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重回
良常在早在承寵之前就想到會有這麽一日,卻沒想到這一日會來的這麽早,只低頭道:“嫔妾姓衛,曾是永壽宮鈕祜祿主子身邊的宮女,因鈕祜祿主子被貶冷宮後去了辛者庫。”
皇上微微一愣。
永壽宮?
鈕祜祿主子?
已經許久沒人在他跟前提起過婉宜了,想當初安嫔曾膽大包天問過他婉宜到底犯了什麽事兒,氣的他拂袖離開,三個月再沒去看過安嫔一次,從那之後,衆人別說問了,甚至都沒有在他跟前提起“永壽宮”、“婉宜”這幾個字。
太皇太後看着皇上臉色變得有些難看,心裏微微嘆了口氣。
她老人家是照顧着皇上長大的,對于自己的孫子,她老人家最了解不過——當初婉宜做的那些事兒,夠她死幾次了,可皇上卻還是留了她一條命,将她關到了冷宮,甚至連板子都沒動用。
皇上這不是在意婉宜,還能是什麽?
甭管太/祖皇帝也好,還是先帝也罷,一個個都是大情種,在皇上小時候,她就時常與皇上說——以後你不光是一個人的丈夫,更是大清的帝王,後宮與前朝是密切相關的,切莫走了你皇阿瑪的老路。
可如今,皇上卻與他的祖輩一樣,不過隐藏的更好些罷了。
皇上臉色沉了沉,皺眉道:“你先前為何沒說?”
良常在擡眸,露出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來:“皇上沒有問嫔妾,所以嫔妾就沒敢說。”
“鈕祜祿主子當日觸怒皇上與太皇太後,乃是帶罪之人,嫔妾也是因此被發落于辛者庫,這并不是光榮之事,皇上未問,嫔妾自不好提起。”
這話說的挺有道理的,但皇上聽着就不是那麽回事了,宛如吃了蒼蠅似的,吞不下去,也吐不出來。
皇上只能道:“這事兒的确是不能怪你,起來吧!”
可接下來皇上對良常在的态度卻是徹底變了,将良常在往延禧宮一丢,就不聞不問,原本惠嫔是打算折騰良常在一番的,見她這般,也懶得在她身上費心思。
按理說佟貴妃知曉這事兒後原本是該高興的,可聽聞那日慈寧宮之後皇上再也沒去看過良常在,甚至好幾日都沒有翻綠頭牌,卻是高興不起來。
皇上,這是想到了婉宜,所以心裏不高興吧?
有些時候人的情緒是很奇怪的,明明知道很多東西無力改變,卻不肯放過自己,非得去鑽牛角尖。
佟貴妃是接連着幾日都沒有睡好,特別是聽聞皇上甚至都沒有去翊坤宮看望有孕的宜嫔,心裏是極不舒服的——皇上啊,比她想象中更在意那小鈕祜祿氏!
這日半夜裏,佟貴妃依舊是翻來覆去睡不着,差人将陳良河找了過來:“……她一日不除,本宮這心裏就一日不踏實,本宮這幾日也想過了,就算是事情做的小心謹慎,皇上也會懷疑本宮,還不如直接下狠手好了,還能一了百了!”
陳良河應聲下去。
翌日一早,婉宜起身時采薇早已不見蹤影,她這才想起來今日是前去門口領補給的日子。
這幾日婉宜睡得并不踏實,總是睡睡醒醒的,說白了,對于未知的事情她還是很忐忑的。
因為她知道,若是這次不能成功踏出冷宮,佟貴妃想盡一切辦法都不會讓她活下來的。
就着兩個昨晚上做好的玉米粑粑,喝了些采薇準備好的白粥,婉宜覺得倒也惬意。
每次吃完早飯,她總會去外頭轉悠一圈。
今日也是如此,她剛起身,誰知道卻有個蒙面小太監沖了進來,末了還不忘将門關上。
這些日子下來,這種龌龊事兒婉宜見了不少,但卻沒有一個人敢這般大膽,在白日裏行事。
婉宜并沒有大聲呼救,她知道,叫了也無用,這裏是冷宮,青天白日多的是大喊大叫之人。
見對面那蒙面小太監已經拿出來匕首,婉宜沉聲道:“你是誰?要做什麽?”
