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午飯後,甚晴将紅羅邀到了江邊,雇了一艘船游江。由于怕事先被認出,她特地避開了熟人的船只。到了下午,雨下得更大了,江面泛起了一層雨霧,映着岸邊的綠柳,朦朦胧胧一片煙綠色,沿江經過的村落還種了桃花,春季時分朵朵旺盛,情景實在美好,紅羅把着美酒,看着雨景,跟心上人獨處一處,這不就是良辰美景嗎。
船只行到江中停下,甚晴帶來的酒也快見底。兩人喝了微醉,紅羅沉迷地看着眼前這醉玉頹山的男子,迷蒙之中他似乎越發英俊,仿佛渾身散發出一層光芒來,如此柔美,如此迷人。紅羅忍不住伸手,想去撫住甚晴的臉龐。
就在這剎,甚晴抓住了她的手,紅羅一愣,酒也吓醒了半分。她又驚又喜地看着甚晴,只見甚晴似乎也很緊張,手卻把她抓得緊緊的,然後一點一點地往自己胸前靠去。
“紅羅,有一件事,我覺得還是要告訴你比較好。我不想欺騙你。”
紅羅心有點緊張,卻也有點期待。甚晴該不會像跟自己表達愛意吧?紅羅紅着臉,點了點頭。
“我也不确定你的心意究竟是不是我所想的那樣,但我一定要把話跟你說。不然,一拖再拖,我怕我會後悔。”
“你……說吧,我聽着。”紅羅的心更緊張了。
甚晴咬了咬牙,慢慢解開了自己的外衣,紅羅雖然逢過不少這種場面,但跟自己心愛的男子寬衣解帶還是頭一次。此時她的心情變得有點點惶恐,手想縮回去,卻又不忍放開。她怕放開了,就沒有第二次機會了。
甚晴把紅羅的手伸到了自己胸口前,臉赤了赤,有些難為情,猶豫了一會,她還是咬咬牙,把紅羅的手靠上了自己的身前。觸到那一瞬,甚晴的身子抖了抖,紅羅不住眉心一蹙,整個人懵了起來。
“咦?這……”
“紅羅,我不想欺騙你。我怕你越陷越深,其實,我并非什麽蘇公子,我只是為了尤兒,加上經常走訪大江南北,穿着方便,我才男裝打扮。沒想到,鬧出這麽多誤會。”
說罷,甚晴慢慢地把外衣解開,裏面的裹胸布赫赫露了出來,甚晴看見紅羅漸變呆滞的神情,然後,甚晴再把自己的發帶松開,如瀑青絲垂落,落在那瓜子臉周,雪白的肌膚,修長的脖子,明亮的大眼,落發那一瞬間,紅羅似乎看見了一個俊逸清秀的少年郎在自己眼前變成了一個出塵脫俗的少女。
有很短暫的一刻,紅羅感到自己似乎暫停了心跳,大腦一片空白,很快一瞬間,又被一陣疾痛喚醒。眼中越來越熱,不收控制,仿佛聽到了什麽不可接受的噩耗。渾身上下都像灌滿了鉛,動彈不得。紅羅抽着氣呼吸,直到眼淚不負沉重而落下,紅羅才回過神來來。她立馬收回了自己的手,情緒接近崩潰。
“你,你,你是……你是女人!?”
甚晴咬着唇,點點頭:“對不起。怪我一時沒有給你解釋,讓你誤會了。”
“你,你居然是女人。你跟我開玩笑吧。不,是不是三公子叫你這麽做的,你是他的同胞妹妹還是什麽?”
甚晴搖頭,雙眼避讓開去,她害怕看見紅羅那張驚痛的臉。紅羅這心更加絕望,她自以為找到了一個寄托,卻生生要從她身邊抽走。
“我之所以這樣,還是有緣故的。說來話長。總之,我不想再看見你越陷越深,我怕你獻錯了愛。紅羅,我跟你一樣,都是個貨真價實的女人。”
“你跟我坦白身份是不是讓我別再靠近你?”
