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冰釋

說着,宜嫔倒是愈發委屈,可憐巴巴道:“前些日子通貴人誕下小阿哥,佟貴妃問都不問就将那孩子丢到了阿哥所。”

“若臣妾的孩子出生,保不齊佟貴妃要争一争搶一搶的,臣妾可不想将孩子養在她的名下,她如今有了四阿哥,如何會真心實意對臣妾的孩子好?”

“臣妾更不想像德嫔似的,明明一宮之主位,在佟貴妃跟前畏畏縮縮,連句話都不敢說。”

話畢,她更是嗚嗚哭了出來。

皇太後一生無子,是極喜歡孩子的,又喜歡宜嫔的性子,拍着她的手道:“你的孩子,哀家自然是願意養的,可這種事兒不是哀家能說了算的,免不得得問問太皇太後的意思。”

宜嫔一聽這話有戲,臉上就浮現出幾分笑容來。

皇太後看她就像是看個孩子似的,也跟着笑了起來:“你啊你,叫哀家如何說你?馬上都是要當額娘的人了,這性子也該改一改才是。”

“旁的不說,就說說小鈕祜祿那件事,你做的就不好,皇上念着你懷有身孕,嘴上雖沒說,可心裏總是有些不高興的。”

宜嫔自然知道皇太後說的什麽事兒,只低聲道:“您放心好了,臣妾心裏有數的。”

“臣妾與小鈕祜祿氏打過幾次交道後,發現她這人倒是不錯的,若是有空,您在太皇太後跟前也幫着她美言幾句好了。”

“六宮上下誰不知道,太皇太後她老人家除了皇上,最喜歡的就是您了,您的話,她老人家一準聽!”

皇太後被她逗的直笑:“好啊你,連哀家都敢指揮起來!”

******

傍晚時,婉宜收到壽康宮送來的補品,想也不想就知道宜嫔在其中幫她說了好話,畢竟從前她與壽康宮一直沒什麽來往。

采薇卻有些看不懂婉宜的意思:“主子,您這是要與宜嫔娘娘交好嗎?從前皇後娘娘不是沒有說過,宜嫔娘娘本性不壞,卻是太容易受人挑唆,今日聽了您的話,對您是真心實意的感激,可過兩日,又有人與她說些什麽,指不定她這心思就變了。”

婉宜愈發佩服起鈕祜祿皇後來,這人看人可真準:“我沒打算與宜嫔深交,這宮裏頭值得我相信的除了你們,也就只有榮嫔娘娘了。”

說着,她更是道:“我這病也養了五六日了,再養下去就有些不合适,采薇,你放出風聲去,就說我的病好了,明日該去承乾宮給佟貴妃請安了。”

采薇應了聲,心底卻是有點小小的緊張。

五個多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可宮裏頭很多事情都發生了變化,當初與自家主子平起平坐的烏雅主子被封為了德嫔,成為了永和宮之主位。

通貴人生下了個兒子,皇上雖厭棄通貴人,卻還是給小阿哥取名胤禶,吩咐阿哥所的人好好照顧着小阿哥。

至于通貴人,說是當日難産身子不大好,皇上并未再降罪于她,卻也沒準她四處走動,身邊伺候的人也沒有再增添。

更不必提郭絡羅貴人生産在即,宜嫔也有了身孕,惠嫔所出的大阿哥也被接回紫禁城來……這紫禁城後宮啊,局面好像越來越穩定,隐隐有種好像誰也掀不起什麽風浪的架勢,殊不知,私底下卻是暗湧非常,遠比從前更甚。

翌日一早,婉宜一大早就起來梳妝打扮,她知道今日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瞧她的笑話,所以氣勢上不能輸。

她選了件青碧色繡金絲绡紗旗服,重梅架子頭上沒有別的配飾,兩邊各斜斜插着一支點翠流蘇珠釵,上頭的一顆顆珍珠遠比當初佟貴妃賞下來的更好,通透渾圓,是難得一見的珍品。

這啊,是鈕祜祿皇後留給婉宜的,哪怕當初在坤寧宮也是難得一見的寶貝。

待身上再撒了些自制的玫瑰香露,婉宜這才前往承乾宮。

五個多月下來,她瘦了不少,個子也長高了些,如今就像是一朵開的正好,且帶着露水的玫瑰花,美豔嬌弱且帶刺兒,任誰瞧見都忍不住多看兩眼。

這一路上,婉宜感受着四面八方投來的目光,依舊是落落大方,她連死都經歷過了,還有什麽可怕的?

