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荔枝
相較于采薇的悲憤,文滢面上的神色是木木的,看不出半點表情來。
婉宜看着她道:“那你做了什麽?”
文滢低聲道:“我,我不過是每日清洗藥罐的時候用的是赤石脂泡的水,後來我才知道原來皇後娘娘每日服用的藥材裏有官桂。”
赤石脂與官桂相克。
若尋常人服用赤石脂清洗藥罐的湯藥,興許不會有太大的問題,只是那時候鈕祜祿皇後的身子已經虧空了,但凡有半點不對勁,就會對她的身體造成不可磨滅的損傷。
采薇捂着嘴嗚嗚哭了起來,她都已經沒有力氣去打文滢了。
打了又如何?
難道鈕祜祿皇後能回來嗎?
婉宜沉默着沒有接話。
在鈕祜祿皇後病重的那半年時間裏,她已經進宮了,記得當時是個什麽情形。
那時候,坤寧宮上下已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鈕祜祿皇後除去安芳姑姑、采薇、文滢這三人,已是誰都不相信,甚至日日抓藥、熬藥、煮藥都是交給她們三個做的,還安排另外一個人盯着守着,沒想到,還是出了問題。
想起鈕祜祿皇後那蒼白的面容,婉宜覺得,若鈕祜祿皇後泉下有知,只怕也會傷心的:“是誰要你做的?”
文滢茫然道:“我,我不知道!”
她這話一出,婉宜一愣,可看着文滢面上的表情,卻也不像撒謊。
文滢低聲道:“當時出事之前,就曾有個小太監來找過我,他好像知道些什麽,一開始沒有以金銀珠寶許諾,就提起了椿林……若換成別的,我肯定是不會答應的。”
“等着皇後娘娘去世之後,我再也沒見過那個小太監,他好像消失了一般。”
“誰知道上次……他又不知道從哪裏出現,說您偷偷服用避子湯的事兒,當時我是不相信的,畢竟這件事我都不知道,他如何知道的?他卻說只要按照他說的做就是了,也不要我做什麽,只要與通貴人身邊的宮女多接觸幾次,叫別人看見就成。”
“因為椿林的事,我雖怨恨皇後娘娘,但我也知道,當年皇後娘娘并沒有做錯什麽,這些年,我也曾後悔過。”
“聽聞這話我當然不答應,可那小太監卻說若是我不答應就把這件事告訴您……況且也不需要我做什麽,只要與通貴人身邊的小宮女多接觸幾次就行,我沒有辦法,只能答應下來。”
“不曾想後面發生了那樣的事,當時我是又驚又怕,覺得背後那些人簡直……叫人看不透。”
婉宜也是一臉驚愕。
有人因為皇後之位想要謀害鈕祜祿皇後,她想的明白,可又是誰,連她都不放過?若說得寵,當初的榮嫔,宜嫔都曾盛寵不衰,後宮之中,沒有一個女人會長盛不衰的,又何苦對付她?
況且,連文滢都不知道的事情,旁人怎麽會知道?
采薇也是一臉狐疑。
等着文滢走了,采薇更是低聲道:“主子,會不會是文滢在撒謊?”
