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我會來找你,(1)

(一)

北京。

何遇的車停在南河沿大街十字路口的時候,一個背着小提琴琴盒的小女孩盯着她車蓋上刮花的一串數字發呆。

何遇輕按了一下喇叭,小女孩的母親牽着她急匆匆地從斑馬線上往東安門遺址一側走了。

紅燈,還剩七秒。

何遇拿起手機給川昱拍了張照,一個立牌上畫着一個指向右前方的标記,下面用中英文各注明了一遍——普度寺大殿。

指示燈變綠,何遇的手機振動起來。

是電話,她看了一眼來電人,接通了将手機放在駕駛臺上。

助理Kevin寒暄了兩句,她問:“今天天氣怎麽樣?我在開車沒開窗。”

Kevin愣了一會兒,回答:“北京的天兒有好的時候?要命,人家剛做了兩個療程的嫩膚就起了風沙,皮都糙了。等這陣兒忙完,我準備去……”

何遇無心聽他下一步的計劃,腦子裏浮出了川昱打豎井、埋水管、播草種的畫面,側臉冷峻,身線硬朗……

“這邊準備得差不多了,遇,你什麽過來看看?”

Kevin突然正色在電話裏問她。

何遇回過神,提速開車直直地從普度寺的标牌下駛過:“地址。”

“朝陽區崔各……”

“發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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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要不要給你準備點兒喝的?”

何遇說不用,利落地挂斷了電話。

越野車停入展館的地下停車場時,已經下午六點了。

她停的位置偏了一點兒,等在電梯口的助理沒有注意。何遇下車,掏出手機看了看,多了一條信息。

發件時間就在前兩分鐘,僅在提示欄裏就能看到全部內容,川昱只回複了一個字——好。

何遇觸了兩下屏幕,猜測川昱站在沙丘上,抿着有些發幹的嘴唇,像雕像一般編輯給她發的消息。

辛幹會問:“三哥,是發生什麽事了嗎?”

川昱會一本正經地回:“沒,我就看個時間。”

何遇平白輕笑了一聲。

“遇!這邊!”

Kevin順着聲音看到了她,隔着一排車向她招手。

何遇點頭示意,腳步還沒挪動,電梯口一輛小跑車竄出了一個頭。

從前拒絕了一次邀請不認得,現在再遇見,算半個熟人。

林夏亦從車裏下來,七厘米的細高跟蹬得婀娜多姿,小腿上還裝飾着一截提範兒的綢巾。

何遇停下了腳步,平淡地說:“我以為你在上海。”

林夏亦禮貌地笑了笑,眼裏卻隐隐帶着一種敵意:“挺巧,我以為你還在內蒙。”

“我是北京人。”何遇輕描淡寫。

“何遇……”

這句話之後沒有下文,林夏亦像是早已準備好了說什麽,卻被何遇一個順其自然的北京人打斷了思路。

何遇沒有再接話,倒是Kevin走了過來社交感極強地撈了一下林夏亦的手:“是林老師啊,你們這期的雜志封面我看到了,色彩感與細節反差都很飽滿,很有您一貫的風格呢。”

林夏亦應付了兩句,Kevin适時抛出了一張展會邀請卡:“聽說您接下來還會在北京待上一段時間,有空的話,過來看看?上次因為檔期沒能跟您合作,我一直覺得遺憾。”

Kevin語氣熱誠、态度親善,林夏亦接過展會邀請卡看了何遇一眼。

何遇微微颔首:“歡迎。”

她剛收下,Kevin随口與何遇談起了現場布置的一些小事,林夏亦重新鑽回了車裏。

Kevin引着何遇上了電梯,門一合,就朝着精妝巧修的臉扇了扇風,說道:“她也算是完了,本來在導演方面就沒什麽天分,拍過兩部紀錄片也不溫不火的,這次還傷了腿留了疤,氣質是還可以啦,但現在人都二十五六了,在模特界都該算婦女了吧,再做手術遮蓋,又哪裏有那些年輕妹妹的自然肌光滑呢。等她恢複了,T臺上早就換血了,遇,你說是吧?”

何遇沒接話,反而問:“你上次說展館最大能容納多少人?”