待到了承乾宮,婉宜來的算晚的,衆人都已經來了,佟貴妃更是坐在上首。

婉宜一點都不怯,上前請安道:“嫔妾見過貴妃娘娘,給貴妃娘娘請安了,今日來遲,還望貴妃娘娘莫要怪罪,娘娘也是知道的,嫔妾自火災之後一直在養病,稍稍走快些便會心悸難受。”

這話都說出來了,還能要佟貴妃怎麽說?怎麽含笑賜座。

頓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婉宜面上,只見婉宜落落大方坐在繡墩上。

佟貴妃更是說着些場面話:“本宮前幾日還打算去瞧瞧你的,只是奈何太皇太後壽辰,事情多,實在是抽不開身,見着你安然無恙,本宮也就放心了。”

婉宜笑道:“多謝貴妃娘娘,想必是得貴妃娘娘記挂,嫔妾這病才能這麽快好的。”

場面話誰不會說?

佟貴妃轉而又說起郭絡羅貴人來,因郭絡羅貴人産期将近,卻是一直不見發作,這讓皇上與太皇太後十分擔心,對此,佟貴妃也很是上心:“……本宮這裏有幾個穩婆,是當初德嫔難産時用過的,宜嫔,待會兒你就一并帶回去。”

“女人生産就像是在鬼門關走一遭,說發作就發作了,有備無患總是好些。”

若換成尋常人,見佟貴妃賞賜人下來那是定不敢用的,可這幾個穩婆是給郭絡羅貴人準備的,宜嫔一口就答應下來:“那臣妾就替郭絡羅貴人謝謝貴妃娘娘了。”

承乾宮請安,來來回回無非就是那麽幾句話,說完了就散了。

婉宜緩緩起身,誰知道剛走出去就見到了德嫔,如今的繡月早已不再是當初的繡月,一身華服,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皇上晉了位份的緣故,還是寵氣養人的緣故,她渾身上下擺脫了從前那副小家子氣,看着是落落大方。

若是旁人不說,根本猜不到當初她只是佟貴妃身邊的一個宮女,還以為是哪個世家格格。

婉宜屈膝道:“嫔妾見過德嫔娘娘。”

德嫔連忙将她扶了起來,含笑道:“你我姐妹,這般見外做什麽?”

“婉宜,你瘦了!”

也更好看了。

婉宜被她這親熱話說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哪怕她剛回來不久,卻也知道了後宮中的很多事兒——比如,德嫔如今被佟貴妃拿捏的死死地。

她可不相信德嫔會真心與自己示好:“回德嫔娘娘的話,嫔妾是瘦了些,不過不礙事,将養些日子就好了。”

她們兩個邊走路邊有一搭沒一搭說着話,誰知道剛走沒幾步,就見着一架步攆從婉宜身邊經過,步攆上坐着一個花枝招展,容貌秀麗的女子,不過朝下掃了一眼,沒好氣道:“我當是誰了,原來是鈕祜祿主子啊!”

“這病才剛好,就想着出來四處走動,可是不巧,皇上如今還在乾清宮,沒過來了!”

這人瞧着倒是面生。

可婉宜瞧她這架勢,應該也是近來得寵的,若不得寵,也不會見到德嫔依舊坐于步攆之上:“娘娘這話,嫔妾倒是有些聽不懂了,給貴妃娘娘請安那是咱們的福氣,被娘娘這話一說,好像是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思。”

“若真的一門心思等着皇上,嫔妾來承乾宮做什麽?直接去乾清宮門口等着就是了!”

她可不管這人是誰,叫她不舒服,她就得怼回去。

坐在步攆上的女子丢了個眼神下來,壓根沒叫步攆停下,直接走了。

這人,什麽素質?

婉宜只覺得這人比宜嫔還要驕縱幾分,還未等她發問,德嫔就“貼心”的為她解釋道:“這是成貴人,你從前沒見過,剛進宮不久,很是得寵,所以性子有些驕縱,別說你了,平素連本宮都不放在眼裏。”

“前兩天她見到宜嫔都一副驕縱模樣,被宜嫔訓斥一頓,轉身她就去皇上跟前告了一狀,皇上對宜嫔說什麽她年紀小,要宜嫔不要與她一般見識,可把宜嫔氣得夠嗆!”

