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番外二川息

去過固沙隊駐地,乃至只是從旁經過的人都知道東西可以亂吃,話可以亂講,但是川息,是絕對不可以惹的。

小丫頭五歲半,能文能武,動敢拉尾騎羊,靜可賣萌要糖。

城市裏拘束無趣,何遇有意将她放在渾善達克養着。川昱起先很高興,将這個微縮版的小何遇日日帶在身邊,在她還走不穩的時候,逢人就抱出來,捏捏臉,擦擦手,頗為得意地炫耀:“可愛吧,川息,我閨女。”

那時的小川息乖巧愛笑,總在川昱介紹完之後睜着一雙水汪汪的眸子甜甜地喊:“爸爸!”

除此之外,根據嘚瑟對象的不同,“爸爸”兩個字也能準确地換成“辛幹叔叔”“眼鏡叔叔”“金叔叔”“張爺爺”,哄得整個固沙隊的人都恨不能跳過談情娶妻的流程,直接生個小女兒帶在身邊。

為此,川昱總在忙完一天工作之後,看着坐在自己膝上嘬奶瓶的川息發愁:“以後不知道哪個兔崽子來騙走我可愛的閨女。”

每每說到這句,滿駐地的男人都開始咬牙切齒。

可沒兩年工夫,這種平白而生、無明确對象的恨意就轉化為另一種情緒。

“D1117封育的那片草場植被恢複得很不錯,不過昨天巡檢的時候發現西北邊有被牛羊啃食的跡象,今天去那兒檢查一下被侵面積,順便在外圍重新插上立牌,好叫附近的牧民引起注意。”川昱指了指鋪在桌面上的那張區域圖,聽到一旁用小木勺舀奶茶喝的川息沒了動靜,一扭頭,小丫頭果然已經舍棄了勺子,正學着小羊舔水的樣子将半個腦袋都紮進了碗裏。

聽到川昱布置工作任務的聲音停了,小川息立馬仰起了頭,餘漬順着臉頰流了一頸,依舊若無其事地撈起一旁的木勺舀奶喝。

一屋子人被她的鎮靜驚得目瞪口呆,一邊看着川昱替她更換早上才穿上的小外套,一邊暗暗商量。

眼鏡:“快算算快算算,今天輪到誰看這個小祖宗了?”

辛幹:“我記得是張叔。”

老張:“什麽?說話要憑良心啊!前天就是我看的,好家夥,這會兒我衣兜裏的牛糞味兒還沒洗掉呢。”

尤金:“昨天是我,喏,我褲腿上還有她絞的洞為證,三四個,你們可不能裝看不見欺負外國人。”

眼鏡和辛幹對視了一眼,二選一的問題,如臨大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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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川昱很快就撈着小姑娘換下的髒外套開始說:“今天誰負責看她誰領走,我去給她把衣服搓一搓。下午何遇過來接孩子回北京上學,大夥兒受累了。”

眼鏡看了看小川息,想起了上次自己看她時稍微打個盹兒,就被紮了滿頭小辮,還頂着去了鎮上的事兒就後怕不已,率先擡手指辛幹:“他,隊長,今天輪到辛幹了。”

辛幹臉一僵,川昱說:“行,今天你的活兒算在我頭上,謝了。”

眼鏡呼了一口氣,身後的老張和尤金也為“逃過一劫”欣喜不已。

辛幹想了想,有些發怵地問川昱:“哥,何遇姐下午就把孩子接走了,你看,今天你是不是趁機鞏固下父女感情呀?插标牌的事兒我們幾個就能搞定。對了,聽我阿姐說,孩子記性不好,要是感情不深啊,過一段時間沒見就跟你不親了。”

川昱抿了下唇,想着昨天半夜裏被川息折騰起來陪她披床單演仙女的事就差點硬漢落淚,立馬正色道:“父女感情……夠深了。”

辛幹還想說什麽,小川息就踱着步子走到了他身邊,粉嫩飽滿的一只小手攥着辛幹的衣角,奶聲奶氣道:“辛幹叔叔,你不喜歡跟我玩嗎?那你跟爸爸去工作,小息自己留在家裏吧,我可以跟馬棚裏的大紅和灰灰玩,它們不嫌棄我。”

縱使知道這是小姑娘要跟出去玩的慣用伎倆,一番話下來還是讓所有人都沒出息地站在了她那邊。辛幹聽得心比耳根子更軟,連連搖頭:“不不不,叔叔可喜歡跟小息玩了,我們一起去看封育的草場。不過小息乖,這回要是見着羊我們不騎了哈?上次蹬的那腳,叔叔現在還疼呢。”

川息眨巴了下眼:“嗯!小息一定乖乖。”

三個小時後,D1117封育地西北邊界外圍。

“駕駕駕!羊羊快跑!”小川息半個身子箍在一頭成年綿羊身上,驚得整個羊群都像得了失心瘋一般蹬腿亂竄亂跳。

川昱帶着人手在稍遠的地方安插立牌,負責看川息的辛幹只能一邊跟牧民賠禮道歉,一邊跑過去拉騎羊的川息:“可不敢可不敢,一會兒踢着你怎麽辦!小祖宗,現在你可千萬別撒手啊,我來了,我來了。”