那小太監是個謹慎的,并沒有說話。
婉宜擠出兩滴眼淚來,可憐楚楚道:“我知道,你既然敢這時候過來,肯定是不将我滅口是不會回去的,但能不能臨死之前叫我死個明白?”
美人落淚,惹人憐惜。
哪怕那小太監是個沒根的,見狀也微微愣了一愣,腳下的步子略慢了一兩步。
婉宜一點都不怕,一步步朝他靠近:“說實話,就是你不說,我也知道很多人都想要要了我的命,我不怪你,就算是沒有你,也會有別人沖我下手……”
那小太監是陳良河手下的人,不知道替佟貴妃和陳良河做過多少見不得人的勾當,卻是第一次見到有人主動往上湊的,下意識覺得有鬼,忍不住朝後退了兩步。
誰知道婉宜卻是步步緊逼,就在那小太監擡手之際婉宜微微阖眼,心中默念幾句,使出金手指,就見那小太監轟然倒地。
婉宜見狀,這才露出幾分笑容來。
方才說是不怕那是假的,這金手指之前也就當過催眠曲似的哄皇上睡覺,小半年沒用過,也不知道還能不能管好。
還好是管用的。
婉宜揭開他面上的面紗一看,是個眼生的小太監。
當即她也管不了那麽多,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将那小太監捆于太師椅上。
這幾日她本就絞盡腦汁想着怎麽能叫皇上注意自己,不曾想她還沒想出辦法來,就有人送上門來。
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多了,婉宜拿出松油四處澆了澆,丢了個火折子下去。
頓時,火光四起。
春雨貴如油,自開春之後就沒怎麽下過雨,婉宜一個火折子丢下去,這火勢就以不可控制的速度蔓延起來。
婉宜想要離開這鬼地方,卻是一點都不想死的,将褥子打濕披在身上,用濕帕子捂着口鼻,小心翼翼躲在門後,打算等着火勢再大些就沖出去的。
今日是發放補給的日子,冷宮中妃嫔們身邊伺候的人多半不在,很快火光沖天,待人發現時火勢已經大了。
采薇匆匆回來時吓壞了,顧不上衆人拉扯就要往裏沖:“主子!主子!”
說着,她的眼淚就掉了下來:“你們拉着我做什麽?還不快進去救人啊!”
這火勢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小,進去救個人還是綽綽有餘的。
但沒有一個人願意進去,都是呆在冷宮的人了,這輩子還能有什麽指望?為了救一個冷宮主子,将命搭進去,這可不劃算。
就在采薇嚎啕大哭時,婉宜踉踉跄跄闖了出來。
她臉上抹着黑灰,頭發淩亂,眼睛紅紅的,一出來就與采薇抱頭痛哭。
采薇更是道:“主子,奴婢還以為以後再也見不到您了,這樣,奴婢就算是到了九泉之下都不能同皇後娘娘交代的……”
她這眼淚是真情實意,婉宜的演技也不差,畢竟方才也是在鬼門關走了一糟的,眼淚簌簌落了下來:“采薇,有人要殺我,還好我方才不小心打翻了燈盞,這才能夠逃出來的……”
旁人不少人都在看熱鬧,一個個皆是入冷宮多年之人,心比冷宮還要冷,根本就無人上去問句話。
婉宜也不需要他們噓寒問暖,只巴不得将這件事鬧得越大越好。
佟貴妃很快就知道了這件事,不光她知道,六宮上下不少人都知道了。
其實也怨不得大家這般八卦,實在是冷宮火光沖天,濃煙滾滾,想不注意都難。
更何況,如今又從天而降了一個良常在,這人從前是婉宜身邊的宮女,不得不讓大家對在冷宮中的婉宜十分關注,會讓大家好奇,良常在突然奪得皇上的寵愛是不是有婉宜在背後搗鬼……
就連身居慈寧宮的太皇太後都聽說了這件事,因為這件事還專程派人将佟貴妃請過來了一趟。
太皇太後在後宮之中沉沉浮浮這麽多年,什麽下作手段沒有見過?她也知道到底是誰容不下婉宜,不曾想她這話剛開了個頭,佟貴妃就跪地道:“……太皇太後,臣妾冤枉啊!”