Kevin收起了那副“婊裏婊氣”的閑話樣将手機上的場地數據展示給她看。

何遇研究了一下,跟他說:“按上次的放票量翻一番吧。”

Kevin雙眼放光:“遇,你比林夏亦聰明太多,即便是藝術,也有最佳吸金的時候。”

何遇嘴角一勾,接着說:“票價下調百分之六十。”

“遇,這買賣可就不劃算了,百分之……”

“北京的風沙天氣你見膩味了,別人也一樣,難得有幾個好天氣,總該讓大家知道該感謝誰吧。聽我的,下調票價,不過在巡展的站點上你可以多增加幾站,你的碗,只會更滿。”

Kevin毫不避諱地盤算了一番,繼而搭上她的肩:“聰明啊!現在的市場可就需要這個,越親民的票價越好往公益宣傳上造勢。人美才高的青年攝影師加上心系邊地綠化的大招牌,遇,你一定會紅到發紫的。”

何遇沒這麽想,但懶得跟他解釋,只順道提了一嘴:“如果有記者想問什麽,你知道該怎麽做。”

Kevin拍着并不挺拔的胸脯保證:“放心,我會替你妥善拒絕,絕不會有人說你耍大牌的。”

何遇沉默,掏出那支刻刀造型的鉻鍛簪将頭發重新盤了盤。電梯門重新開啓那刻,她回頭沖Kevin極淡地笑了一下。

“麻煩把陳列的布局圖給我看看。”

何遇說着,大踏步地邁向展廳,利落地走入了施工的人員當中。

Kevin依舊愣愣地站在電梯裏,好一會兒才明白她的意思,提臀翹唇一笑,喃喃道:“渾善達克?世界上還有這樣的好地方?”

(二)

渾善達克沙地中部。

二月的飛雪将所有的景致融為一色,烏斯固沙小隊才刷好新漆的牌子被積雪掩了一半,為了保暖馬廄裹上了三面的尼龍布,一輛小貨車停在院子中央,車窗上結了霧蒙蒙的白霜。

川昱裹着一件深綠色的毛夾襖坐在車邊的一條矮凳上,屈着身體,叼着一根草稈。

一個雞蛋大小的雪球從房頂擲下來,落在肩上,他将口中的草稈拿下,過兩秒折去一段又放進嘴裏叼着。

“三哥,三哥……”

辛幹在屋頂上喊。

老張在他喊第三聲時打斷了他:“算了,小辛幹,我跟你一夥兒咋樣?”

“張叔你也玩?”

辛幹偏了偏頭,躲過了眼鏡從圍房後偷擲過來的雪團。

老張差點兒被砸中,随手團了一捧雪依樣抛了回去。兩秒之後“啪”的一聲響,随後眼鏡說了一句:“嘿,沒打着,垃圾,嘿嘿……”

正在這時,老張麻利地朝着聲源丢了第二個雪丸。

眼鏡的笑聲還沒在圍房裏消盡,就聽着“哎呀”一聲叫喚:“好啊!還玩‘抛雪引頭’!哼,腮幫子都給我砸腫喽。洋金,瞄準屋頂,我們給他們來個四面雪球、神仙散花……”

“為什麽是神仙?我記得你們中國話裏有個詞是說‘仙女散花’,為什麽到了你這兒……”

“閉嘴!幹就完事!”

聽着另一方的動靜,老張笑了一聲,伏低身子問辛幹:“準頭咋樣?”

辛幹連連點頭,用紅而細的手給老張比了個大拇指。

“嗖嗖嗖”幾個雪球從圍房上飛過,川昱呵了一口氣,起身拍了拍肩上的殘雪走進了屋裏。

桌子上攤着一張地形圖和一本筆記,離回暖的時間還長,草種補種的位置點以及詳細的工作計劃卻已經做得十分細致了。

川昱随手将毛夾襖脫下擱在長凳上,搓了搓手,往爐子裏添了幾塊牛糞。

播種類型、面積……他再三确認。

水筆畫了一個道,圈在了原來寫着“沙棘”的位置上,川昱想了想,在原來草種五包的數值邊打了個問號。

“嗡——”一聲,手機響。

他點開,是一條年底話費充值的優惠信息。

他點了删除沒兩秒,又彈出了幾條标題黨意味十足的推送。

“11歲女孩發現《西游記》400年來未發現的漏洞。”