除此之外,她實在想不出別的由頭。
當初那避子湯換了溫太醫開的助孕藥,每次熬藥時她都是在旁邊守着的,熬藥之人選的也是個目不識丁的小宮女,別說認識藥材,連自己名字都不會寫。
就連藥渣,每次也是采薇親自倒進了茅房。
婉宜仔細想了想,搖搖頭:“事到如今,文滢沒必要撒謊,看她那表情,也不像是撒謊的樣子。”
“我既答應留下她這條性命,就不會食言,況且如今的确是有用得上她的地方。”
“放長線,釣大魚,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誰在背後搗鬼。”
她第一個懷疑的就是佟貴妃。
其實不光是她,當初鈕祜祿皇後病重之時,不少人都懷疑過佟貴妃。
佟貴妃自己也知道,別的妃嫔時常去坤寧宮請安,她為了避嫌,別說她,就連她身邊的人都不敢往坤寧宮湊。
婉宜是一晚上沒有睡好,翌日一早頂着兩個黑眼圈就去了承乾宮請安。
今日承乾宮少了個人,惠嫔沒來,這也不算是什麽稀奇事兒,畢竟惠嫔從前就時常告假,但是今兒……是因為小阿哥病了。
昨晚上小阿哥就上吐下瀉不止,惠嫔不知道是為了避嫌,還是為了折騰佟貴妃,大半夜的都把佟貴妃請去了延禧宮。
佟貴妃在延禧宮折騰了小半夜,今早上臉色也不大好看:“……小阿哥病的不輕,天快亮的時候太皇太後她老人家都遣了蘇麻喇嬷來瞧了瞧,本宮聽太醫那意思,好像情況不大樂觀。”
“本宮能做的也有限,只能幫小阿哥抄經祈福,你們若有空,也幫着在佛祖跟前禱告一二,興許能感動上蒼。”
衆人自然是齊聲應下。
婉宜也是其中一個,不過她可沒打算親自動手,芙蓉從小陪着她一起長大,會臨摹她的字跡,這種小事而,交給芙蓉去做就可以了。
佟貴妃沒有睡好,說了幾句話就叫大家夥兒散了。
婉宜卻是主動留了下來,在佟貴妃那驚愕的目光中,她含笑道:“……貴妃娘娘該是知道的,文滢曾是嫔妾姐姐身邊的大宮女,當初嫔妾入了冷宮之後,只能帶一個采薇過去。”
“如今嫔妾回來了,實在見不的她受苦,所以想請貴妃娘娘做主……”
她這話還沒說完,佟貴妃就打了個哈欠道:“這等小事,你與雙喜姑姑說一聲就是了。”
她還犯不着因為這種小事操心。
婉宜連聲道謝。
方才說話時,她忍不住偷偷打量佟貴妃面上的神色,可是說起文滢時,佟貴妃面上半點表情都沒變,似乎是一點都不在意。
不光是佟貴妃,佟貴妃身邊的雙喜姑姑與陳良河臉色也都沒變……不應該啊!
難道說,鈕祜祿皇後之死與佟貴妃沒有關系?
還是說,文滢背後的另有其人?
婉宜很是不解,當雙喜姑姑問她可是要将文滢調回永壽宮時,婉宜也只是笑着道:“這件事還是要看貴妃娘娘如何安排,按照規矩,我不過區區一個庶妃,身邊只配一個大宮女就夠了。”
“如今我身邊不光有采薇,還有芙蓉……說是因為這件事,成貴人還在貴妃娘娘跟前說我越矩。”
“我不過是想着文滢從前是我姐姐身邊的宮女,如今在那等地方伺候有些委屈,所以想把她調個好地兒。”
雙喜姑姑是個說話滴水不漏的,含笑道:“主子心善,奴婢稍後就把這事轉告貴妃娘娘,定把文滢姑娘調個好位置。”
這都是小事。
婉宜點點頭,笑着道謝。
文滢也沒有将這件事再放在心上,依舊派人多盯着文滢那邊一些。
哪怕皇上日日派了太醫前去延禧宮,可到了最後還是沒能留住小阿哥,三日之後,小阿哥就沒了。
惠嫔哭的最為傷心。
她能不傷心嗎?她哭自己命不好,這小阿哥到延禧宮這才幾天啊,就沒了,皇上肯定會怪她照顧不周的,她再不哭傷心些,怎麽對皇上與太皇太後交代?
來到這個世界後,婉宜已經碰上好幾次這樣的事兒,可每次都會覺得心情沉重,這次甚至不願再去看小阿哥的屍身。
因通貴人的緣故,皇上并不太喜歡這個兒子,可此時此刻卻也是臉色沉沉。
正當大家悲怆時,良常在卻是出來道:“……惠嫔娘娘,您別哭了,前些日子您照顧小阿哥日夜不眠,若是再哭下去,這身子就該垮了。”
衆人:!!!
哭的正傷心的惠嫔忍不住在心中道了一句“孺子可教啊”,這話誰說都不合适,就良常在說最合适。
一來誰都知道良常在與惠嫔關系并不算好,從前惠嫔還刁難過良常在,她說這話簡直公道無比。
二來良常在與惠嫔同住延禧宮,惠嫔有沒有盡心照顧小阿哥,旁人不知道,良常在還能不知道嗎?
