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身在情長在

? 張道人面色一變，冷冷地掃了天帝一眼，一下子消失了。天帝驚怒道：“你回來！”

“這扇門關了會死多少人？”

天帝朝着空氣道：“不關死的人更多！”

“至少我要把荀言找回來。”說完，張道人的氣息消失了。

一個飛奔進來通報的仙官看到天帝臉色，登時噤若寒蟬，天帝目光兇狠面沉如水：“天門封鎖了嗎？”

仙官忙道：“已經在封鎖了。”

“九重天虎贲大将何在？”

“正率兵趕往天門。”仙官小心翼翼道，“魔軍沖擊天門也就罷了，若是……那些散仙……”

天帝藏于袖下的手握緊入肉，面色冷硬目光冷靜，生硬道：“沖擊天門者，一律格殺勿論——”

仙官低頭稱是，正要去傳旨，天帝又叫回他，神色晦澀竟至有一絲酸楚：“若有人要從九重天下去，務必攔住。天門不得有失，絕不能……放任何一個人出去！”

仙官領命而去，天帝舉目望向張道人離開的方向，無力地松開手，臉上有過瞬間的憂傷與軟弱，然而這瞬間過去後，他依然是那個深沉內斂的帝王，即使魔軍鐵蹄已經縱橫天界，仍然不動聲色，脊背挺直如同孤松。

片刻後，仙官已将天帝谕旨傳達出去，高高在上雲霧缥缈的三十三重天上，沉郁鐘聲穿透雲層抵達八十一重天的每一個角落，所有人都聽到了魔軍來襲的駭人消息，也都聽到了關天門抵禦魔軍的聖旨。

而這時，張道人剛剛來到九重天，只來得及遙遙看到那扇緩緩關閉的天門。昔日轉瞬即到的距離此刻變得如此遙不可及，即使他憑盡全力也不能趕到。他的小徒弟尚在天門之外，而他的大徒弟早已不能回歸宗門，如今甚至是不知生死。

當年他無意中看破天機，算出百年後天地大劫，萬神入魔，素錦便決意回到魔界以魔物身份生活，利用身份之便搜集八十一重天中隐秘的罪行，将這些未斷七情六欲，或貪婪或好美色的仙家除去。張道人得知素錦的決定勃然大怒，然而為時已晚，素錦單騎離開，只留素箋一張以表心意。

素錦一廂情願地做着這些天真的事，張道人回信一封與她斷絕關系，這些年，卻将八十一重天上上下下的仙家都摸透了。誰才是幹淨的？只有女娲盤古那樣的聖人才有資格評判吧！

素錦血脈純正，不過幾年便被魔界三祖賞識，如今已是獨當一面的大将，乃是三祖麾下第一戰将。若是魔軍要攻打天界她怎會不知？若是她知道怎會讓荀言身處險境？以前張道人一向是不喜歡素錦溺愛荀言的，她于荀言亦是姐姐，又是母親啊。如今魔軍已至而素錦竟未透露任何消息，只有可能是三祖不再信任她了。

張道人拔出劍，目光森冷地飛向天門，虎贲将趕到，厲喝一聲，不說廢話，號令結陣，轟然對撞的光華之中，九重天的天門緩緩合攏，擋住了九重天以下仙家逃生的唯一去路。

***

慕長昀一馬當先第一個趕到八重天，跟七重天一樣，八重天的仙家先是莫名其妙，再是差點被吓死，擠上來的仙家太多，七重天到八重天的入口都堵住了，後面只傳來慘叫聲。這下好麽，魔軍在後面等着跟殺雞似的宰神仙，不費吹灰之力。

即使沒人提醒，八重天的仙家也發現不對勁了，陰沉冰冷的魔氣蒸騰上來，不斷吞噬八重天的靈氣：這是魔軍打上天了？

三十三重天的鐘聲在此時傳到，消息确認，衆仙家來不及震驚，扭頭就跑，天帝谕旨已到，關天門了！

無數仙家向天門湧去，修煉到這份上誰都不容易，誰願意當炮灰？可是沒辦法，登天門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前面跑得快的一半登不上，把入口堵住了。

天門一絲不茍堅定地合攏，後面的仙家大怒：“快讓開！”誰會讓開？沒人傻。

于是越來越多人擠在門口，擠不進去，甚至有個兩重天僥幸活下來的家夥，在擁擠中一腳滑倒，活活被踩死了。這要是傳揚出去，真能讓魔界笑一百年了。

慕長昀大吼一聲，上古異獸的聲音響徹天地，衆仙靜了瞬息，回頭一看，是只貓，不放在心上，繼續擠了。

門縫越來越小，有個人終于滾進去卻被壓死在了門縫裏，只剩一條腿在外面撲騰，一個人見狀把他用力往外一拉，拉出來一條腿，腿根鮮血淋漓。那個人連元神都沒能跑出來，只剩這條腿了。

荀言前後看看：“被堵死了。”然後發現被無視的慕長昀身上氣壓低沉，摸摸他的腦袋，“這也是沒辦法的啦……啊啊啊啊，我要摔下去了！”