“女兒上耶魯,兒子上清華,這位媽媽的教育方法太絕了。”

……

川昱一邊在腦海中估算着面積,一邊滑掉手機上的垃圾信息,剛得出得用六包草種才夠量的結論時,瞥見了最後一條當日熱點新聞——《風息》人像展即将登陸呼和浩特,攝像師何遇北京首次專訪直播。

他放下筆,指腹在那條消息上停留了片刻,還是忍不住點了進去。

兩人的對話框還停留在兩個半月前的一次轉賬記錄,他将車錢給她,她收款回複了一個“嗯。”

幾近一個季度,各自忙碌再沒說過別的話。

即便那張貼在車頭的合照被他挪到了房中的相框裏,再一次在手機上見到何遇時,川昱還是愣了一下。

白色的半高領上衣下搭着一件極具質感的墨綠色絲絨長裙,葉眉淡妝,全身只在耳朵上裝飾了一副剛好蓋過耳垂的銀色耳環,典雅高貴,淡泊到有些冷漠的一張臉使她在鏡頭中看上去更像一幅收藏價值頗高的油畫。

對面的一個記者問道:“您的展覽很少在南方省份選址,但我留意到這次《風息》巡展中增加了四川成都這一站,請問這其中有什麽特別的原因嗎?還有,這個站點您本人會親自過去嗎?”

何遇想了一下:“當然,我會在每一場展覽跟大家見面,至于四川站……”

“請問是跟您的成長經歷有關嗎?”記者忍不住插了嘴,何遇皺了下眉,記者迅速意識到無論問題如何自己插話的行為都十分失禮,連忙誠摯地說了句抱歉。

她的眉毛依舊皺,原本一臉坦然認真的記者開始緊張起來。

川昱隔着屏幕卻輕笑了一句:“她沒生氣,在思考呢。”

鏡頭前氣氛尴尬了三秒,何遇鼻翼微張舒了一口氣,說道:“有關的,我原籍四川涼山,被現在的父母收養後才遷居北京,能從那次山洪中逃生,跟這次展覽中的一個人有關。所以我希望,将展覽帶去我們相遇的地方,算是一種紀念吧。”

“男朋友?”

“不是。”她回答的時候甚至沒有半分遲疑,川昱聽到後眉心動了一下。這一邊記者接着問:“是哪一張人像?有什麽故事可以跟大家分享嗎?”

何遇微微笑了一下:“這個答案,我希望你們能夠自己去《風息》中尋找,事先因為外部因素對某一張照片過分關注,會影響展會觀感的。”

她語氣溫和,透過鏡頭的眼神卻有種不容窺探的禁秘感。

記者點頭,繼而抛出了下一個問題。

門外的落雪聲愈發清晰,川昱默不作聲地将手機音量調大了兩格。

眼鏡追着辛幹在院子裏“惡戰”,辛幹連中三個雪球腳下一滑跌,“哐”一聲撞開了川昱的房門。

視頻沒來得及關掉,正好這時何遇輕細的嗓音說了句:“是的。”

辛幹一愣,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頭上的雪花蹿到川昱身邊瞧了瞧:“這不是何遇姐嗎?哇!她這麽穿真好看!”

眼鏡也跟着蹿了過來,川昱沒法,索性将手機給了他們:“嗯,你們看吧,我肚子餓了,去廚房找點兒吃的。”

辛幹問:“三哥,你不看了?”

“不看了,你們看完趕緊關掉,省點兒流量。”

辛幹拿着手機放也不好不放也不好,川昱已經走出房間了。

接下來記者問的都是一些攝影相關的專業問題,辛幹和眼鏡聽不明白,只對着何遇的影像盯看了好一會兒。

辛幹擤了擤發紅的鼻子問眼鏡:“你說何遇姐現在在幹啥呀?”