靠近羊群,辛幹的步子慢了下來,他彎着腰,盡可能不再讓被騎的綿羊再次受到驚吓,可正因為體位弓得低,腰部又被好幾頭處在驚慌之中的綿羊頂了幾下,不至于傷脾動肺,但也皮麻肉酸。

可川息似乎不知道怕,環抱在羊脖子上仰着頭笑得春光燦爛:“羊羊駕駕,羊羊……”

被抱住的母羊蹬了兩下地,愣是沒甩開她。川息咯咯地笑着,反而唱起了歌。

嗓音清亮,節奏悠長,牧民順勢吆喝了幾聲,羊群平靜了不少。

辛幹趁機猛撲一把,将小姑娘從羊背上抱下。

羊群一哄而散,一大一小原地打了滾,辛幹怕摔着她,顧不上被頂的腰痛連忙爬起來看她。

藍天,白雲,近處的草和風,遠處的羊和人。

小川息躺在綿軟的沙地上“咯咯”直笑:“辛幹叔叔,今天下午媽媽就要來接我了。”

辛幹點頭,幸好這個小祖宗沒摔出個好歹:“嗯,可不敢調皮了,不然叫三哥打你屁股。”

川息又笑了一陣,還說:“爸爸才不會打我屁股呢,他要是兇我,我就告訴媽媽,叫媽媽不給他親親。”

辛幹一笑:“鬼精靈。”

兩人又玩了一會兒沙子,講了一會兒故事。太陽快下山的時候,川昱給辛幹打了個電話,說何遇來了,封育區的工作也剛好做完了,得帶着小姑娘回去。

辛幹說好,問小川息玩夠了沒有。

沒人回答,辛幹這才發現小姑娘已經抓着一朵小野花睡着了。

他将孩子抱起放在肩上。

他揉了一把老腰樂呵呵地說:“你這個小屁股蛋,從明天開始就不能禍禍我們、禍禍羊了,嘿嘿……”

川息伏在他肩頭,兩只小腿晃晃悠悠,喃喃道:“北京好玩嗎?”

辛幹瞅了她一眼,小姑娘眼睛睜開了,沒了瞎鬧時的調皮勁兒,懵懂可愛的樣子乖巧無比。

他想了想,看到前方不遠處又站着幾只羊,立馬提高了警惕:“可不許想什麽壞主意,叔叔的腰快要被羊踢斷了。明天何遇姐帶你上北京,幼兒園裏可好玩了,有大象、河馬、孔雀,還有猴子……”

辛幹只想早點兒抱着她從綿羊邊走過,避免她又胡鬧,根本沒注意自己說什麽。

川息卻聽得認真,還樂呵呵地糾正他:“辛幹叔叔你說的是動物園,爸爸給我講過的,動物園裏有大象、河馬,幼兒園裏只有很多小朋友。”

“是啊,幼兒園裏的小朋友可好玩了!”辛幹看了一眼身後遠離的綿羊,松了口氣。

小姑娘想了想:“比跟爸爸和你們在一起還好玩?”

辛幹點頭:“好玩多了,你去了北京就知道,沒準兒,過兩天你就把我忘得幹幹淨淨了。”

她說“哦”,很乖地趴在他肩頭。

待兩人走到烏斯固沙小隊大鐵門前時,辛幹看到了何遇的車。他将小姑娘抱下馬,剛要喊人,川息揪了下他的衣角。

辛幹笑了一聲:“放心,叔叔會說你今天很乖的。”

川息搖了搖頭,小小的個子仰着頭認真地說:“我不會忘了辛幹叔叔的,你知道哪些草果能染紅綠色的漿布,知道哪裏能逮到跳跳鼠和小野兔;你會擠羊奶,也能用曬幹的牛便便生火,會編籃子,會做餅,會吹口哨也會唱歌。如果還有小朋友能好玩到讓我忘記辛幹叔叔,那他們就太完美了。可爸爸說,除了媽媽,沒有人是完美的。”

辛幹一愣,站在門口看着這個小不點突然哭出了聲。

聞音率先出來的川昱提着一顆心緊張得不行,生怕自己将孩子帶得太野讓媳婦擔心,連忙交代辛幹說:“忍着忍着,你哥我小兩月沒見媳婦了,她剛說陪我住一陣兒……”

辛幹沒答,越哭越大聲。

何遇正巧走到門口,川昱大男孩一般沖她笑了笑,辯解道:“偶爾淘氣……”

還沒說完,辛幹給了何遇一個熊抱,撕心裂肺地喊:“姐!小川息她是天使啊!”

何遇:“……”

川昱:“……”

眼鏡、尤金、老張:“……”

三十七歲的川昱開始擔心,川息這個閨女,以後會禍害多少兔崽子為她肝腸寸斷。

(特此聲明:本文有關固沙細節及組隊編制按情節需要經過藝術加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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