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愛屋及烏
皇上看着婉宜好一會兒,才道:“小半年未見,朕總覺得你和從前不太一樣了。”
“若換成從前,你定會拉着朕的袖子說你受了多少多少委屈,而非像今日這般絕口不提。”
婉宜倒是想說啊,可是說了有用嗎?
皇上派人去冷宮查過,查來查去都沒查到那小太監是何方神聖,這件事到了最後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她還想怎麽告狀?
她露出幾分笑容來,不急不緩道:“嫔妾在冷宮呆了些日子,也想明白了很多事兒。”
“皇上對嫔妾格外偏愛,嫔妾自然該事事替皇上考慮,事情都過去了,嫔妾也能活着見到皇上,已是格外知足,就不再奢求其他。”
“苦難是金,嫔妾這次想明白了很多東西。”
這話讓皇上大為震撼,萬萬沒想到有朝一日能從婉宜嘴裏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有道是這性子柔順之人一直聽話懂事不會叫人憐惜,像婉宜這樣的,偶爾聽話懂事一次只會讓皇上覺得驚喜,當然,還有心疼。
皇上放下筷子,握住婉宜的手輕聲道:“這件事,朕也派人去查過幾次,查來查去都沒有下文。”
“朕也知道,這件事你受委屈了。”
婉宜低聲道:“只要能和皇上在一起,什麽委屈都不是委屈。”
這話說的,她自己都覺得有些過了,奈何皇上卻覺得很受用。
到了傍晚時候,皇上就差人送來了一串血珀蜜蠟,血珀是琥珀的一種,卻遠比琥珀珍貴,一顆顆血珀足足有小拇指甲蓋大小,晶瑩剔透,是難得一見的珍品。
東西是梁九功親自送過來的,匣子一打開,映入婉宜眼簾的則是血紅血紅的血珀,饒是見慣好東西的她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不由自主将那串血珀蜜蠟拿了起來。
梁九功含笑道:“這可是臺灣送來的好東西,說是有銀子都難得買到,因為這串血珀蜜蠟,宜嫔娘娘不知道與皇上開了幾次口,皇上都沒答應,如今卻把這東西給了主子您,可見皇上多心疼您了。”
“也就是皇上方才去翊坤宮瞧郭絡羅貴人去了,要不然定會親手将這串蜜蠟給您帶上了。”
婉宜将這串血珀蜜蠟套在手上,她膚色白皙,蜜蠟如血,愈發襯的她膚色如雪,十分好看。
她笑着道謝。
采薇更是包了一個大封紅遞了過去。
婉宜原以為梁九功是不會收的,可萬萬沒想到梁九功卻是笑眯眯收了下來。
婉宜哪裏還有什麽不清楚的?
梁九功身為皇上跟前第一紅人,平素與所有人關系不算遠,但也不算近,他這個身份能透露出去的東西太多,若與誰交好,這不是自讨麻煩?惹皇上忌憚?
他是個有眼力見的,從不将這些蠅頭小利放在眼裏,甭管誰遞了封紅過來,他都是一句話擋回去——主子的好意奴才心領了,東西就不必了。
婉宜親自送了梁九功出門。
婉宜的複寵難免會分得其餘人的寵愛,良常在倒不在意什麽,成貴人卻是如臨大敵。
這不,這日在承乾宮請安時,明明佟貴妃正說起通貴人所出的小阿哥身子不大好,看有沒有哪位妃嫔願意幫着撫養一陣時,成貴人就夾槍帶棒開口了:“……貴妃娘娘可真是心善,将小阿哥當成了自己的親生孩子似的。”
“嫔妾倒是想照顧小阿哥一些日子,只是嫔妾從未生養過,怕照顧不好小阿哥,不如要鈕祜祿主子幫幫忙吧?”
“嫔妾聽說從前鈕祜祿主子就喜歡通貴人所出的小阿哥,都是一個額娘生的,想必鈕祜祿主子也會喜歡這個小阿哥的。”
這可真是把屎盆子往婉宜身上扣。
六宮上下誰不知道當初除夕那日通貴人以身犯險,這才得以見皇上與太皇太後一面,她都不愛惜自己肚子裏的孩子,這孩子又怎會安然無恙?