“臣妾承認,自己的确是不喜歡婉宜,嫌疑最大,可六宮上下,又有哪個女人喜歡婉宜?”
“當初皇上留下她一條性命已是格外開恩,可她卻偏偏不知好歹,淨知道使這些龌龊手段,別說臣妾,不知道多少人看她不順眼。”
“您是看着臣妾長大的,臣妾什麽性子,您是最清楚不過,臣妾沒有做過的事情,斷然不會承認的。”
“您放心,事情發生之後,臣妾就派人去瞧過婉宜了,太醫都過去了,說是她的身子骨并沒有大礙,将養幾日就好了。”
“至于這件事,就算是您不說,臣妾也會好好查一查的,您放心,到時候一定會查出個水落石出來的。”
太皇太後看着跪地的佟貴妃哭的是梨花帶雨,話到了嘴邊還是咽了下去,有些不懂當初好好的一個孩子怎麽變成了這個樣子?
她老人家不得不承認,佟貴妃挺聰明的,可都是些一眼叫人看透的小聰明:“起來吧,哀家還沒說話了,你就像竹筒倒豆子似的全說了。”
“連衙門辦案都講究一個捉賊拿贓,哀家怎麽會因為幾句風言風語就懷疑到你身上來?”
“不過你是六宮之首,雖說平日裏忙的很,可有些小事還是要過問的。”
“還好這次冷宮那邊發現的早,不然就釀成了大禍!”
佟貴妃見太皇太後沒有深究,懸着的一顆心這才放心,連忙稱是。
太皇太後雖不曾斥責于佟貴妃,但不知道是受故去姑母的影響,還是對太皇太後當年的那些事兒聽得多了,在太皇太後跟前,她總覺得無處遁形,好像自己那點小心思被太皇太後一眼就能瞧的明明白白。
佟貴妃也知道,這件事的關鍵之處不在于太皇太後,而是皇上。
她更是萬萬沒想到,這一次居然還能叫那賤人逃脫。
這件事雖鬧得大,但六宮之中沒幾個蠢笨之人,想要上趕着在皇上跟前提起婉宜。
唯獨良常在。
翌日皇上剛下朝,梁九功就前來傳話,說是良常在來了,有事兒要見皇上。
其實梁九功原本是沒打算走這麽一趟的,他隐約也猜到了良常在前來所謂何事,可為何梁九功又來了?
不過是賭一把罷了,他乃是皇上跟前大紅人,深谙皇上心思,不過是堵皇上對鈕祜祿主子餘情未了。
誰知皇上連眼睛都未擡起來,淡淡道:“叫她回去吧,就說朕正忙着,有時間了再去看她。”
梁九功應了一聲,轉身就下去。
誰知道片刻的時間,梁九功又折了回來,低聲道:“良常在說了,她有要事求見皇上,若是皇上不得空,那她就跪在外頭候着就是。”
皇上向來不喜歡有人用這等手段脅迫自己,冷冷道:“那就讓她跪着吧!”
皇上公務繁忙,大臣來來往往,一直到了天黑,他這才歇息下來,下令傳膳。
等着用完晚點,皇上起身出了禦書房的大門,卻還見着一抹天青色的身影跪在外頭。
皇上略微有些恍惚,好像在她身上看到了婉宜的影子。
怪不得當初初次相見,皇上就覺得良常在有些熟悉,頭上的珠釵,衣裳的配色,身上的香薰……都是婉宜慣愛用的。
皇上淡淡道:“叫她進來吧。”
梁九功自然知道這個“她”指的是誰,應了一聲忙下去了。
因良常在跪了三個多時辰,腿腳早已發麻,最後是一瘸一拐出現在皇上跟前:“嫔妾見過皇上,皇上萬安!”
想着這人對自己的隐瞞,皇上對她并沒有什麽好臉色:“說吧,找朕有什麽要事兒?”
可憐剛被宮女攙扶起來的良常在頓時又跪了下來,懇切道:“還請皇上救救鈕祜祿主子!”
皇上冷哼一聲:“救她?她如今在冷宮之中好端端呆着,朕要因何事救她?”