眼鏡看着手機,指了指視頻右上角的字樣說:“跟我們看到的一樣,這是直播,你曉得吧?就是那邊在幹什麽,我們就直接看到什麽,跟電視不一樣。”

辛幹點頭,看了廚房方向一眼後接着問:“何遇姐還會回來嗎?”

眼鏡接過手機連忙輕捂了一下他的嘴,掩了掩房門說:“噓噓!”

“會嗎?”辛幹小聲重複。

眼鏡嘆了一口氣:“都快三個月了,你看她給三哥打過電話?”

辛幹搖頭。

“發過信息、連過視頻電話不?”

辛幹又搖頭。

眼鏡咬了下嘴唇上的幹皮:“那不得了,明天就是除夕,連你三哥上次接生的那羊崽子都來隊裏打了個照面,何遇這兒還沒半點消息,多半啊,就這麽斷了。也是,這裏又苦,你三哥還老欺負人家,總不能叫她一個大姑娘穿得十分講究地跟着我們挖沙吧?”

辛幹想了想,關掉流量前将那個直播網址點了收藏,擡頭看了眼鏡好一會兒,說:“你拿何遇姐跟羊崽子比,我回頭要告訴她。”

眼鏡眼睛一瞥:“你小子是不是不會抓重點,我說那羊崽子是做個比較,意思是說……”

“反正你說羊崽子比她好了,我聽見了。”

“哎,你個挑撥離間的小玩意兒。”

放下手機,兩人很快又追追打打竄出了房子。

從廚房嚼着幹餅出來的川昱被誤糊了一臉雪,他抹了一把左邊眉骨上的雪花,一邊捋袖子,一邊說:“好啊!你們倆別跑,今天不把你們埋成雪人我這個隊長就白幹了。”

辛幹:“眼鏡丢的!三哥,不關我事!”

眼鏡:“滾滾滾,放屁,隊長,不是我幹的,是洋金,他從房頂上扔的,我看到了。”

尤金:“Are you kidding me?”(你在開玩笑嗎?)

(三)

“辛苦了。”

“何老師辛苦了。”

……

專訪結束,何遇在一旁的水吧給自己倒了一杯Chivas。白皙的指節握着蜜糖色的高腳杯,她盯着酒瓶裏的液體看了兩秒,從随身的小包裏掏出一根棕黑的草稈來。

推開包廂大門,外面是寬敞的主展廳。

展廳裏是暖黃色調,粗犷自然的裝修線條……細細準備了十一周,從展框到布景設計,無一不恰到好處。

一對外籍攝影師立在一張特寫前評論:“Her eyes were as warm as the sun.”(她的目光像太陽一樣溫暖。)

“Yes, it's fascinating.”(的确,太迷人了。)

何遇側了側身子,對着牆壁上烏尼的影像輕舉了一下杯,醇香的酒水順着草稈內壁滑進喉嚨裏,細膩,也刺激。

她從那對攝影師背後走過,大廳中央設置了一個風化石造型的休息小吧,有人向何遇招了手。

何遇走過去,沒急着打招呼,而是選了個平整的地方放自己的酒杯。

林夏亦瞥了她一眼,指着不遠處烏尼的特寫說:“那個女人喜歡川昱?”

何遇回:“大概吧。”

林夏亦的目光再次挪回何遇略高的顴骨上,迎着燈,上面有一層冷冷的光。她笑了一下:“我離開那天路過了她的小鋪子,買了點兒東西,聽說我們從烏斯固沙小隊來,她問起了你。”

何遇“哦”了一聲,慵懶地擡手向站在大廳另一邊的一個熟人招呼示意。

男人有些驚喜地點頭回禮,見何遇身邊還有人,便也只是微笑着繼續将目光投入到展品中。

“他姓李。”何遇淡淡的,也沒看人,似乎在談論今天的天氣。

林夏亦白了何遇一眼:“誰不認識他啊,業界最有名的整形醫生,一號難求,醫學世家出身,标準的鑽石男。”

林夏亦說這話時有腔有調,雖然不算刻薄,但何遇明白她在暗指什麽東西。

在外界品評自己的那些勁爆八卦裏,李醫生也算個熟面孔,送名表豪車、買她出生同年的所有奢侈品包求愛……不勝枚舉。

何遇不在乎,端起酒杯輕輕吸了一口,說:“認識就好。”