頓時,惠嫔的哭聲更大了:“你叫本宮如何不傷心?本宮好歹也養他養了這麽些日子。”
“說實在的,當初本宮養育小阿哥的确是心不甘情不願,可後來見他瘦瘦小小的一個,就想起了當初的大阿哥。”
“大阿哥剛滿月就被抱走了,如今多了個小阿哥,就像是多了個親生兒子似的,如今他沒了……本宮這心裏像刀子剜肉似的……”
雖說她照顧小阿哥的确是盡心盡力,但這話,多多少少還是有些過了。
佟貴妃原本還想趁着這時候在皇上跟前給惠嫔上上眼藥的,可見着惠嫔哭倒在皇上懷裏,皇上難得耐心拍着惠嫔的脊背,很識趣的沒有再說話。
說了也是白說。
不過她倒是多看了良常在一眼。
從前佟貴妃很擔心良常在是婉宜的人,這兩人容貌一濃一淡,都是極出色的,若這兩人聯手,不容小觑。
沒想到良常在卻與惠嫔交好……不過也好,總比與婉宜統一戰線來的強!
想及此,佟貴妃也跟着勸了幾句:“惠嫔,你就別哭了,咱們本就傷心,你這一哭,咱們就更加難受。”
“當初小阿哥剛出生時,太醫就說他可能活不長,三天兩頭生病,活着也是受罪,還不如早日投個好胎……”
惠嫔依舊倒在皇上懷裏不能自己。
當天晚上,皇上就留在了延禧宮陪伴“悲痛難耐”的惠嫔。
良常在為表衷心,皇上留在正殿,她還借故出來了,就是怕惠嫔忌憚,惠嫔這人小肚雞腸的,若碰見了皇上,皇上多看她一眼,惠嫔就會不怎麽高興。
很多時候把你推出去是一回事,可你主動争寵,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良常在閑着也是閑着,便來到了永壽宮,“……惠嫔娘娘對我倒是依舊防備,每日與安嫔娘娘說些什麽,總是借故将我支走,經過今日這事兒,說不準情況能有所好轉。”
“安嫔娘娘似乎對我有些敵意,總覺得我不安好心。”
其實相處的時間久了,她覺得安嫔這樣的人一點都不可怕,最起碼壞心那都是寫在了臉上,旁人一眼就能看透。
不過也正是因為安嫔這樣的性子,所以才很吃虧。
婉宜道:“安嫔怎麽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惠嫔,若是我沒有猜錯,惠嫔與安嫔交好,不過就是想要利用她而已。”
“要不然,就惠嫔那樣的性子,怎麽會對着安嫔好言好語?”
“安嫔雖出生尊貴不假,可如今幾個嫔位,也就惠嫔身份最尊貴,就連宜嫔都得排在她後頭。”
良常在點點頭,打算按照婉宜所說的那樣,一心與惠嫔交好就是。
按理說惠嫔今晚上該是春風得意的,畢竟皇上許久都沒有留宿于她這裏的,可皇上心情不佳,皇上留在延禧宮,也不過就是真正意義上的睡覺而已。
這把惠嫔氣的夠嗆,可她今兒才表露出悲怆難耐來,總不能宛如那勾欄女子一樣,使出下三濫的招數吧?
翌日一早,惠嫔就盯着一對黑眼圈将良常在找了過來,都說枕頭風枕頭風的,想要男人聽話,也就這時候說話最好使了:“……昨晚上本宮在皇上跟前念叨了幾句,你也是的,從前在皇上跟前也不曉得表現自己,皇上居然都不知道你會跳舞。”
“不過皇上向來那等擅琴棋書畫的女子,跳舞這東西……皇上倒不甚在意,不如本宮給你出個法子,讓皇上對你上心。”
“但是本宮醜話說在前頭,本宮能把你推到皇上跟前去,若你不聽話,本宮也多的是法子将你拽回來。”
良常在一聽這話自然明白是何意,連忙跪下表衷心:“娘娘放心好了,您的好意,嫔妾一定不會辜負的。”
沒過幾日,惠嫔就借口皇上拷問大阿哥功課之理由将皇上請了過來。
大阿哥雖在宮外長大,但宮外大臣卻并不敢放松大阿哥的學問,反之更加上心,也正是因此,大阿哥是小小年紀,文韬武略無一不精。
皇上随便考了考大阿哥,最後的結果自然是聖心大悅,摸着大阿哥的大腦門道:“……戒驕戒躁,你要記得給你弟弟們做好表率。”
甚至他看惠嫔都覺得好看了幾分,也道:“你将大阿哥照顧的極好,也是有功了。”
“旁的阿哥見到朕一個個恨不得繞道走,生怕朕考校他們的學問,大阿哥是落落大方,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天下萬物皆是學問,又怎麽會什麽都知道?碰上不知道的,再去請教又有何防?”