良常在哽咽道:“皇上有所不知,昨日鈕祜祿主子差點命喪火海之中。”
皇上臉色一冷,狐疑看着她。
良常在頓時更加确定皇上不知道此事,繼續道:“昨日貴妃娘娘就已經派人徹查此事,那個小太監葬身于火海之中,死無對證,宮裏頭上下都查遍了,根本就沒有少人,可見是背後之人早就計劃好了的。”
“據嫔妾所知,這等事情已非第一次,之前就發生過好幾次,被鈕祜祿主子僥幸逃生,只是誰都沒想到這些人膽子是愈發大了,青天白日都敢沖着鈕祜祿主子下毒手,還請皇上做主啊!”
皇上冷聲道:“還有這等事?”
怨不得他不相信,昨日他還去過承乾宮一趟,佟貴妃對這事兒是絕口不提,今早上他也去過慈寧宮給太皇太後請安,太皇太後也并未提起……這麽大的事,無一人知會于他?
他的眼神落于一旁的梁九功面上,梁九功被這等眼神看的膝蓋一酸,連忙跪地磕頭:“皇上恕罪,确有其事,可是您不問,奴才哪裏敢說?”
“從前您可是發過話,誰都不能在您跟前提起鈕祜祿主子……”
他是個聰明的,當初婉宜被送進冷宮,他就想着待皇上心情好了在皇上跟前美言幾句,好賣個人情給婉宜,誰知道這話剛開口,就被皇上斥責一番。
皇上的臉色宛如吃了蒼蠅一般難看,“那她如今怎麽樣了?”
良常在低聲道:“鈕祜祿主子如今并未大礙,說是受了驚,受了些輕傷,不打緊,只是如今她依舊住在冷宮之中,嫔妾怕……還有這等事情發生,只有千日做賊的,哪裏有千日防賊的?”
“況且鈕祜祿主子從小養尊處優,何曾受過這等委屈?只怕吓壞了……”
皇上沉吟着沒有說話。
就在這時候,禦書房外又傳來了通傳聲,說是榮嫔求見。
皇上皺眉道:“叫榮嫔進來吧!”
榮嫔進來時微微一愣,顯然沒想到良常在也在這裏,不過如今她也顧不上這些,只跪下道:“還請皇上救救婉宜,方才采薇千方百計從冷宮中遞了消息出來,說是婉宜發熱不止,她求人去請了太醫,可太醫說沒得貴妃娘娘發話,誰都不敢去冷宮,還說什麽貴妃娘娘只要他們替婉宜診治傷口,沒說發熱也歸他們管。”
“如今太醫院那些人膽子倒是愈發大了,臣妾差人過去請,他們都是再三推搡,還說要臣妾莫要為難他們,更有人說什麽,若冷宮之中的妃嫔有個頭疼腦熱就請太醫,那他們豈不是要忙得暈頭轉向?挨一挨就過去了。”
皇上聽聞這話是勃然大怒,冷聲道:“朕看他們這差事當得是愈發好了。”
話畢,他更是擡腳朝外走去。
榮嫔與良常在偷偷交換了個眼神,忙跟了上去。
皇上很快就到了冷宮。
待他瞧見躺在床上的婉宜時,微微一愣,不過小半年的時間,婉宜怎麽就瘦成這樣?臉色蒼白的像宣紙一樣,身形羸弱,好像一陣風吹來就能把她吹跑似的。
更不必屋內這環境,就一張床和一張桌子,要什麽沒什麽,這裏哪裏能夠養病?
