

做罷,寧封将人拉入懷中,讓沈子敘坐于自己大腿之上,他的雙臂輕輕環住了沈子敘的腰,下颔抵着沈子敘單薄的肩,而後竟是輕扯唇角,扯出一絲笑意,只是笑意苦澀。

“朕這一輩子,還是輸在太過愛你了。”寧封輕輕撫着沈子敘的掌心,不由輕嘆,那呼出微燙的氣息,全數呼于沈子敘的耳旁,不由讓他微微蹙眉,卻未有躲避。

“寧淮适才來了。”寧封口氣淡然。

沈子敘怔了怔,忽的想起寧淮前些時日與自己所說的,莫非寧封其實并未察覺,不過是寧淮向他所說的?

“你別怕,我終究是信你的。”寧封覺出懷中人的身子一絲輕顫,不由安慰道,而後親了親他的臉頰,續道,“我只想知道,你有沒有騙過我?”

沈子敘聞言,不禁一愣。他又會沒有騙過他呢?昔日阿柳之事,自今日助敵軍破城之事,一切都在欺騙着寧封,而欺騙他之人并非別人,正是自己……

他好恨。

好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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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而今竟會落到這般地步,為何昔日親密無間的兄弟竟會成了君臣,又為何他生了這副病殃殃的身子,與這遭來厄運的命數,若果不是他,他那未過門的妻兒許也不會死,若果沒有了他,封兒許也不會如此絕望。

若果天下,沒有了他,百姓許也不會身逢戰亂,許也不會流離失所……

沈子敘倚入他的懷中,那是他不知何時起漸漸貪戀起的絲絲溫暖,他緩緩閉上眸子,似已盡平生之力一般輕輕道出一聲:“有。”

良久,那人始終未有反應,沈子敘疑惑睜眼,卻恍然被人壓于身下,他睜大了眸子,看着寧封神色不定,看着寧封泛紅的眸子中淚光隐隐,而後,他舉起衣袖,似想為寧封拭去尚未落下的清淚,只是尚未觸到,便被他一臂揮開。

“沈子敘,朕問你,是不是,連那聲‘封兒’也是騙我的,是不是只為了讨朕歡心……?”他扯開沈子敘的衣帶,衣裳應時散落開來,大半胸膛露出,微微泛紅的茱萸也半掩于衣下,甚為誘人,“那助敵軍攻城之人是不是你?!”

沈子敘別過臉去,終是颔首應之,他想這許是他們二人最好的結局。

“你為何要騙朕!為何?!!”寧封淚目模糊,他看不清沈子敘的神色何如,他只覺剎那,自己似如猴子一般,被此人戲弄玩樂,卻仍未得他的真心,竟……竟還被他一直欺騙着。

他若想要這天下,他可以拱手相讓,為何那人卻偏偏要騙自己呢?他平生最恨的,便是被人欺騙。

況且欺騙自己之人竟還是沈子敘。

手已不知何時捏上了沈子敘的脖頸,不過略一施力,沈子敘已然難以呼吸,臉色青紫,雙眸緊閉,他早已料到結局終會如此,或許,這才是他們二人最好的歸宿。

“朕要殺了你,給朕死去的數千将士償命……!”

“封兒……是……我讓你……失望了……”清淚自眼角緩緩落下,那是他無法诠釋的苦楚與恨意,他不恨寧封,不恨敵國,不恨寧淮,也不恨天命,他恨的,只是自己。

在沈子敘自以為将下黃泉之時,忽覺那人的手緩緩松了開來,因許久未有呼吸,他不由又是一陣咳嗽,只是此次咳得更為厲害,他只覺腦袋昏疼,嗓子啞痛,渾身無力,他想自己這般倒不如真的死了為好。

“我還是舍不得你死……”寧封埋首于沈子敘頸窩,“縱使你騙了我,做了如此過分之事,可我心裏,卻還是舍不得将你殺了……”

脖頸間覺有絲絲涼意,沈子敘明白那是寧封的淚水。他輕輕伸手,而後将昔日的弟弟輕輕抱住,二人相擁而眠,似已回至昔年年少,尚為無知之時,不識天高地厚,不識世間涼薄,更是不識天命難違,劫數難逃,他們二人,終究是別無選擇。

翌日,寧封親下昭令,廢除沈子敘丞相之位,并将其鎖入天牢。

奈何朝中大臣種種不滿,各自書了奏折,皆求寧封處死奸臣,然寧封全數不理,幾日之後,不知為何此事傳盡天下,亦有所謂抱負愛國書生上了奏折求聖上将奸臣處死,若不然定遭天下人為之不滿。

寧封自是知道,失民心者,則失天下,只是自己終究是無法放開,也無法舍得将他殺死,于是在某日午後,他下令于天下,只道今日奸臣□□,此舉只讓人顏面盡失,顏面掃地。彼日,沈子敘每行一步,便遭人辱罵遭人踢打,他青絲皆亂,低着腦袋,再不敢擡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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