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枯

“新年快樂啊，新年快樂。陳允。”君硯躺在宿舍的床上，宿舍裏已經熄滅了燈光，所以是一片黑暗的，她在黑暗裏拿出手機，鼓起勇氣，然後撥通這個電話。

陳允那邊可能已經睡了，半天才回一句話。君硯知道他是找不到話題，正要挂掉電話，聽見了陳允的“新年快樂。”

一句新年快樂，讓她緊張又不知所措。

電話被挂了很久，她激動的心情才平息下來。

陳允。

她想。

過了一會手機忽然震動，她收到陳允的消息。陳允發的語音，聲音帶着疲憊，“醉了？”

“沒有，沒有。”君硯回複到，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小，最後連在一起，幾乎是模糊不清了。

“我看見你朋友圈裏的酒了，六瓶，沒醉嗎？”

君硯這頭掰着手指頭數陳允這次和她說了多少字，聽見陳允說的話，上頭的酒都被吹散不少，她本來想反問回去，“你為什麽看我的朋友圈，你為什麽這麽在乎我的我朋友圈。”但還是咽了幾口唾沫的壓了下去，覺得自己太自作多情了。朋友圈不就是給別人看的嗎！

她就随便回了一個睡了的表情把手機關掉。

早上起床她先給奶奶打了個電話，奶奶在電話裏和她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的話。她笑着告訴奶奶，自己馬上就放假回家了。

一月一日過去後，君硯還有幾科考試。複習堆在一起，一開始進入狀态，她就忙的沒空多想了。

她和陳允的聯系除了跨年那晚的，就只有去年的八月份的微信消息了。那時候她剛看到大學的錄取消息。陳允發消息問她，分數和學校。

她一一告知，打字的樣子可以稱為虔誠與乖巧。

只是後來陳允半天淡淡的回了一句，“師範也挺好。”

Advertisement

君硯一改乖巧，想都沒想的怼回去，“奶奶希望我當老師。”

那頭沒了話音，可能是覺得她太過于乖巧而至無趣。但君硯心裏想的确是，她的确不那麽喜歡這個專業，但是人總要看清自己。不是所有人都能像陳允一樣考的那麽好，那麽厲害。

她普普通通，當好一個老師還需要很多的努力和很大的勇氣呢，只是她覺得自己的确不适合這份工作。

嘆了口氣，陳允沒再和她說話，她倒頭就去睡覺。

醒來時已經晚上五點，穿上衣服和鞋，洗了把手，就開始做飯。

把電飯煲裏的米飯倒了點水煮成粥。又扔進去一把紅棗，一把葡萄幹。然後拿出一個包菜，切出來四分之一，用手麻利一撕，清水沖一遍放在塑料盆裏。

然後跑出去點上爐子，爐子火苗一點一點的燎起來。她塞進去幾根粗的柴火，然後把炒菜的鍋放在爐子上，倒入清水開始刷鍋。

等鍋裏的水被烘幹，倒入油，開始炒菜。

奶奶正好這個時候回來，她笑着說：“馬上就好，奶奶你放個桌子，再拿兩雙筷子。粥在電飯煲裏，我不想要紅棗。”

“不想要你放！”奶奶嗔到。

“那不你喜歡吃嗎，再說再不吃就都被蟲子吃掉了，吃掉了你有開始罵罵咧咧了！”

君硯把菜盛飯盤子裏，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然後把端下來的炒菜鍋裏舀進去了一點水，泡上。

她把地上的柴火全塞進去，同時把灌滿涼水的燒水壺坐在爐子上——燒開水。

“在哪裏吃，奶奶？”

“外邊吧，外邊有風。”

“好。”

君硯跑進屋裏幫忙搬桌子和凳子。小木桌子，不好，有點舊了。君硯前幾天刷，發現都刷不出來了。

屋外的風的确涼爽，擡頭就是大山和樹林，一副遼闊之景。君硯卻低着頭認真的挑葡萄幹和紅棗。

“不吃下次就不要放了。”

“是我不吃，又不是你不吃。”君硯不理會，“我下次還要把你凍在冰箱快半年的肉，已經放壞了不吃的蘋果和不過期不喝，過期了偏要喝的牛奶都倒進來。”

