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你是讨厭我嗎? (2)

層。

往駐地方向開了二十來分鐘,來時的那條小馬路已經完全被雪蓋住了。透過擋風玻璃往外看,清一色的白,連小沙丘之間的起伏都逐漸模糊。

川昱說:“回不去了。”

然後隊裏其他三人莫名其妙地同時笑了起來。

何遇向車窗上哈了一口氣,問:“那個地方有多遠?”

川昱轉身看了她一眼,她在凝着白汽的地方随手寫了幾個數字,還說道:“希望能洗個熱水澡。”

眼鏡比了個大拇指:“何遇,聰明啊,你怎麽猜到我們有好地方去的?”

她将寫好的數字擦掉轉向車內,川昱及時移開了目光。

“要是沒有,暴雪天被困在雪地裏身邊的幾個男人笑成這樣,我就應該跳車逃命了。”

眼鏡邊笑邊點頭:“對,哈哈哈,不過我們是好人。”

何遇點頭,确實是。

其他人都跟着笑,辛幹卻極其認真地分析:“那是要跑的,不過現在這樣的情況逃跑肯定會被捉回來,三哥在雪地裏跑得可快了,能攆上兔子。”

川昱:“……”

眼鏡:“……”

老張:“……”

辛幹仍然沒有意識到何遇是特指男女那方面的事,依舊繪聲繪色地向何遇描述川昱在雪地裏逮東西如何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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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男人不好開口,何遇卻也沒有打斷辛幹。

她想象着自己從車裏踉踉跄跄地往外跑,川昱在後面壞笑着滿沙漠捉她,覺得那也不失為一種情趣,嘴角勾了一下。

川昱似乎看透了她腦袋裏的想法,提高了兩個分貝蓋住辛幹的聲音跟何遇講:“倒回去開一會兒有戶人家,以前也是我們隊上的,我們可以去那兒歇腳過夜,有浴室,你可以洗熱水澡。”

何遇說:“好。”

川昱生怕辛幹嘴裏又蹦出什麽胡話,重新握上方向盤後順勢開了車載音樂。随機播放的是貳佰的一首歌,何遇不知道歌名,但唱到那句“他不會像大部分的男人一樣過着平庸的生活”時,她在後視鏡裏看到川昱的臉,跟一貫的認真嚴肅不同,他變得有些拘謹。

何遇突然很惬意,對着窗外一簇砸在車窗玻璃上的雪花說:“抓到你了。”

(四)

老隊員的家安在作業點的南邊,沿着車轍原路返回又開了十來裏後,路邊出現了兩間獨立的平房。

立在茫茫的雪色裏,倒像是末日世界最後一處人類的痕跡。

何遇坐在車裏拍了一張,而後跟着固沙隊的人掩緊衣領帽子走了進去。

“嘶嘶”的馬鳴聲從屋後傳來,她抻着脖子去看,卻只見到一個穿着軍綠色棉大衣的男人站在門口張望。

老張喊:“恩和大哥!”

門口的男人反應過來了,以同樣高亢的男音回應:“是你們啊!快進來,快進來!瞧着黑溜溜一串兒人我還納悶呢!嘿!快進來烤火哦!”

走進平房裏,何遇立即感受到一陣熱浪。

門外冰天雪地,門裏的爐竈卻被添得比春天還暖和。

幾個人熟絡地各自找了安身的位置,川昱坐在一條長凳上,沒看到何遇,往隊伍最後瞅了瞅,發現她一個人蹲在爐火邊搓手。

挨了凍後,人倒怪老實的,他正這樣想,老恩和對準他的肩膀就捶了一拳:“川子,結實了不少啊!人看着比你爸那會兒還精神喲!”

川昱收回目光:“不精神不行,隊裏人手少,事情還得做好。”

“嗯,是這話!叔要是身份證上能降個五歲,也不用在這兒窩囊。當年打井鋪、設草方格,我那個動作!嗨,李主任非叫我退休,那小子壞得很。”

老張在一邊打哈哈:“人家李主任是為了你好,在隊裏幹了一輩子,上了年紀該回家享享福了。”

老恩和不服氣地指了指老張,頭上的那頂翻耳軍帽往下掉了一點兒,他扶了一下,忘記了之前在談什麽了,于是笑着指了指其他幾個:“最小的辛幹我記得年初也滿十九了吧,你們一個個都大小夥子的,抓緊時間搞對象,早點找個媳婦生一窩小的養在隊上,那多喜人喲!川子,你可是隊長,得起好這個帶頭作用。”