打從小阿哥出生之後,太醫就說這孩子身子不好,甚至還及不上當初的小胤黼。
皇上念着小阿哥年紀尚小,原不想讓他們早早母子分離,可見着小阿哥在通貴人身邊一日日不見好,這才下令将小阿哥養在阿哥所。
到底是娘胎裏帶出來的病症,別說是養在阿哥所,就算是養在乾清宮,只怕也是一樣沒用。
但這話沒人敢說,所以佟貴妃則想請妃嫔們代為撫養。
無人知道小阿哥能活幾天,到時候孩子沒了,該怎麽同皇上交代?自然無人願意。
婉宜冷冷掃了成貴人一眼,沒好氣道:“成貴人這話是什麽意思?您沒生養過,難道嫔妾就生養過了?”
“有句話叫做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您自己都不願意的事兒,可別強加到別人身上。”
成貴人沒給她面子,她也犯不着給成貴人面子。
她也知道,哪怕自己夾着尾巴做人,對所有人阿谀讨好,這一個個人還是對她恨意滿滿,既然如此,她還裝個什麽勁兒?累得很!
六宮之中的女人向來講究文明撕逼,像婉宜這等撸起袖子直接開幹的,還是第一個。
成貴人吓了一跳,顯然沒想到先皇後的妹妹當衆這般厲害?
她看婉宜不順眼已非一日兩日,當初婉宜未回來之前,皇上一個月裏大概有十來日都會歇在她那裏,但婉宜回來之後,好像皇上把她忘了一般:“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你怎麽知道我不願意?我看是你自己不願意,莫不是嫌棄小阿哥?”
婉宜冷聲道:“你若是願意,那你養着就是!”
眼瞅着兩人就要吵起來,佟貴妃冷聲道:“這是做什麽?這裏是承乾宮,可不是菜市場!”
說着,她更是冷眼環顧周遭一圈,揚聲道:“你們當真沒人願意養着小阿哥?”
無人接話。
安嫔适時開口道:“貴妃娘娘心善,臣妾看,不如就把小阿哥養在您膝下吧?反正您膝下已經有了個四阿哥,兩個阿哥年紀相仿,養一個也是養,養兩個也是養,一起養着還有個伴兒!”
婉宜微微一愣,顯然沒想到安嫔什麽時候與佟貴妃打起擂臺來?
佟貴妃本就煩悶,掃了她一眼,聲音愈發冷冽:“本宮也是有心無力,這些日子四阿哥有些咳嗽。”
不少人偷偷交換了個眼神,誰不知道小胤禛身體好得很,能吃能睡的,因為這個原因,連皇上都多偏愛他幾分。
要知道,這孩子沒能平安活到五歲,都不算養的住,随時有夭折的風險,皇上不會随随便便将他們身上費心思的。
既然如此,不過是咳嗽幾聲又算什麽病?
太皇太後安排下來的差事兒,佟貴妃自是如臨大敵,環視周遭一圈,最後将眼神落于惠嫔面上:“……不知道惠嫔可願意?你進宮早,又替皇上誕下大阿哥,連太皇太後她老人家都說你日後定是個有福氣的,既是這般,将小阿哥養在你身邊是最合适不過……”
佟貴妃這話還沒說完,惠嫔就跳腳道:“貴妃娘娘可別折煞臣妾了,臣妾連大阿哥一個人都照顧不過來,哪裏有心思去照顧小阿哥?”
說着,她也意識到自己的态度過了些,擠出幾分笑意來:“若說福氣,滿宮上下誰都沒有貴妃娘娘有福氣!”
嘴上這樣說,實則上她心裏可不是這樣想的——若你是個有福氣的,怎麽會沒孩子?若你是個有福氣的,怎麽會如今在貴妃之位上一坐就是這麽些年?若你是個有福氣的,怎麽會連坤寧宮的大門都跨不進去?