“你管不到。”君硯擡起頭，撅着嘴看着奶奶。

奶奶忽然不好意思的笑着對她說，“那不是給你留着呢嗎？”

“我在學校裏什麽都有，能吃上的人東西比家裏多。學校食堂一年四季的蔬菜，家裏冬天只有酸菜，土豆，粉條。”

“你不老想我，我想吃的時候都吃的到。你就說我120斤，這麽胖，我還能少吃一頓嗎？”

“我高中一個半月回來一次，你有些東西給我留着行。我這馬上去上大學了，那麽遠，半年回來一次，你還給我留着嗎？”

“奶奶，你健康對我來說不才是最重要的嗎？”

君硯終于挑完了紅棗和葡萄幹，然後放了半勺白糖進去。

吸溜吸溜吃完晚飯。

奶奶吃的慢。君硯吃完就拎着小桶，裝着玉米糠和玉米面去喂小雞和小豬。

家裏的狗子終于野回來，身上沾了一堆的草葉子。它在君硯身邊撒歡，打擾君硯幹活，君硯一腳給它掀翻。它轱辘起來，繼續撲上來。君硯沒辦法，只能無奈的看着大奔樂。

然後像是忽然想起什麽，“大奔，我馬上就要去上學了，不在的日子裏，你要替我照顧好奶奶。我會想你的，也會想奶奶。你要做一只聰明的狗，你太傻了。”

回來的時候，奶奶已經把碗放在了盆裏，君硯開始刷碗，收拾。

院子裏是各種蔬菜，君硯一邊刷碗，一邊打開電閘，讓水井裏的水湧上來，澆園子。

院子裏的水嘩嘩的流，燒水壺裏的水也發出汽笛一樣的聲音。狗子躺在奶奶腳邊，一會小小的叫一聲。屋後的雞喳喳的叫着，不遠處的樹影婆娑，有鳥叫聲，有蟬鳴聲。

人間煙火，平平淡淡，喧鬧又安靜。

忙碌到了八點她才躺下，手機已經快沒電，她把手機充上，然後就看見陳允的消息，她點進去發現陳允問他——你在c市上學？

君硯回了個嗯，然後還解釋了一下為什麽她過了這麽久才回消息。

陳允沒回她。

過了一會君硯又問到“怎麽了？”

陳允回她——沒事，查了一下。

其實你要說君硯戀愛腦，那君硯第一個不同意，因為君硯在感情面前理智極了。

只是有時候會失智，就比如，陳允回她的這句話，她只顧得“查了一下”這四個字。所以只想到陳允還特意去查了一下，所以是不是說陳允對她還挺重視。

想的她還挺高興，所以忽視了陳允整句話冰冷與不耐的語調。

但是暗戀本來就是一場獨角戲。

舞臺不大，所以那些華麗的盛大的戲份大多數都是幻想。

奶奶特別的不放心她一個人去南方上學，君硯卻拍拍胸脯安慰奶奶。

日子一來二去，馬上她就放寒假了。

她又大包小包的回家。

奶奶在村口等她，君硯看着奶奶鬓角越來越白，眼眶一下就紅了。

奶奶看見君硯的第一眼就說她瘦了。頭一次君硯沒想以前一樣，反駁奶奶。而是自豪的說她自己一個學期瘦了十多斤。

奶奶可不喜歡瘦子，所以賊不喜歡聽君硯說的這幾句話。

君硯撇撇嘴。

南方那頭比家裏熱不少，她穿的單薄，回家的路上哆哆嗦嗦差點沒凍死。

所以着急忙慌的往家裏跑。

奶奶一攥起她的手，就罵她穿的少，“小丫頭片子，好俏不穿棉！”

“哪有，哪有，我忘了家裏這麽冷嘛。”