惠嫔露出幾分驕傲的神色來,“皇上說的是,臣妾也是這般教導大阿哥的。”
皇上瞧她這小尾巴已經翹了起來,知道她是什麽德性,沒打算再說什麽,正欲起身時,只聽見不遠處傳來絲竹之聲,那腔調,宛如江南小調,悅耳勾人。
皇上微微一愣:“這是誰在唱曲兒?”
惠嫔使了個眼色,叫人将大阿哥先帶下去,這才含笑道:“皇上耳朵真好,是良常在那邊了。”
“她不是在唱曲兒,而是在跳舞,臣妾前兩日去瞧過一次,只見良常在換上漢人的衣裳,舞姿妙曼輕盈,說不出的好看。”
“當時臣妾就笑着打趣,她這等好看的物資藏着掖着做什麽?莫不是怕人瞧見了?”
說話間,皇上已經來了興致,擡腳道:“那朕瞧瞧去。”
接下來的事情則是順理成章了,良常在本就容貌出衆,換上掐腰的廣袖牡丹如意紋裙子,愈發顯得清麗出挑,容姿出衆,宛如一朵清麗的蓮花,随着舞姿的搖曳熠熠生輝,就連見慣了各色美人兒的皇上都覺得賞心悅目。
接連好幾日,皇上都歇在了延禧宮。
良常在得婉宜提點,這幾日承寵,知道惠嫔會不舒服,在惠嫔跟前伏低做小,姿态擺的十分低,這才讓惠嫔心裏好受了些。
連帶着安嫔在惠嫔跟前擠兌良常在,惠嫔都替她解圍起來:“……你以為本宮當真想用良常在?咱們已是年老色衰,憑什麽能把皇上留下來?”
“你以為那佟貴妃就是真心實意想用德嫔?還不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說着,她更是直嘆氣:“要不然就憑着咱們兩個,早晚被佟貴妃吃的連骨頭渣子都不剩。”
“虧得原先本宮還以為佟貴妃是個好的,沒想到也是個心狠手辣的。”
兩人湊在一起叨叨說了佟貴妃半天壞話,商議來商議去,也沒商量出個對付佟貴妃的法子來。
這幾日皇上有了新寵,再加上時不時去探望懷有身孕的德嫔與宜嫔,永壽宮就來的少了。
采薇最開始還怕婉宜心裏不舒服,總是說些話來逗她解悶,更說什麽“若主子像宜嫔娘娘那樣,膝下有個孩子,這日子也就能好打發多了”之類的話。
婉宜聽聞這話是哭笑不得,抱着懷中愈發肥胖的胖虎道:“怎麽,你們一個個都覺得我會傷心欲絕?我不會的。”
“皇上留宿于旁人那裏,興許我會有點不高興,但是去良常在那裏,我是半點不會的。”
只有這樣,良常在才能早日懷有身孕,良常在為她付出了太多太多。
誰知道婉宜正逗弄着懷中的胖虎時,外頭就傳來了通傳聲——皇上駕到。
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婉宜連忙下炕給皇上請安,很快皇上就大步流星走了進來,一進來就道:“猜猜朕今日給你帶了什麽好東西?”
婉宜一愣,茫然搖搖頭:“臣妾怎麽會知道?”
皇上坐下,抱起正在一旁踩奶的雪球,皺眉道:“幾日不見,雪球好像又胖了些?你每日究竟喂了什麽好東西給它們?”
婉宜笑着道:“還不是照舊吃着,連嫔妾都想不明白為何它們一日比一日胖。”
這年代肯定是沒有貓糧的,婉宜就用純肉喂養的兩只貓兒,誰知道這兩只貓兒是不挑食的,胃口極好,臉盤子長得肥嘟嘟的,任誰見了都想蓐兩把。
說着,她更是道:“嫔妾倒是好奇得很,今日您給嫔妾帶了什麽好東西來了?”