今日請安是不歡而散,末了大家紛紛匆匆離開,好像晚一步就會被佟貴妃抓着去養小阿哥。
回去的路上,婉宜聽良常在說起這才知道安嫔是怎麽一回事。
若說宜嫔是不聰明,那安嫔就是仗着自己家世出衆又蠢又壞,不知道被誰人挑唆了幾句,居然去找佟貴妃要了妃位。
其實她這身份吧,得個妃位很正常,但皇上不發話,該是你的東西那也不是你的。
佟貴妃自然不敢随意開口。
安嫔被惠嫔挑唆了幾次,就以為是佟貴妃在其中搗鬼,畢竟皇上先前就曾說過,妃位只有四個,惠嫔這些生了兒子的嫔位肯定要被晉封的,數來數去,她只覺得宮女出身的德嫔沒這個滋味。
但架不住德嫔會被佟貴妃捧起來,所以安嫔如今瞧佟貴妃像仇人似的。
婉宜聽到最後直搖頭:“這個安嫔,還真不是一般蠢,我看她遲早會被人當成槍使。”
到了最後,那也是炮灰的命。
待婉宜回去之後,她見到了文滢。
再次相見,婉宜比自己想象中要平靜多了,沒有咒罵,沒有失控,她只冷冷看着文滢道:“我知道,我并非你的主子,你對我心存不滿也是情有可原。”
“但我不明白的是你從小是跟在姐姐身邊長大的,你多少該替九泉之下的姐姐想一想才是,要不然,百年之後你哪裏有顏面去見她?”
“你為什麽要出賣我?你背後的那個主子到底又是誰?”
這些日子,對于文滢的近況,婉宜打聽的是一清二楚,當初她被送去冷宮後,文滢靠着自己從前的門路和攢下的銀子去了花房當差,雖不是什麽頂好的差事兒,但也不算辛苦。
想當初文滢曾被芙蓉見過與承乾宮的人來往過密,可自此之後,她與承乾宮的人再沒了來往。
實在叫人想不透!
半年未見,文滢瘦了些,也憔悴了些,當即只淡淡道:“鈕祜祿主子您這話,奴婢實在聽不明白。”
“有句話說得好,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當日主子您自己做錯了事兒,如今怎麽把屎盆子往奴婢頭上扣……”
她這話還沒說完,采薇就一個巴掌狠狠掄了過去:“放肆,主子跟前你怎可這般說話?”
采薇作為從前鈕祜祿皇後身邊的大宮女,若非一點手段都沒有,如何壓得住下頭的人?
她這一巴掌打的是極用力,打的文滢頭偏了過去,發髻也散了。
采薇與文滢是一塊長大的,當初更是陪着鈕祜祿皇後一起進宮,這一巴掌打在文滢面上,她的心又何嘗不痛?
婉宜冷聲一笑:“我從前怎麽沒發現你這般牙尖嘴利?你倒也是個實誠人,做下的事情大大方方就認了,可是你想過沒有,你是鈕祜祿一族的家生子,你不怕死,你的家裏人了?他們也不怕死嗎?”
文滢捂着左臉,一言不發,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
接下來,不管婉宜再說什麽,文滢都沒有接話。
這就是沒得談了。
采薇的意思很明顯,不必再将文滢留下來了,這等背信棄義之人,有什麽好留的?
婉宜卻不大願意,若文滢死了,線索不就這樣斷了嗎?
誰知道她還沒來得及說話,文滢終于擡頭道:“難道鈕祜祿主子就沒有懷疑過先皇後去世的真相嗎?若奴婢死了,您只怕什麽都查不到了!”
這話說的婉宜突地起身,“你到底知道些什麽?”
自她從冷宮回來之後,一直在暗中調查過這件事,文滢也好,安芳姑姑也好,她都問過采薇,并沒有不對勁的地方。
若再往深裏查,那就查不到了。
文滢說完這話後就閉口不談,不管婉宜與采薇怎麽問,都像啞巴似的。
采薇偷偷與婉宜道:“主子,不如将她調回永壽宮,時間長了,不怕她不露出馬腳來。”
她還是懷疑佟貴妃。
婉宜想了想,搖頭道:“我看文滢是個耐得住的性子,從她這些日子與承乾宮半點來往都沒有就能看得出來,若将她拴在永壽宮,只怕也查不出什麽。”
其實仔細一想,她就能想得明白——能夠叫鈕祜祿皇後選中當大宮女的人,這才智一定是極出衆的。
當初芙蓉之所以能發現文滢與承乾宮來往過密,那是文滢願意叫芙蓉發現,要不然,就芙蓉那智商,怎麽發現的了?
思量之後,婉宜才對文滢道:“就像你說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午夜夢回之際,你想到先皇後娘娘,不知道你是否睡得踏實。”
“好了,你回去吧!”
