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那我來學

高考,就像是一場夢。

準備了十二年的時間，而真正落筆到卷子上，卻只有那短短的幾個小時。這麽重要的一場考試,倪歲本來以為會很緊張,可實際上拿到卷子的那一刻心反而平靜下來了。到了最後一場英語考試，寫完了所有的題目,老師開始收卷子。倪歲看着空蕩蕩的桌面，第一時間湧上來的并不是輕松，而是空落。

感覺那充實有奔頭的生活一去不複返。

未來該去向哪裏，又會發生什麽樣的事情她都一概不知。

那天出了考試的地方，倪父倪母本來要來接她,卻被倪歲拒絕。此時燦爛的日光下，有學生跑出來和家長相擁，有人垂着嘴角最後仰起頭忍不住哭了出來，還有人鑽進人群一邊大笑一邊把校服外套放在手裏甩。

倪歲與他們都不同，她跑到旁邊陰涼的地方買了杯水果茶,正在拆開吸管的時候,有一個年輕的女記者湊了過來。

“同學你好,我能采訪你一下嗎？”年輕女記者看上去還很青澀,拿着話筒的手都是抖的，薄汗從她的發鬓滲透出來。

倪歲此時倒是坦然,*一只手搭在櫃臺上,點了點頭,一副很悠閑的樣子：“當然可以。”

女記者沒想到倪歲這麽好說話，一時間還有些沒準備好，嘴巴張了幾下，最後還是抛出了一個常見問題：“請問你在高考的時候是什麽樣的心情。”

倪歲叼着吸管,喝了口加冰塊的果茶，說道：“沒什麽感覺，甚至還沒平時考試緊張，就像是飲料店賣的西瓜汁那樣淡。”

女記者被倪歲逗笑了，又接着問道：“那為什麽會不緊張呢？”

“可能因為有人在鼓勵我吧。”倪歲說道，“就是感覺這麽多人都一起在高考，不缺我一個緊張的。”

說完，女記者又采訪了幾句，旁邊的攝像大哥比了一個“ok”的表情，提醒女記者去尋找下一個采訪對象。女記者跟倪歲說了句謝謝，剛跟着攝像大哥走了兩步，就又小碎步跑了回來——

“同學。”女記者說道，“你喝水的樣子好像一個明星哦。”

“啊？”

“就是霍朝。”女記者朝倪歲眨了眨眼，“莫名很像。”說完還來不及倪歲回話，年輕的女記者就只剩下來一個背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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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像嗎……

倪歲看着旁邊玻璃上的自己，把吸管放到唇邊，比劃了兩下。

真的像嗎？

就在她擺動作的時候，玻璃裏出現了另一個人的身影。随即那個高大的身影伸出胳膊繞過她，直接拿走了她手裏的果茶。

“有點渴。”

倪歲回過頭，霍朝穿着藍色的T恤，牛仔褲，正在品嘗她的茶。

“有人說我和你喝水很像。”

“嗯。”霍朝的眼神還盯在那五彩斑斓的包裝上，淡淡道，“夫唱婦随。”

啊？？

這位哥……

倪歲下意識地想要問出“考得怎麽樣”，但畢竟考都考完了，再去糾結這些也沒意義了。

可霍朝注意到了倪歲那微妙的小表情，挑眉問道：“想說什麽？”

“本來想問問你考得怎麽樣。”倪歲摸了摸鼻尖，在陽光下呆久了還是會微微地冒汗，“但現在感覺也沒什麽必要了。”

“還行吧。”霍朝說道，趁着說話的空擋把倪歲的書包直接拿了過來，邁開腿往前走，“馮明那邊不能停車，再不走他就要吵着要我報銷罰單了。”

倪歲少了書包，整個人輕盈了很多，跟在霍朝後面。

因為班上的同學都來自景市不同的區域，所以考試的地點也是各不相同。她沈光崔安安都在不同的學校，于是只好約着晚上一起吃飯唱歌。

本來約的是一家著名的網紅餐廳，可是沒辦法，如果霍朝去的話估計那裏立刻變成拍照景點。所以他們只好定了一個KTV包間，準備點外賣送進來。

倪歲和霍朝去的屬于比較晚的。

此時班上的同學已經基本上到齊了，諾大的包間裏有人在玩臺球，有人正在打牌，幾個男生站*在點歌器前面吵得不可開交，差點就要吵起來。

昏暗的房間裏，五彩的燈光從暗紅色的沙發上掃過，每一張臉上都染上彩色。但凡是燈光掃過的臉龐，都洋溢着笑容。

今夜沒人再去問考試如何。

也不再有人拿着卷子緊張兮兮地對答案。

有人遞過來啤酒，倪歲本來想要接過，卻被霍朝直接奪了過去。他倚在沙發上，睨着放着MV的屏幕。

突然有人按下切割鍵。

悠揚的女聲從印象裏傳來，淺淺吟唱。擡起頭一看，竟然是——《夏天的風》。

“我靠誰這麽老套！”有男生在嘈雜聲中喊道。

可歌聲沒有停。

夏天的風我永遠記得

輕輕地說你愛我。

原來的嘈雜沒了，轉而是沉默。原本還在玩牌叫罵的人停下了手中扔牌的動作，正在搶着點歌的男生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有人放下了手機，有人放下了外賣。