川昱不說話,咧嘴笑了幾下,看到何遇撥着火鉗整張臉都快要湊到柴堆裏去了。

他咳嗽了一聲,老恩和才注意到爐火邊還蹲了一個。

老恩和眼神不好,身子往前弓成了蝦樣兒地瞧了瞧,問道:“這是……”

“你好,我是何遇。”何遇仰起頭自我介紹。

川昱一開始就想給恩和大叔介紹她的,只是何遇坐得太偏,老恩和的嘴又一直沒停過。眼下這個時候也不算晚,于是他補充:“何遇是攝影師,來渾善達克做拍攝工作的,現在住在我們隊上。”

何遇覺得川昱是将自己晾涼了又來暖一把,故意在他介紹的時候用火鉗将爐竈裏的炭火撩得老高。

火焰快要燃上她的眉了,她才慌忙躲了一下,川昱嫌她作,看笑話似的勾了下嘴角。

很小的一聲哼笑,但何遇還是聽到了,她瞪了他一眼。老恩和的眼神在兩人之間轉了一個圈,最終停在何遇身前挂着的相機上。

老恩和說:“歡迎歡迎,我還在固沙隊幹的時候倒是也來過一次報道固沙工作的記者,攝影師還是第一遭呢,你拍的照片可以給我看看嗎?”老恩和揀了條小凳坐在何遇對面,一聽說看相片,辛幹和眼鏡也圍了過去。

老恩和一輩子都在沙地上,何遇覺得他或許能給自己提供一些啓發,她說:“好。”

何遇将背帶從脖子上取下來,川昱挽起袖子說:“叔,我去做飯吧。”

老恩和點了點頭,老張也跟着川昱去了。

平房內面積有限,廚房設在緊鄰屋後的空地上,頂上用尼龍繩倒拉着一塊塑料篷布,通風散熱遮雨擋雪。

眼下積雪多了點兒,篷布往下沉得厲害,竈臺被遮住了一大半。

川昱想找個趁手的東西挑一挑,老張從一旁的枯楊樹上折了一小截叼在嘴裏問:“又想那事啊?”

川昱沒說話。

老張給他遞了個掃把:“蘇珍來隊裏采訪的那會兒倒确實跟何遇差不多大,恩和大哥上了年紀了,看到有點兒像的人就會回憶起從前的事情來。你要是想她,就打個電話吧。畢竟是你媽,沒準兒……”

“當年都沒留下,現在還有什麽好說的。”川昱接過掃把,神色坦然,“這兒太苦,她在大城市裏生活慣了,不屬于這兒,原本就該走。”

老張聽得出川昱話裏的意思,還想安慰他幾句,這時屋子裏傳來老恩和的笑聲,川昱推了老張一下,說:“去吧,地方本來就不寬敞,這兒有我就行了。”

老張走了,川昱貓着腰鑽進了篷布底下,瞄準承重最大的中央位置用掃把把兒一頂,積壓的雪層便簌簌地從邊緣往下掉。

川昱從篷布底下跑出來,未落盡的幾方小雪塊砸在了他頭上,綿綿軟軟的,一碰到他的腦袋便散開了。

雪塊落在他的鼻子和眉骨上,還有幾片借風鑽進了他領口裏,他立馬原地跳了兩下。

透過玻璃,何遇看到了川昱獨自一人滑稽地皺着眉喘冷氣,像個奓毛的大男孩。她咧開嘴笑他,川昱一回頭剛好對上了那個微笑,溫柔、明媚,帶着一點兒她特有的壞勁兒,像一朵朝陽的罂粟花。

他停止了動作,任憑雪花劃過自己的脊梁融在最熾熱的那幾寸皮膚上。或許很多年前,父親就是這樣愛上一個注定留不住的女人的。

何遇還看着他,川昱直接背過身,提起掃把繞到透過窗戶看不到的一邊去了。

一直到晚餐上桌時,外面的雪還在下。川昱簡單地熱了點烙餅、羊肉湯,一群人圍着內室的爐火吃飯。

老恩和給何遇講自己以前徒手鬥野狼的危險經歷,剛說到“那狼撲跳起來足足有五六米高”時,眼鏡“撲哧”一聲笑了:“叔,上次你跟洋金講的版本明明才三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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