文滢面上依舊沒什麽表情,轉身就走。
倒是候在婉宜腳下的胖虎與雪球隔了半年,依舊認出文滢來,在她腳邊蹭啊蹭的,十分不舍的樣子。
可文滢是頭也不回就走了。
采薇見狀,微微嘆了口氣,低聲道:“其實有的說話,奴婢真是看不明白文滢,從前皇後娘娘多喜歡她啊!她在皇後娘娘跟前也一直聽話懂事,如今,如今怎麽就變成這個樣子?”
“奴婢活了幾十年,看人從未有看走眼的時候,安芳姑姑後來變成那個樣子,奴婢覺得一點都不意外,從前她就時常仗着皇後娘娘的相信四處顯擺,文滢倒還時常勸她的。”
當初的一對好姐妹如今是心同陌路,她心裏也不舒服。
婉宜想了想也覺得十分不解,待皇上過來時候都察覺到她心情不好,握着她的手道:“這是怎麽了?可是有人欺負了你?與朕說說。”
皇上如今一個月的時間裏有十來日都是歇在永壽宮的,懷有身孕的宜嫔那裏與德嫔那裏再分得幾天,每個月初一十五雷打不動的還要去承乾宮,這後宮中旁的女子好像就成了擺設似的。
當然,這其中也包含了成貴人與良常在。
為此成貴人私底下沒少罵婉宜。
婉宜想了想,委屈巴巴道:“皇上,嫔妾想家了。”
打從鈕祜祿皇後去世之後,除去長姐,她還從未見過鈕祜祿一族的人。
皇上啞然失笑:“朕從前還說你像是長大了,如今看來,還是小孩子做派。”
“你想家中的誰了?朕差人請他們進宮瞧瞧你。”
婉宜想了想道:“嫔妾想念五哥了。”
皇上微微一愣:“朕還以為你想念鈕祜祿夫人了。”
婉宜低聲道:“自姐姐去世後,額娘的身子一直不大好,若進宮來了,母女兩個定又會抱頭痛哭,傷了額娘的身子,還不如請了五哥進宮,家裏有什麽情況我也能知道,也能幫着傳話回去。”
皇上寵溺道:“那就随你!”
皇上的旨意一下,翌日一早阿靈阿就進宮來了,兄妹兩人年紀相仿,從小感情就好,相隔一年多再次見面,阿靈阿瞬而就紅了眼眶。
這世上當真有血脈相連這麽一說,見阿靈阿眼眶一紅,婉宜也莫名覺得眼眶發酸,喊了聲:“五哥。”
阿靈阿卻是行禮道:“見過鈕祜祿主子。”
婉宜哽咽道:“你我之間,何必這般拘禮?”
阿靈阿別過身子去偷偷抹了把眼淚,轉過身來的時候已是滿臉笑容,道:“規矩不可亂,鈕祜祿主子長高了。”
說着,他的手在肩頭比了比:“進宮之前你只在我的肩膀這裏,一轉眼竟長到我耳朵這裏來了,長高了,也長好看了!”
婉宜面上是擋不住的笑,兩人之間誰都沒有說起在冷宮裏的事情。
阿靈阿進宮自然是報喜不報憂,說起鈕祜祿福晉的身子來,當日知曉婉宜幽居冷宮之後曾病了一場,可後來知道婉宜重獲盛寵,身子比從前還好些,最後更是道:“……額娘收到你送回家的補品之後直說以後不必再送這些,宮裏頭多的是需要用銀子的地方,這補品該留着你自己吃,家裏什麽都不缺,要你放心。”
婉宜笑着道:“族裏頭都是些捧高踩低之人,這補品都是當初皇上和各宮妃嫔送的,我送回去也好叫那些人瞧瞧,咱們長房不是沒人了。”
說着,她更是低聲道:“對了,五哥,這次請你進宮,要你幫忙打聽的事兒你都打聽的怎麽樣了?”