婉宜知道德嫔與自己說這話顯然是沒安好心,可德嫔一個嫔位娘娘都沒沖,她一個庶妃難道還傻乎乎去出這個頭?她瘋了不成?

她四兩撥千斤回話道:“皇上這樣說肯定是有皇上的道理。”

德嫔一噎,也不好再接話。

等着回去的路上,婉宜這才知道是怎麽一回事。

原來這個成貴人雖說剛得寵不久,卻也不是一點腦子都沒有的,在惠嫔、宜嫔這些狠角兒跟前乖覺的宛如鹌鹑,可到了好脾氣的榮嫔、軟弱的德嫔跟前,那性子就略微有些張狂。

原先宜嫔才是這六宮之中第一張狂人,如今有人搶了正懷孕她的風頭,她自然不答應,狹路相逢時說成貴人行禮的動作不規範,要身邊的春華姑姑在太陽下教了成貴人兩個時辰的規矩。

這要人家嬌滴滴的成貴人怎麽能去不告狀?

婉宜只覺得宮裏頭是愈發精彩了。

采薇道:“光是這些還不夠了,如今大家夥兒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前些日子不是太皇太後壽辰嗎?病中的通貴人割肉做成藥丸獻給了太皇太後,以表孝心……”

婉宜簡直驚呆了:“這藥太皇太後也敢收?”

“收!怎麽沒收?”采薇搖搖頭,低聲道:“說是當時佟貴妃還在一旁說了好些場面話,太皇太後也順着話頭誇了通貴人幾句,那小阿哥的死再也沒人提起。”

“後來皇上看穿了通貴人那心思,誇贊了通貴人幾句,說通貴人既然孝心可嘉,那就送到皇家寺廟替太皇太後祈福。”

“說是當時佟貴妃娘娘的嘴巴微微動了動,可話到了嘴邊到底沒說出口。”

佟貴妃是個聰明人,知道有些話什麽時候能說,什麽時候不能說。

婉宜只覺得六宮之中變化太大,一回去就将良常在請了過來,兩人關起門來說起悄悄話。

這些日子裏赫舍裏主子因照顧皇太後有功,再加上赫舍裏一族出了個風頭正盛的索額圖,皇上索性将赫舍裏主子封為了僖嫔。

惠嫔仗着皇上叫自己協理六宮,大阿哥又聰慧,原先在佟貴妃跟前乖的像貓兒似的她也一日日張狂起來,閑來無事就要大阿哥去找皇上請教學問。

自太子出生之後,皇上所有的兒子都成了背景板,轉眼間自己的長子都這麽大了,皇上對大阿哥難免覺得有些虧欠,自然是耐心至極,這讓惠嫔是愈發張狂。

更不必提宜嫔姐妹都有了身孕,宜嫔這脾氣也是日益漸漲。

所以,後宮之中頓時就形成了三足鼎立的架勢來,時不時還有成貴人這些蝦兵小将時不時蹦跶一二,宮裏頭是熱鬧極了。

婉宜聽聞這話,只握住良常在的手,低聲道:“……那你了?惠嫔娘娘可有為難你?”

良常在嘴角的笑意微微淡了些:“惠嫔娘娘雖說性子不大好,可如今想着與佟貴妃娘娘一争高下,是個好面子的,也沒怎麽為難過我。”

那就還是為難了。

婉宜握住她的手,輕聲道:“朝顏,你是個好人,甭管當初你伺候皇上到底是願意還是不願意,我都對不起你。”

“如今我從冷宮出來了,能幫你的地方我會盡量幫你,你想要什麽?恩寵?權勢?還是榮華富貴?”

良常在笑了笑:“我是好人,您又何嘗不是好人?要不然,我也不會真心實意跟着您進宮的。”

“權勢也好,還是榮華富貴也罷,對我來說都是無用的,我孤家寡人一個,要這些做什麽?”

“至于恩寵,我跟在您身邊這麽久,這皇上的恩寵啊,就像是天上的雲似的,看得到抓不着,指不定什麽時候就飄走了,我要這恩寵又有什麽用?”

