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地山

此處是天民國邊境，距離我要去的天帝山路途不知幾千米遠，然而母親說敬神是要如此的，何況我們不是天民國的本國居民，只是居于邊境尋求神祇庇護的小族罷了。我身邊的這些同行者大多為天民國居民，有神之血脈，她們身姿高挑，能力超群，身邊之人不是跟着所禦的鸾鳥彩鳳便是騎着猛虎棕熊，我原不知自己緣何有幸得選于此，我和其他小氏族的人們站在一處，我們一般矮小一般瘦弱一般沒有任何天賦和過人之處，和我一同被老巫祝選到的同族者是我從小到大都關系不那麽好的夥伴，她叫令蘅，雖然族人們把我們兩個當選當做了令全族上下感到榮耀非凡的事，可我們兩個一直都保持着讨厭對方的态度不同對方說話，甚至在來的時候都沒有同路，直到所有人都到達了這裏，我們兩個不得不站在一起。

“令杳，我等你很久了，要不……”這是這麽多年來令蘅第一次沒有了平日裏的高傲和我主動搭話，我沒等她慢吞吞的想好後面的話直接回答了“好。”然後站到她身邊。其實我們兩個也沒什麽過節，不過是我看不順眼她平日裏都一副高高在上不把人放眼裏的樣子，她嫌棄我是個假小子到處亂跑和男孩子一起跑出去打獵，現在在這裏，她沒有了往日的驕傲，我也沒有了平日裏的無拘無束，我們兩個就這麽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站到一起，她看起來順眼了不少，可能她現在也這麽覺得，畢竟我們都沒有更多的選擇。

在這裏的都是參加了十年一次神明選拔侍者的人們，說是參加，實際上應該是只要符合年齡全國甚至國境邊各個氏族都會參加的活動，沒有人不想順着日月山和建木攀緣上頭頂的高天之上，沒有人不想同神明獲得聯系，神的後代和我們這些普通人的不同之處我們往日只能在族中長者的口中聽說，而如今我們實際的感受到了這一切。

我和令蘅穿着草鞋，有些難過的想把自己露出來的腳趾盡量蜷縮起來，出門前母親特意為我帶上的獸骨鏈和編起的頭發都讓我不自在，令蘅的打扮和我一般無二，她和我都穿着代表族人的青藍色粗布長袍，為了敬重神明內裏穿着往日母親不允許我們穿上的容易弄髒的淺色衣裙，這是我們最隆重的打扮，其他小氏族的後選者也大多如此，而我們面前的人們他們來自天民國內，是神的後代，他們的身上随着禦獸時響起瑤碧碰撞的清脆之聲，身上帶着金銀玉飾，他們聚在一起讨論自己将選擇供奉的神祇，大多從裝扮上就可看出他們的選擇，着淺藍打底深藍飄飾的大多是選擇日暮磈氏神，白衣金絲翠鳥紋飾的多選太陽神少昊，而此處最多的則是白色配以金紅二色明豔非凡的搭配，大概選擇的是天帝帝俊，除此之外着青白二色或一席青衣選擇後稷神以求五谷豐登的人也不在少數，天民國是天帝俊的領地此處供奉的神明自然也都是天帝一脈，我不知應選擇哪位神明，或者說我應該沒有資格選擇任何一位，可我和令蘅的打扮看起來像是青睐掌管日暮的磈氏神的信仰者。

我們随老巫祝的吩咐在城外土路上聚集，令蘅已經抓着我的手快要和我粘在一起，那些鸾鳥飛舞起來的樣子雖然好看可都是我們平日裏沒有資格也沒有辦法接觸到的生物，實際上我也有些害怕，這個時候最後悔的可能是沒有聽從好友令嚣的話帶來往日用的弓箭和短刀，我覺得也許神明想要的不是一個喜歡去山野裏亂跑弄得自己一身泥土的侍者，可我現在身處的地方聚集了各種野獸，我沒有禦獸的能力，現在我也沒有了武器。