阿靈阿點點頭道:“昨日接到你的信之後就連忙打聽了一番,文滢是鈕祜祿一族的家生子,當初她的瑪嬷曾是額娘的乳娘,所以她從小陪着先皇後娘娘一起長大。”
“她的阿瑪如今是外院的二等管事,額娘妹妹都沒有再當差,因為她随着先皇後娘娘進宮的緣故,額娘曾賞過他們一家一個城郊的莊子,如今一家老小都住在莊子裏,過這呼奴喚婢的日子。”
“銀子,他們應該是不缺的,除去文滢阿瑪每年的月例銀子,大哥每年還從私房裏拿出一百兩銀子單獨給他,可以說鈕祜祿一族對他們一家已是仁至義盡。”
“每年過年時,文滢的額娘還帶着一家子女眷前來給額娘磕頭,那感激的樣子,不像是裝出來的。”
“至于文滢,她年紀比咱們大些,她性子如何,我就不知道了,因她進宮的時間久了,額娘也不知道她的秉性如何。”
“不過好端端的,你問她做什麽?”
他也知道,婉宜這般急匆匆将自己喊進宮定是有要緊事,這個文滢肯定是不一般。
婉宜搖搖頭,不願意将鈕祜祿皇後死的蹊跷一事告訴更多的人,這種事說了只會惹人難受:“沒什麽,當初是文滢出賣的我,我想要問問他們一家有沒有不對勁的地方。”
阿靈阿聽聞這話自然是十分生氣,直說回去要同文滢那一家老小算賬,婉宜卻說沒這個必要,如今她還有用得着文滢的地方,不好輕舉妄動。
最後的最後,哪怕阿靈阿百般推辭,可婉宜還是為他準備了不少補品要他帶回去。
阿靈阿前腳剛站起身來,就聽到外頭傳來了通傳聲——皇上駕到!
很快皇上就大步流星走了進來。
阿靈阿趕忙上前請安,多多少少有些拘束。
想當初他們的阿瑪遏必隆在世時,他一個庶出子都沒資格面見皇上,更別說如今這時候。
皇上含笑道:“起身吧!朕聽婉宜提起過你好幾次,說你們從小一起長大,小時候你時常帶她爬樹上山,有一次她從樹上摔下來,若非你接住她,只怕她這臉就要破相了,那朕也見不到她了。”
阿靈阿從前只聽人說起過皇上,以為皇上是威嚴且高高在上的,不曾想這般平易近人,亦笑着道:“因為這件事,臣還被阿瑪狠狠罰了一通,罰臣去跪祠堂,還是鈕祜祿主子半夜偷偷給臣送了吃食過來的。”
皇上見他氣宇軒昂,容貌出衆,落落大方的樣子,當即對他也有幾分好感,道:“如今你在哪裏當差?可成親了?”
阿靈阿不卑不亢道:“臣尚未當差,也尚未成親。”
這話說的皇上不免多打探了他兩眼,滿人成親早,他既是婉宜的兄長,少說也有十七八歲,居然還未成親?
不過仔細一想,皇上也覺得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當初遏必隆在世時,阿靈阿的親事自然簡單,可随着遏必隆的去世,談好的親事只怕也黃了。
再随着鈕祜祿皇後的去世,鈕祜祿一族在衆人看來已是日薄西山,又怎麽會願意将姑娘嫁給庶出子阿靈阿?
就算真有那等合适的,光是阿靈阿守孝那些年,就足以吓退一衆好姑娘。
皇上拍拍他的肩頭道:“好事不怕晚,你的親事,朕不好随意插手,朕倒是能給你賞一門差事的。”
“明兒一早你就去軍機處報道,在朕身邊先當個三等侍衛。”
禦前侍衛哪怕是三等,也是人人打破頭搶的好差事。
婉宜連聲道謝:“嫔妾替五哥謝謝皇上。”
她高興,皇上見了面上也帶了幾分笑:“可別謝早了,朕身邊的禦前侍衛不是那麽好當的,若是當差當得好了,二等侍衛、一等侍衛能很快擢升,若是當差當得不好,朕也不會留他。”
阿靈阿連忙跪地道謝:“還請皇上放心,臣定不辱使命。”
阿靈阿興高采烈捧着個三等侍衛的官職回去了,大家夥兒與其說羨慕他運氣好,倒不如說羨慕婉宜得皇上喜歡。
自大清入關之後,禦前行走這活兒都是蒙古亦或者滿族勳貴子弟擔任,按理說就鈕祜祿一族這門第,嫡出兒子都不一定能進來當差,更別說阿靈阿這個庶出兒子了。
婉宜心裏也有數,一高興連給皇上煮了好幾天的湯,先是天麻烏雞湯,再是核桃蓮子豬心湯,接着是銀耳百合雞爪湯……吃的皇上都忍不住打趣道:“你差人回去問問看,鈕祜祿一族還有誰沒有差事,朕賞他們一個,好叫你在朕面前愈發殷勤。”
婉宜的殷勤可不僅僅只體現在每日的煲湯上,夜裏也是主動了不少,這讓皇上十分受用。
婉宜也跟着笑了起來。
阿靈阿得了差事,她倒是高興,可文滢那邊依舊沒有動靜,好像是半點不對勁都沒有。
秉持着放長線釣大魚的思想,婉宜覺得有些事情不能着急,只派人密切盯着文滢,看看她有沒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不光是文滢,就連當初在鈕祜祿皇後身邊伺候的安芳姑姑,也一并被盯上了。
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她就不相信什麽都查不出。
不過上次經皇上提醒之後,婉宜倒是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五哥阿靈阿尚未成親。
她的額娘鈕祜祿福晉最近身子不大好,抽不出身來操持這些,婉宜想着自己多幫着看看,興許能碰到合适的?