頓了頓,她更是道:“若真說我想要的,我想要個孩子。”

婉宜微微一愣。

說起這話來,良常在也覺得挺不好意思,笑了笑道:“宮裏頭的日子太過于寂寥,若有個孩子也能多幾分期盼,多幾分指望。”

婉宜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當初聽聞皇上将朝顏封為良常在的時候,她心底就有種不祥的預感,但卻是安慰自己,歷史上的良妃是內管領阿布鼎之女,而不是宮女朝顏,興許此良妃非彼良常在……但見眼前良常在這期盼的眼神,她覺得朝顏興許就是歷史上的良妃。

她不願生孩子,那是她的自由,但她沒有剝奪別人生孩子的自由,笑了笑,只道:“想要個孩子倒是簡單,你怕是要與惠嫔示好才行。”

良常在不懂。

婉宜給她添了茶,這才笑道:“如今皇上因為我的原因,對你也不喜,所以得有個人将你往皇上跟前推,這樣你才能早日有孩子。”

“惠嫔雖有兒子傍身,但卻是容顏青春不在,她的野心是衆人皆知,可論實力,卻比佟貴妃差一大截,明眼人都會選擇佟貴妃,而非她。”

“所以眼下她是無人可用,哪怕想把皇上拴在自己身邊,也沒個合适的人。”

“你年輕、貌美、單純,當初也曾得皇上喜歡,唯一一點不好就是曾是我身邊的宮女,但我相信,若你示好,惠嫔肯定會欣然接受的。”

“你們同住延禧宮,皇上多來瞧瞧你,對她更是百利而無一害。”

良常在微微一愣,道理雖是這麽個道理,但她怎麽想怎麽覺得有些不對勁:“可為惠嫔所用,只怕沒那麽簡單……”

婉宜輕聲道:“甘蔗沒有兩頭甜,世上也沒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凡事得自己想清楚,若我是你,示好之後待有了身孕這就急流勇退,守着自己的孩子過日子!”

又說了會話,良常在這才回去。

她是一宿沒睡,翌日一早去承乾宮請安之後就送了一雙鞋襪給了惠嫔,惠嫔當即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那是欣然接受,再帶着大阿哥去皇上跟前請教學問時,免不得在皇上跟前說了幾句良常在的好話。

良常在?

當惠嫔在皇上跟前說起這話時,他差點都快忘了良常在是誰,宮裏頭什麽都不缺,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兒。

這個良常在侍寝幾次後,就徹底被皇上抛在腦後。

從前時,皇上的确更偏愛溫婉賢淑的美人兒,像赫舍裏皇後、鈕祜祿皇後、榮嫔等等都是這樣的人,但這等美人兒見的多了,難免會無趣。

皇上這些日子明顯更喜歡驕縱活潑的成貴人,可想着良常在的身份,想着這人從前是婉宜身邊的宮女,興許與婉宜還有來往,也許還能碰上婉宜,當即就點點頭道:“……既然你說她好,那定是錯不了的,朕晚些時候去瞧瞧她。”

這就是說話的藝術。

惠嫔一聽這話高興極了。

接下來的日子,那就是良常在與成貴人平分秋色,原本德嫔還能攙和進去一兩腳的,可五月中旬的時候,德嫔又被診出了喜脈,自然是不能再侍寝。

皇上召良常在侍寝,給了她許多機會,好幾次話問的隐晦,可偏偏良常在對婉宜是絕口不提。

這下,皇上連臺階都沒得下。

更不必說佟貴妃等人,誰都不會傻到在皇上跟前提起婉宜,畢竟多一個婉宜,就多一個人與他們搶皇上。

到了五月下旬,天氣漸漸熱了起來。

這一日皇上剛準備歇息,梁九功就匆匆來報,說是郭絡羅貴人發動了。

皇上自然是要走這麽一遭的,良常在主動請纓陪着。

婉宜也是在同一時間聽到了動靜,這消息之所以這般快,是宜嫔差人傳過來的——雖說皇上一早答應将郭絡羅貴人肚子裏的孩子養在宜嫔名下,可事情一日沒有塵埃落定,那就一日存在着變數。

宜嫔不放心,生怕佟貴妃橫插一腳,所以想請婉宜過去,适當的時候幫着說幾句話也是好的。

有道是敵人的敵人……不說朋友,但最起碼不會是敵人,想當初郭絡羅貴人害的婉宜這麽慘,她不會坐視不管,任由着郭絡羅貴人再次得寵的。

婉宜穿戴整齊就過去了。

果不其然,她過去翊坤宮時,這該來的人都已經來了,其中當然有皇上。

婉宜緩緩走進去時,能夠明顯發現有道目光落于自己身上,不過那道目光很快就挪開了。

她含笑上前請安:“嫔妾見過皇上,給皇上請安了。”

皇上微微颔首,并沒有接話。

這态度要多冷淡就有多冷淡。

佟貴妃不動聲色掃了皇上一眼,顯然對皇上的态度很滿意,頓時臉上的笑意更甚:“婉宜,你過來做什麽?你這身子還沒好全乎了!”