林夏亦看了看她的臉,又将目光挪到了展廳正中央的牆面,那兒用沙礫較為寫意地拼了這場人像攝影展的标題“風息”,再往後,是一個嵌進牆體裏的“遇”字落款。

林夏亦輕笑了一聲:“那個女人沒你有品位會打扮,争不過你理所當然。”

何遇點頭:“只說這點的話,大部分女人都沒有。”

“何遇,”林夏亦悶悶地叫了她一聲,發狠似的抽出了她酒杯裏的草稈在手中折斷,“我跟你比,輸的大概就是手段。”

何遇不怒,将頭轉過去看了她一眼。

林夏亦氣不過,沉着嗓子對她說:“人用完了說扔就扔,回來了還要借他圈錢圈名,你還真是比我想象的厲害,你對每個對你鬼迷心竅的男人都這樣嗎?”

她這話問得刻薄,何遇卻抿嘴認真地思考了一下,說:“不是。”

“那你就該……”

“對我鬼迷心竅的男人太多,仔細來說,我喜歡身材好而且……”何遇臉上的神色沒有任何變化,略高的顴骨依舊靜靜地透着一種生冷的古典美。

林夏亦被何遇這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刺激到,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

“女士,請放手。”

“您累了,請讓我們扶您出去休息。”

現場兩位安保人員及時趕了過來,一左一右看似幫助地将林夏亦架了出去。

體面場合,她沒有掙紮叫喚,而是昂首回頭沖何遇極輕蔑地笑了一下。

Kevin剛與專訪結束的記者溝通完,從偏門趕回展館中央的休息小吧。

他看了一眼林夏亦的背影問:“遇,你沒事吧?”

何遇從包裏掏出另一根草稈插進酒杯裏,慢條斯理地吸了一口:“我像有事?對了,綠化基金會捐款籌備好了嗎?”

見她依舊是那副淡淡的樣子,Kevin這才翹着尾指撫了兩下自己的心口跟她說:“我辦事你還不放心?”

何遇不置可否。

他一笑,立馬轉了話鋒:“親愛的,你知道嗎,剛才的專訪裏,你真是迷死人了。”

“直說吧。”

“三個月前你人還在渾善達克的時候,我替你接了一個提名通知。前段時間你全心全意撲在攝影展上我沒說,這會兒空閑下來,正好。”Kevin适時将口袋裏早已準備好的燙金邀請函掏出來,頒獎時間就在明晚。

何遇掃了一眼:“名頭不小。”

Kevin笑逐顏開:“以你之前的作品再加上《風息》現在的影響力,這個獎你十拿九穩。”

她沒回答,這些年的國際獎項拿得太多。

“遇,這是個好機會,過硬的實力,更多的曝光度,更大的名氣,對任何一個攝影師來說都是一種榮耀,伯父伯母也會……”

何遇看了一下時間,聽倦了,交代Kevin将邀請函送去她家裏。

Kevin說好,笑出了少女的暖意,何遇随口誇了他一句:“皮膚不錯。”

“真的?”Kevin受寵若驚,“最近人家每天都有好好保養,給我做醫美的那個醫生以前跟過李醫生的,她的手法……”

何遇沒聽完,從小吧處找了一張便箋紙寫了個電話交給Kevin。

他拿在手裏看了看:“這個……”

“是李醫生的號碼,回頭取五萬塊錢連帶這個幫我一起轉交給林夏亦,讓她打通了就說是我介紹的。至于錢,你告訴她原本就是她十月份落下的就行了。”

Kevin不懂:“寶貝,你是想讓李澤瑞給林夏亦治腿上的疤?拜托,幫那個老模特還不如賣個面子給我介紹介紹呢,我一直覺得我的鼻梁還可以再挺一點兒。”

何遇将最後一點兒酒吸盡,平靜地說:“好好的,也安心吧。”

“安心?”Kevin覺得越聽越糊塗了。

何遇笑了一下,擦幹飲酒的吸管,從側門往展館外走。

身後Kevin問:“頒獎典禮兩天後是巡展南京站開幕,需要我替你訂機票嗎?”