“哎呦！”我旁邊的令蘅發出了奇怪的叫聲随後她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确保沒有引起注意後她和我說“剛剛有人用石頭砸了我，你有沒有被偷襲？”我們站在邊上，按理說已經盡量降低存在感，這裏的人只有和同類交談的天民國國民和不敢說話的小氏族的孩子們，沒有誰注意到我們，我剛剛想開口問她是不是出現幻覺了，就也被打了腦袋。“是令嚣，他在草叢裏！”令蘅很慫的躲在我身後，她和令嚣關系也不算好，他昨天的确是要送我出城，沒想到居然還偷偷跟到了這裏。土路離旁邊的樹林有些距離，我們不敢輕舉妄動，老巫祝還在清點人數，我只能用動作詢問他怎麽在這，令嚣沒有看懂我的意思，他看起來很迷惑，巫祝已經在數人是否已經到齊，我和令蘅假裝沒有看到令嚣，等待老巫祝的到來。

走到後一半的時候巫祝停了下來，沒有再一個氏族一個氏族的詢問人名，而是直接停下點我們的人數，他看起來有些骨瘦如柴，長得極高，即使頭發花白身姿依然挺拔，這一定也是神的後代，他們對待我們這些人一貫是這樣的态度，老巫祝的手杖上刻滿星宿，鑲嵌不同顏色的寶石對應了每一位神明，權杖最高處的紅色寶石是天帝俊，他身着玄色長袍，繡着栩栩如生的金紅亮色鸾鳥，我離他有些遠，他的袍子真好看，風吹動時猶如鳳鳥高飛于天際翺翔，相傳天帝俊本是一只神鳥，有人說他是三足金烏有人說他是天地間第一只鳳鳥，沒有人看到過天帝真正的樣子，他始終以人形鳥翼的形象降臨，可以幻化成各種神鳥，也許天帝幻化出的神鳥就如這袍子上的樣子一樣耀眼絢爛。直到老巫祝走遠又到了隊伍最前方直到隊伍已經散開我才被令蘅拽着回過神。

“怎麽回事，我們不去天帝神壇了嗎？”我有些緊張，人們一下子四散開來沒有了之前的隊伍。“巫祝說不能帶神獸，天帝山上的祭祀就是鸾鳥幻化的，這是對祭祀不敬，給我們，不是是給他們些時間遣散自己的獸。”我領着令蘅去到草邊，令嚣躲在那裏。他說他會跟我們到天帝山，會在那裏保護我們。“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的格鬥技術你是知道的，沒必要，回去吧。”令嚣的心思我多少知道一些，可我還是希望和他就這樣做兄弟，他看起來也有點尴尬但還是執意要跟着我們，他帶來了我慣用的短刀和弓箭，“沒有巫祝回來過，我不放心他們究竟帶你們要去哪裏要幹嘛，如果有危險，我們就逃回家。”令嚣還是老樣子，我覺得他有點煩，他還是穿着獸衣，上半身都裸露着，臉上也都是些泥土，我和令蘅的打扮已經在那些人裏格格不入，令嚣這個樣子一定會吓到那些白得能反光的城中神之後代。

我拒絕了令嚣，他還是不放心，“我不會被發現的，天帝山很大，我去過那邊狩獵，天帝神壇所在山脈沒有什麽兇獸，我可以在山林裏保護你們。”令蘅直接同意了令嚣的話，她膽子小，有人在身邊會更安心，可我覺得這樣還是會耽誤了令嚣，我和令蘅的父母因為我們被選上在族中地位尊崇，可令嚣還需要和哥哥一起保護族中父母。

令蘅不等我反駁已經把身上的獸牙飾品給了令嚣，她覺得這些東西令她丢臉，令嚣很好脾氣的替她收好。“你也有父母要照顧，不要意氣用事。”“我有分寸。”令嚣的态度讓我不好再說什麽，他和我說沒關系的，只要保證我和令蘅在神壇安全他就會回來。那個時候我答應了令嚣的提議，也幸好我答應了令嚣的提議。

隊伍已經開始集結，我們走到隊伍邊上偏後的地方和同我們一樣的人們站在一處，老巫祝在随行巫祝的攙扶下上了車，那東西我們都沒有見過，天民國內的神之後代們也在讨論着這個東西，有人認出那是天帝俊的孫子所創，只有地位尊崇的人有資格乘坐。那物件由木質雕刻，上有華蓋，下有兩個圓木，前面拴着兩匹玃如，看起來好不威風，随後一位男神侍在車前禦獸，兩位女神侍化為鸾鳥在前引路，那兩位應該是兩位祭祀，我們這些人看到此番皆不敢多言，只跟随在後小心前行。