君硯真的被裏裏外外凍了個透。回家就坐到了爐子面前，爐子裏的火噼裏啪啦。她坐在爐子旁半天還沒有緩過來。

過了大年三十，君硯媽媽給她打電話，讓她去城裏住幾天。

君硯本來不想離開奶奶的，後來在朋友圈刷到陳允回家的分享，她不去的想法還是動搖了。

她的确是不喜歡媽媽家，媽媽家那個弟弟很聒噪，很淘氣。媽媽家的氛圍也怪怪的，新弟弟的奶奶特別的不喜歡她，所以她每次看見新弟弟的奶奶都會覺得拘謹。

更何況她也不是什麽特別出色讨喜的女孩子。樣子普普通通，還有點胖，個子也不高。

過了正月初五她拿着東西坐公交去媽媽家。

媽媽看見她很高興，也是一眼就看出她瘦了不少。拉着她問東問西，對她大學生活特別的感興趣。

君硯一一解答，心裏卻總想着陳允。陳允和他媽媽家是上下樓，陳允在下邊。

君硯想起來，第一次看見陳允。是八歲那年，第一次來城裏，第一次看見高樓。她看那裏都覺得新奇，就在陽臺裏巴巴的往外忘，然後便看見了樓下的陳允。

那年陳允十二歲，剃了板寸，看着特別的拽。十二歲那年，剛好陳允的爸爸領着他後媽和後媽的女兒回家。

那個時候陳允和唐再恬的關系還很別扭僵硬。

一瞬十年。

時光真的飛快。

君硯吃完飯準備幫媽媽收拾桌子，刷碗，但是媽媽都沒用她幹。她被廚房驅逐，就抱着一大杯熱水站在陽臺那裏巴巴的往下望。

外邊的寒風很冷，只有君硯自己知道她為什麽固執的站在這裏。

她在等陳允，她想看見陳允。

但是并沒有。樓下竄出一抹人影，他一眼就看出是她那個同母異父的弟弟。

她大喝了一聲，“唉！”

蔣願聽出來了他的聲音，停下了步子，向她豎了個食指。

君硯一激動想罵他，手裏的水杯一傾，熱水直接從樓上澆下去。

君硯低頭看見了被熱水淋濕的陳允。

陳允的眼眶裏都是怒意。她試探又緊張的問道：“沒燙到吧？”

陳允沒理他，轉身進了屋裏。

君硯想都沒想抱着水杯就沖下樓，安靜的樓道裏，她下樓的聲音咚咚。

可是如果停在陳允家門，她也沒有勇氣拍門。

但問題是生活沒讓她拍門，她下樓梯太猛橫沖直撞的整個人就砸到了門上，砰的一聲。

陳允在屋裏應了一聲，半天來開門。開門的時候，君硯還捂着自己的腦袋疼的發懵。

擡眼看陳允時，陳允看到的就是發紅的眼眶。

君硯看到的确是陳允頭頂的毛巾，和自己已經換掉的毛衣。

“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君硯說這句話的時候頭底下去，整個人的氣勢直接就蔫沒了。

陳允卻突然笑了，他把門開的大些，“進來吧，外邊冷。為什麽是你把水澆到我身上，還你哭了。”

“我沒哭，我剛才下來的時候太急了。撞門上了。”

“沒事沒事。”君硯一邊揉頭一邊說，“習以為常了。”

“剛剛對不起了。”

“沒事。你怎麽還抱着杯子來呢？家裏沒水了？”

“沒有，就是……太着急了。”君硯說完這句話整個人的耳朵就紅了。

君硯岔開話題，“家裏怎麽沒有人？恬恬呢？”

君硯對別人的小情緒挺敏感的，因為小時候一直寄宿輾轉，寄人籬下最先要學會的就是察言觀色。

而陳允微微的小動作，讓君硯知道陳允是不喜歡這個話題的。

但是，她就是不想換。

“他們去姥姥家了。”

“哦。”

陳允後來為了調侃它給她用她拿來的大杯子倒了杯水。

倒水的時候，他居高臨下的看着君硯，緩緩來了句：“你是不是瘦了。”

“啊，明顯嗎？”

“挺明顯的，都沒有雙下巴了。”

“我都瘦了十五斤了！”

“你還挺厲害。挺有毅力啊。”

待了很久，陳允和她講了許多學校的事情。她都很認真的聽。

關門要走的時候，她又聽見陳允問她，“你沒和唐再恬聯系過嗎？”

“你們不是都在C市。”

君硯背對着她，心裏忽然變得委屈苦澀，眼淚快要滾下來。

她說道：“剛開學很忙，幾乎沒有什麽空。”