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身在情長在

? 随着時間流逝，八重天入口的防禦陣法已漸漸成形，但在入口阻擋魔物的仙家已經大半都支撐不下去了。魔物太多，又不知疲倦，身後連綿的鬼草花海黑中透紫，魔氣蒸騰浩瀚森然，可仙家這邊呢？九重天天門已關，得不到靈氣補充的八重天上，靈氣被魔氣鯨吞蠶食，已經所剩無幾了。

倒下的仙家越來越多，屍體墊在了魔物腳下踐踏得不成樣子，空中的血腥氣粘稠得幾乎滴下來，左右四顧，都是滿臉鮮血面色猙獰，都讓人分不清誰是魔誰是仙了。

“大陣已結！快退——！！”慕長昀排開衆仙飛奔上前，手指翻飛讓人眼花缭亂，眨眼間自掌中飛出數十面陣旗，荀言站在最前方厮殺，聞聲同時暴喝一聲：“走！”

劍光乍現橫掃魔軍，荀言半身傷痕累累，背影卻如同遠古而來的戰神一般充滿了強大的氣魄。有他掩護，衆仙暴退，魔物不氣餒地再度沖上來，荀言回頭望了一眼旋身一斬，劍氣太過強大以至于将一幹魔物倒卷起來直接撕裂在了半空之中！

還沒逃進八重天的仙家也被波及，早已靈氣虧空的身體承受不住強大的劍壓，踉跄了一下。慕長昀抓着最後一面陣旗，見狀飛起一腳将最後幾人踹了進去，荀言趁機暴退，然而就在此時空中陡然飛來一支利箭，穿破魔氣發出一聲尖嘯，以一種駭人聽聞的速度向慕長昀胸口筆直射去，一瞬間荀言瞳孔收縮到極致，慕長昀反射性順着箭支望向滔天魔海，一名女魔将遙遙坐于馬上，手中長弓尚未放下，長發高束戰袍在身後舞動。

箭來得太快，慕長昀毫無躲閃之力，然而心中震驚更甚于驚恐。“锵”地一聲，卻是荀言眼見來不及搭救，以劍為矛狠狠掼過來，于千鈞一發之際打落了那支冷箭。

“怎麽樣？”荀言呼吸急促焦急問道，說着便要轉身看向那冷箭來源，慕長昀目光一凝，當機立斷地抓住荀言的肩膀将他往回一扔：“還拖拖拉拉的，快回去！”言罷再也沒有往剛剛那個方向投去目光，急退同時，在魔物再度攻上來之時擲出陣旗，霎時間白霧湧起與不斷上湧的魔氣分庭抗禮。

在一陣令人牙酸的推拉抗衡之聲後，魔物不斷沖擊八重天入口，悍然不畏死，然而那看似岌岌可危的大陣，卻在這連番的兇猛進攻中挺立了下來。

“剛剛那個少年，是你師弟的心上人吧？”百丈開外的魔海之中，那名魔将身邊緩緩走出一騎，赫然是魔界至尊，三祖，“素錦，我已經看到你的決心了。”他笑嘻嘻地說，“老實說，我可是大吃了一驚呢，這可比殺了荀言，還讓他傷心吧……”

素錦倏地回頭長-槍遞出，雪白的槍尖在三祖額頭停住，三祖左右紛紛拔劍，神色冰冷充滿殺氣。

素錦凝望着三祖不以為意的神情道：“總有一天我會殺了你。”

“刷！”刀光劍影一瞬間加至素錦周身，三祖揮揮手：“不用。”

護衛巋然不動：“她很危險。”

三祖道：“收劍。”護衛望了一眼素錦，緊握拳頭緩緩收劍。

三祖道：“我也是為你好，你畢竟長在仙門，你那師父身份又神秘莫測，許多人對你有所猜疑，我正是要為你洗清身上嫌疑。”

素錦環顧一周，周圍魔物都低下頭去，不敢看她，她收槍紮于地上，衣袍獵獵魔氣上湧，威壓覆蓋到魔海的每一個角落：“我乃蚩尤後裔，傳承上古戰神血脈，便是你十二魔祖也不過是我父輩麾下小卒，何時輪得到你們來質疑我了？十二魔祖若在，且聽着，我不與你們争搶虛名，可若你們敢傷那二人分毫，上窮碧落下黃泉，也是個不死不休！”

昔日的天馬，如今的魔騎裂淩，揚蹄長嘶，轉瞬間帶着主人消失在遠方。三祖面無表情坐在馬背之上，身側數騎緩緩走出濃稠的魔海顯出身形，正是二祖、六祖、七祖。

六祖冷哼道：“都是你平時太過縱容她，現在知道了吧……”七祖猛一拉他衣袖。

三祖沒有回頭，仿佛連背影都褪去了從前僞裝的溫和：“我來之前，逼她動手的是誰？”