“雖說已經到了夏日,可晚上夜風還是有些涼的,若是再病了那該怎麽才好?”

婉宜輕聲道:“多謝貴妃娘娘關心,嫔妾的病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不過是聽說郭絡羅貴人生産,想着從前郭絡羅貴人待嫔妾還不錯,實在放心不下,所以來瞧瞧。”

佟貴妃颔首到:“也是,添丁進口是好事兒,宮裏頭多個孩子,也能熱鬧幾分。”

她是極有心眼的,故意将“孩子”兩個字咬的極重。

果不其然,皇上一聽這話臉色難看了幾分。

饒是粗枝大葉的宜嫔都察覺出佟貴妃的心思來,嬌俏道:“貴妃娘娘這話說的極是,也不知道郭絡羅貴人如今怎麽樣了……”

女人生産,那都是極艱辛的,裏頭的哀嚎聲是一聲接一聲,聽着叫人觸目驚心。

因郭絡羅貴人懷有身孕時思慮過重,孩子偏小,按理說不該難産,可她身子不好,聽穩婆話裏話外的意思,這一胎也是兇險的很。

皇上事忙,坐了片刻就走了。

接下來則是一衆女人坐在外間,頓時話匣子就打開了,有人猜測起郭絡羅貴人這一胎到底是男還是女。

宜嫔心裏也是七上八下的,偷偷與婉宜道:“我倒是希望她這一胎是個女兒。”

一來,若郭絡羅貴人生了兒子,保不齊會母憑子貴,到時候不知道張狂成什麽樣子。

二來,若是個兒子,只怕養到她身邊沒多久,就會被人想法設法送到阿哥所去。

如此一來,這孩子養不養在她身邊,又有什麽意思?

婉宜輕聲道:“嫔妾覺得娘娘您定會得償所願。”

如此苦苦等了兩個時辰之後,天色将亮之際,總算是聽到了嬰兒的一身啼哭。

昏昏沉沉的衆人頓時來了精神,只見穩婆抱着紅綢裹着的小嬰兒出來,喜聲道:“是位小公主!”

當即,不少妃嫔面上的喜色更添了幾分。

佟貴妃更是親自将小公主接了過來,含笑道:“小公主也是極好的,宮主才添了幾位小阿哥,皇上與太皇太後正盼着公主了!”

殊不知,內間的郭絡羅貴人聽聞這話,眼裏流出兩行清淚來。

生了個女兒,以後她還有什麽指望?

可她将孩子抱在手裏,瞧着小小軟軟的孩子,心裏的不快也褪去了幾分。

這些日子她私下裏與佟貴妃來往頻繁,畢竟宜嫔靠不住了,她只能另擇良木而栖,正欲開口之際,就已被婉宜察覺。

婉宜笑着道:“嫔妾恭喜宜嫔娘娘,賀喜宜嫔娘娘,您啊,添了位小公主!”

“都說女兒是額娘的小棉襖,以後您可是要享福的!”

這話硬生生将郭絡羅貴人的話堵在嘴裏。

宜嫔當即就明白過來,她早已準備好乳嬷嬷,一個眼神掃過去,就有個乳嬷嬷上前将小公主抱了過來。

可憐郭絡羅貴人剛生産完畢,這孩子抱在懷裏還沒一刻鐘就被抱走,當即眼淚又要掉下來。

佟貴妃含笑道:“宜嫔這是何意?莫不是孩子剛出生就要抱走?宮裏頭好像沒有這樣的規矩吧?”

“郭絡羅貴人懷胎十月,千辛萬苦生下孩子,怎麽說也得要她在身邊留到滿月才是。”

“再說了,不過是個公主而已,宜嫔也這般惦記?”

皇上在與不在的,這人簡直是兩副面孔,若非早有心理準備,宜嫔簡直要罵人的,“怎麽,聽貴妃娘娘這話,難道公主就不是皇上的骨血了嗎?”