皇上皺眉不語,殊不知冷宮之中也就這條件。
采薇跪倒在地,哽咽道:“還請皇上救救主子,主子昨晚上就開始發熱,早上有個太醫來替主子的傷口上藥,奴婢求她替主子治治發熱,誰知道那人卻說他只是負責治燒傷的。”
“奴婢求他去問問貴妃娘娘,他卻是不置可否就走了,一直到中午都沒有人過來,奴婢實在沒有辦法,這才央求榮嫔娘娘求到皇上跟前去的。”
“主子燒的直說胡話,就算是主子當初有錯,還請皇上看在她是先皇後親妹妹的份上,留她一條命吧……”
她這話說的是聲淚俱下,簡直是聞者傷心見着流淚。
皇上轉身吩咐梁九功道:“傳朕的旨意,請孫院正過來。”
“對了,再去查查看,今日到底是哪個太醫出言不遜,見死不救的。”
梁九功應了一聲慌忙下去。
皇上坐在床邊,抹了抹婉宜的額頭,低聲喊道:“婉宜……”
沒人應話。
皇上皺眉不語。
也沒人敢接話,只聽得到不遠處傳來瘋瘋癫癫之人咿咿呀呀唱曲兒的聲音,還有的,就只剩下微風拂過香樟葉的婆娑聲。
婉宜呢喃開口:“額娘,我好難受……”
聲音很輕,很小,很可憐。
哪怕明知道是做戲,可當了額娘的榮嫔也聽不得這話,轉過頭直抹眼淚:“皇上有所不知,不知道多少人都等着看婉宜的笑話,宜嫔更是四處大放厥詞,說什麽就算是沒有這一次,也有下一次,婉宜的命遲早都是保不住的,話裏話外恨不得婉宜燒死在那場大火裏。”
“皇上,就算是婉宜有錯,卻也罪不至死,如今落得這般一個可憐的境地,實在是可憐……您瞧瞧,她這身邊除了采薇,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若采薇走開片刻,誰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兒?”
說着,她忍不住打量皇上的臉色,見皇上面上并無愠色,這才大着膽子說:“臣妾有個不情之請,還望皇上看在故去皇後娘娘的面子上,先答應讓婉宜在鐘粹宮養病,等着她的病好了再回冷宮也不遲。”
皇上不置可否,沉吟片刻才道:“婉宜本住在永壽宮的,既然有地方住,住在鐘粹宮算怎麽一回事兒?搬回去吧!”
“她如今正病着,六宮之中多得是捧高踩低之人,免不得你要時常過去多盯着些。”
榮嫔輕聲應是。
躺在床上裝病的婉宜緊抿下唇,竭力不讓自己笑出聲來——皇上既答應讓她搬回永壽宮,就是沒有打算讓她再回冷宮的意思。
皇上事情多,待孫院正過來把脈之後,知曉婉宜這是驚吓過度,懸着的一顆心這才微微放下了些,才起身離開。
不過離開之前,皇上還不忘拍着孫院正的肩膀道——朕知道孫院正你入宮多年,醫術精湛,可太醫院上下也該好好整治一番才是。
有些話,點到為止,卻足以叫孫院正吓出一身冷汗來,連忙磕頭認錯。
孫院正對婉宜的病是愈發上心,雖說方才他覺得很是不對,這位鈕祜祿主子明明身上發燙,卻是脈相平穩,卻依舊不敢掉以輕心。
他入宮多年,是個聰明人,知道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如今一出手開了半個月的藥方子,更說以後自己每日早晚都會前來請脈的,對采薇更是極客氣道——若是鈕祜祿主子有半點不舒服,直接去太醫院找我便是。
等着不相幹的人都走了,婉宜這才睜開眼。
榮嫔很少做這等事,長噓一口氣道:“……你啊,真是個膽子大的,方才本宮真是害怕孫院正說漏嘴了,到時候皇上怪罪下來,那可不是好玩的。”
婉宜從被子裏掏出兩個湯婆子來,方才就是這兩個玩意兒熱的她渾身發燙,只笑着道:“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孫院正是個聰明人,知道皇上這次定會怪罪于太醫院,怪罪于他,哪裏還敢多話?”
“況且世上病症本就千奇百怪,他若是說我脈相正常,那就是他醫術不精,咱們能想得到的道理,他怎麽會想不到?”
榮嫔聽聞這話直搖頭:“你這膽子也太大了點。”
她原以為自避子湯一事後婉宜能有所收斂,不曾想卻是變本加厲:“很多事情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你就沒想到事情敗露之後怎麽辦?”
婉宜微微一愣。
吃一塹長一智,這件事的後果她自然想過的,若是事情真的敗露開來,她就拼死一搏,抱着皇上不撒手,更是直掉眼淚,說她這是走投無路,想要見皇上一面,所以才會出此下策的,說不準皇上還會心軟。
退一萬步說,大不了就是一死!
她這樣一直耗在冷宮裏,左右不過是個死字,還不如拼死一搏!