“我們,我們還可以做朋友啊……”甚晴一下想不出什麽話來安撫紅羅。
“朋友。”紅羅慘淡一笑,“只怕未付深情的人,才能輕易說出‘做朋友’這三個字。蘇甚晴,你太殘忍。”紅羅止不住的眼淚,半響她想到了尤兒,甚晴之前跟她說了不少關于尤兒的事跡,件件驚天動地,這恐怕不會只是“朋友”關系這麽簡單了吧。
“那你跟尤兒是……”紅羅在心裏尋找一絲安慰地問道。
“我跟尤兒,是真心相愛的。我之所以打扮成男裝,也多半為了她。所以,為了尤兒我也要跟你解釋這一切,對你對她都是負責。”
“其實,你不告訴我你是男是女也可以。我根本不會要你什麽,你讓我簡簡單單地喜歡着你不好麽。你也稍微給我一點回應。你既然都喜歡着一個女人了,讓你接受我,這也不是難事吧?我們就當逢場作戲好不好?”紅羅哀求着。
甚晴看着她,冷漠地搖了搖頭:“我不想辜負了尤兒。更不想傷害你。我不值得你這樣付出。”
“……”紅羅已經跌落了絕望深淵,連忙搖着頭,她始終不敢相信這是事實。她喜歡的男子告訴她,自己是個女兒身,這讓她接受不了。這個僞裝成男子的女人,居然為了另一個女人甘願做這一切,這讓紅羅更加受不了。
為什麽她可以接受一個女人,并且願意犧牲。現在卻不願接受更為驕傲與優秀的她?
她顫抖着身子站起來,扶着船艙走了幾步,卻一個踉跄又跌坐在地。甚晴見了立馬上前想要扶她。紅羅卻狠狠地甩開了她的手。
“你別碰我!你這個騙子。”
“……對不起。”
“你明知你是女人,為何要上青樓這種地方來?為什麽要我認識你,為什麽要請我喝酒,跟我搶酒,讓我喜歡你……當這一切都發生之後,你卻告訴我,你是個女人!”紅羅說着說着,眼淚就流了下來,甚晴見了,心裏的愧疚與罪惡越發濃重。
她低下頭去,避開了紅羅的雙眼。她的沉默從來都是她逃避的法寶,屢試不爽。
“我寧可你告訴我,你不愛我,或者說我配不上你。這般最多讓我認清自己卑微的身份。可你居然……你教我該如此抉擇?我之前白費的思念與苦戀全然無處寄托了。你就像生生把我心上人謀殺了那樣地殘忍!!蘇甚晴,你為何要這樣玩弄我啊。”紅羅失聲痛喊。
甚晴心裏是很是淩亂,她甚至後悔告訴了紅羅真相,也懊惱為什麽自己不好好盤算,也許會有比這更好的辦法。既交代得了尤兒,也應付得了紅羅。
“這樣比我一廂情願地喜歡你還要可笑……可悲。蘇甚晴,我恨你。很恨很恨你。恨不得你馬上去死,我這樣心裏舒暢!!可是,偏偏我又難過。就像我看見你死掉了那樣難過。為什麽要這樣地折磨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麽……”
“紅羅……我,對不起。”
“對不起。你對我就只有這三個字嗎。也是,明明都只有我一廂情願,你從來沒把我當一回事對吧。我早該這樣想。”
紅羅顫顫地站起來,一步一步往窗邊踱去。
“不是你想的那樣,紅羅,其實我……”甚晴上前,拉住了那個傷心欲絕的人。
紅羅哭紅了眼,當她再度擡頭看向甚晴時候,眼神裏卻多了一份怨毒。就這麽一瞬間,她變了一副魔鬼嘴臉。
“既然這樣,你就到黃泉路上來陪我!我得不到的,也不願讓別人擁有!”就在一瞬間,紅羅忽然抓住了甚晴的手臂,拉着她狠狠地就往窗外而去。兩人直直墜落江裏。
甚晴一下沒反應過來,只聽耳畔撲通一下,眼前就是渾濁的江水。船夫那驚恐地吶喊在江面,傳到江下,卻變得那麽微弱無息。
甚晴想游上水面,可身子重重被紅羅拖着,她有意地往水下面沉。甚晴掙脫不開,呼吸越來越困難。臨別之際,她腦海裏想起的就是還在家裏等着她回去的尤兒。她一定焦急死了吧。要是自己真的死了,尤兒後半輩子又該怎麽辦。
眼前越來越黑,意識也越來越弱。模糊之中,只見一抹白影疾快地向她掠了過來,一手提起她,另一手提起寧紅羅。然後又迅速回到水面。浮出水面那一刻,甚晴全身得到了放松,她昏厥了過去。那抹白影把兩人運上了船,他氣憤地看着寧紅羅,半響吐了口唾沫罵道:“該死,我可沒叫你帶他去死!”