“小公主不僅是金枝玉葉,也是臣妾的外甥女,臣妾自然是當成寶貝似的。”

說着,她更是驚愕道:“難道貴妃娘娘的意思是,要郭絡羅貴人養着公主?雖說皇上前頭那幾位公主被親生母親養着的也不是沒有,可皇上曾答應過臣妾的,郭絡羅貴人肚子裏這一胎不論男女,皆由臣妾撫養。”

“這些日子貴妃娘娘對郭絡羅貴人頗為照拂,心裏不放心也是人之常情,但臣妾可是小公主的親姨母,您有什麽不放心的?”

婉宜在一旁壓根插不上話,這宜嫔吵架……好像還沒怎麽輸過,典型的是對自己的實力不夠自信!

佟貴妃不好再接話,任由着宜嫔将孩子抱走了。

佟貴妃免不得帶着衆人前去恭賀郭絡羅貴人幾句,到了最後更是安慰道:“……小公主也是極好的,旁的不說,你瞧瞧純禧公主養在太後娘娘身邊多得寵,皇上每次去壽康宮,把皇上逗的哈哈直笑。”

“你還年輕,以後定能給皇上生下個小阿哥的!”

話雖這樣說,可郭絡羅貴人眼淚還是在眼眶裏直打轉,她是個好面子的,強忍着不要眼淚掉下來。

殊不知,這模樣瞧着愈發可憐。

婉宜向來不屑于做落井下石之事,見事情已經塵埃落定,則起身回去。

不曾想她剛到了永壽宮門口,遠遠就見着有些人影影綽綽站在門口,待走進幾步,她發現這不是皇上身邊的太監嗎?

待她走進去,果然見到梁九功候在門口,梁九功是一臉喜色,朝裏頭努努嘴道:“鈕祜祿主子,皇上已經等候您多時了。”

婉宜輕聲道謝,定了定心神這才走了進去。

屋內燭火通明,宛若白晝,皇上正坐在炕上看書,看的是婉宜用來打發時間的話本子。

婉宜上前請安道:“嫔妾見過皇上。”

皇上這才擡頭看了她一眼,眼神裏依舊是淡淡的,可這麽一眼裏,又包含着太多的情緒。

婉宜低聲道:“皇上……”

皇上淡淡道:“身子可好了?”

婉宜點頭道:“回皇上的話,嫔妾的身子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接下來則是沉默,無盡的沉默,氣氛愈發顯得尴尬。

婉宜正欲開口時,只聽見皇上緩緩道:“從前朕時常與你說,你與你姐姐性子大相徑庭,如今看來你們不愧是親姐妹,性子都是差不多的,倔得很。”

“你姐姐是外剛內剛,你則是外柔內剛,是不是朕不主動找你,你打算一輩子不搭理朕?”

他是九五之尊,向來只有別人絞盡腦汁留住他的,還從未有過他這般絞盡腦汁給旁人臺階下的時候。

婉宜微微一愣,眼眶瞬而就紅了:“嫔妾怕皇上不願意見到嫔妾,怕皇上您徹底惱了嫔妾……”

皇上看着她,微微嘆了口氣。

其實小半年的時間來,皇上無數次想過當初的事情,恩寵并不長久,唯有孩子才是永恒之道,可是婉宜為何不願意要孩子?

他想過無數次,卻沒一次想明白。

這件事就像是他心頭的一根刺,每想一次就難受一次,不解一次。

婉宜輕聲道:“皇上,當日之事,嫔妾有話要說。”

皇上道:“你說便是。”

這套說辭,婉宜已在心裏想了許久,只緩緩道:“嫔妾知道,自己瞞着您偷偷服食避子湯,此乃欺君之罪,可是嫔妾害怕,嫔妾五哥的親生母親當年就是因難産去世,當時嫔妾雖還小,但當年的慘狀卻是歷歷難忘。”

“直到如今,嫔妾還記得五哥哭的嘶聲力竭的樣子……自古以來,女子生産都是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嫔妾實在害怕,害怕以後見不到皇上,見不到額娘,見不到兄長們了!”

“要不然,嫔妾那麽喜歡孩子的性子,如何會不願意替皇上生下孩子?”

這話她在心裏想過無數次,如今說起來也是信手拈來。

皇上不疑有他,拉着她的手道:“那當日你在太皇太後跟前為何不說清楚?”