榮嫔正欲再勸她幾句的時候,就有宮人前來請婉宜回宮。
待婉宜坐着軟轎踏入永壽宮時,明明離開這裏才五個月的時間,卻讓她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因梁九功一早打點好了,所以永壽宮上下早已被打掃的一塵不染,就連芙蓉都從辛者庫調了回來。
主仆幾人再次重複,皆是淚盈于眶。
婉宜卻強撐着笑道:“好端端的哭什麽?原先那麽苦的日子都挨過來了,好日子就要來了,有什麽好哭的?”
芙蓉別過身子去擦眼淚,哽咽道:“奴婢這是喜極而泣,朝顏……不,良常在原本也打算過來的,可想了想還是覺得不該冒這個風頭,方才已經偷偷差人過來說了一聲,待您身子好些了再過來。”
婉宜握住她的手,輕聲說好。
原先細皮嫩肉的兩雙手如今都是凍瘡留下來的疤痕,婉宜還好些,這幾個月裏芙蓉呆在辛者庫裏,往往複複的,一雙手已經不像樣子。
婉宜沒有說話,心裏卻想着,從前欺負了芙蓉的那些人,她定要他們加倍還回來。
接下來的日子,婉宜就安心在永壽宮養病。
皇上是一日沒來過,但六宮之中卻無一人敢上門挑釁,婉宜覺得有些奇怪,派芙蓉出去打聽了一圈,這才知道了怎麽一回事。
原來婉宜回到永壽宮的第二日,皇上就去了承乾宮一趟,雖未訓斥佟貴妃,但這話說的也不算好聽,說她“能力不足,該多放些心思在六宮瑣事上”,更說什麽冷宮遇刺一事得查出個子醜寅卯來,不然皇家顏面何存?
佟貴妃當即就不敢接話,只有應是的份兒。
接下來,皇上下令罰了太醫院相關人員的三個月的月例銀子,其中有院正,院判,還有前幾日那個不肯給婉宜瞧病的太醫。
正吃着蜜瓜的婉宜聽到這事兒,眉裏眼裏是藏不住的笑意:“叫我說,太醫院也太委屈了些,從古至今,冷宮之中不明不白沒了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若人人有個頭疼腦熱都去請太醫,只怕這太醫院的人還得加一倍。”
可也正是因為這件事,叫衆人瞧明白了皇上的态度。
采薇道:“正是這個理,奴婢聽說孫院正還求到了佟貴妃娘娘跟前,他入宮多年,不說醫術有多高明,這左右逢源的本事倒是一日日見漲,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
“可如今佟貴妃娘娘自顧不暇,連自己都顧不上,哪裏有時間去管他?孫院正去了承乾宮兩三次,都沒能見到佟貴妃娘娘!”
婉宜聽了這話直笑,正與采薇、芙蓉說着閑話,外頭就傳來了通傳聲,說是宜嫔過來了。
這是自婉宜回來之後,除去得皇上下令多照顧照顧婉宜的榮嫔,宜嫔是第一個來看她的。
其實吧,這些日子六宮中的女人都在觀望,觀望皇上的态度,要不然她們怎麽知道接下來該如何對婉宜?
婉宜當初有一封信送給了宜嫔,就是請她四處放出風聲,要不然,她也不會這麽容易搬出冷宮,當即忙道:“快親宜嫔娘娘進來。”
宜嫔很快就走了進來,因有了身孕的緣故,她倒是豐腴了些,可依舊是明豔動人。
婉宜當即就要起來請安,只見宜嫔淡淡揮手:“這麽客氣做什麽?歇着吧!”
她依舊是老樣子。
寒暄幾句,宜嫔問起婉宜的身子,說來說去都是些閑話,最後更是道:“……你與本宮之見向來沒什麽深交,本宮這次幫你不過是你從前在皇上跟前替本宮說話,本宮答應你幫你一次,這次機會用完了,以後咱們之間也沒什麽關系。”
這話,大有一副将她們的關系撇清楚的架勢。
婉宜一點都不意外,這的确是宜嫔的作風,說到底,就算真要與宜嫔同一戰線,她還覺得不踏實:“娘娘放心,嫔妾心裏有數的。”
當初她與宜嫔賣好,不過是見着宜嫔入了皇太後的眼,想着有朝一日能夠有需要宜嫔在皇太後跟前幫她美言幾句,不曾想後來是歪打正着。
宜嫔這才放心下來,其實早在收到婉宜的信時,春華姑姑不是沒有勸過她,可她思來想去,還是答應下來。
按春華姑姑所說,就怕這個小鈕祜祿氏像狗皮膏藥似的,但宜嫔卻覺得她不像這樣的人,只站起身道:“該說的話本宮已經說好了,你好好養着身子吧!”