一到夏日裏,本就炎熱,這年代又沒有空調,她總是怏怏的,提不起精神來。
皇上朝着梁九功掃了一眼,很快就有人将東西呈了上來。
這是一個小小的籃子,裏頭裝着顆顆飽滿的荔枝,上頭的葉兒還是翠的,荔枝上沾着露水,看起來十分新鮮。
後世荔枝并不稀罕,但這年代……荔枝可是不折不扣的好東西。
皇上笑着解釋道:“這是福建快馬加鞭送過來的貢品,今年福建、廣東一帶天幹,荔枝也不多,總共只有六籃子,太皇太後與太後那邊肯定是不能少的,剩下的佟貴妃她們分了些。”
“朕想着你向來愛吃果子,肯定也愛吃荔枝,便對外宣稱福建只送了五籃子荔枝來,偷偷給你留了一籃子。”
“嘗嘗看,喜不喜歡?”
婉宜抿了抿唇,嘗了一顆荔枝。
既是送到紫禁城的東西,無一不是好東西,汁水四溢,香甜可口,婉宜點頭道:“好吃。”
皇上含笑道:“雖好吃,卻也不能多吃,朕記得你前幾日還說起自己上火,整日要小廚房給你熬了綠豆湯喝,自然不好多吃的。”
“不過這荔枝嬌貴,也不能久存,不趕緊吃完會壞的……”
見着這一顆顆嬌豔的荔枝,婉宜幾乎是下意識問道:“這荔枝,德嫔娘娘她們那裏有嗎?”
其實她心裏隐隐是有了答案的,太皇太後與皇太後那邊各分得一籃子荔枝,阿哥所那邊得一籃子,剩下的兩籃子荔枝真分下去……像宜嫔等人那裏估計就一人一碟子而已,一碟子荔枝,那都是按顆計算的。
皇上似察覺出她那麽點小心思,爽朗一笑:“朕沒問,佟貴妃多少會給她送去些吧。”
“朕知道你大方,向來不藏私,有了什麽好東西都不忘榮嫔她們,可這荔枝,怕是不能分的。”
若是叫別的女人知道,那定又是一陣腥風血雨。
婉宜笑笑,點頭說好。
心裏說是一點不感動,那是假的,可要真說感動,好像也不是特別感動。
皇上也察覺出婉宜的不對勁來,拉着她的手道:“怎麽了這是?平日裏朕給你了那麽多好東西,都沒見你十分高興,這一籃子荔枝就把你收買了?早知如此,朕就要福建那邊多送些荔枝過來。”
婉宜笑了笑道:“嫔妾以為,這一籃子荔枝皇上不會想着嫔妾。”
畢竟這些日子皇上時常留宿于延禧宮,再不濟,也該惦記着懷有身孕的宜嫔與德嫔。
皇上正色道:“朕不送給你,送給你?還是朕這些日子沒來看你,你吃醋了?”
婉宜點點頭道:“沒錯。”
這話說的皇上是心花怒放。
皇上乃是流連于萬花叢中之人,深谙女人的心思,有些時候婉宜對他并不算十分上心,他都是能感受出來的。
婉宜冷淡,這六宮之中多得是熱絡之人。
可人生來就是會更惦記自己得不到的東西,哪怕這些日子皇上常伴于良常在身邊,面對着溫柔小意的良常在,也總是想起婉宜,如今聽聞這話十分高興,低聲道:“那朕今晚上就好好陪陪你。”
得,皇上又開車了!
婉宜嗔怒看了皇上一眼,卻沒有說拒絕的話。
到了傍晚,婉宜甚至親自下廚為皇上煮了酸梅湯。
相較于從前的刻意讨好,亦或者有所求,今日婉宜下廚帶着幾分真心實意,裏頭加了甘草,陳皮和一些曬幹的荷葉,故而酸梅湯裏帶着一股子清香。
皇上平素不大愛喝這些,可婉宜做的,他多少也要給面子的,只點頭道:“味道的确不錯,比禦膳房強多了。”
婉宜嗤笑一聲。
恰好采薇端着一碟子剛剝好的荔枝呈上來,皇上拈了一顆遞到婉宜嘴邊:“你笑什麽?”
