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只不過兩刻鐘的功夫,和睦祥樂的蘇家又要面臨一場漫長的鬥争。
甚晴甚雨将蘇揚送回房,一路上蘇揚都沉默不言。此時屋外下着傾盆大雨。三人回到蘇揚寝居,肩頭衣角都濕透了遍。侍女點燃了屋裏的燈,為三人送上了毯子。
送了蘇揚回房,甚雨交代下人幾句話後,便又打着傘跟甚晴回到雨中,送她回屋。一路上,兄妹兩人就蘇揚的問題展開了讨論。
“我認為蘇揚該想個更好的法子。而不是逼着娘成全他們。”甚雨說道。
“還有什麽法子。連衣的出身,任誰也改變不了!娘肯定是不會讓她進門的。你方才也聽到娘說的話。”甚晴反駁。
“那現在該怎麽辦。”甚雨問道。
“讓二哥帶連衣姐走。待一定時候再回來。現在情況來看,跟娘親軟磨硬泡也都是無果。指不定娘馬上就跟二哥指定親事了。到時候二哥跟連衣姐就更沒有可能。”
“甚晴,蘇揚不同于你跟尤兒。有了家庭矛盾就逃,等待家人氣消才回來。你要考慮蘇揚的身份。雖然我們都是一家人,可蘇揚畢竟不是娘親所生,他還是爹跟一個歌妓所生。娘可以寬容他,讓他在蘇家成長已算不薄。如今讓娘點頭答應蘇揚娶一個青樓女子進門,恐怕娘是絕不會允許蘇揚這樣胡來。”
“那二哥實在太可憐了。離不開蘇家,也離不了連衣姐姐。大哥,這個時候我們更要幫二哥。”
“幫肯定是要幫,但需要時間。好了,你快回房休息吧。”兩人說着說着,已經走回了甚晴房門,兩人擡眼望去,屋裏卻沒有點燈。
甚晴好奇疑了句:“難道尤兒還在飯廳沒有回來?”
“是不是雨太大不好走?讓人送傘過去吧。”甚雨提道。
“不了,我親自接她。下雨路黑,她會害怕的。”說罷甚晴回屋拿了把傘,又領了一件披風便匆匆往飯廳趕回。
來到飯廳,只見下人在收拾桌子,依然不見了尤兒的身影。甚晴正好奇,一位侍女告訴甚晴:“三小姐,您是在找尤兒姑娘嗎。方才我看見她哭着出去了。”
“哭着出去!?”甚晴不住驚道,“她又怎麽了。難道被娘親說了兩句就傷心難過了?哎。這下大雨的也敢到處亂跑。”說罷甚晴轉身便也出了門。
初夏的大雨氣勢滂沱,原本熱鬧的夜市也被大雨澆熄。甚晴打着傘走在街上,兩處是懸挂在屋檐底下的燈籠,斑駁地落着殘影。甚晴先是回了看花樓,發現尤兒并沒有來,她又去了幾處地方,都沒有找見尤兒。
這下甚晴心裏急了,開始不知所措。忽然間,她想到了尤金。心底一頓,暗想:“該不會是……不會是到尤金那去了吧。”
想罷,甚晴便大步往尤金落腳的客棧而去,便走心裏便祈禱,千萬不要在那找見尤兒。不然,她的心将會被掀起狂瀾。
因為大雨,客棧的生意也冷冷清清,喝酒的只有住宿的客人,所有人都躲在屋裏不願出戶。整個客棧只聽見掌櫃噼裏啪啦的算盤聲響。忽聽又收腳攏傘的聲響,掌櫃擡頭便問:“吃飯還是住店?”
“我……來找人。”甚晴把傘放在門外的角落,肩膀衣擺和鞋子盡濕透。
“找誰。”聽不是來投宿的,掌櫃的語氣立即放懶。
“我找一個長住的回纥行商人,尤金。”
“二樓左轉,天字三號房。”掌櫃不耐煩地打發。
“有勞掌櫃。”言謝之後甚晴便邁步上了二樓,拐外之時,迎面碰到了尤金的下屬普拉提。他正端着一盆水走到走廊,看見甚晴,他滿臉驚訝,差一點就把盆摔在地上。見普拉提這副驚慌失措模樣,甚晴連忙抓過他逼問道:“尤兒是不是在你這?”