可是當婉宜與采薇将京中那些尚未成親的适齡姑娘擺出來之後,發現這京城雖不小,但還真選不出什麽合适的來。
況且阿靈阿也說了,娶妻就是要娶一個自己喜歡的,不然有什麽意思?
一想到這件事,婉宜就覺得頭疼,寫了封信回去給長嫂,請長嫂幫着操持一二,總不能讓阿靈阿年近二十還孑然一身吧?
這信剛送出去,芙蓉就神神秘秘走了進來,低聲道:“主子,承乾宮那邊鬧了起來。”
“哦?誰還敢在承乾宮放肆?”婉宜十分感興趣:“讓我猜猜看,是宜嫔還是惠嫔?宜嫔這性子雖也是不吃虧的,可真與佟貴妃碰上了,定會去皇上跟前撒嬌,而不是去承乾宮硬碰硬。”
“那就是惠嫔了,她怎麽了?”
芙蓉一副崇拜的眼神看着婉宜:“主子,您可真厲害,被您一猜就猜中了!”
“前幾日貴妃娘娘不是當衆說要把小阿哥養在延禧宮嗎?當時惠嫔娘娘沒答應,誰知道貴妃娘娘把這件事鬧到了太皇太後跟前。”
“惠嫔娘娘能不給貴妃娘娘面子,卻不敢不給太皇太後面子,奴婢雖打聽的不是十分真切,卻也是八九不離十,說是太皇太後給惠嫔娘娘戴了高帽子,說只要她盡心盡力就成,若老天爺真的不庇佑,那也是沒有法子的事兒。”
“到了最後,甭管惠嫔娘娘是願意還是不願意,只能接下這燙手的山芋。”
“惠嫔娘娘前腳剛回到延禧宮,後腳貴妃娘娘就差人将小阿哥抱了過去,氣的惠嫔娘娘沖去承乾宮鬧了一場。”
婉宜搖搖頭:“這兩人,一個個都沒安好心,只是可憐了那小阿哥。”
芙蓉卻道:“說是太皇太後派了個嬷嬷過去了延禧宮,就是怕惠嫔娘娘對小阿哥不好。”
婉宜搖搖頭,沒有再說話。
這種事哪裏是能夠防得住的?惠嫔不敢對太皇太後,對佟貴妃如何,可想要對個襁褓之中的孩子下手,多得是法子。
還有佟貴妃,想着通貴人如今是一枚棄子,連她的兒子都沒說照拂一二,大家都是長了眼睛的,這要僖嫔,德嫔,郭絡羅貴人等人怎敢真心實意相信她?
到了第二天早上請安時,佟貴妃與惠嫔就有些劍拔弩張的火藥味。
佟貴妃這話說到一半,惠嫔才打着哈欠姍姍來遲,話裏話外皆是昨晚上照顧小阿哥辛苦,所以這才起遲了,這下,佟貴妃都不好說什麽。
待佟貴妃說起即将到來的小公主生辰時,這話還沒出口,惠嫔就說自己最近事多,抽不開身,又要忙着照顧大阿哥,又要忙着照顧襁褓之中病弱的小阿哥。
這可把佟貴妃氣着了。
不過是個小公主的滿月酒,算不得多繁瑣,惠嫔這般就是不給她面子。
到了最後,佟貴妃只臉色沉沉道:“……既然惠嫔事多,那本宮就不勉強了,不知道榮嫔可願意替本宮分憂一二?”