何遇揮了揮手。

川昱曾說——“林夏亦是我老師的女兒,老師對我有恩,真在我的地盤出事,我會很內疚。”

她記得這句話,也記得自己明明白白告訴過他——“川昱,我不會讓自己想念你的。”

說到,做到。

(四)

正藍旗那日圖蘇木下屬轄區的小鎮入口,祭火節時挂出的嶄新風馬旗還飄在風裏,顏色鮮豔、燦爛,與出入其中的蒙古族居民身上純白色的新衣呼應,亦真亦幻。

辛幹趴在小貨車的車窗上,眯着眼數小酒館門廊下的空瓶子,剛數到第三十七個,川昱拍了下他的肩膀。

“去查查,還缺什麽別的沒有,看樣子快變天了。”

辛幹笑着應了一聲,從棉布口袋裏掏出先前列的單子跟着川昱走到車後爬上車鬥:“羊肉、面粉、土豆、毛巾、洗發水……咦,春聯,三哥,貼門上的春聯買了嗎?”

川昱哈出了一口白氣,眼神在幾個裝面粉、土豆的麻袋邊掃了掃。

辛幹眼尖,從靠車門的一側揪出了一個小包:“這個是不是?”

川昱剛要說話,辛幹已經拆開了。

锃亮的一個圓環形五金配件,比以往常見的更精致,倒像是專門抛過光的,辛幹瞧了一會兒,拈起來通過配件的孔望着川昱,邊玩邊問:“這是安哪兒的?”

川昱一把從他手上奪回來揣進兜裏,說道:“對聯在左手邊裝肉的袋子下面,數數夠數了沒?”

辛幹翻身去查數,川昱自顧自地走回了駕駛室裏。

車載電臺正随機播那些熱鬧喜慶的歌曲,川昱将音量調小後掏出了手機。

上午十一點十七分,多雲轉雪。

沒有任何其他的信息提示,川昱将手機塞回了衣兜裏。

“咣”一聲輕響,手機磕到了那個早該安在淋浴管上的金屬環。

他無意識地用指腹摸了摸配件內壁,它不似先前放在車鬥裏那樣冰冷,入手光滑且清清涼涼的,就像那個女人的皮膚……

正播着的一首歌唱完了最後一句詞,本該接下一首卻莫名其妙跟了句歌手的祝福,說的粵語,發音從廉價音響裏透出來含混且帶着一種信號不穩的“吱吱”聲。川昱擡手準備關掉,剛一伸手便聽到歌手字正腔圓地憋出了一個詞——團聚。

他縮回了手,扭頭語氣平淡地問辛幹:“好了嗎?”

“三哥,三哥你快看誰來了,快看呀!”

辛幹站在車鬥上叫了起來,川昱抿了下唇,愣了一秒猛地拉開車門回頭。

他的嘴角比眼神更快挑起了弧度,以至于烏尼拉着慶格爾泰來到車邊撞上川昱這個表情時有些不知所措。

辛幹将孩子抱在懷裏驚喜不已:“竟然都已經會走路了!真好!叫舅舅,叫舅舅!”

烏尼笑了一下,看了川昱一眼。

他嘴角依舊勾着,只是悄無聲息地将臉上的驚喜轉化為一種熟稔禮貌的笑意:“走得真好,再過一段日子,就該能滿街追着舅舅買糖吃了。”

烏尼笑,辛幹也笑,姐弟倆對了個眼色,辛幹在兜裏摸了一兩塊零錢跟川昱說:“三哥,你等我一會兒,我給爾泰買個零嘴吃。”

川昱點頭,靠在車門上看一大一小往不遠處的一個點心攤子走。

烏尼沒動,川昱便随口跟她聊:“晚上隊裏一起吃個飯就算完事了,我讓辛幹早點兒回來,今年你們一家也在鎮上過年嗎?”