就在那一瞬間，所有人都沉寂了。

倪歲感覺心被縮水一般，她轉過頭看向霍朝。彩燈還在旋轉，彩色的光掠過他高挺的鼻梁。

“敬高中！”

霍朝突然舉起啤酒，悶聲吼道。

“敬高中！”

“敬高中！”

此起彼伏的聲音伴随着溫岚的歌聲，沖破那迷蒙的傷感。

大家仰起頭，直接把酒往喉嚨裏面灌，金黃的酒液在激動中從嘴角流下來，順着臉龐，滴在地面上，可已經沒人在意。

“敬霍哥！”突然有人似開玩笑地喊了一嗓子。

整個包廂陷入爆笑，幾個男生跟着起哄直接把霍朝圍了起來，一杯接着一杯啤酒地遞過來。而霍朝今天似乎心情很好，原來他可能會拒絕，而今天他只是無聲地接過啤酒，然後碰杯，然後仰頭灌入喉。

就這樣持續了很久。

等到大家消停的時候，已經切換到了下一首歌。

就在大家準備安靜下來之時，突然有一個男生弱弱地來了一句：“敬我女朋友。”

班上又笑起來了。

“我靠！我們班暗度陳倉了情侶？”沈光借着酒勁一下子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指着剛剛說話的男生，喊道，“兄弟們，快去給我灌他！”

“兩個一起灌！”

“是啊！沈光你和崔安安的事兒啥時候成啊！”

“我靠你丫的在放什麽屁！”沈光臉一紅，跳下沙發跑過去掐那個開玩笑的男生。

單單憑着沈光這一反應，大家都開始暧昧地笑了。

此時倪歲坐在沙發的角落，靠着霍朝。

他喝了很多酒。

突然，一股溫暖從她背後過來，然後牽住了她的手。下一秒，她就被拉了過去。

倪歲轉過頭，對上霍朝的眼睛。他的眼神裏像是起了一層霧，帶着醉意。随即，霍朝整個人側了過來，把整個頭埋在了倪歲的頸窩裏，蹭了蹭。

“謝謝你。”霍朝沉聲說*道。

“給我的高中生活。”

倪歲感覺心裏一瞬間暖了，她用手撥弄着霍朝的頭發。

那是她曾經拼命想要追尋的人，單純想要給他最好的人。在無數晦澀孤單的日子裏，陪伴她的一顆星星。

“謝謝你。”

“給我的青春。”

倪歲說道。

那天晚上，霍朝喝了很多，甚至還幫倪歲擋了幾次酒。也有人投過來暧昧的眼神，但其實更多的是心知肚明。這麽久了，兩個人之間是什麽樣的感情，在座的沒人心裏不清楚。但大家也都明白，明星和素人之間的鴻溝，沒人敢直說。

最後倪歲給馮明打了電話，讓馮明來接他。

霍朝見到馮明，拍了拍馮明的肩膀，竟然露出了笑。馮明一看這架勢就知道霍朝鐵定是喝了不少，不過他早就做好了準備，直接把霍朝送到車上。而霍朝一上車就睡着了。

于是，黑夜裏只剩下馮明和倪歲了。

“謝謝你。”馮明說道。

倪歲笑着開玩笑：“怎麽一個兩個都要謝我。”

“的确該謝。”馮明低頭笑，說道，“很久沒見到霍朝這麽有少年氣的樣子了。自從我帶他開始，他就一直是陰陰沉沉的，工作起來不要命，平時脾氣還硬得要命。”

“是你救了他。”馮明補道。

“哪有那麽嚴重。”倪歲道。

“我知道你是他的粉絲，而他最在乎的就是你們。所以有些異樣，他一直都壓抑着在。”馮明說道，“難道那些鋪天蓋地的網絡消息真的不會傷害他嗎？那怎麽可能。在過來上學前，他已經整晚整晚地不睡了，要麽就起來工作要麽就一個人呆着。其實讓他來上學除了輿論，我也有私心，畢竟是個孩子，再繃下去總得斷。”

倪歲震驚了。

她從沒想到霍朝會經歷這樣的狀況。

而這麽久的時間，她都沒有察覺。

“那都是莫須有的東西。”倪歲看向馮明，“憑什麽他要一直承擔。”

為什麽工作室從來不去告那些造謠的人。

倪歲想說的是這句。

“這樣才能讓他少承擔一點。”馮明自然明白倪歲的潛臺詞，“去公開告嗎？那只會讓輿論更加失控。因為根本不可能告成功。”

“為什麽。”

“國內這方面的訴訟還并不成熟。”馮明搖了搖頭，“這方面的律師也很少。”

……

沉寂了許久。

倪歲看向霍朝的側臉，黑暗裏，他睡得那樣沉靜。

“那我來學。”

許久，倪歲這般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