這就是柿子撿軟的捏了!
榮嫔向來獨善其身,不願意攙和進她們的這些破事兒,只含笑拒絕道:“能夠替貴妃娘娘分憂,這是臣妾的福氣,只是近來臣妾有些咳嗽,怕辦砸了貴妃娘娘的差事兒。”
這下,佟貴妃臉色可是難看到了極點,只覺得自己一個貴妃,居然連誰都使喚不動?更覺得滿屋子的女眷都在看自己的笑話,當即冷冷道:“既然如此,本宮就自己想辦法吧!”
她能想什麽辦法?
還不是借着這個機會在皇上跟前訴了一通苦水,身為六宮之首,她自然不能像潑婦一樣,背地裏說惠嫔壞話。
有些話只能點到即止,卻也叫皇上聽明白了——哦,惠嫔協理六宮能力不行,養了個小阿哥在身邊,連小公主的滿月酒都辦不好。
這也不是什麽秘密,惠嫔的能力如何,皇上早就知曉。
可如今六宮上下,并無可用之人,德嫔與宜嫔有了身孕,惠嫔棒槌一樣的,剩下的安嫔、端嫔就更不必說,倒沒一個可用的,難道因為芝麻綠豆大點小事兒幾次三番請了太皇太後出面?
仔細一想,倒還真叫皇上想出一個人來——婉宜。
情人眼裏出西施,皇上看婉宜自然是怎麽看怎麽好,再加上婉宜的确聰明,皇上有心想讓她試一試。
待鈕祜祿皇後三年喪期一過,肯定是要大封六宮的,婉宜年紀輕,若真的晉了她的位份難以服衆,得讓她拿出些本事來才行。
皇上當即就說這件事已有了主意,要佟貴妃不必操心。
等着皇上将這件事與婉宜說起,正撸貓兒的婉宜一愣:“……要嫔妾去幫着操辦小公主的滿月禮?這,成嗎?”
說着,她更是道:“嫔妾倒是不怕什麽,可這件事涉及到宜嫔娘娘與郭絡羅貴人的顏面,從前的公主們滿月禮也好,還是周歲禮也好,不說由佟貴妃娘娘操辦,可大小也是由宜嫔娘娘操辦,到了小公主這兒,由嫔妾出面,嫔妾怕宜嫔娘娘她們會多想。”
這也是人之常情,會讓大家覺得皇上不重視小公主。
皇上笑着道:“這有什麽?凡事皆有例外,況且宜嫔向來是個粗枝大葉的,若非有人挑唆,她可想不到這一茬。”
至于郭絡羅貴人,顯然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
婉宜還是有些猶豫,其實這些日子她撸撸貓,有榮嫔、良常在陪着說說話,日子倒也惬意,沒必要去淌這趟渾水。
可接下來皇上的話卻是叫婉宜改變了主意——你如今年紀小,旁人見你得寵瞧輕了你幾分也是人之常情,後宮與朝堂一樣,想要安身立命從來不是靠旁人,而是靠自己,你閑着也是閑着,還不如找些事情做,以後朕想将你扶起來也有個由頭。
話并沒有說的太直接,但婉宜多多少少還是聽懂了些。
這下,她可沒有拒絕的道理,想了想就答應下來。
由婉宜操辦小公主滿月禮一事很快就傳的六宮皆知,大家先是驚愕,接着一想,這好像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唯獨月子裏的郭絡羅貴人氣的将屋子裏茶盅都砸了,更是氣的渾身直發抖:“這是作賤誰了?想當初好幾個公主的滿月禮都是由前頭兩位皇後幫着操辦的,再不濟也是請佟貴妃娘娘出面,怎麽到了我這兒,皇上就把小公主的滿月禮交給一個庶妃?”
“宜嫔那邊可有說什麽?她不是口口聲聲說會把小公主當成親生女兒一樣的嗎?我就不相信了,若小公主真是她肚子裏出來的,她會不争,會不鬧嗎?”
“呵,說的比唱的還好聽,她們這一個個的就是故意惡心我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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