“彭——！！”天門沉重合攏，荀言從慕長昀身上滾了下去。慕長昀所化巨獸昂首怒吼，聲波震蕩一圈圈散開沖擊着所有人的耳膜，大家捂住耳朵，不由自主看向八重天中央的雪白巨獸。

“天門已經關上了，守住八重天的入口才是唯一的生路！”荀言趁機振臂高呼，衆仙呆滞地看了一眼最前面那人手裏抓的一條腿，陡然醒悟過來，剛要再度沖向八重天入口，巨獸重重一跺腳，荀言不知何時已經爬到了巨獸腦袋上，在衆仙又被吓住的一會兒工夫裏大喊：“大家不能亂！擠成一團只能任人宰割！”

“你說怎麽辦吧！”有性情爽快之人主動喊道，衆仙沒什麽意見，都吓蒙了，誰也不在乎領導他們的人年齡有多大，看上去靠譜就行了。

荀言飛快道：“擅長布陣的仙家跟着慕長昀，戰鬥力高自認尚可一戰的仙家跟我走，把八重天的入口疏通起來！”他說話時用了一些小技巧，用“尚可一戰”這樣的詞把心高氣傲的仙家脾氣給激出來了。怎麽說話的你？俺也是屍山血海裏走過來的好嗎？

場面依然混亂，很多仙家跟着跳下巨獸腦袋的荀言跑去，更多仙家茫然：“怎麽辦我只會煉丹！”“慕長昀是誰我不知道！要布陣把八重天入口封起來嗎？！”“這麽大個口子我這輩子都沒補過！”

慕長昀尾巴一掃，轉了個圈又一掃，幾下把留下的仙家掃到了一塊：“我是慕長昀，跟我來！”

——居然是這只大貓？

慕長昀倏地變回人身披上衣服，飛快道：“擅長煉丹的站左邊擅長布陣的站右邊，什麽都不會的往後站別擋着路！”

“……”

一片寂靜。

慕長昀以為空間太大自己聲音太小沒人聽到，想了想是不是重新用上神通，忽然一半人都捂住了鼻子。荀言往八重天入口跑，聽後面聲音覺得不對勁，回頭一看差點成對眼了，怒吼一聲：“衣服！衣服！”

慕長昀前襟散落，盡管已經迅速地系上了腰帶，但衣服松松垮垮，露出了一小片瑩白如玉的肌膚，纖細鎖骨凹陷的弧度精致得讓人呼吸一窒，讓人難以想象其下包裹着怎樣美麗的軀體。

荀言身上的外套已經給慕長昀了，低頭一看還有中衣，果斷脫下往後一抛，只穿着亵褲半裸着精壯的上半身繼續往前狂奔，慕長昀接過後把自己裹起來，厲喝一聲：“都沒聽見嗎？”

衆人一凜，擡頭挺胸史無前例地動作一致，一下子都燃起了熊熊鬥志：“聽見了！”

“快動起來！”

“是！”

荀言帶着一群鼻子通紅（他們剛剛也回頭看了一眼），戰力強大的仙家從人群中辟開一條路來，一路殺向最前方，首當其沖的赫然是一頭巨魔！

“啊啊啊啊——！！”決意一雪前恥的荀言一躍而起厲喝一聲，舉劍朝那巨魔當頭劈下，赤-裸的手臂強悍有力青筋虬結，雪白的劍華中夾着一道金光一閃而過，劍氣中帶着龍氣呼嘯席卷繞出一陣迅猛的飓風。他傾盡全力之下的這一劍終于落下，尚未反應過來的巨魔傻乎乎地擡起頭，瞳孔中劍影越來越小，轉眼間已至它眼前刺痛它的雙目。

巨魔慘嚎一聲，頭顱被一劍斬裂，腦漿迸出，往後栽倒，将一片魔軍砸倒在身下。

首戰告捷！衆仙心中一振，有人大吼一聲：“不會打架的往後跑會打架的一起頂着！”

一瞬間光華盡出橫掃魔軍，竟将魔軍逼退數丈，數十仙家趁勢逃進八重天。荀言聽着聲音耳熟，百忙中轉頭一看：“葉步喆！”

“哈哈哈！荀言！”居然是另外一個鄰居呢。

荀言很開心：“你還活着！太好了！”

葉步喆不以為忤，欣然道：“是啊！你也還活着！”

兩人哈哈大笑，葉步喆示意後頭道：“我還有愛妻要保護，現在可不能死了。”

“我也是啊。”荀言說，“好巧！”

葉步喆吃了一驚：“小小年紀……是我小看你了嘛！”他回身一斬，殺了一頭偷襲的魔物，“那我們可一定要頂住啊！”

荀言遙遙回望了一眼正在組織人飛快布陣的慕長昀，笑容燦爛，這個笑容轉瞬即逝，當他重新回過頭一劍斬落面前魔物的頭顱時，面上神情已經恢複成一種可以稱得上可怕的鎮定與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