“不在不在,我什麽都不知道。”
“我要去見尤金。”甚晴轉身就要往尤金房間去。
“老大不在,你見不着他!”普拉提一把逮住了甚晴,阻止她前行。甚晴擡眼,看見左邊第三間屋裏燃着燈,依稀還看見人影晃動。
“還說沒人。那不是人影,莫非是鬼影?”說完,甚晴邁開大步就往前去。
“哎喲,三公子,我們家老大今兒個在接見客人,不方便見你。”
“我不是來找他,我是來找我家尤兒。”
“說了尤兒姑娘她不在……”
“為什麽她總是這樣對我。”這時候,尤兒聲音從屋裏傳來,普拉提一臉像吃了死蟑螂那般難堪,他顫顫地看向甚晴,不住解釋。
“尤兒姑娘她,她今兒個心情不好……”
甚晴的心咯噔一下,她不顧普拉提的阻撓,一把推開了房門。啪嗒一下,裏面兩人防不勝防,尤兒馬上從尤金懷裏直起身子,臉上還挂着淚水,尤金手中拿着絹帕,正要替尤兒擦去。見此情景,甚晴陷入了奔潰。
“老大,我,我攔也攔不住……”普拉提怯怯說道。尤金一個眼神,他便識相退下。甚晴站在門外,足足沉默了半響,直到尤兒先行開口:“甚晴……不是你想的那樣。”
“尤兒。你讓我該怎麽辦。相信你所說的,還是相信我自己親眼所見的?這是第幾次了?”
“我只是來找尤金傾述。其他什麽都沒做。”
“傾述!傾述要躺在別人懷裏傾述的嗎??要不是我找上門來了,下一步你是不是要躺倒他床上去了??你有煩惱不會找我啊?偏要找別人,而且還是一個來路不明的男人。尤兒,你現在變成什麽樣了?跟我撒謊,時常瞞着我跟尤金私會。你別以為我不知道!”
“你,你亂說!”尤兒急忙辯道。這時候尤金站起身,一步走到兩人之間,将尤兒隔在身後。他高大修長的身子立在甚晴跟前,垂下眼,冷冷地看着甚晴。
“你不辨黑白就跑來我這裏撒野。你能夠幫尤兒解決問題嗎。若不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逃避問題,尤兒也不會來找我求助。蘇甚晴,你這個人除了自大自私以外還會什麽。你愛過尤兒嗎。她有困難的時候,你在她身邊嗎?方才你家人當這麽多人面給她難堪時候,你又在哪裏?你幫她說一句話了嗎?”
“那種情況叫我怎麽說!?當時那情形明知多說多錯,尤兒你還要往火坑裏栽。”
“呵,你分明就是怕惹你母親不高興,不敢出頭。蘇甚晴,你真是前世修來的福氣有了尤兒這樣好的伴侶。你卻不但不珍惜,還三番四次地傷她的心。你有資格說愛她麽。”
“你這人怎麽回事。這是我跟尤兒之間的問題,你不要從中作梗好不好。念在你救過我的份上,我便不跟你計較。尤兒,跟我回家。”甚晴凜凜命令道。
尤兒站在尤金背後,一聲不吭。
“尤兒!我在跟你說話!!”甚晴急了,連忙吼道。
“甚晴,你實話告訴我。我也是摘花樓出來的,你會覺得我把你三東家的身份拖垮了嗎。你會覺得我跟你在一起,有損你面子嗎。”
“你!!”甚晴氣得好一會才說出話,“我說你怎麽回事,你現在問我這樣的問題。難道這三年你都白活了啊??我要嫌棄你,我當初就不會帶你回家了!”