六祖毫不畏懼道：“我啊，怎麽……”三祖猛地一回頭，一拳砸中他的鼻梁，将他砸倒在地。這一拳頭用了十足的力量，以六祖魔物之祖的強悍肉體，鼻梁都被砸得粉碎，臉上幾乎是血肉模糊了。他從地上撐起來，抹了把臉，滿手是血，幾乎沒有辦法繼續呼吸。

“我甚至能容忍你們擅作主張出兵天界。”三祖高高在上冰冷道，“可你竟敢逼迫素錦做事？送他去莫悔堂。”

六祖驚懼道：“老三！”

“護衛何在？！”

七祖忍不住勸道：“吾王，六哥雖然犯錯，但罪不至死……”

三祖沒有說話，卻是二祖橫了他一眼，涼涼道：“你們确定自己知道蚩尤血脈意味着什麽嗎？”

七祖一愣，突然咽回了所有的話，竟打了個寒噤。那是上古戰神的血脈，和黃帝争天的蚩尤後人，在這樣的身份面前，使再多的詭計能有什麽用呢？他感到一股涼氣從後背攀升上來。

而六祖仍在叫嚷，卻已經沒人在聽了。忠誠的護衛上前将他拖走，他所站魔騎之旁的侍從，垂下眼睑唇角露出一絲輕松的笑意。

神色各異的三位魔祖自然沒空注意到他，三祖微微偏頭望向那白霧氤氲的八重天入口，道：“整頓大軍，原地休整。”

“是。”二祖道。

***

衆位仙家終于能在八重天休整一會，地上躺了一片，那些亭臺樓閣早就毀了。

角落裏荀言追着慕長昀問道：“快告訴我那個放冷箭的是誰，我非得給你報仇不可。”

慕長昀道：“你又打不過她。”

荀言怒道：“你怎麽知道我打不過？”

“別煩了。”慕長昀一把推開他，“你好幼稚啊。”

幼稚？！

荀言決定生氣了，一個人默默擦劍，面無表情。葉步喆正帶着樓玉往這走，道：“真的，荀言現在開朗多了，沒見到他那個可怕的師父。”

樓玉有些不信：“我聽說他每過幾天就去天山殺一回，身上戾氣很重。”

“不要對人有偏見嘛。”葉步喆道，“好歹是以前鄰居，一起待着互相照料不好嗎？”

“要是還要看他臉色，我寧可不要跟他一起。”樓玉道，“就算他再厲害，年齡擺在那，我……”

葉步喆茫然：“怎麽忽然不說話了？”

樓玉示意他目光向前，只見荀言盤膝而坐正在擦拭血跡斑斑的長劍，面色沉郁冷凝，哪裏看得出來開朗少年的樣子？那周身圍繞的肅殺之氣，直接逼得方圓十裏罕見人煙了。

“……”葉步喆道，“奇怪，剛剛打架也沒見他這樣啊……”

樓玉忽然發現荀言身邊竟然還坐着一個人，驚訝地看過去，竟是個美貌少年，眉峰微蹙，坐在那如同水墨勾出的美人圖一般，奪人心魄。

……要知道，這少年可是跟荀言一樣盤膝坐着啊。

“是……慕長昀？”葉步喆想起荀言大吼出來的那個名字，然後看見有個人居然走過來和這少年搭話了。

葉步喆心裏一抖，覺得這是在作死，眼看那陌生仙家和少年距離越來越近，他心裏就抖得越來越厲害。

果不其然……

荀言猛然出劍，七星龍淵插-入兩人中央劍氣直沖那仙家面龐，那仙家仰頭一倒，如同挨了一記悶棍，半晌沒回過神來。

這是劍意煉得出神入化之後，才能如此收放自如，既能恐吓住對方，又不傷及他性命啊。

葉步喆心中感嘆，戳了戳樓玉，樓玉沒動……額……已經兩眼放光了。

“大家都是鄰居，要互相扶持嘛。”樓玉回過神來，這麽說了。

“……”葉步喆想了想，“媳婦兒你說得對~(≧▽≦)/~”

荀言冷冷地看着那倒在地上的仙家：“你要做什麽？”

那仙家吓呆了，僵硬道：“不、不幹什麽，聊聊天……”

“聊好了嗎？”

“好、好了吧……”那名仙家終于崩潰了，白光一閃，一只小老虎“啪叽”一聲掉在了地上，“嗖”地一下跑了。

荀言冷冰冰的表情一下子癱了：(⊙o⊙)

原來人家真的是想找同族聊天來着，大家都是貓科嘛……

荀言悻悻地看了一眼慕長昀：“我沒想到……”慕長昀斜了他一眼，卻小聲說：“保持你那個表情。”

荀言：(⊙o⊙)

“為什麽？”