就着皇上的手,婉宜吃了荔枝才道:“皇上又在诓臣妾了,禦膳房的一個個禦廚們那是大清廚藝最好的人,嫔妾這雕蟲小技,怎麽能及得上他們?”
皇上也不解釋什麽,只道:“山珍山味吃多了,偶爾嘗嘗清粥小菜也覺得新鮮。”
“況且心意難得,你有這份心意,朕自然覺得這酸梅湯好喝。”
就連梁九功都在一旁說着些湊趣兒的話:“是了,奴才可以作證,先前禦膳房送過來的酸梅湯,皇上連看都不看一眼,更別說嘗了。”
婉宜笑着也遞過去一顆荔枝喂皇上。
用過晚點,一番雲雨之後,婉宜窩在皇上懷裏,輕聲道:“……說起來五哥的差事嫔妾還沒有正式謝過皇上了,自阿瑪去世之後,鈕祜祿一族隐隐有傾倒之勢,二房對咱們長房也不大敬重,好幾次逼着嫔妾大哥将族譜交出來。”
“後來等着姐姐去世後,他們倒是愈發膽大,連嫔妾的額娘都沒有放在眼裏,若非長姐擺出淑慧長公主兒媳的架勢來,只怕長房要被他們吃的連骨頭都不剩。”
“這次皇上賞了五哥的差事,嫔妾接到家中來信,說二房這些日子乖覺的像鹌鹑似的,甚至還有二房的堂兄來與五哥套近乎……”
說起這話時候,她嘴角隐隐帶着幾分笑意,血濃于水,有些東西是割舍不掉的。
皇上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當初你阿瑪去世後,你還小,應該是受了不少委屈吧?”
早在康熙八年,鳌拜亡,遏必隆就被康親王傑書以十二項罪名彈劾,削去太師之職,奪去爵位,按理說應是死罪,可念及遏必隆之母,也就是婉宜的祖母為清□□之女和碩四公主,故而留下了遏必隆一命。
從那之後,大清赫赫有名的鈕祜祿一族就不複存在。
皇上想都不想就能知道自此之後鈕祜祿一族的日子有多麽難過,甚至其餘幾房将所有的罪責都歸咎于遏必隆身上。
世家向來如此,風光時人人都湊上前來,若是落魄了,人人都恨不得踩上幾腳。
想起原主小時候的事,婉宜還是有點印象的:“嫔妾那時候尚不到十歲,很多事情都記得不大清楚,只記得當時聖旨下來時所有人都哭成了一團,額娘更是暈倒了過去,阿瑪卻是強撐着說只要人活着總是有希望的,可是沒多久,阿瑪也沒了。”
“好在那時候姐姐還在宮裏,長姐也在淑慧長公主跟前美言不少,鈕祜祿一族這才徹底沒有倒下……可阿瑪走後,額娘的身子也是徹徹底底虧空了,三天兩頭都在生病,嫔妾是家中最大的女兒,時常在額娘跟前侍疾。”
“那時候嫔妾不懂事,時常在想,皇上您為何要趕盡殺絕,阿瑪為官這麽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若是沒有姐姐和長姐,只怕鈕祜祿一族真的要撐不下去的……”
皇上聽聞這話只悶笑一聲,這話若是他在朝堂之上聽到,肯定是會勃然大怒。
但如今在床笫之間,這些就是男女之間的玩笑話,皇上笑道:“那如今了?你還是這般想的嗎?”
婉宜搖搖頭,輕聲道:“嫔妾如今想來,只覺得皇上這般是明智之舉。”
“人的欲望和野心都是無限的,您給了他一個梨,他會感激涕零,可随着時間的推移,他想要的會越來越多,到了最後您給了他一筐梨,興許他還想要一車梨。”
“都說聖意不可測,那讓嫔妾鬥膽猜猜,當初您壓根就沒想過要了阿瑪的性命,不過是打個巴掌給了棗兒而已,嫔妾猜的對不對?要不然後來也不會将姐姐立為皇後……”
“您啊,是想叫天下之人看看,若是對大清不忠不義,甭管是不是皇親國戚,是不是幾朝元老,該怎麽罰還是怎麽罰,可又是因為道義,您不會禍及無辜之人,故而才會将姐姐立為皇後的。”
說着,她更是擡眸看向皇上,含笑道:“您說嫔妾猜的對不對?”