“對了,別怪本宮沒有提醒你,如今佟貴妃将你視為眼中釘肉中刺,不光是皇上,連太皇太後對她都是頗有微詞的,她肯定會把這筆賬算在你頭上,你啊,還是小心些好了。”
“至于那位良常在,受你的牽連,只怕也沒什麽好日子過。”
話畢,她就要轉身離開,只聽婉宜緩緩道:“嫔妾謝過宜嫔娘娘,聽說郭絡羅貴人馬上臨盆在即,娘娘您如今也有了身孕,還未恭賀娘娘一聲了。”
宜嫔腳下的步子一頓。
這話若是從旁人嘴裏說出來,宜嫔定覺得這人在笑話自己。
不說旁的,誰不知道皇上已經放出話來,說她妹妹郭絡羅貴人生出來的孩子不論男女皆養在她的名下,宮中向來有規矩,妃位以下的妃嫔都不得親自撫養孩子,那她的孩子怎麽辦?難道也交給佟貴妃撫養不成?
一想到這兒,宜嫔是徹夜徹夜睡不着,若當初沒死乞白賴要養育郭絡羅貴人的孩子,她定會央求皇上一番,可如今……真真是難于上青天!
宜嫔扭頭朝婉宜笑了笑,殊不知這笑比哭還難看。
婉宜輕聲道:“娘娘別煩,嫔妾倒是有個法子。”
“宮規不可亂,當初皇上答應您養育郭絡羅貴人所出的孩子已是格外開恩,斷然沒有再為您破例的道理,相信您也知道這個道理。”
“可如今後宮之中妃位以上的……也就佟貴妃而已,但佟貴妃膝下養着四阿哥,若再添個孩子,難免照顧不周,您為何不将孩子養在太後娘娘膝下?”
這話還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宜嫔與一旁的春華姑姑交換了個眼神,面上的神色由驚變喜:“是啊,本宮怎麽沒想到?太後娘娘向來喜歡孩子,如今膝下養着純禧公主,将純禧公主當成親孫女似的,每次恭親王福晉進宮見到女兒都感激涕零。”
“如今純禧公主也大了,本宮還不如去求求太後娘娘,将本宮的孩子養在她名下,免得受承乾宮那位磨挫!”
說着,她更是喜笑顏開:“婉宜,謝謝你!”
她是喜滋滋走了。
婉宜見她高興,臉上也帶着幾分笑容,雖說凡事講究個滴水之恩湧泉相報,但宮裏頭的人有什麽良心可言?她不說與宜嫔成為朋友,但最起碼不能是敵人。
衆人都以為宜嫔那炮仗脾氣是來永壽宮找茬的,不知道多少雙眼睛都盯着在,特別是聽聞宜嫔苦着臉進去,喜着臉出來,一個個更是腦補出一出大戲來,覺得婉宜定是在宜嫔手底下吃了癟。
宜嫔可顧不上這些,翌日一早就去了壽康宮。
甭管六宮之中是多麽污穢混亂,但不管何時來,壽康宮都是一片歲月靜好。
對于宜嫔的突然來訪,皇太後也有些驚愕,忍不住提點道:“……如今你也是雙身子的人,皇上念你是頭胎,又沒到三個月,叮囑你好好在翊坤宮養胎,你倒好到處亂走,若是有個什麽閃失那該如何是好?”
宜嫔親親熱熱攀着皇太後的手道:“臣妾今日過來是有事求您的。”
皇太後不解。
宜嫔倒也沒藏着掖着,大大方方說明了來意,最後更是可憐巴巴看着皇太後:“……您知道的,臣妾向來就是這麽個性子,在您跟前有什麽說什麽。”
“從前臣妾在皇上跟前答應過将郭絡羅貴人所出的孩子視為己出,這話不會食言,可總不能因為旁人的孩子放着自己的孩子不管吧?”
作者有話說:
還是老規矩哦,評論前十送小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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