我們這一行與往日出門捕獵不同，空中時常有鸾鳥接引，夫諸不再躲避我們而是在兩側驅趕野獸甚至在路間灑上甘露開道，夜晚的月光格外光顧我們的道路，月華如寒霜一般在路間，這仿佛不再是樹林間的土路，而是一條通往天界的道路，這一路上我與令蘅一直牽着手，其他人也都不敢多話恐驚擾天神。

第二天正午有比翼鳥銜來瓜果，我們都小心雙手接過等待着這些只有一翼一眼的怪鳥結伴飛遠，前方的祭祀化為人形同我們說這是羲和神女的恩賜，我們謝過神女又繼續上路，直到第三天傍晚黃昏十分到達天帝山山腳下。

此山通體青翠如瑤碧一般，山體不高卻環繞雲層如與天雙生，山上鸾鳥鳳鳥亦歌亦舞，天邊流雲常在此駐足，那雲朵之上怕有天神經過，我與令蘅抓緊了相握的手，我們都在緊張，誰都不知道進入這裏後要面對什麽。

巫祝下車後帶領我們往山下雲層走去，山腳下站着兩位年輕男人，一着青衣，一着白衣，對老巫祝行禮後跟在身側一同上山。山路崎岖但不難走，這裏無塵土，多水汽，深林間時有仙霧缭繞，兩側野獸皆不上前，于兩側駐足。我們這一行人上山順利，直到神殿前我的草鞋突然斷開，令蘅被我吓到了，她帶我走到最後，我沒辦法修好最後脫了鞋子光着腳跟上了隊伍，就這樣我們從隊伍的中後方到了隊伍的最後面。

山頂為神壇迎接天神降臨和往日祭祀，半山腰上才是神殿，是巫祝、祭祀和侍者們生活的地方，我們從神壇跪拜，由老巫祝對天宣告後帶我們到了神殿，此時已經快到黑夜，鸾鳥祭祀點燃火把後飛舞于神殿之上，主殿依山體而建，石柱高聳，殿內巨石雕刻五位神祇，我們随巫祝跪拜，鸾鳳依然在穹頂高歌，我不敢擡頭，跪拜的時候全身發抖，即使如此我和令蘅的手指扔勾在一起，我們都很害怕，她的手心已經出汗，我們改為勾着手指來确保彼此的安全。

屋內突然發出耀眼神光，巫祝們吟唱着降神歌曲，這樣的畫面只在傳言中我才聽過，這是我第一次見到神，最先閃光的是最左側的神像，那神像被流雲夜幕籠罩，霧霭一般的黑雲，染血似的霞光和夜幕的深藍流于一處層層疊疊時濃時疏如霧似幻連綿不絕，就這樣化為一個人形，這位就是代表陰影、黑夜和黃昏的磈氏神，他極為嚴肅不怒自威、一席藍衣如夜幕一般，清冷又疏離，這位神明俯視着我們，只此一眼就不再對我們有更多關注。因着我的位置更靠近左側，這位神降臨的時候我看得更真切忽略了最右側的神降，等我看到的時候已經有一位身着黃衣的男神于最右側降臨，那神祇與磈氏剛好相反，他更為質樸，如風和煦，始終注視着我們，與清冷傲慢的磈氏相比顯得平凡又親切，左側第二位與右側第二位一同降臨，屋內一時間如同白晝，想必是少昊神降臨，左側一位全身籠罩于光內，身後一對翅膀極其華美，比比翼鳥的翅膀更加絢麗比鸾鳳二鳥的翅膀更神聖，似世間萬色具有又都歸于純白，那神明白衣袍金披挂，一頭長發垂下無風自動，俊美非凡，比右側那位神溫暖卻不質樸，比碑氏俊朗又不清冷，我看着他忘記了另一位神祇，甚至差點忽略了最中間的天神帝俊。

天神俊和少昊神長得極為相似，但顯得更加成熟，這裏的神明都是天帝一脈，藍衣磈氏、白衣少昊，青衣後稷和黃衣叔均都是天帝子嗣，天帝神光極盛，以至于我沒辦法看清他許多，他說了什麽我也沒聽清便離開了這裏。他是神王，即使如此人群也因他的到來興奮不已。

餘下四神看着我們去選擇，帝俊離開前留下了五個白玉龜殼給了老巫祝，每個做了選擇的孩子都會把名字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