皇上從前只與婉宜談起琴棋書畫,從未說起過這些,不,應該說是皇上并未與後宮中任何一個妃嫔說起過這些,甚至包括當初的赫舍裏皇後。
但如今,皇上的眼裏帶着幾分欣喜之色,打趣道:“好啊,你連朕的心思都敢猜了,這話要是叫太皇太後知道,怕又要治你的罪!”
可說這話的時候,他卻是把婉宜的手握的更緊,低聲道:“你說的沒錯。”
“你阿瑪年輕時骁勇善戰,無往不勝,臨老了卻是糊塗起來,想着左右逢源,誰都不得罪,最後沒落得什麽好下場。”
“可他卻是替朕,替大清教出了幾個好女兒。”
很多事情皇上嘴上沒說,但是心裏卻是有數的,鈕祜祿皇後比赫舍裏皇後更适合當皇後,不管怎麽說,她都是從小被培養的,處事落落大方,将後宮治理的井井有條。
哪怕後來她病重,後宮之事也從未叫皇上操心過:“還有你長姐,淑慧長公主進宮在太皇太後跟前也誇過好幾次的……”
原先的婉宜是獨生女,來到這世界哥哥姐姐成群,覺得這樣挺好。
雖說她與長姐并不時常見面,卻是時常書信來往,長姐更是時常在信裏說,如今額娘身子不好,長姐如母,若自己有什麽事兒只管與她說,但凡她能幫得上忙,能得了主意的,絕不會不管。
想到這裏,婉宜的夢都是甜的。
她夢到了小時候的事情,那時候鈕祜祿一族上下都預備着鈕祜祿皇後是要當皇後的,所以鈕祜祿皇後大多數時候都是被關在屋子裏學習琴棋書畫,要麽是學習管家算賬的……長姐就帶着步履蹒跚的她偷偷去看鈕祜祿皇後。
有的時候是送些糕點果子過去,有的時候是偷偷講幾句話,有的時候還會被先生抓住,阿瑪将她們狠狠訓斥一頓……
夢裏的婉宜很高興,無拘無束的,那時候鈕祜祿一族依附鳌拜,正是最風光無限的時候。
夢裏頭有多甜蜜,醒來的落差就有多大。
婉宜醒來時,皇上已經起身去上朝了,還是宛如從前每一次一樣,吩咐人不準打擾她。
婉宜賴了會兒床,這才前去承乾宮請安。
承乾宮內永遠都是美人兒不斷,花團錦簇的一片,婉宜萬萬沒想到今日居然看到了德嫔。
說起來德嫔如今剛剛有孕三月,雖過了危險時候,但小心些總是好的,像宜嫔,整日除了呆在翊坤宮內,是哪兒都不會去的。
佟貴妃也道:“……如今你有了身孕,沒事兒多在屋子裏歇着,當心肚子裏的孩子。”
這可不是面子上的話,她巴不得德嫔能一舉得男,這樣就沒工夫日日在胤禛跟前晃悠了。
德嫔輕聲應是。
佟貴妃又賞了好些東西給德嫔,為了表示她一碗水端平,不免将同樣的東西也往延禧宮送了一份,最後更是與郭絡羅貴人道:“……最近宜嫔可還好?如今她既然照顧恪靖,又懷着身孕,實在是辛苦!”
郭絡羅貴人皺眉,低聲道:“回貴妃娘娘的話,宜嫔娘娘最近還好,就是小公主……好像有些不大好,說是身上出了疹子,太醫來瞧過兩次,都沒見好。”
一起說這事兒,她眼淚就要掉下來了。
宜嫔最初見了恪靖公主身上起了疹子,自然請太醫過來,太醫開了藥日日濕敷,卻是不見好……宜嫔為了怕她将孩子搶回去,就沒有再請太醫,用了乳嬷嬷的土方子在用,這要她怎麽不擔心?
婉宜皺皺眉,下意識覺得這件事沒這麽簡單,這宮中一個個女人別的本事沒有,好像沖着孩子們下手就能顯露出他們的本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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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