烏尼搖頭:“阿布今年的羊賣了好價錢,在阿巴嘎旗買了兩個鋪面,說今年去鋪子裏過年,順便幫着收拾起來,開春就開業。”

川昱點頭:“好事啊!到時候我去喝酒。”

烏尼笑了笑,見路兩邊這會兒人不多,抿嘴理了下鬓邊的頭發往川昱湊了一步。

“昱哥。”

川昱如常應了一聲。

她将說話的音量降了一些說:“不然……你跟我們一道兒去?”

川昱笑:“不用,隊裏還有人。”

他聲音大,烏尼的臉“唰”一下紅了:“昱哥,我不是那個意思。”

川昱回過神,見她的樣子一下明白了。

烏尼索性将話說破:“先前我以為何遇會留下來跟你的,現在她走了,昱哥,外面的女人靠不住,咱倆好吧。你還幹你的,我把鋪子關了去你們隊上給你暖被窩燒飯吃,你要喜歡孩子,我叫爾泰改了口之後,還給你生一個……”

車道稍遠一點兒的地方有行人,烏尼的聲音輕輕細細的卻很堅定。

川昱看了看點心鋪子前的一大一小還沒回來的意思,輕咳了兩聲緩和氣氛後,低聲跟她說:“我一直把你當妹子……”

“可你總要成家的,我樂意跟你,樂意給你生孩子。”

“烏尼,”他叫了她一聲,看着她認真的臉愣是将嘴邊委婉拒絕的話咽了下去,沉默了幾秒,坦誠地跟她說了句沒羞沒臊的話,“我跟她在一起慣了,這輩子換不了人。”

“她根本不把你當男朋友,我在手機上看了她說……”話說到一半,烏尼于心不忍地收了聲。

川昱平平淡淡地笑了一下:“我知道。”

他淩厲的眉峰自然舒展,伸手撈了一下風,語氣尋常地跟她聊:“快要下雪了,不然一會兒叫辛幹直接跟你走吧,早點兒出發省得碰上暴雪路不好。”

烏尼紅了眼圈:“她不會回來了。”

川昱笑了一聲,像是沒聽到他的話,從兜裏拿出衛生紙遞給她:“嘿,兜久了都皺了,幹淨的。”

烏尼接過,辛幹抱着孩子從點心鋪回來了。

一切像是什麽都沒發生,三個人卻心知肚明。辛幹看到烏尼的表情就已經将事情的結果猜了八九分,偏還有點兒不甘心地說:“三哥,今晚就是除夕了,不然……”

川昱沒給他說完的機會,故意笑了一聲岔開話題:“除夕過後兩天你可就滿二十了,開春領種子包的時候,我可得親自去植保店看看,行的話這媒人錢隊裏就省了……”

一聽到“植保店”,辛幹就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貓,方才還有的小大人謀劃樣兒瞬間被兩腮的深紅羞得無影無蹤了。

爾泰不懂事地指着辛幹的臉頰叫:“舅舅紅紅,舅舅紅紅……”

川昱玩笑似的拌了兩句嘴,又交代了一陣。

辛幹直接跟着烏尼回去了,川昱一個人開了車,帶着采購的東西往駐地開去。

十分鐘、二十分鐘……先前還多雲陰沉的天氣趕在暴雪飄下之前砸起了“簌簌”的雨點。

趁着還沒下雪,川昱提了車速。

氣溫飛快地降了下來,刮起的寒風拍在車棚布上有種縱貫撕裂的氣勢。川昱盯着前方的沙道,莫名想起了自己受托去機場接何遇那天。

當時他撲了空,半夜騎馬從阿巴嘎旗往回趕,沒下雨,但風跟今天一樣,出奇地冷,将他的脖子和臉凍得發紅發腫,露出襖子外的手更是麻木到幾次差點脫了缰繩。他想:這個女人,我這輩子都不想見到了。

“咣當——”新買的那個五金配件由于颠簸,從他兜裏抖了出來。

川昱瞄了一眼,本可以到家再撿,他卻下意識地停了車。

将配件拈起揩了揩灰,望着車窗玻璃外夾雜狂風的凍雨苦笑了一句:“我那天說着玩的,你要是真有靈性,別當真。”

川昱将配件放回口袋裏,正要重新發動車輛,手機響了起來。

是烏尼。

天氣不好,多半是問平安的。

川昱開了免提将手機放在駕駛臺上,沙地四周風聲呼嘯,烏尼用一種怯怯的聲音說:“昱……昱哥,我剛才好像看到了何遇,她……被人綁起來了。”

(五)

川昱馬上掉轉車頭,将油門踩到了最底。

小貨車在凍雨裏馳騁,駕駛室內的通話仍在繼續——

“幾個人?往哪個方向走的?是不是何遇,你看清楚了?”