“嫔妾不敢,人人都覺得女人生孩子乃是天經地義,嫔妾如今尚不到十七歲,一想起這件事,就覺得怕得很。”婉宜的眼淚簌簌落了下來,低聲道:“後來等着嫔妾反應過來時已經到了冷宮,一步都沒辦法踏出去,更別說在皇上跟前解釋。”

皇上微微嘆了口氣:“其實朕也覺得是這個緣由,你啊,平素看着是個膽子大的,實則也是個膽小的。”

說着,他更是道:“這話說清楚就好了。”

“這孩子的事情,不必着急,朕不勉強你,你什麽時候願意生孩子了,咱們再來商議這件事。”

被皇上一把摟入懷中的婉宜眨了眨眼睛,顯然沒想到這件事這般輕巧就揭了過去。

接下來皇上留在永壽宮用了早膳,期間好幾次為婉宜夾菜,更是止不住道:“……你在冷宮之中受了委屈,瞧你瘦的,臉都小了一圈,多吃些補回來。”

從前他對婉宜雖好,卻沒有這般貼心過。

婉宜欣然接受,更是低聲道:“皇上昨晚上可是一宿沒睡?您也多吃些,要不然身子受不住的。”

“要不嫔妾待會兒給您做您愛吃的芙蓉魚片?等着您下朝之後過來嘗嘗?”

這般示好,是從前沒有過的。

皇上含笑說好,“那朕下朝之後就過來瞧瞧你,倒是你,去了冷宮小半年,連芙蓉魚片都會做了。”

言語之中滿是心疼。

因早朝将近,皇上不好多呆,用過早膳後就走了。

婉宜是若有所思,采薇卻是喜上眉梢:“……主子,皇上心裏還是有您的,以後啊您可別耍小性子!”

她是真心實意替婉宜高興。

婉宜知道皇上心裏是有自己的,可是,這一點也不耽誤皇上心裏有別人,“你放心好了,吃一塹長一智,從前那等蠢事,我是再也不會做了。”

“對了,你去打聽打聽文滢如今怎麽樣了。”

當初她對文滢不說好,但也不壞,這人卻是狠狠将了她一軍,這個仇她不報,實在是說不過去。

略歇息一二,起身之後婉宜就要芙蓉送了個信兒去承乾宮,說是皇上今日要來永壽宮用飯,她就不去承乾宮請安了,索性将姿态擺的足足地。

接下來婉宜則親自下廚做了幾道菜,一道芙蓉魚片,一道蒜蓉菜心,一道鮮篤筍,一道雜菌燴。

雖只有四道菜,可皇上看到時還是覺得眼前一亮。

禦膳房做菜講究一個精巧,仿佛這菜色越是繁瑣複雜越是能顯示出一個個禦廚高超地水平來,一口菜吃下去是千百種滋味,最後細細一品,哦,原來是茄子。

婉宜從前是美食編輯,知道很多食材是鮮美無比地,若加太多食材進去,反倒喧賓奪主。

皇上之前是見識過婉宜做菜的水平,雖覺得不錯,但遠沒有今日這般驚豔,連連稱贊:“你這廚藝,可以去禦膳房當禦廚了!”

放下筷子,皇上更是道:“朕聽說你在冷宮之中受了不少委屈?連冷宮中的飯菜都不敢用,日日都是自己做飯做菜?”

婉宜輕聲應是,更是雲淡風輕道:“皇上吃飯吃的好好地,說起這些做什麽?來,嘗嘗這芙蓉魚片,看看是嫔妾做的做的好吃,還是禦膳房做的好吃……”

話畢,她就給皇上夾了一筷子芙蓉魚片,滿臉含笑。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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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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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重生八零俏佳妻

重生八零俏佳妻

前世,盛寧懵懂無知,是從小背負不堪名聲的‘壞人’。被好友陷害,被心愛的人辜負,最後孤苦無依,凄慘而死。
當她重生回1983年,她一定擦亮眼睛看人,認認真真做事。這一世,她再也不讓妹妹因她而死,這一世她要成為文工團最驕傲的那朵玫瑰。一個優秀的女兵,孝順的女兒,合格的姐姐。且看她如何破釜沉舟,救妹妹于水火之中。力挽狂瀾,帶着全家一起改革開放,致富奔小康。虎視眈眈,誓要拿下冷面軍長,傳說中的活閻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