“你這分明是可憐我才把我領回家的對不對。當初我進門,你也是跟家人說我是你買來的丫鬟,其實你也從沒把我當回事對不對。雖說現在蘇家上下都對我和和氣氣,可背地裏哪個不都在怪我把你拖累了。”
“你發神經也要有個度吧。好好的你又提這些做什麽?你跟了我三年,難道你還不懂我的心?”甚晴有些抓狂。
“我明白,家裏人其實由始至終都沒有接受我們。只是因為蘇老爺的事情掀起的風波太大,大家承受不起第二折,所以才委曲求全。你沒聽見蘇夫人方才的話嗎,青樓女子是絕對不允許進蘇家門的。我也是摘花樓出來的,我曾經也是個賣唱的,其實我在你們蘇家從來就被看不起的對不對,你也看不起我,不然你也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無視我的感受,任我怎麽努力付出,你都像個木頭一樣,踢一腳,動一動。”
“你這火發的真是莫名其妙。現在誰嫌棄你了?這三年來我也有努力地跟你維持關系啊。我去哪都把你帶着,為了你我三年都不穿女裝,見到生意夥伴我就向人介紹說你是我伴侶,我什麽時候有說過你是我的丫鬟了啊?為了你我都差點忘記我自己是蘇家三小姐了。這些還不夠嗎?”
“夠,怎麽不夠。蘇甚晴,你付出的很多,是我太貪心,是我要的太多,是我不好。行了吧。這樣說,你就不會內疚了吧。反正你只會說對不起。那幹脆把錯攬到我自己身上,讓你好心安理得一點!你回去吧,我今天不跟你回去了。我現在不想看見你,你走!”說罷,尤兒轉身就藏到了裏屋。
望着尤金那帶滿勝利的眼神,甚晴心底的怒火簌簌竄起。她頭一次感覺自己顏面盡失。
“尤兒。我最後問你一句,你跟不跟我走。”甚雨的聲音冷得可怕,藏在內屋裏的尤兒,似乎已經嗅到了甚晴那股濃烈的火藥味。尤兒更加不知所措。
“你跟不跟我走!!”甚晴問了第二遍。
“我……”尤兒低下頭,開始顫顫地挪着腳步。
“好了。你沒聽見尤兒說不想看見你嗎。你回去吧。”尤金的聲音搶在了尤兒之前響起,甚晴看見已經毫無動靜的內屋,當時渾身騰起一片涼意。她的眸子落了空,嘴唇顫抖着,雙眼怨恨地瞪了尤金一眼。
“好。今天你做了這樣過分的決定。你寧可留在這個陌生男人房裏也不肯跟我回去是嗎。那你就不要再回來了!”甚晴撂下氣話,轉身而走。甚晴前腳才走,尤兒便哭着從內屋跑了出來,她後悔了,她害怕了,她要去追甚晴。卻不料尤兒被尤金一把拉了回來。
“你去追她幹什麽?她都說這樣的話了。你回去還有地位而言?你無依無靠,蘇甚晴一個‘滾’字,就可以讓你從天堂掉落地獄。這樣的日子你還肯繼續過?她家人看不起你,她也看不起你。你就心甘情願過一輩子這樣的生活?”
“那我該怎麽辦!!我就是青樓出來的,我也改變不了啊!!我要回去道歉,求甚晴原諒我!我錯了,我不該發無名火的!”尤兒哭喊。
“不準去。你去了,今後你就更不用指望她會珍惜你。”
“我不管!我只要甚晴,我什麽都不要了!你放開我……”尤兒掙紮着,尤金心底一氣,擡手就将尤兒打昏了過去。他把尤兒抱回屋裏,放在床上。看着尤兒悲痛模樣,尤金的臉爬滿了一股莫大的驚痛。這時候,觀遍全程的普拉提拿着熱水顫顫地走了過來。看見尤金震怒的模樣,他輕輕地擡起熱毛巾,替尤金擦了擦額頭。
“老大……其實你這樣做,只會加劇他們兩人的矛盾。”
“你懂什麽!!我現在就是要讓尤兒離開蘇甚晴。我不會再眼睜睜看她受苦的!!”
“她痛苦的源頭就是蘇甚晴。你讓她離開蘇甚晴,等同于把痛苦在她心裏紮根。其實,跟三公子相處這些月,我發覺他也是個性情中人,根本不是老大你說的那種樣子……”普拉提話沒說完,尤金一記拳頭就砸了過去,落到他臉上時,又不由得放輕了一點。
但還是把普拉提手中的熱水打翻,濕了他一身。
“我不準你再向着蘇甚晴說一句話好話。今晚你睡走廊!”
說罷,尤金轉身往普拉提房間而去。普拉提看着尤金的背影,不住細細呢喃:“有時候我也搞不懂老大到底在想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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