慕長昀悄悄擰了他一把：“笨蛋，我說的是保持那個兇惡的表情。”他自幼在天山長大，從一只剛出生的小小奶貓開始，就從各種猛獸口下奪食，知道在這種危險的境地中，很容易發生強者欺負弱者的事。雖然在這他們不算弱者，但要是等別人惹上門來不就麻煩了？現在可不存在韬光養晦的說法。與其等別人欺負上門，還不如一開始就擺出強勢的姿态，讓別人都不敢惹你。所以他到現在都沒有變回原形，因為他知道，比起人形，他的原形很容易讓人輕視。可人形的時候就不一樣了，很多人都會怕他，連他的身體都不敢看呢。

因為剛剛荀言的出劍，周圍的人又默默向後移了很多距離。荀言沖殺在第一線的場景，也有不少人看見了。

所以這時候，葉步喆樓玉夫夫主動過來套近乎的行為就顯得很突出了。大家有點佩服，又有點驚悚，居然四個人相談甚歡了啊！

樓玉在中央待着不太好意思，看了看這片廢墟，卻找不到可以遮蔽的地方了，于是從乾坤袋裏取出了好多木頭什麽的，和葉步喆兩人吭哧吭哧地蓋起了一個小房子，正好可以供四個人住。

“這樣果然好多了呢。”荀言在房子裏感嘆，透過窗戶看到外面滿臉羨慕的衆仙，“雖然好像在街上蓋了個房子，可也比露宿的感覺好多了。”

樓玉笑眯眯道：“是吧是吧。”

然而慕長昀卻心情郁悶地直接躺在地板上了：“可是我忽然想起來，我沒把那條黃金鯉帶走。”

荀言一呆：“原來你還沒吃到嗎？”

慕長昀心情沉重地望着小房子的屋頂，他的喵生中還有可能吃得上黃金鯉嗎？

如果說這時他還是因為有點怨念想吃魚的話，半個月後，他已經想念那條黃金鯉想到瘋了。

本來仙家早就辟谷了，是不會肚子餓的，可問題是八重天前後堵死，沒有靈氣來源，原有的靈氣又在混戰中被鬼草花吸收得差不多了。沒過多久，幸存下來的仙家肚子就叫了起來。不能補充靈氣，就只能靠吃東西來維持日常的活動了。

哪個仙家會儲存食物？

所以很快，大家都餓得快走不動路了。可是緊閉的天門再也沒開過，哪怕大家都跑去推門了，沉重的天門還是紋絲不動。作為天界的門戶，天門的質量還是很過硬的。

慕長昀趴在地上想，明明自己有機會順手帶走黃金鯉的呀。

“咕~”正想着他的肚子就叫了一聲。

樓玉在小木屋外面加固了一層，做得像一個小型堡壘一樣。外面的那些仙家……很多都餓紅眼了。

再這樣下去，不等魔軍攻破那個大陣，他們就已經互相殘殺了。樓玉聽說過下界戰争的事，一些凡人在餓極了的時候，連人都會吃。那這些仙家，會不會也……

樓玉默默地看着眼神越來越不對勁的那些仙家，覺得他們和凡人也沒有區別了。

葉步喆攬住他的肩膀，溫暖的身體給了他一點信心，他想了想，關上門窗，從乾坤袋裏取出了一個透明的小圓球，小圓球飄到半空，發出了不像人類的聲音：“系統5927待機中，請啓動。”

荀言吓了一跳，一不小心滾下床，于是順道滾在慕長昀前面：“這是什麽？”

樓玉道：“我會一點扶乩之術，這是我和地府那邊一起合作弄出來的東西，本來是想用來貼補一下家用。但還沒來得及完善好，魔軍就打上來了。”

葉步喆也是一臉驚吓：“你這做的是什麽？我感覺到一股天道的波動！”

樓玉道：“我當時也很驚訝，扶乩結果顯示出來，天道除了維持三界的正常運轉以外，還誕生了無數小世界。這些小世界乃是千年之後的後人開辟的，其中每個人的命運都是已經設定好的。天道無法判定這些小世界的存在不合理，但也無法強制那些小世界覺醒後，不願接受自己命運的人繼續按照命運的指示做事。為了讓這些小世界不至于崩潰，天道與我約定，我用這一名為‘系統’的神器，與下界之人簽訂契約，将他們送去小世界，以執行完半途離開之人需要負擔的任務。我可以從中得到一部分回報，前往小世界之人也可以。”

小房子裏其餘三個人呆呆地聽完，好久沒能消化。這哪裏是會一點扶乩之術能搞出來的東西？這個所謂的“系統”，分明有挪雲移月的強大能力！

慕長昀很快抓住了重點：“所以系統只能将下界之人送去小世界，是嗎？”

樓玉點點頭：“我和葉步喆都沒辦法用它。這個系統還不完善，但用它去小世界獲得獎勵，已經是唯一有機會多争取一點時間的辦法了。”

慕長昀道：“我去。”

荀言還沒搞清系統到底是什麽意思，立刻跟着說：“我也去！”

他們倆雖然在天界生活，可都沒有飛升，竟然都能說得上是下界之人了。不過他們要是去了下界，肯定沒人承認他們這樣的居然還沒能飛升。

樓玉搖頭道：“只有一個系統，只能和一個人簽訂契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