“我不确定,才看到一個影兒就被捂嘴拉走了。不過……不過那件衣服,跟上次你們來買車的那天她穿的一樣,是兩男一女……動作很快,往東邊開的,那輛車的車牌是27……辛幹騎馬追去了。”烏尼不确定,一邊哄着孩子,一邊擔心着辛幹答得慌慌張張。

雨勢又大了幾分,“啪啪”亂砸在擋風玻璃上,留下斑駁的水跡,雨刷左右清理依舊有死角處的視線被遮蔽,聽筒裏爾泰乍然“哇哇”哭了起來。

川昱不便再問,全力操縱着方向盤悶聲道:“先挂了,有情況立馬告訴我。”

“好……還有,那個女的我好像……”

“誰?”

“二男一女,那個女的我見過,不過不知道名字,她……”

“有什麽特……”

“想起來了!是在集上,我帶爾泰買糖她也在,留了一頭紅頭發,我看到你們進去照相……”

烏尼的話沒說完,車體颠簸搖晃中手機從駕駛臺颠到了車座下,通話聲很快被激蕩的風雨聲與引擎的轟鳴掩蓋。

川昱俯扒着方向盤,迎着愈發猛烈的凍雨絲毫沒有減速。

東邊,向東邊,滲入雨水的路沙松軟異常,輪胎越開越陷,越陷越滑,川昱心裏只想着一個方向,将車開得如游蛇一般。

很快,雨跡斑駁的車窗外露出了一個暗黑色的影子。

有人在騎馬。

辛幹對着身後的小貨車喊:“三哥那邊!何遇姐被他們抓了!”

馬匹連帶人都淋得一身狼狽,一張精黑的小臉凍得發紫卻急紅了眼。

川昱沒有回答,沖他往回擺了一下手後,一個加速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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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後,見到顧沉以後,還是腿軟,他折騰的。
顧沉:什麽時候才能給我生個孩子?
簡桑榆:等我成為影後。
然後,簡桑榆成為了史上年紀最小的雙獎影後。
記者:簡影後有什麽豐胸秘籍?
簡桑榆咬牙:顧首長……吧。
記者:簡影後如此成功的秘密是什麽?
簡桑榆捂臉:還是顧首長。
簡桑榆重生前就想和顧沉離婚,結果最後兩人死都死在一塊。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小時候,他嫌棄她又笨又醜,還取了個綽號:“醬油瓶!”
長大後,他各種欺負她,理由是:“因為本大爺喜歡你,才欺負你!”
他啥都好,就是心腸不好,從五歲就開始欺負她,罵她蠢傻,取她綽號,
收她漫畫,逼她鍛煉,揭她作弊……連早個戀,他都要橫插一腳!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未婚夫和小三的婚禮上,她被“未來婆婆”暗算,與陌生人纏綿整晚。
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韓娛之影帝

韓娛之影帝

一個宅男重生了,抑或是穿越了,在這個讓他迷茫的世界裏,剛剛一歲多的他就遇到了西卡,六歲就遇到了水晶小公主。
從《愛回家》這部文藝片開始,金鐘銘在韓國娛樂圈中慢慢成長,最終成為了韓國娛樂圈中獨一無二的影帝。而在這個過程中,這個迷茫的男人不僅實現了自己的價值與理想,還認清了自己的內心,與那個注定的人走在了一起。
韓娛文,單女主,女主無誤了。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

離婚後,霍總夜夜下跪求複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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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婚三年,阮安暖都未曾捂熱霍寒時的心。
于是她決定,不捂了!
五年後。
她帶球回國搞事業,卻直接被他堵在了牆角,“懷了我的孩子就想跑?
!”阮安暖欲哭無淚,說好的禁欲不近女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