“大哥,這兩人怎麽樣?可還有氣息?”普拉提看着兩人,都昏了過去,一面煞白。
“溺水不久,估計還有得救,趕緊去船裏拿酒,其他人幫忙把船劃回去。快,把我的鬥篷拿來。你把這個寧紅羅肚裏的水先弄出來,然後暫時裹着放一邊,上岸了再找侍女給她換衣,我來救蘇甚晴。”
說罷,男子把甚晴俯卧在自己腿上,按下她的頭部,推了幾下她的背脊,哇地一下甚晴把江水吐了出來。然後他再把甚晴翻過身平放在地,抹掉她鼻腔口腔的淤泥水草後,便刻不容緩地跟她做人工呼吸。
普拉提在一旁看了不住喃喃細語:“老大平時恨這個蘇三公子要命,緊急之下居然願意跟這男人嘴對嘴……”
“我這是救人!!再說他死了,尤兒可是會傷心的。我一切都是為了尤兒!”話說得小聲,卻還是被聽見了,尤金的臉堆滿了惶恐與壓迫。
“蘇甚晴,雖然我覺得你該死,但你要就這麽死了,豈不是對尤兒不負責任?快醒來!!我還沒跟你正式切磋呢。”這話似乎是擠在牙縫裏說出來的,卻不知道是不是傳到了甚晴耳裏,甚晴咳了幾下,迷蒙地睜了睜眼。她看見眼前那張臉龐逐漸清晰。
“你醒了!!”
尤……金!?
“你別怕,我馬上給你把濕衣服換下來。船馬上靠岸,我馬上帶你看大夫。你不會有事的。”尤金一連說了幾個馬上,他才是最急的人。他将甚晴扶起,想也不想就伸手去剝她的衣服。甚晴恢複了意識,卻還沒恢複知覺,她想阻止,卻沒有力氣。
就這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衣衫被尤金粗魯地解開,就是那麽一瞬間,尤金雙眼瞪得如同銅鈴那般大,臉色煞白,仿佛看見了什麽匪夷所思的東西。
他錯愕地看着甚晴那雪白的身子。腦海飛快地回憶起甚晴的種種弱不禁風,不堪一擊等事跡,是啊,這不都是很好的證明嗎?證明他就是個貨真價實的娘們!
尤金在很短的時間內他調整好了自己的态度,他立馬把衣服又扣了回去。這速度快得就在他身邊的普拉提都沒來得及發現。
“老大,披風來了。你不是要幫蘇公子換衣嗎?這粗活還是讓小的來……”
“滾你媽的。你別碰她。”尤金怒道。
普拉提莫名其妙地看着暴怒的尤金。
“披風給我!!”說罷尤金一把搶過披風,然後把它嚴嚴實實地裹在了甚晴身上。他把甚晴抱回船艙裏面,放在一處鋪好被褥的地方。然後面無表情地轉身欲要出戶。
“尤金!”甚晴喊道。
“幹什麽。”他停下腳步,頭卻而不敢回望。
“……謝謝你救我。”
“……”尤金咬了牙,忽然伸出拳頭重重地砸了船板一下。那震動,連甚晴都感受到了船在顫抖。
尤金離了船艙,看着這因為下雨而波瀾的江面,他心底正承受着一種難以描述的複雜心情。他的假想敵人居然是個女的,而且,他最接受不了的就是,尤兒居然在跟一個女人相愛!長達了三年之久。
“該死。蘇甚晴,你怎能是個女人!!!你若不是女人,你如此負我妹妹,我一定打得你滿地找牙。可你居然……該死,真該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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